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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132章 六十四萬種風情 文 / e_mc2

    第132章六十四萬種風情

    多少慷慨勇士玉碎江北。這才換來揚州八十萬生靈的平安!

    就在剛才的渡江之戰中,又有多少碧血潑灑,老百姓都看的清楚。

    總算是順利渡江了。

    在渡江的最後時候,火銃兵再一次展示了他們的秩序和紀律,正是這種依靠秩序建立起來的戰鬥力才保證了赴死軍的順利過江。

    蜂擁而上的清軍被成排成排的放倒在江邊,血染江面屍浮水上,這種有秩序的殺戮在震懾敵人的同時也在震懾著自己人。

    轟鳴的排槍之聲彷彿還在耳邊迴響,何鈞力愈發老練的口令還是不帶一絲情感……

    進退有據的步伐,整齊有序的排放,無不透著工匠所特有的嚴謹和沉穩。在掩護主力渡江的過程中,火銃營所展現出來的一切都讓人刮目,無不顯示著一個全新時代的曙光。

    在這個冷兵器依舊佔據主導地位的時代,一種全新的、完全和赴死軍固有作戰思想不同的力量逐漸浮出水面。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江邊水汽極重,站一會身上就滿是細細密密的潮氣珠子,工夫一大,幾層衣裳也能打透,也沒有感覺到臉上有水,伸手一抹卻濕漉漉的。

    人們已經累的幾乎虛脫,全不顧夜深露重或躺或坐的就地休息,不時有人小聲的呼喚著某個名字,在尋找走散的親友妻兒……

    江上水聲滔天。在夜色中閃耀著粼粼銀光,眾人無不翹首北望。

    北邊的天空通紅一片,隔著這長江都能清楚的看到揚州的火光。

    自家的房子早已經塌了吧?

    房子裡的家什器物也應該化為灰燼了吧?

    女人都在小聲的嚶嚶哭泣,孩子們也在跟著哭:「房子沒了,家也就沒有了,這兵荒馬亂的年頭,日子可怎麼過?」

    男人們心裡也不好受,還得做出堅強之態小聲的安慰家裡的婆姨:「轉年了等赴死軍再打回揚州,房子沒了咱再起幾間,好端端的一個家就又安上了嘛……」

    「也不知道什麼年月才能再回江北……」

    「赴死軍的何等的英雄好漢你又不是沒有看見,韃子肯定蹦躂不了幾天。」男人輕柔的撫摸著女人的背脊:「掰著手指頭算吧,說不定不等你手指頭掰完,赴死軍就已經打回去了呢。到時候咱就起堂屋,一溜兒的青磚紅瓦……」

    說起想像中家園,女人心志也強了許多,開始盤算以後再回家鄉的好日子:「到時候,傢俱也多置辦幾樣,我那陪嫁的一對紅櫃子肯定是燒了,咱有了家再置辦更好的,也要成對的那種紅櫃子……」

    從各地各處館內來增援的人們,無論是民夫丁壯還是綠林好漢,都還沉浸在不久之前的大戰之中。

    由於過度的勞累,嗓子都是沙啞的。一個個粗獷的聲音依舊有力,還集體沉迷於這氣壯山河的大戰當中。

    這一戰,讓所有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家裡幾輩子都是捏鋤頭把子的,到我太爺爺那一輩兒出了個販賣針線的小販,走村串戶算是頂了不起的一個人物。」說話的農民臉上閃耀著從來沒有過的自豪,也不管腳下的酒葫蘆的誰的,抄起來就是一通猛灌:「俺和俺家的小子算是給祖宗長了一回大臉,俺們爺兒倆合力幹死一個韃子傷兵,就是用我這柄鋤頭鑿死的。你們看看,都過來看看,這鋤頭上的血俺都捨不得擦。我這鋤頭用了二十幾年,終於算是派上了大用場。等俺們回了家,這柄鋤頭都能供奉到祠堂裡,讓列祖列宗也看看俺們的氣概,讓後世兒孫也知道在揚州血戰中有俺出的力氣……」

    「干死個韃子傷兵罷了,你那柄鋤頭要是能供到宗族的祠堂,老子這把******都能樹碑立廟了。」猛虎幫的幫眾更是亢奮的了不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上,捧著手裡的******在人群裡轉了幾個圈子,唯恐別人不知道一樣的大聲叫嚷:「你們都過來看看,這******上的豁口看到了沒有?看到了沒有?這是和韃子的重頭刀對砍落下的,那狗韃子比我還高,野人一樣的叫著,連老子師傅給的******都崩的捲了刃口,又怎麼樣?還不是被老子砍下了腦袋?老子殺的這個韃子可是真真正正全須全尾的戰兵,可不是什麼傷兵,就被老子一招力劈華山給幹掉了,你們是沒有見吶,當時那叫一個凶險。那才是真正的千鈞一髮,老子就這麼一下子,真他娘痛快呀,一輩子沒有這麼痛快過……」

    看著手下的弟兄如此豪邁,幫主劉猛虎比娶新媳婦還樂呢。

    在這一戰中,猛虎幫的弟兄們幹掉二十幾個韃子,作為幫主的劉猛虎心裡那叫一個樂呀,心情大好的把這些血裡呼啦的人腦袋擺放的整整齊齊,看了一回又一回。就是在當年成親的時候,也沒有這麼仔細的看過新娘子。

    「你們看看,這一堆人頭都是我們幫裡的弟兄砍下來的,都是……」

    逢人便講,一幫之主好像個得了精美玩具急於顯擺的孩子一樣。

    這些韃子的狗頭可捨不得交給赴死軍換取酬勞,都得想法子保存起來,要讓天下的武林同道都看看。和江湖上懲治幾個惡霸的英雄相比,猛虎幫裡的弟兄才是真正的大俠,才是真正的為國為民,不僅給赴死軍站崗打前哨,揚州血戰中也同樣的上陣廝殺過……

    「娘的,這些狗頭一帶回去,什麼樣的大幫大派見到咱們猛虎幫也得氣短三分,咱們可是在揚州血戰過的,誰能比的了?」

    連大明砥柱的忠誠伯都親口說過「猛虎幫的弟兄是好樣的」,誰要是能反駁了忠誠伯的話兒,肯定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猛虎幫斬殺了二十多個韃子,就已經是江湖上了不得的壯舉,那赴死軍殺的韃子有多少?救下來的百姓有多少?揚州血戰之後,全天下還有誰能蓋過赴死軍的風頭?現在的忠誠伯肯定是樂的跳起來有三尺高了吧?

    李四沒有樂,更沒有一跳三尺高的大笑大鬧,而是矗立江邊,遙望江北。

    風寒露重。身上的衣裳早已打的精濕,卻恍若未覺。

    李四身側,矗立的是赴死軍上下幾千將士和一眾民夫。

    江水浩蕩奔流千年不息,從來也沒有為誰有過任何的改變。

    身後就是揚州百姓,經過這一場曠日持久的血戰,終於把籠罩在心頭的十日血色帷幕撕扯的粉粉碎碎。

    揚州堅城雖已在大火中蕩然無存,卻保留下來這八十萬條性命,保留下八十萬個復仇的種子。

    只要人還在,心就在,以後的路還很長,但是終於見到了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第一個改變。

    韃子妄圖用血腥震懾同胞抵抗之心的圖謀徹底破產,經此一戰,江南千萬同胞都看到了抵抗的力量和希望。

    同仇敵愾反抗蠻族的脊樑沒有被打斷。

    雖然以後的路肯定會更加艱難,只要抵抗之心還在,韃子就不能如願。

    不問代價不計損失不擇手段的馳援揚州,終於讓揚州百姓順利撤離,在拯救揚州生靈的同時,也保存下本就屬於這個民族的血性和膽氣。

    赴死軍用自己的鮮血,用無數英雄的生命,祭起一桿抵抗的大旗,升起一團民族的希望。

    在這個處處絕望的時代,給人們一個希望是何其重要。

    滿清獸兵並非不可戰勝,因為赴死軍比他們更加狂野。八旗精兵滿萬之後根本不是什麼天下無敵,赴死軍用鐵的事實告訴天下人,這個民族還有赴死軍這麼一頭兇猛的守戶之犬。要想破門而入,就得付出血的代價!

    赴死軍有幸成為這個民族這塊土地的一條守戶惡犬,是何其的榮耀。當這個民族受到欺壓的時候,當門戶已破的時候,身為民族之犬就應該玩兒命的去撕咬去拚搏。

    甚而至於,當做為惡犬主人的這個民族想要狩獵四方的時候,惡犬也要去撕咬,不必理會什麼對錯是非,只能去咬,去拼……

    就在危急的揚州,赴死軍第一次全面展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讓天下人看到了赴死軍的兇猛……

    但這一次,赴死軍也受到了重創。各營各隊都有不同程度的減員,甚至還有兩個營官級別的骨幹陣亡,雖然還保持有相當的戰鬥力還沒有被打殘,也真的是傷筋動骨了。

    也只有火銃營算是在血火中得到了淬煉,並且迅速形成戰鬥力,但是新式火器兵的威力和未來也只有李四本人心中有數,作為主力的十營叉子兵依舊是當之無愧的絕對主力。

    雖然一直從「嫡系民夫」中抽調力量補充,甚至還動用了一小部分歸順的新附軍,戰鬥部的人數並沒有減少。但是戰鬥力已經打了折扣。

    要想恢復赴死軍以前的整體戰鬥力,還需要一斷時間來整合訓練,還需要戰鬥的捶打和淬煉。

    部隊需要時間休整補充,傷兵也需要時間才能復原歸隊。

    時間,依舊是一個大問題。

    雖然多鐸的少的可憐的水師已經覆沒於新江口,可現在整個江北已盡歸清軍所有,而長江防線又是如此漫長,渡江也不過是轉眼之事。

    在漫長的揚州血戰中,清軍的主力也在一次次戰鬥中消磨不少,也是同樣的傷筋動骨,和赴死軍一樣需要大的休整。

    從戰役後期清軍的舉動來看,多鐸同樣是急於渡江的,要不然也不會那麼亟不可待的要用巨大代價代打開揚州這個江南之鎖。

    揚州已下,必然是要急於渡江。

    這麼多揚州百姓,還有赴死軍聚集在江岸附近,身後的鎮江也送過來些米糧表達了一下心意,但也很明確的表達出一個意思:鎮江不允許赴死軍進城休整。

    這樣的結果本就在李四的意料之中。

    赴死軍和鎮江官員本就不是一個體系,能過來表示表示就已經很不錯了,何況還有這麼多揚州百姓。

    幾十萬人齊齊湧入,指不定會出多大的亂子,鎮江不允許進入也是時下官場的慣例。

    對於江南官場而言,不下狠手撈錢絕對算是青天大老爺了,讓這麼多江北民眾和一支不屬於本體系之內的赴死軍進城。絕對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不僅是在江南,就是大明的這幾百年來,又有幾個官員想要真心的做些事情?又有幾個能做的成事情?官員的根本就是維持現狀,只要局面沒有想自己的任上變的更糟,沒有出現什麼大的事情,把現狀維持的死死的,就算是上對的起朝廷,中對的起自己,下對的起黎民了。

    就連鎮江的總兵官鄭芝鳳也很直白的表示,鎮江為江防重地,尤其是在江面上,不能聚集這麼閒散船隻,赴死軍和這些「閒散船隻」必須在限定時間之內離開鎮江水面,否則將要強行驅散。

    鄭芝鳳,鄭芝龍的嫡弟,鄭成功的叔父,手上掌握一支有相當力量的水軍。

    不願讓赴死軍和這些百姓入城,未嘗沒有防範李四的意思,這一點大夥兒都是心知肚明,也不必挑破。

    可僅僅一江之隔的鎮江水軍,眼見揚州危急而不加援,自然是有朝廷放棄江北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民間的「閒散船隻」都上去了,兩浙的水軍也過來應景,你堂堂鎮江水師,大名鼎鼎的鄭家船隊卻按兵不動,說沒有保存實力隔岸觀火的意思又有誰會相信?

    「什麼他娘的玩意兒,老子們在運河上搏命的時候,他幫子水師都是縮頭烏龜。等老子們把揚州的局面解開了,孫子們就都露了頭,早幹什麼去了?」

    「狗屁的水師,真要有本事早就駕著兵船增援江北了,看著揚州要遭難還縮在鎮江,還他娘什麼水師?連老子的漁船都不如。」

    「老子們把事情辦了,水師就出來了,還嚷嚷著趕我們走,這他娘是什麼世道!」

    罵歸罵,可罵的再難聽,又有什麼用?

    對於鄭家水師這樣自成一個體系的力量,李四還真沒有什麼想法,反正也沒有打算在鎮江如何如何,更不想把這支還算強大的水師收歸己用,根本也拿不過來嘛。

    既然揚州都破了,江北算是丟的乾乾淨淨,清軍肯定是要急於渡江南下。

    這樣的局勢下,清軍的目標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來了,除了南京還是南京!

    就在凌晨天色最暗水汽最重的時候,李四傳令諸營:原地休整之後,立即離開鎮江。

    離開鎮江之後要去哪裡,李四沒有明說。

    李四不說大夥兒也清楚著呢。

    多鐸的清軍在江北只得到一座還在熊熊燃燒的廢墟之城,花費這麼長久的時日,折損兵將數萬連口揚州的涼水都喝不上,肯定在江北急的直蹦躂。更肯定是韃子要急吼吼的渡江,用掏心戰術的老法子對待江南的小朝廷。

    當初韃子入關,就是用的掏心戰術,這回也跑不了還是這個老路數。

    淮揚經營這麼久都守不住,南京是什麼德行也就可想而知了。

    弘光帝整天搜癩蛤蟆刮雀舌頭,聽說是在煉製虎狼之藥,在民間「蛤蟆天子」的諢號早就傳開了。如今大戰在即,這個癩蛤蟆皇帝又忙著徵選秀女佳麗,說是要立後宮之主。

    可選皇后哪見過這麼個選法的?誰家有好看的大姑娘就黑不說白不說的拉走,鬧的江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

    聽南京的百姓盛傳,這位癩蛤蟆天子禍害起童男童女來,可是一絕,每天都有好幾具幼小的屍體用布包裹著丟出皇宮。

    上樑不正下梁還能不歪?弘光朝的重臣們除了撈錢就是黨爭,別的本事要一點沒有一點,這樣的朝廷還能擋得住如狼似虎的韃子大軍?

    江北好歹還有個氣節凜然的史可法,江南有誰?

    馬士英?還是阮大鋮?

    這樣的朝廷,這樣的君臣擋的住清軍那才叫奇怪呢。

    總算老天還睜著一隻眼,降下赴死軍來護衛大明的三萬里河山。哪裡有難,赴死軍就去往哪裡,肯定能支撐大明的這最後半壁。只要再有個聖明的皇帝出來,稍加整治,上下齊心,韃子也就是回老家喝西北風的結局。要是忠誠伯心思再狠一些,把韃子關在長城以內,打他一個匹馬不得出關也不是沒有可能。

    對於這些窺視神州赤縣的蠻夷,不打他個結實的就不長記性。只有按住了狠狠的一通暴揍,才能讓這些狼子野心的傢伙規規矩矩起來。

    當紅火的日頭從東方升起的時候,江面上都滿是赤艷的霞光,遠處揚州的大火還想烈烈熊熊的燃燒著……

    長江岸上,赴死軍集結完畢,集體面向北方,肅然而立。

    日月血旗高高樹起,在凜冽的江風中呼喇喇飄揚。

    赴死軍各營各隊齊集,血戰餘生的殺氣騰騰而起,光是這種氣概就讓人心生畏懼。

    這可是真正的強兵,是從血火屍堆中硬殺出來的。一柄柄鋒銳無匹的叉子上還帶著隱隱赤色,早不知飲了多少仇敵的頸中熱血,陽光一映,滿滿的都是凶狠肅殺之氣。

    什麼叫精兵強將?眼前就是了。

    二十萬韃子橫掃半個天下,在這些叉子面前還不是損兵折將?

    如此的絕世殺器一握到赴死軍百戰虎賁的手中,再有天神下凡一般的忠誠伯居中帷幄,誰也色變落膽?

    還有那整整齊齊的火銃兵,一個個立的象打了墨標了線兒一樣整齊,手裡的傢伙可不是燒火棍,能整排整片的殺人。

    李四身後就是僅存的幾十名孩兒兵,在赴死軍雄壯的隊伍中,這些孩兒兵最不顯眼也最奪人眼目。

    別說是在這個小小的江邊,就是在整個江南整個天下,誰不知道赴死軍鋤奸團的威名?誰又敢小看了這些半大的孩子?若說赴死軍戰士是兇猛的獅虎,這些孩子就是索命的閻羅,只要他們出現,肯定就是一片死亡和血腥。肩膀上的那塊紅色袖標就是死亡的標記,還沒有誰能夠擋的住他們呢,估計也沒有人敢擋。

    這些可都是自己的隊伍,為了老百姓肯豁出性命去拼的鐵軍,揚州的鐵桶合圍都能打破,還有什麼是赴死軍不能做到的?

    「好兵,好隊伍!」老百姓看到了自己的主心骨,激動的眼裡都是水光呢,除了說個好字再也想不出什麼溢美稱讚的言語。

    「揚州一戰,」李四大聲喊起,下面已是落針可聞,除了江水拍打岸邊的聲響再無餘音:「我軍折損甚重,三千七百四十一名持戈戰士埋骨江北,已成天人永隔……」

    在揚州大戰中,歷次戰鬥,直接陣亡者達到三千七百人。

    赴死軍總共才有多少,就陣亡了這麼多。這可是是三千七百多條忠勇無雙的慷慨男兒,就這麼把胸中熱血撒在了揚州。

    要是換成別的隊伍,早他娘散的連影子都沒有了,可赴死軍依舊完成戰役,直到八十萬揚州生靈安全撤離。

    是人都懂得感恩的,大夥兒的心裡能沒有什麼想法?

    「揚州一戰,為助我赴死軍而陣亡的各路丁壯一千四百六十七人,另有四千四百三十人入伍參戰,陣亡者達到半數……」

    隨軍的民夫傷亡同樣不小,很多剛剛補充進赴死軍的民夫新兵一上戰場就陣亡,比老兵的傷亡概率要高的多。

    整個火銃營就是實實在在的例子,兩千多民夫拖了上去,現在剩下一千二百多一點的成熟火銃兵,其餘的都已經血灑疆場。

    「千百壯士埋骨異鄉,赴死軍上下不會忘記,無以酬其壯烈,唯有水酒一碗與烈士同飲。」李四拿起酒碗,高舉過頂,單膝跪倒在江邊,淺淺飲了一口,剩餘殘酒盡數潑灑在滾滾長江之中。

    下面萬千赴死軍新舊老兵,早已齊齊的單膝跪拜,以慰英雄在天之靈。

    死去的都是朝夕相對的戰友,都是生死相托的袍澤,一戰之後就已陰陽永隔,敢不叫英雄落淚?

    週遭圍攏的百姓也是齊齊跪拜,早已泣不成聲。

    若不是這些壯士慷慨赴死,幾十萬都成了韃子刀下之鬼。還說什麼活命之恩,還說什麼全家之德,萬千感慨只在這一拜當中。

    在赴死軍之側的唐王已經幾十年沒有跪拜過了,當初弘光帝的恩旨也是隨手接過而已,面對此情此景,也是胸中悲憤難平,毫不猶豫的跪拜下去。

    陣亡的這些可都是大明的忠勇之士,死去之後是要成神繼續守護大明河山的,就衝著這份無雙的忠義血誠,也當得起我這鳳子龍孫的一拜。

    而在唐王身後滿身盛裝的長平公主,顯然是在猶豫要不要如眾人一般的拜一拜,過了良久終於沒有動。

    赴死軍的血誠是天日可鑒,是大明少有的忠良臣子,按說以公主帝子(女)的身份拜一拜也無妨,可現在的長平公主是代表著太子呢。現在要是拜下去,那再有如此場景,太子該當如何自處?上一次太子不也是沒有拜的麼……

    對於那些戰死的將士,在他們身後給與極大哀榮,封其妻蔭其子應該可以了,頂了天給他們樹碑立傳以曉後世也就是了。

    彷彿沒有看到突兀的站立在人群當中的長平公主一般,李四劈手丟棄酒碗,聲調陡然提高:「韃子安的什麼心思?就要把咱們當成他們的豬羊,要讓咱們的後世子孫做他們的奴隸,咱們——要用手裡的傢伙,讓韃子去死……」

    「去死!」

    萬千虎賁齊呼,聲勢之雄壯,彷彿連奔流了千年的長江水也為之一頓。

    「死去的弟兄在天上看著咱們,家裡的女人和娃娃也在盼著咱們,盼著咱們能夠打回老家去。」

    「去死。」

    無論是赴死軍還是週遭趕來助戰的江湖漢子綠林豪傑,都齊齊吶喊。

    「韃子的剃髮令又下了,說什麼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要動咱們老祖宗的東西,要讓咱們都成為奴隸,再不拚命就要亡族滅種了,告訴我,你們怎麼做?」

    「去死!」

    「要想堂堂正正的做個人,就要站著去死;要想苟全性命的做狗,就彎下腰去活著。」李四臉色紅的怕人,聲調也高的嚇人,厲聲呼喊:「是做人還是做狗,是生還是死,你們自己選擇。」

    「去死!!」

    剃髮令一至,就要選擇了,是做好堂堂正正的人,還是由著別人在腦門子上拉屎,由著兒女後代做奴隸,已經是北地百姓不得不面臨的選擇。

    早就聽說北方為了這個剃髮令已經殺了成千上萬的人了。

    這可是關係到祖宗關係到後代的事情,關係到炎黃貴胄華夏一脈的斷續存亡,已不是一人一家,一姓一族的存亡那麼簡單。

    韃子這是要滅我族亡我種吶!

    「揚州,你們看,」李四遙指北方沖天的火光:「揚州已經沒有了,可揚州人還在。」

    李四的語速忽然放的極緩,幾乎是一字一字的往外吐,對著外圍的揚州百姓說道:「你們有沒有被韃子嚇怕?你們的膽氣還在不在?」

    「在!」

    「狗韃子,赴死軍面對面的硬拚都不怕,我們揚州人就更不怕!」

    「狗屁的滿萬不可敵,二十萬韃子兵還不是那個鳥樣子,有什麼好怕的……」

    等這些人的心氣火力都上來了,李四忽然語速極快的說道:「揚州父老比不得赴死軍的敢戰之士,我也不會讓諸位上陣廝殺。只要諸位看著等著,等著赴死軍打過長江去的日子。大夥兒從揚州出來不容易,有親的投親,有友的投友,實在沒有去處的可以跟著赴死軍……」

    有地方投奔的早就去了,真要有個可以投奔的去處也不必在這裡傻等了。退一萬步講,身無長物的又能去什麼地方?

    現在是什麼世道大夥兒心裡能不清楚?去哪裡只怕也不保險。

    「我跟著赴死軍。」

    「我也跟著……」

    「我們這一族都跟著,赴死軍去哪裡我們去哪裡……」

    下面的老百姓實在是無處可去無路可走,就算不是在這心熱血沸的時候,也只能跟著赴死軍。

    話又說回來,帶著老百姓千里轉戰的事情赴死軍不是沒有做過,而且做的很好呢。聽說那些一路跟隨赴死軍的北地百姓不僅沒有恓惶過,很多人都還成了大地主呢。

    「只要忠誠伯不棄,我們猛虎幫也願意跟著赴死軍做一回真正的大事情……」在猛虎幫的叫喊聲中,一眾漂泊於江湖上行走於綠林間的豪傑好漢也紛紛表示願意追隨。

    「好,如此眾志成城,如此萬眾一心,何愁韃子不滅,何愁大事不成?」李四大聲道:「揚州已為灰燼,八十萬父老如何安置還須妥善準備,待我奏請太子之後,太子會有定奪。在此之前,揚州父老姊妹將與我赴死軍同行……」

    這一幕是何其的熟悉,彷彿早已目睹過一般。路丙寅看在眼裡,會心一笑,心頭湧起兩個字:「攜裹」

    是攜裹而不是脅裹,就如同當初在刀把村一樣,利用危急的局面和赴死軍的威望,聚集起大量人口,然後赴死軍會很快壯大……

    很老套的手段,李闖早就用過幾百次了,只不過李闖的那是脅裹,李四的是攜裹而已。

    每次攜裹,李四都會達到一個看似遙不可及的目標,都會把局勢的緊急運用到極致。

    這一會,李四心裡的那個目標……已經是昭然若揭呼之欲出了。

    這可是八十萬人口,走到哪裡都是一股龐大的力量……

    說不准讓乾坤倒轉江河逆流的壯舉就要完成了。

    「揚州父老如此信賴我李四,如此信賴赴死軍,縱是火海刀山亦能如履平川……」也不知道李四說的是心計之言還是真心之語,反正誰聽了都會熱血陡沸:「揚州一戰,摧折我精銳甚多。若是再叫我選擇,赴死軍還會毫不遲疑的增援揚州,為我同胞計,赴死軍雖九死而不悔!」

    九死不悔!

    下面的將士和百姓已是沸騰,高呼的聲浪都能蓋過天去。

    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即使是有重新再來的機會,赴死軍依舊選擇飛援揚州,無論死過多少回,這個信念都不會改變。

    有人願意為自己九死而不悔,有一支天下至強至鋼的無敵虎賁願意為了自己去死無數次,這樣的軍隊才是自己的。

    不屬於朝廷,不屬於任何一個位高權重的大人物,赴死軍是老百姓的子弟兵。

    老百姓若有所需,赴死之軍願意隨時赴死……

    赴死軍已經用事實證明了這個莊嚴神聖的誓言。

    這已經足夠了。

    在萬眾歡騰是鼎沸之中,一鬚髮皓白的老者在兒孫攙扶之下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

    來在李四面前,老人掙脫兒孫之手,如同栽倒一般「噗通」跪在李四腳下……

    「老人家,李四可受不起如此大禮。」李四趕緊攙扶,奈何那老人固執的很,就是不肯起身,直到規規矩矩的以頭搶地磕了一個頭,這才說道:「這一拜,非是拜你忠誠伯,乃是拜我赴死軍將士,正是因為萬千血誠之士,才有我揚州百萬的活路一條。」

    說罷,老人又是五體投地再次跪拜:「這一拜,乃才拜我同胞兄弟,正是因為天下同種同源的萬千子弟冒死增援,才得以打開揚州鐵桶合圍……」

    平日裡,哪受過老百姓如此真心實意的大禮,一眾趕來增援的各路人等陡然間感覺到自己肩頭的責任是何等的沉重。這已經不是什麼俠義不俠義的事情,而是炎黃子孫骨子裡奔流了千年的自我認同和天然親近。

    就是死,也值了。

    老人三拜:「這最後一拜,是拜我中華氣運,雖幾度顛簸終究是絲縷不絕,只要全天下的同胞齊心合力,無敵可擋,無事不成。」

    老人從懷中取出一塊石頭,萬分鄭重的交給李四:「此玉名喚六十四萬種,又名揚州血。當年宋家大將李庭芝大戰蒙元,終身殉揚州,其忠義之血浸潤身下之石,終成此玉。我家祖輩流傳視為傳家之寶。」

    「此揚州血乃是忠義之士魂魄所棲,內有六十四斑紋路,雖歷數百年而不衰。」老人道:「今再逢天下忠義血誠之士,以此揚州血贈之,望將軍勿忘揚州所蒙之苦難,一力殺敵,再次打過長江,再次回我揚州故土……」

    玉石一物,與旁不同,內每有一條活紋就稱為一萬種,有兩條就是兩萬種,這才是有「千種瑪瑙萬種玉」的說法。在珍寶當中,有十六條紋路的十六萬種玉石已經算是罕見的極品。這塊玉石通體鮮紅,如血一般艷的直扎人眼,又有如此的傳說,當真是價值萬金。

    「揚州六十四萬生靈期盼赴死軍早日打回吶!」

    在當時的人口統計彷彿中,十幾歲以下的孩子是不計算在內的,這塊寶玉名六十四萬種,暗和了六十萬揚州百姓的心願……

    六十四萬人,六十四萬種。

    同是抵抗外族,同是為了揚州,時隔百年,忠義血誠再現。

    此情此景,莫非天意?

    李四舉起這塊殷紅如血的石頭,大聲高叫:「赴死軍上下,今盟誓言,終有一日,必打過長江,收我揚州,復我故土,打回老家去!「

    赴死軍將士多是北人,輾轉千里來到淮揚,無時無刻不在盼著回到家鄉,終於呼喊出存留胸中甚久的心願:「打回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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