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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上京篇 第九節 阿瑤 文 / npwx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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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瑤好些了麼?」吳憂一邊下馬一邊問。

    「就知道你的阿瑤!」莫言愁拉住吳憂的馬韁繩,嗔怪道。

    「阿瑤沒事,今天精神不錯,出來散了散步,只是擔心公子。」莫湘老老實實說道。

    「好湘兒。」吳憂拍拍莫湘的肩膀,誇獎道。

    「其實,大夥兒都很擔心公子的。」凌紅葉在一邊小聲說道。

    吳憂一笑,沒說什麼,就走向一個比較潔淨寬敞的小院。

    這裡是離沃城一百三十里叫侯家集的一處小村鎮。因為最近不怎麼太平,所以村裡的人倒有大半躲進了城裡去,留下來的人並不多。

    「阿瑤!阿瑤!」吳憂一進了院子就輕聲喊著。鄭子高正在院子裡,急忙對吳憂打手勢,小聲道:「喝過藥,剛睡著。怕見光,也受不得風。」

    這時候從屋子裡傳出一個柔美的女子聲音,問道:「是公子回來了麼?」

    吳憂立住了腳道:「是我回來了,你病還沒好,好好歇著罷,我還有事,就不進去了。對了,我今天進城給你買了一匹小母馬,改天你身子大好了,我教你騎馬去。」

    阿瑤道:「謝謝你啦大哥,我一定會盡快好起來的。」

    吳憂道:「那我走啦。」說著對鄭子高做個手勢,兩人一起走出院子。

    吳憂道:「阿瑤的病怎樣了?」

    鄭子高道:「阿瑤姑娘只是身子虛弱,只需仔細調養,應該沒有大礙。」

    吳憂道:「『那個』病真的沒有治麼?」

    鄭子高看看左右無人道:「阿瑤姑娘這個病不怎麼常見,公子一定小心在意,不能讓她受一點兒傷,否則就會血流不止而死,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即使如此,恐怕她也活不過三十歲。」

    雖然已經聽鄭子高說過一次,吳憂還是存著一絲僥倖,希望阿瑤的怪病可以醫治,現在看來簡直沒有任何希望。

    又是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停在了侯家集村外。吳憂一邊往外走一邊對鄭子高道:「阿瑤的事情還請你多費心,需要什麼藥材儘管開口。」

    這時候烏厲和秦書和幾個侍衛已經下馬進了村子。吳憂忙迎了上去。

    「烏兄,秦兄,辛苦了。」

    「公子客氣了。」烏厲和秦書同時對吳憂施禮。兩人都是風塵僕僕,臉上都是灰黃的塵土。

    艾雲佈置了警戒,不一會兒功夫,章華和金怡也回來了。和烏、秦兩人一樣,章華和金怡也是一身塵土。

    眾人都洗過臉,換過衣服,又在一座民房中會齊。

    吳憂道:「大家說說各方面的情況罷。」

    烏厲先道:「屬下負責打探大月氏城方向消息。現在那裡局勢相當混亂,有大小七八支起事部隊,互相不統屬,多者上萬人,少者千人,不過那些亂兵素質很差,多是烏合之眾。和雲州軍作戰也是敗多勝少。不少人是渾水摸魚之徒,燒殺擄掠,欺侮百姓,和盜匪沒什麼兩樣。

    「有兩支隊伍比較值得關註:一支是由一個名叫也速不該的首領率領,這人外號『夜叉』,是大月氏族人,他的隊伍是大月氏城地區最大的一支武裝,大概有一萬五千人,有一萬人的大月氏族輕騎兵,戰鬥力比較強,現在控制著三座縣城,實力最為強勁,最近聽說正在籌措攻打大月氏城;另一個人是外號『狼牙』的達明翰,他是庫比倫族人,這人雖不識字,卻不是一個莽夫,聽說他曾專門延請漢族老師給他講漢人的兵書戰策,聽過三遍就可以背誦,庫比倫族在這一地區人口並不多,達明翰的隊伍只有一千人,全部都是庫比倫族輕騎兵,以屬下觀察,這支隊伍是大月氏城眾多起事隊伍中紀律最好的一支了,戰士素質也明顯比別的隊伍高,他們的地盤不大,只佔有庫比倫族聚居的幾個村寨,遵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不像其他隊伍那樣四處劫掠。

    「大月氏城駐軍大概有一萬多人,多數駐紮在大月氏城中,還要分一部分兵力駐紮和庫狐交界的各要害關口。這些士兵都是蘇平訓練、久經沙場的精銳士兵,裝備也精良,長期和庫狐、迷齊作戰,積累了豐富的戰場經驗,根本不是那些亂民所能抵擋的。而且他們能隨時得到吉斯特城、歸寧城、銅川城的快速援助,所以雖然亂民軍隊比大月氏城多幾倍,卻很少敢於和正規軍正面較量。屬下本來還想更詳細地打探,不過約期已到,公子又特意囑咐過,便先回來了。」

    吳憂「哦」了一聲,道:「烏大哥辛苦了。」又看秦書。

    秦書清清嗓子,道:「屬下走的小月氏城這一路,情形也差不多。那裡原有四支比較大的隊伍,都在五六千人上下。近來聽說在官軍的打擊下,他們都吃了不小的虧,四支隊伍想要合併為一支,但是這四支隊伍的首領誰也沒有絕對的聲望坐上盟主寶座,加上各族之間本來就存在著不少問題,內鬥得厲害,所以結盟的事情也就一直拖著,到現在為止還是各自為戰。這四支隊伍的首領分別是答裡失、滅速台、吐裡不花、迷赤。他們的部隊也亂得很,以輕騎兵為主要兵種,裝備都很差,武器裝甲都是自備,紀律敗壞,比正規軍壞多了,在百姓中風評並不好。

    「小月氏城北方緊靠迷齊,和東邊的庫比倫城都深受迷齊兵劫掠之苦。迷齊軍隊將小月氏城的牧場作為他們的獵場,官軍只能把守幾處戰略要地,沒有什麼好辦法對付迷齊騎兵的騷擾。現在小月氏城少數民族百姓說四大苦:迷齊、義軍、災荒和漢人。所謂的義軍比災荒更讓人害怕,僅次於迷齊兵,可見這些所謂的義軍的形象了。據說他們有時候為了逃避官軍的征剿,不惜和迷齊人相互勾結,也難怪百姓們會不喜歡他們。

    「小月氏城駐軍只有七八千人,也是精銳部隊,除了抵禦迷齊兵的騷擾,他們主要就是打擊叛亂,小月氏城守將楊鼎北在平叛的事情上很熱心,也借此練兵,每次出征都有斬獲,稱得上驍勇善戰。」

    吳憂聽了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章華開口道:「屬下走庫比倫城,經火壁城返回,庫比倫城長期受迷齊騷擾,又是先前張靜齋和趙熙的瀘州軍打仗的主戰場,城池殘破荒涼,百姓多就近逃到火壁城或者更南方的地方。人口很少,據說連迷齊兵都嫌這裡太荒涼了,把劫掠的重點放在了小月氏城去了。那裡只能用滿目瘡痍來形容,盜匪橫行,沒有任何有效的政府組織,多數是些就快活不下去的窮苦百姓。蘇平採取過一些鼓勵措施,可惜到現在為止收效還不明顯。可以說現在那裡是張靜齋統治的空白區域。

    「火壁城情況好得多,呼倫河流經這裡的時候形成了一個大湖,雖然上游遭逢罕見的旱災,但是湖區蓄水還能滿足各種需要。這裡駐紮有雲州最大的一支部隊,總數在五萬人以上,既是向東防備瀘州軍的前沿,又可以隨時增援北面西面的各城。這支部隊是張靜齋手裡的王牌,由他手下頭號大將薩都統率,蘇平到雲州後,又規蘇平調遣。這個薩都在雲州人稱『神威將軍』,極有威信。」

    金怡接著道:「南方的銅川城、雲州城百姓中漢民佔了多數,又和燕州挨著,駐軍都不多,相對別城也比較太平,雖有暴動起義,都很快被鎮壓下去。瀘州攻取了淄州皋、鳳來二城之後,雲州城西南方向加強了戒備,不過並沒有部署太多的部隊。」

    吳憂眉頭慢慢皺了起來,他忽然見莫言愁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微笑著向她一示意。

    莫言愁道:「據我從一些途徑瞭解的情況來看,雲州軍並非表面看起來那麼堅不可摧,雲州的義軍也不是一無是處。現在雲州北方面臨著嚴重的外患,庫狐、迷齊的騎兵改變了以前秋後才『打圍』的習慣,一年四季不時出動騷擾邊境,迫使雲州不得不在兩千多公里的漫長邊境線上維持一直龐大的衛戍軍隊。而北方邊境從東到西的庫比倫城、小月氏城、大月氏城、吉斯特城、哈克蘭城都是民族矛盾尖銳的地區,也是雲州極不穩定的地區,而這五城面積加起來大大超過了漢人為主的其他七城,而且現在興城還落入了瀘州之手,靠近徽州的歸寧城在去年的戰爭之後比一片荒蕪的庫比倫城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止是大月氏城和小月氏城,西北的吉斯特城、哈克蘭城也都在醞釀暴動,可以說現在雲州正處在風暴的前夕,如果處理不好,不止是雲州的災難,對於整個大周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事。蘇平親自坐鎮雲州恐怕也是怕別人掌握不了接下來的局勢。

    「那些參與暴動的士兵有一些是以前雲州正規軍的少數民族士兵,軍事素質還是很不錯的。雖然裝備差,紀律也不怎麼樣,但是這些士兵戰鬥意志還是很堅強的,而且他們多數是馬背上長大的,騎馬射箭都十分嫻熟,不用特意訓練,如果能妥善加以組織的話,他們的戰鬥力不會遜於正規軍。」

    艾雲不屑地道:「烏合之眾就是烏合之眾,就算他們經過訓練能夠形成戰鬥力,試問蘇平會給我們這個時間麼?何況咱們就算想幫忙,人家還未必肯領情呢。再有你是不是過於誇大了雲州軍的困難了?要知道雲州北方雖然是大草原,但是也有很多大山,庫狐和迷齊能夠進入雲州的通道雖然多卻也有跡可循,周國之前也建立了大量的要塞堡壘駐守,雖然不能完全做到禦敵於國門之外,但是至少可以保障大股的敵人不會竄犯內地。」

    一向沉默寡言的莫湘道:「話也不能說得太絕對,庫狐和迷齊的外患先不談。重點還是那些義軍,如何讓他們聽話是公子的事情,至於如何將一支亂軍轉化為一支能作戰的軍隊,還是有辦法的,邊打邊整治雖說犧牲的人多些,還是能練出精兵來的,不過這需要一批得力的基層軍官才行。只是咱們現在的力量太小了,又人地兩生,毫無根基,碰上人數多的盜匪都得繞路走,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

    說到後來聲音逐漸低沉,沒什麼底氣了,眾人聽了,想到眼下面臨的處境,不禁都有些喪氣,雖然嘴上沒有說,但是又有人開始想起那個似乎已經沒法實現的想法了——回靈州,回歸靖難軍,在那裡他們不需要考慮這麼多,因為自然有一套完善的行之有效的體系為他們提供訓練良好的士兵,還有各種戰略物資,總之阮香會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

    吳憂看著眾人各異的神情,忽然哈哈一笑,站起身來道:「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車到山前必有路嘛。大家辛苦了這麼久,也該好好吃一頓,歇一歇,今晚我請大家開懷暢飲一把。酒桌上咱們就沒有什麼公子屬下,只有兄弟姐妹好不好?」

    烏厲頭一個大聲叫好,其他人也紛紛響應。酒肉都是現成的,是吳憂從沃城買回來的,又向臨近的牧民買來幾隻活羊,大家就開始忙碌地準備這頓豐盛的晚餐了。

    吳憂沒有插手這些事情,他吩咐艾雲將那個從沃城帶回來的乞丐帶過來。遠遠的吳憂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異味,不禁大為奇怪,他剛回來就吩咐過給這個乞丐洗洗澡,換身乾淨衣服,怎麼他現在還這樣?

    艾雲領著那乞丐走過來,有些惱火地對吳憂道:「不知怎麼了,這傢伙死活不讓人給他換衣服,也不肯洗澡。」

    吳憂道:「過來讓我看看。」

    乞丐緊緊扯住那件破爛的袍子的衣襟,好像生怕別人給搶走了似的。吳憂看了他一會兒,忽然道:「你把手伸出來。」

    乞丐猶豫著伸出了右手,吳憂看了一眼,剛要伸手去抓他手,乞丐閃電般縮了手,吳憂笑著對艾雲道:「把她帶到你那裡去吧,燒點兒熱水給她洗洗澡,注意看好門別讓人接近,然後如果你有富餘的衣服先給她一套,回頭我再給你買新的。哦,她和你一樣這是個女孩子,你好好照顧她一下吧。」

    艾雲驚訝地看著這個「女孩」。她也看了看她的手,那是她身上唯一比較乾淨的部位了,不過現在也沾上了不少紅土,顯然是回來之後抹上的。這時候艾雲想起了這個乞丐先前是去刺殺梅蘭菊的,而要有力地握刀,準確迅捷地突刺的話,一雙沾滿泥漿的手顯然是不適合的。因為過於匆忙,所以新抹的泥土並沒有完全遮蓋住她原來的膚色,在手腕處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痕跡,難怪她一直在拉扯衣服,就是不想被人發現這一點。

    兩個小時後,太陽西沉,當火堆上的羊肉被烤得吱吱作響,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的時候,艾雲將一個乾淨俏麗的少女拉到吳憂面前。吳憂又仔細看了她的臉一眼,這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從見面到現在,我還沒有聽過你說話呢。」

    少女沒有說話,在地上寫了幾個彎彎曲曲字,乍一看跟一團凌亂的線頭一樣。吳憂和艾雲面面相覷,都不認識。

    艾雲對吳憂道:「看來這是個啞巴,寫的字咱們又不懂,這下麻煩了,幸好她還能聽懂咱們的話。」

    吳憂還沒說話,那女孩子卻不幹了,忽然開口道:「誰說我是啞巴?你才是啞巴呢。」聲音清脆,發音準確,一口字正腔圓的周國官話。

    「你……會說話啊!」艾雲驚訝道。

    吳憂也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女孩子,在雲州地方能說這樣標準的官話的至少得是那種官宦人家的孩子,延請到來自京城地區的老師,受過正統的漢家教育才行,一般富裕人家都不會這樣闊氣,她顯然不是個普通的乞丐。

    女孩又朝著吳憂轉過臉,帶著挑釁的神氣道:「看什麼看?不要以為你把我帶出來就真的對我有什麼恩惠。你以為你是誰啊?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就亂下結論,還好遇上了姑娘我,搭救了你一條小命,要不然,哼哼,蘇平早把你給擺平了。還有你們這些男人就是這麼討厭,隨便就拿別人的性命做賭注,反正不是自己的,也不用好好珍惜對不對?你就是那種典型的自作聰明,自以為是,還沾沾自喜、自高自大的傢伙,本來你拿我做賭注,我就決心不理你的,後來發現那個蘇平在自大方面簡直和你不相上下,長得又沒你好看,所以才決定給你一個機會,你還不謝謝本姑娘?」

    艾雲怒道:「公子好心救你,你怎敢這樣對公子說話!」

    女孩道:「哎喲!正主兒還沒說話,小情人先著急啦!」

    艾雲道:「你嘴巴放乾淨些,怎麼年紀不大,恁地刁滑。」

    眼看兩人越吵越凶,似乎馬上就要打起來了,吳憂只得道:「不要吵了!」

    兩人同時收聲,吳憂對女孩道:「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刺殺梅蘭菊。」

    女孩仍然有些氣鼓鼓地,對吳憂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本來也不關心不是麼?誰要你這麼假惺惺地充好人。是你說為我出頭,為我報仇,出什麼頭,報什麼仇?吳公子天縱奇才,這點兒小事還來問我,難道自己猜不出來麼?」

    吳憂本待不理她,卻見她一副你能耐我何的神色,就是再好的涵養也不禁心中有氣,冷冷道:「既然姑娘給在下出了這麼個難題,解不出來好像太也對不住姑娘對在下的一番謬讚,那我便猜上一猜,有猜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姑娘指教。若是姑娘覺得在下是在信口雌黃,盡可隨時出聲打斷,到時候要走要留姑娘自便,你說什麼羞辱在下的話在下也不會和你計較。這就算咱們打的一個賭,吳某輸了,自然認罰,若是僥倖贏了,就請姑娘向艾雲道個歉。」

    女孩眼裡流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道:「我還真沒見過像你這樣能說大話的人呢,我也不佔你便宜,這樣吧,若是你真的能猜出我的身份以及和梅蘭菊結仇的原因,我今後給你為奴為婢也絕不皺一下眉頭,如果你猜不中,那麼你便做我的下人,怎麼樣?」

    艾雲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讓公子做你的下人?做夢吧你。公子,這個也不合理,就算你猜中了,萬一她抵賴呢?」

    吳憂先看了艾雲一眼,安慰她少安毋躁,然後笑笑道:「雲,我相信她,你也要相信她,我覺得公平合理,何況還是我先提出來的呢。」說著伸出左手掌,女孩本來伸出了右手,一愕之下也伸出的小小的左手和吳憂三擊掌。然後就看吳憂怎麼猜測她的身世和仇怨。一邊的艾雲則是乾著急,她雖然一向對吳憂有信心,但猜這沒影子的事情比大海撈針還難,可是吳憂已經說了話,事到如今也只好選擇相信吳憂的能力。

    吳憂先是閉目思索片刻,好像在整理自己的思路,過了一會兒才咳了一聲道:「我以前從來沒有到過雲州,但是很多名聞全國的大事也是有所耳聞的。自從周王朝開拓疆土,經營雲州,百年來,雲州的漢人中最著名的望族當數花、王兩家,他們是第一批響應周王朝的號召,進入雲州少數民族聚居區的漢人先驅之一,也是一直堅持不和當地少數民族通婚的少數大家族之一。他們也是周王朝在雲州的漢民的中堅力量,雖然久處邊荒之地,卻始終沒有被蠻夷習俗所同化,他們甚至比很多內地的世家大族更加重視純潔的血統和正統的漢家教育。」

    女孩子聽到這裡不禁露出一絲笑容,不知道是嘲笑吳憂正走向一個誤區呢,還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吳憂不為所動,仍是不急不緩道:「可是在張靜齋和鄂必龍爭奪雲州的戰爭中,向這兩家要求支援的時候卻被拒絕了,理由是張靜齋有四分之一的胡人血統,鄂必龍也一樣,所以兩家都不約而同地採取了中立的態度。因此張靜齋深恨兩家,同時也是羨慕兩家雄厚的財富,所以在掌握了雲州大權之後就羅織罪名,以謀反罪將兩家治罪,兩家直系親屬全被處死,沾親帶故的都受到牽連,充軍發配、賣為奴婢的不在少數,兩大家族一夕之間就成為了歷史。聽說最可憐的便是兩大家族的數百名女性,不論老幼全被賣為營妓,供那些最下等的士兵凌辱,這些平日裡錦衣玉食的女兒家哪裡受過這種折磨,短短三天時間全都被折磨致死。唉,真是人間慘事。」

    女孩聽了這一段也是柳眉倒豎,氣得渾身發抖。艾雲則是罵了一句「禽獸」。

    吳憂沒有正眼看她兩人,仍是徐徐道:「其實這只是亂世之中無數場人間悲劇之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想那花、王兩家百年來協助周王朝在雲州統治少數民族,他們龐大的家業哪一分不是建立在無數少數民族牧民家破人亡的基礎之上的?單說張靜齋查抄兩家的家產,兩家經營的牧場佔了雲州牧場總面積的三分之一強,這些牧場原來的主人全都淪為了兩家的雇工,他們家族擴張的過程中不乏巧取豪奪之事,張靜齋抄了兩家,據說邊城少數民族牧民多有敲鑼打鼓慶祝的。所以這兩大家族的覆滅從另一方面來看,不失為一件好事。」

    女孩冷笑道:「像你這樣冷血的人還真是少見。」

    吳憂沒有理睬她的譏諷,使勁抽了一下鼻子,對艾雲道:「雲,他們應該已經把羊烤好了,你去跟他們說,讓他們不用等我,開始吃罷,你也和他們一起吃飯吧,派個人給我和這位姑娘送點兒過來就成。」

    艾雲應道:「是!」向吳憂行禮之後就離開了。

    艾雲走遠了,吳憂的眼睛映著遠處跳躍的篝火,閃出一縷野獸般的寒光。一直注視著他的女孩兒被他嚇了一跳,不禁後退了小半步,但是她馬上就上前了一大步,挺起胸膛,表示不會示弱。

    看著她孩子氣的逞強,吳憂微微一笑,不過女孩感覺吳憂笑得就像草原上的狼王一樣危險。她心裡有些七上八下,又不想被吳憂看出來,只得催促道:「你快點兒往下說啊,笑什麼笑?」

    吳憂道:「我讓艾雲走開就是不想你的身份弄得盡人皆知。還是繼續上面的話題,上面說的事情是人人皆知的,下面說的就沒有太多人知道了。事實上張靜齋手段雖狠,還是百密一疏。王家我不清楚,不過早些年花家曾出過一個性格十分叛逆的女性,跟家裡一個異族青年雇工相戀,兩人相攜私奔了,花家以此事為丑,沒有張揚出去。花家被滅門,這個早已嫁與胡人的女子雖說不被自己家族所承認,卻還是心念家人,聽了這消息便一心想著報仇雪恨,可是她一個弱女子憑什麼和手握重兵的張靜齋對抗呢?她把自己的希望全都放在下一代的身上了。她共生有一子兩女,為了不惹人注意,仍是照著少數民族的傳統習慣起的名字,教育方面也是漢字和少數民族文字一起教,而且還教了他們一口流利的漢話,要說到漢話的正宗,恐怕雲州再也沒人能超過花家和王家了。」

    女孩震驚之情溢於言表,不過很快她就像一隻發怒的小母狼一樣激動起來:「不公平!我不知道你是通過什麼手段,反正你專門查過我!我不承認我們打的賭!」

    吳憂又露出那種危險的有些邪惡的笑容道:「今天之前咱們見過麼?或者說我有可能預見到咱們會碰上麼?說實話,我是從來沒有想到過,那天我約了人,不過絕不是你。」

    女孩有些惶惑地搖頭。她有些不敢看吳憂在夜色中精光閃爍的眼睛。

    吳憂又道:「我們今天才見面,回來路上你也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我就算有機會也沒辦法察訪地這樣細緻不是嗎?只能說你運氣不太好,我碰巧知道這個故事,猜到了你就是花家那位女兒所生的兩個女孩之一,而且恰巧還知道,梅蘭菊就是當初出首指證花、王兩家的主要證人之一,後來又分到了部分花家在沃城的產業作為獎賞。花家的後人要報仇,自然不會放過這些狗腿子的。」

    女孩這時候已經方寸大亂,顫聲道:「你……你怎會知道!」

    吳憂走到她跟前,在女孩耳邊輕輕說了三個字,女孩更加吃驚道:「你……怎麼知道我姐姐的漢名?」

    吳憂道:「她現在為靖難軍效力,參贊軍機,深受重用,相信替你們家討回公道的日子不會太遠了。」

    女孩道:「那麼說……就是我家的仇可以報了?這些都是她告訴你的?你又是怎麼確定我就是她的妹妹呢?」

    吳憂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她的左手。女孩這才恍然大悟,道:「看來你說的沒錯,我的左手腕處有一塊花形胎記,是從小就有的,除了家裡人誰都不知道,原來剛才你用左手擊掌就是想確認一下,果然夠狡猾的……哎呀,她怎麼可以把這種事情也告訴外人呢!」說著氣惱地跺了跺腳,臉也紅了。

    吳憂道:「好了,沒想到在這裡居然還能碰上故人。你要是不逼我呢,說不定我也不會想起這件事情來,那麼以後我是叫你的哪個名字好呢?少數民族那個,還是漢名?以後你『為奴為婢』也該有個稱呼吧?」

    女孩這時候才忽然想起了自己大言不慚的賭注,不禁面紅耳赤,深深地低下頭去,還好有夜色的遮蓋,要是白天的話,非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不可。半天才用細不可聞的聲音道:「願賭服輸,公子不嫌棄的話,婢子願意侍奉公子左右,公子就叫我小花好了。」

    這時候有侍衛送來了羊肉,吳憂撕下一塊遞給女孩,笑道:「我怎麼敢哪,要是被你的姐姐哥哥知道了,還不得吃了我!」又給自己斟上酒

    女孩道:「只要可以為我家討回這筆血債,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的。」

    吳憂沒有急著回答,啜了一口酒,輕輕吟道: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蜉蝣之翼,楚楚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吟完之後,吳憂歎口氣道:「你去靈州吧,那裡興許更適合你。跟著我,你要走得路太長太危險,也許一開始我就不該將你捲進來的。」

    「不,我不會離開公子,靈州有姐姐在已經足夠了,只要知道她還安好,我也就放心了。公子請放心,小花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願意馬上就去找到兄長,說服他一同相助公子的大業。我的武藝雖然不怎麼樣,但我的兄長可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好漢。」

    吳憂作難道:「這樣不好吧,我會耽誤你們的復仇大計的。」

    女孩道:「公子這樣說便太虛了,我也看得出來公子志向遠大,早晚不是池中之物,而眼下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只求若是公子有飛黃騰達的一天,記著我們的好處便了,我們別無所求,只求能還我兩家一個公道。為此就是等上十年二十年又怕什麼!」

    吳憂哈哈一笑道:「若是再推托倒顯得我太小氣了,那麼便如花……花姑娘所願,我吳憂在此立誓,在我有生之年,必為花、王兩家洗刷冤屈,恢復名譽。」

    女孩聽了吳憂立誓之後反而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她盯著吳憂的眼睛道:「小花就再多說一句,我們兄妹可以為你賣命,你不要忘記了今日的誓言才好,你起誓的對象並不只我自己,花、王兩家上千條冤魂都在聽著,若是你違背了今日的誓言,即使是死了,我也會化作厲鬼向你索命的。」

    吳憂看著女孩凶悍的眼神,還有她身上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不禁心中感歎,也只有仇恨的力量才讓這個女孩子年紀輕輕就變得這樣狠辣無情。而她的姐姐顯然更早就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感。若不是親眼見到,親耳聽到,誰會相信這看似柔弱的嬌軀裡邊充滿了仇恨呢?

    「我答應你。」吳憂鄭重地點頭。

    「花瑩謝過公子!」女孩幾乎瞬間就換上了一臉純真無邪的笑容,一下子就和剛才判若兩人。連吳憂都佩服她變臉的速度。

    看著花瑩的如花笑靨,吳憂道:「現在我很希望看看你另一副樣子呢。」

    花瑩一愣,道:「原來公子早看出來了,果然好眼光。我這個面具是當初花家請最好的師傅巧手作出來的,當世只有三張這種面具存留下來。據說戴上之後完全看不出來,看來遇上公子效果也很有限。」說著在臉上一抹,以快得看不見的手法迅速將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

    吳憂暗道一聲慚愧,其實他並沒有發現花瑩臉上居然還戴了面具,而一看到花瑩的面具下的面孔,他呼吸都為之一窒。

    「公子?公子!」

    「哦,咳咳,你還是戴上那個面具吧,一般人看不出來的。我想我該跟他們打個招呼,喝幾杯酒去,你要一起去麼?」

    「我想馬上就去找我大哥。」

    「馬上就走?好,就應該這樣,那麼你小心一點兒。我們如果離開,會給你留下標記的。」

    「公子你真的沒事麼?」

    「沒事,沒事,你騎我的馬走吧。對了,你有錢麼?」

    「不勞公子操心,小花自有辦法。」

    「那麼我也不留你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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