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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
南有嘉魚,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賓式燕綏之。
翩翩者鵻,烝然來思,君子有酒,嘉賓式燕又思。
——《詩經南有嘉魚》
上元佳節,按照慣例,吏民百姓一律放假三日。節日期間,大街小巷金吾不禁,***通明,民間初有觀燈猜謎的習俗,相沿日久,遂成為一種雅俗共賞的娛樂活動。從達官貴人到平民百姓,各紮彩燈,爭奇鬥艷,熱鬧非凡。由於取消了宵禁,所以街上車水馬龍,徹夜不息。很多大戶人家的女眷都趁這一年中難得的機會出來逛逛街市,領略一下市井風貌。而那些浮浪子弟、煙花女子也趁機在大街上的人流中尋找自己的目標。
淄州東港。
上元節當天,阮香需要親自主持各種官方慶典,作出一副與民同樂的姿態來,本來晚上還有與地方官員的宴會,但考慮到這次節日還有更重要的安排,所以阮香沒有出席那個宴會,而是晚上在自己的住所舉辦一個小型茶會,只邀請來自各地的求婚者或者他們的使者。
阮香的宅邸,吳憂很是擔心地看護著臥床的面色蒼白的阮香。從一早開始,阮香臉色就很差,勉強參加完白天的慶典活動,侍從不停地為阮香擦拭著虛汗,內層的衣裳全被汗水浸透了,一天下來已經換了三身衣裳。阮香喝藥的時候都沒法避諱吳憂了。
「你得的究竟是什麼病?」一天的時間裡,吳憂不斷追問阮香,得到的卻永遠只是溫存的微笑,「虛寒,老早落下的病根兒,時好時壞,只要調理好就沒事。我只是有點累。」阮香微笑著解釋。
「晚宴我不出席了吧,看那些人噁心。聽說那個夢多的買買提從生下來就不洗澡,渾身還抹滿了各種香粉,迎風能臭出十里地去。還有那個奇娜的多羅,身高五尺,腰圍也是五尺,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吃成這樣的……大哥,我不想見這些人。只要想想就覺得反胃。」
「其實這是一個結交各方勢力的機會——只要你願意。」吳憂道。
「我累,大哥。真的累,如果上天注定我的事業不能成功,如果大周注定要滅亡,一個人能改變什麼呢?」阮香疲憊的模樣顯得心力交瘁,絲毫看不出是在短短幾年內創下偌大基業的女主,反倒更像一個柔弱的需要人心疼呵護的女孩子。
吳憂大大地驚訝了,阮香平時什麼樣的性格他一清二楚,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簡直讓人無法想像,他驚訝的是什麼樣的疾病能將阮香折磨得一片雄心壯志都化作流水。
「妹妹,你病了怎麼都不跟我們說一聲?」阮君風風火火闖進來,侍衛也不敢攔阻,她正好聽了個話尾巴,著急地問道。
阮香露出一個蒼白的笑臉,道:「沒事,只是最近有點累罷了。」
「我給你看看吧。」阮君拉過阮香消瘦的手,試她的脈搏。半晌,搖搖頭放下,又試另一隻,皺眉道:「妹妹身子怎麼虛弱到這個地步?這不是簡單的勞累導致的,可用什麼藥了?」
阮香有些無奈地搖頭,讓內侍取來方子。
阮君看了,連連搖頭道:「都是滋補的藥品,只怕於事無補吧?」
阮香道:「一直瞧不出來什麼病,大夫們也不敢隨便下藥。」
阮君怒道:「一群庸醫!」
阮香淒然笑道:「也不知多少名醫看過,都不見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是認命了。」
「妹妹,你可不能先失了信心,不用擔心,一定有辦法的。」阮君安慰道。
「稟公主,聖京張瀲公子親至,蘆大人請公主和吳將軍。」內侍稟報道。
吳憂和阮香對視一眼,心中都是驚訝,張靜齋與清河一向不睦,張靜齋居然捨得讓自己的世子親自前來,難道就不怕阮香將其扣做人質麼?還是這其中有什麼陰謀在裡面?兩人都是心思剔透的聰明人,阮香眼睛一亮,掙扎著就要起身。
「可別起來!」阮君忙按著阮香道,「臉色白得瘆人,還要逞強,就不怕出事?」
「姐姐,你別攔著我,不信你問問大哥,我是不是該去走一趟看看?這對我清河可是太重要了。」阮香掙了一下,居然沒有掙脫,便尋求吳憂幫忙。
「我看你也是先躺著。叫蘆笛與我一起迎接賓客吧。實在不行,你再出面。」吳憂溫言勸道。
「大哥,你怎麼也這樣說?」阮香不快地提高聲音道,「來人,我要更衣!」話音甫落,一群侍從立即魚貫進來。吳憂只得迴避。
「小香!」阮君著急起來,她可用不著迴避什麼人,毫不客氣斥退那些侍從,道:「要是你非去不可的話,我替你去好了!你信不過姐姐麼?」
「當然不會……可是姐姐……」阮香苦笑道,很多事情的確不是這位實心眼的姐姐能理解的,三言兩語也解釋不通。
「就這樣定了吧。」阮君根本不打算聽阮香的解釋,三下五除二就換上了阮香準備參加宴會的常禮服,將自己的紅狐披風給阮香蓋上,將阮香的白狐披風披了,款擺柳腰,微蹙蛾眉,宛然便是阮香的模樣
阮香瞧著卻也有趣,笑道:「姐姐不開口,我都要被姐姐騙過了呢。」
阮君自照了一下鏡子,板著臉學阮香的腔調道:「姐姐莫要取笑小妹,叫大哥進來一瞧便知。來人!」阮香笑著蜷身在床角,等著看好戲。
兩名侍從女官進來,看到「阮香」這麼快就著裝完畢並且精神顯得十分健旺,都有些驚訝。
「床鋪不要整理了,請吳憂將軍進來。」「阮香」威嚴地吩咐道。
「是!」一名女官順從地退了出去,另一名女官則站到「阮香」跟前為她整理儀容,不使她的衣著有任何瑕疵。「阮香」愜意地轉身,聽憑這位女官在她身上忙活。
「公主氣色好了很多呢。」女官由衷地道。
「嗯。」「阮香」並不願意多說話。吳憂很快到了。
「小……香?」吳憂很明顯停頓了一下,有點疑惑地看著「阮香」。
「阮香」揮揮手,女官退下。
「大哥。」「阮香」向吳憂盈盈參拜。
「小君!」吳憂十分肯定地揭穿了「阮香」的真面目,「又胡鬧!我說剛才感覺怪怪的。」他往凌亂的床上看去,果然發現了紗帳中正在一旁偷笑的阮香,頓時有種上當的感覺。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吳憂有點奇怪地問道。
「姐姐非要替我主持宴會。」阮香微笑道。
「我哪裡學得不像了?剛才的女官都沒有看出來。」阮君有點奇怪。
「這個,有些東西難以言傳——小香,你也聽她這樣胡鬧?」吳憂轉向阮香。
「難得姐姐這麼有興致呢。我剛才想明白了,張家再怎麼樣能和我有什麼關係呢?現在我清河已經不用仰人鼻息了。」
「話雖如此——」吳憂不安地望著阮香,擔心之意表露無遺。阮君狠狠地在吳憂腳上踩了一下,吳憂才苦笑道:「好吧,小君你一會盡量少說話,一切有我。」
阮君輕輕挎起吳憂的臂膀,柔聲道:「大哥,我們走吧。」像是示威似的飛了阮香一眼。阮香瞧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孤單。
兩人正要走出門去的時候,阮香低聲呼道:「姐姐!」
阮君轉身道:「什麼?」
「你要好好保重身子,照顧大哥。」
「這個自然。」阮君笑道:「我是他妻子呀,我不照顧他誰照顧他?妹妹還有什麼事情麼?」
「沒有了。」阮香微微一笑,熨貼而優雅。
蘆笛一直在耐心地等,作為長期掌管監察廳的長官,他現在氣度沉穩,雖然年紀尚輕,已經頗有大將之風。
「公主請,軍師請。」蘆笛低頭對兩人行禮,謙恭地道。
阮君有點挑釁地望了吳憂一眼,意思是看到了吧,別人都看不出。吳憂目不斜視,並不搭理阮君。阮君無奈,只好繼續款款而行,照著貴族小姐特有的優雅步幅走去,由於久不操練,只走了一會便有點不勝其煩,趁了蘆笛不注意,提了裙子就是一陣急趕。吳憂只是微笑,並不阻止妻子。
待客的茶室不算太大,卻也足以容納三四十人而不顯得擁擠,室內布設地爐,燃香爐,掛字畫,擺古玩,香氣氤氳,溫暖如春,丫鬟侍婢輕手輕腳來回添香上茶。吳憂和阮君到的時候,茶室中或坐或站,已經有二十幾人。
蘆笛走在吳憂身邊低聲問道:「如何通報軍師?」
吳憂淡淡道:「報雲西吳憂即可。」
一名知客乃大聲通報:「雲西吳憂到。」也許是吳憂的名聲過於響亮,室內眾人都停止了交談,紛紛看向門口。那知客稍隔片刻才中氣十足通報道:「清河——公主殿下到!」這一聲讓所有原本坐著的人全都站了起來。
吳憂挽著「阮香」一起來顯然給了真正的求婚者們不小的打擊,幾個涵養差的立即對吳憂怒目而視。吳憂自然不會將這些人的眼光放在心上。他銳利的目光一掃,已經將室內情形看了個一清二楚。
最熟悉的當然是老熟人蘇平,他閒適地陪伴在一位青年公子身邊,漫不經心地喝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身邊的人交談,看到吳憂,蘇平微笑著稍稍欠身,吳憂點頭為禮。那位貴公子不用問,肯定是張靜齋世子,現官居五官中郎將的張瀲,張瀲與吳憂在聖京倒是有過一面之緣,說起來還是吳憂的大舅哥,為人雍容富態,平時雅愛詩詞,結交士人,不似乃父的軍人氣概,鋒芒畢露。而正對張瀲怒目而視的,恰巧也是一名儀容豐美的貴族青年,吳憂猜測那是正與唐軍交戰的徽州刺史孫政之子孫髦,而站在孫髦一旁助陣的年輕人想必是徽州的盟友——吉州刺史晏彥之子晏翎。
憑著屏蘭人獨特的裝束,吳憂認出了那個神情憂鬱的矮小黑瘦的青年人,屏蘭王子星瀚,也許是軍事上頻頻失利於南蠻人的關係,這位王子顯得憂心忡忡,看「阮香」的眼神也多了不少熱切,即便不能將這位強援爭取到手,也不能空手而回。一直跟他低聲交談的,則是來自呼蘭和伽蘭的使者。
一個蠻人裝束的雄偉大漢更加吸引吳憂的目光——這人看上去三十多歲,身高體健,雄峻異常,眼睛裡面異光閃爍,盯住人看的時候,咄咄逼人,給人以很重的壓迫感。看他裝束應該是南蠻的使者,吳憂心裡留上了神,這人在南蠻一定不是無名之輩。
那個靠窗眺望遠方的披髮男子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似乎渾身都散發著大海的氣息,當是來自東海的王子利藍家,他的佩劍狹窄細長,別具一格,服飾極其華麗,顯示出其豪富的身家。奇娜的多羅和夢多的買買提正如阮香所形容的,一個渾身怪味,一個臃腫不堪,偏偏還是這些人中自我感覺最好的兩個,兩人也算趣味相投,縮在一個角落裡將大把製作精美的點心不斷添進肚子,還直遺憾無酒。
最後,吳憂的目光在一個冰雪一般冷酷的青年身上止住了,溫暖的環境止不住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寒氣息,這人身材不是十分高大,看著年歲也不過二十多歲,卻有一股懾人的氣勢,孤傲如鷹隼,顧盼如虎狼,頭巾下露出銀灰色的鬢髮,冰藍的雙眸給人的感覺是一匹來自雪域高原的孤狼。這是迷齊王子狐淼。
其他人就需要蘆笛一一介紹了,包括派來觀禮祝賀的開州、懷州、柴州等處的使者,還有幾位年青而有聲望的名士,令吳憂有點意外的是瀘州趙明也派來了使者,看起來清河和瀘州之間的戰爭並不能阻止他心存僥倖來湊這場熱鬧。
「一會官面文章完了就去和晏翎公子聊聊天,對他和藹一點。」吳憂低聲在阮君耳邊道。
「聊什麼?為什麼要和他聊?」
「因為他是這裡唯一一個不那麼討厭的人,一個與人無害的繡花枕頭。就聊你擅長的,法術之類的都沒問題。但如果其他人搭茬,盡量不要理會,蘆笛會替你處理。」吳憂笑得人畜無害,說話時候還朝晏翎笑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了。
隨著擊磬一聲,室內眾人說話聲都停止了,紛紛看著「阮香」和吳憂。
「各位王子,各位公子,在下吳憂,乃是靖難舊人,今日承蒙公主厚愛,忝居司儀之職。」吳憂說到這,看著「阮香」,「阮香」對他微笑一下,鼓勵似的點點頭。
「上元佳節,普天同慶,諸位賓客遠來,清河上下,幸莫大焉……」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狐淼忽然冷冷插話道,「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周國還是一統,清河既非州名,亦非國名,何來上下一說?再者吳將軍官居雲西都護,雖是一方諸侯,卻怎能代表公主?這司儀一職只怕有些勉強吧?」
「這位是迷齊王子狐淼。」蘆笛見這狐淼來者不善,藉著為「阮香」介紹打斷狐淼咄咄逼人的問話,同時對「阮香」使了一個眼色。
「王子英勇善戰,小香久仰大名。清河之說本屬代指,並無自立王國之意,且我阮氏本即周國皇室血脈,忠君報國乃是國之本、政之基,豈是別人隨意挑唆幾句便能動搖的?吳將軍為我大周戍守邊疆數年,屢次擊退外敵入侵,捍衛我大周疆土百姓,曾有同生共死的戰鬥情誼,乃是小香最信任的人,區區司儀一職,的確不算什麼,小香僅是借此表達對吳將軍的一點敬意而已。況且司儀嘉賓,乃是風雅事,祝頌讚詞,也屬常例,並無逾越違禁之辭,王子這樣打斷人家,不覺得無禮過甚麼?」
這番話說出來,狐淼頓時語塞,待想明白過來,要開口強辯,「阮香」已經表現出一副厭倦的樣子來,再看別人也是幸災樂禍的神情,顯然都在等他出醜,狐淼冷哼一聲,不再出聲。阮君有些小得意地望向吳憂,吳憂暗地裡對阮君一挑大拇指,只是想不通阮君何時變得這樣聰明伶俐會說話了。其實阮君稟性極為聰慧,只是平日裡不在這方面下功夫,稍得阮香點撥,已經明白該怎麼說話,她自然看出吳憂的疑惑,只是現在不便點破這其中的關竅,也由樂得讓吳憂去猜疑一下。
被狐淼這樣一添亂,吳憂草草將致辭完成,就宣佈宴會開始。侍從們流水上來各式茶餐點心,品質比剛才兩人沒到時候所上的更加華美精緻。
那個被阮香笑為方人的胖子多羅一邊大把地用手抓食,一邊沒口子誇道:「好吃好吃!早就聽說大周物寶天華,花花世界,沒想到這點心都做得這般入味。公主殿下,要是將你娶回奇娜,可沒這般好口福,不如將這些廚子僕役都帶著,你看如何?」
「阮香」聽他言語粗鄙,不禁皺眉,依著她火爆的脾氣便要出言譏諷。不過蘆笛輕巧地接過了話頭,讓她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份地位,那是不用和這樣人一般見識的。
「多羅王子謬讚實不敢當,」蘆笛不動聲色搶在「阮香」發作之前道:「只是大周的禮法,王子還需多多鑽研才是,如果不會說話,清河可以派給王子最好的禮儀師傅。今天念在王子是外邦人,公主殿下會原諒您的粗魯無禮。」蘆笛作為清河方面的人,倒不似吳憂那麼多顧慮,這番話已經說的頗不客氣。其他人聽了都為這位多羅王子感到害臊,不想這位王子自己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又抓了一把點心塞到嘴裡大嚼一通,含含糊糊道:「那就等我學習了周國禮儀……只是不知道公主殿下能不能等……」
蘆笛見他一副爛泥糊不上牆的邋遢像,心中厭惡,實在懶得搭理這人,轉與其他賓客交談。吳憂對「阮香」微微一笑,「阮香」會意,似乎很不禁意地加入到晏翎等人談話的***裡面去。阮君還記住了吳憂跟她說的,選擇自己擅長的話題,她想來想去只有法術是她的本行,自己似乎也只對這個有所瞭解,索性將話題引向法術和法師。探討起周國法術的興衰來。眾人當然想像不到「阮香」的涉獵廣泛竟至於此,何況法術這種東西一向被正統觀念所排斥,在公開場合進行討論倒還真是少見。在座雖然都是才俊之士,但能跟「阮香」答對上來的只有寥寥一二人而已。出乎意料的,那張瀲表現了與其敦厚的相貌不相稱的學識,見聞十分廣博,雖然說話不多,但往往一針見血,頗有真知灼見,讓人刮目相看。而那位晏翎學識也不差,他是卯足了勁要和張瀲分個高下,他旁徵博引,一時卻也不落下風,孫髦反過來為他推波助瀾。屏蘭星瀚與幾個青年士子也逐漸加入談話,無不竭盡所能,希望引起「阮香」注意。
看了張瀲的表現,吳憂心中納罕,按說晏翎這種公子哥兒型的人物鑽研這種東西無可厚非,但張瀲作為張靜齋的嗣子去鑽研這些「歪門邪道」就顯得很費解了,或者當真是虎父犬子?趁著眾人眼光都被「阮香」吸引,吳憂來到蘇平對面坐下,笑道:「久違了蘇兄。」
「吳兄弟。」蘇平溫和的一笑,「一別經年,風采更勝往昔。」
「世子親來,委實出乎我的意料,不知其中有什麼隱情?」吳憂隨口問道,斜睨蘇平的神色,並不指望他會告訴實情。
果然蘇中苦笑道:「我也想不到吳兄弟你能親來,只是蘇某此來,另有使命,忠人之事,不便透露。既不便對吳兄弟透露,又不願說謊相欺,只好抱歉了。改日事情完結,一定擺酒與吳兄弟敘敘舊。」
吳憂見他說得這般坦誠,自然不好繼續問下去,哈哈一笑,岔開話題道:「當日蘇兄走得好匆忙,兄弟都來不及送一送,於情於理,應該由我做東才是。」
蘇平略寒暄幾句,並無深談的意思,只是留心張瀲與晏翎的爭執,對「阮香」的神情尤為注意。吳憂深感無趣,起身踱到一邊。
「吳將軍,聽說閣下驍勇無雙,用兵如神,每戰必克捷,不知是也不是?」吳憂順著話語聲望去,卻是那相貌頗為不凡的南蠻使者,吳憂記得蘆笛介紹他名叫蒙良的,是南蠻的一員猛將。
「蒙將軍見笑,吳憂慚愧。些許薄名,都是朋友們抬愛。將軍也是帶兵之人,當知戰場上刀槍無眼,能僥倖活下來,與其說是真本領,不如說是好運氣。憂不過是比其他人運氣好那麼一點點罷了。」
「吳將軍此言太謙。」這時候插話的卻是那個一直沒有參與眾人討論的來自東海的王子利藍家,他注視著吳憂道,「雲州鐵騎,天下無雙,雲西鮑、狄之勇,莫、哈之略,陳、陸之謀,聲名都早已傳播於海外,若非重洋遠隔,小王早就想結識吳將軍這樣智勇雙全的人物了。」
狐淼見兩人都是極力褒揚吳憂,心中不屑,冷言譏諷道:「將軍好英雄!雲州劫法場,沃城失家眷,麗水先敗於寧氏,後大敗於兀哈豹,中箭落馬,毀面斷髮,丟盔棄甲,僅以身免……這就是所謂的驍勇無敵麼?可笑!先叛阮氏之親,又背寧氏之盟,再邀寵獻媚於張氏,私德有虧,無恥之尤,一致於斯!靈魂這般醜陋、行為如此齷齪的人物,真乃淼生平僅見,所謂上負天地君恩,下不能保全妻子部眾之人,將軍之謂也,讓人唾棄尚且不配,豈可進入天下英雄之列!若周國判斷英雄的標準果然如此,真正的英雄豈不要羞死?」
迷齊兵鋒數度挫於雲西,子弟戰死於雲州者不知凡幾,而迷齊鐵騎更是幾乎年年侵邊,殺掠雲州人民兵將極眾,兩家早就結下了化不開的死仇。這狐淼伶牙俐齒,所數落的都是吳憂慘痛往事,吳憂再好的涵養也是氣得臉色鐵青,面上一抹殺機稍縱即逝,怒極反笑道:「好!好!好!看起來王子的確對在下下了一番功夫呢。但不知王子的武功是否和唇舌一般讓人期待呢?」一邊說話,鐵拳緊握,面泛潮紅,似乎一語不和便要因惱羞成怒而動手殺人。
「若是動武,小王自然不怕奉陪,只是大周口口聲聲禮儀之邦,難道便是以拳頭招呼客人的麼?小王算是領教了呢。」狐淼毫不相讓地與吳憂對視,毫不在意吳憂話中的威脅之意,更借方才蘆笛的一席話擠兌吳憂。
「大哥!」「阮香」拉了拉吳憂的袖子,輕聲呼喚道。卻是阮君聽到這邊吵將起來,過來查看。
「當庭辱罵主人,爾這豎子也配談禮!」吳憂看了一眼「阮香」,拳頭漸漸鬆開,沉聲道,「我們周國對於賓客向來是歡迎的,但對於闖進家門的強盜,就只有用刀槍來招呼。」兩人鋒利的目光相激,如同兩柄利劍交擊,要在空中碰出火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