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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幾場傾盆大雨過後,天氣稍一涼爽又變得更加炎熱。
西柳城附近的池塘、溝渠和河道裡都蓄滿了水。青蛙跳來跳去,各種水蟲飛快地在水面上爬來爬去,蜻蜓忽高忽低地在水面上方盤旋,做著各種高難度動作。間或有雙飛的蜻蜓,在空中交尾,蜻蜓產卵時輕點水面激起的細微波紋一圈一圈蕩漾開去。夏日的午後,讓人昏昏欲睡,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來。
聞人寒暉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從他那略帶灰色的大而深的眼睛可以看出來他是一個標準的靈州人。
必須得承認,靈州男子一般都長得比較俊秀,也許這要歸功於靈州的山水,靈州男人那獨特的似乎總是帶著點兒悲傷的大眼睛使得他們俘獲了無數少女的芳心。繁重的農活、勤奮地練武,造就了他們堅強的意志和健美的體魄。
當時周國流行很廣的一句話就是:「雲州的女兒靈州的漢」,說的是娶妻當娶雲州女兒,嫁郎君則靈州男兒是首選,這裡面不無戲噱的成分,不過這也從一個側面顯示了靈州男子良好的聲譽。而雲州女子以吃苦耐勞出名,持家立業,贍養老人,在整個周國都頗有令譽。
聞人寒暉的姓氏「聞人」在周國是十分少見的一個姓。聞人寒暉家裡代代都是單傳,唯獨在他父親這一代,一下子生了三個男孩,老爺子十分高興。但是這份高興在兒子們一個個成年之後就變成了老人的悲傷,長子春暉和次子夏暉先後離開家裡一個到了瀘州當兵,一個到了雲州當兵,兩人一去之後開始還有家信捎回來,後來卻都杳無音信了。現在雲州、瀘州交戰,兩個兒子即使還活著也不免在戰場上成為敵人。聞人寒暉本來是被強徵入蘇中軍的,後來在烽火城一戰中做了俘虜,然後就被收編到了靖難軍中。本來負責整編的軍官看他太年輕了,家裡又只剩下了一個男丁,已經準備讓他回家了,卻禁不住聞人寒暉軟磨硬泡,終於答應讓他留下來試試看。
聞人寒暉像所有十七歲的少年一樣充滿了夢想和野心,身處戰場讓他興奮不已,戰場上的鮮血喚起了他野性嗜血的一面。他終於理解了大哥二哥毅然離開家鄉,踏上遙遠的戰場的心情。他們流著相同的狂熱血液。聞人寒暉開始被編入了二線後勤部隊,因為作戰英勇,短短一個月就從後勤部隊轉到正式的一線作戰部隊,很快表現優異的他又被推薦到阮香近衛隊,還被選拔做了斥候。如果把軍隊看作是一個龐然大物,斥候就是這個龐然大物放出去探察周圍情況的觸角。斥候是軍隊中傷亡很大的一個兵種,他們是軍隊的耳目,指揮官對戰場情況的判斷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斥候的偵察結果。斥候們活躍在戰場的各個角落,他們都是由軍隊中最優秀的士兵組成,每一個都是精英。能在極為危險的偵察任務中活下來的斥候經常充實到部隊中擔任基層軍官,軍中很多小隊長原本都是斥候。聞人寒暉進入斥候隊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斥候隊最危險,立功也最快,只要能活下來,很快就會有陞遷的機會。
現在他就和兩個同伴一起,遠離大部隊進行偵察。雖然做斥候的時間不長,但是聞人寒暉顯然已經頗為老到,他已經可以指點新來的斥候如何進行偵察,如何躲過敵人的反偵察措施,如何判斷敵人的數量、兵種、動向等等,三個人都是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他們都是各個部隊的精英,很多東西一點就透。聞人寒暉是這三個人的小組長。
「寒暉,你看!」一個叫盧笛的青年指著地上凌亂的腳印給聞人寒暉看。
另外一個斥候白蘭也湊了過來,這個人總是讓聞人寒暉感到不太自在,原因很簡單,她是女的。聞人寒暉對於女人的認識還是停留在比較傳統的層面上。他認為女人就應該待在男人的背後,由男人來保護。雖然他所在的靖難軍的首腦阮香就是一個女子,但那是這些女子不能比的。特殊的情況只允許有一次,事實上靖南軍中基本上沒有把阮香當作一個女人來看待,對很多人來說,阮香已經成為了近乎女神般高不可攀的存在,聞人寒暉從不否認自己對阮香的狂熱崇拜。但是女神祇有一個,面對其他人的時候,聞人寒暉又恢復了他的大男子主義。雖然白蘭用實力證明她在很多方面都很優秀,是同儕中的佼佼者,但是這絲毫改變不了聞人寒暉對女人的看法。對於和她一組行動,聞人寒暉明確地向隊長表示自己很不樂意。
白蘭剛一湊過來,聞人寒暉就皺起了眉頭,因為他聞到了一股脂粉的香味,這也是他反感女兵的又一個原因——即使在執行危險的任務時這些女兵也忘不了帶著胭脂、鏡子等等零零碎碎的東西。
「淄州步兵隊,兩千人左右,西北方向。」聞人寒暉沒有理會過來湊熱鬧的女兵,迅速作出了判斷,他跳下馬,仔細觀察腳印,還有被踩得一片狼藉的雜草,又爬上路邊的大樹,遠遠眺望。然後從樹上跳下來。「過去了一天了。」聞人寒暉補充道。
白蘭顯然還是新手,不由得驚奇地問道:「你是怎麼判斷的?」
聞人寒暉沒有搭理她。陷入了沉思。每一次偵察後聞人寒暉都要開動腦筋,分析情報,雖然這往往是長官們的事情,但是作為一名胸懷大志的士兵,他不放過任何鍛煉自己的機會。他不斷鍛煉自己,動過腦子獲得的情報,其參考價值大大增加,通過分析一些看來不起眼的情報,往往可以發現更有價值的情報,聞人寒暉幾次都因此而獲益,也因此他很受隊長的賞識。
聞人寒暉將幾天來的的偵察情況迅速在腦子裡過了一遍。這裡位於西柳東北,距離西柳城百里之遙,兩天來這已經是他們發現的第六批步兵部隊的痕跡了。每一支部隊人數都差不多,從他們留下的痕跡看來,他們顯然趕路趕得很急。不過這到底是同一支部隊造成的痕跡呢,還是確實有數支部隊在附近運動呢?單單從他們留下的痕跡難以判斷。聞人寒暉決心跟一下看看,一定要弄清楚這支部隊的動向。
「盧笛,辛苦你跑一趟。把咱們兩天來的偵察情況向隊長匯報,我和白蘭繼續跟下去。」
聞人寒暉沒有辦法,盧笛是個很好的助手,兩個人配合了有一段時間了,很有默契,他本來想和盧笛繼續偵察的,但是派白蘭回去的話,他不太相信白蘭這個新手能把事情說清楚。還是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吧,聞人寒暉忽然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老媽子,還得照顧白蘭這個新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阮香親自統領以近衛隊為主力的三千名士兵。另外西柳附近還有高放、方略各自率領五千人的部隊和她遙相策應,呼延豹和楊影的部隊則正從烽火城方向趕來。現在只等吳憂將剩下的四支部隊都調過來就可以完成對蔣俊主力的合圍了。
這幾天阮香的主要工作就是領著蔣俊兜圈子,蔣俊的五萬大軍追著阮香軍的屁股後面兜來兜去,無奈總是差那麼一點兒就能追上。高放和方略的部隊又不時半路殺出來,一擊即退沾點兒便宜就跑,這三支部隊都是規模不大,不管是打還是撤都十分迅速,相比之下蔣俊的部隊都抱成一團,雖然不怕這三支部隊中的任何一支,但是始終沒有機會和對方決戰。這三支部隊時分時合,遇到蔣俊的小股部隊行動就吃掉,遇到大隊人馬就跑,被蔣俊追急了就化成千人隊甚至更小的中隊為單位四散逃去,蔣俊看著滿山遍野撒鴨子開跑的阮香軍隊只有歎氣的份兒。淄州軍跑不過靈州軍,同樣數量的部隊戰鬥力也不如靈州軍,這是明擺著的,阮香軍數量上的劣勢使得她不願意正面決戰,而在這種小規模的幾百上千人的作戰中,往往是還沒等淄州軍搬出其殺傷力巨大的重型武器,靈州軍已經打完撤退了。自從靈州軍在一次拖得時間稍微長一些的戰鬥中吃過淄州威力強勁的床弩的苦頭之後,他們每一次作戰都保持在很短的時間內,即使放過擴大戰果的機會也不戀戰。
幾天來頻繁的小規模戰鬥發生了幾十次,淄州軍傷亡了近兩千人,對五萬大軍來說可以說只是傷了一點兒皮毛,但是這種一日三驚的作戰方式讓淄州軍極為疲勞,蔣俊雖然想盡快趕到西柳,只要攻下西柳,淄州軍就會把握到戰場的主動權了,但是一天不到三十里的行軍速度讓蔣俊簡直要抓狂了。明明知道敵人不過是要拖住自己卻偏偏無可奈何。分兵的建議已經提出過幾次了。蔣俊不是沒有考慮過,組建一支快速反應部隊,牽制住靈州部隊,主力迅速南下,攻克西柳。但是顯然阮香不會讓他走的這麼輕鬆。如果留下的部隊規模小,難免被靈州軍集中吃掉,規模大,則攻城兵力就顯得不足,西柳畢竟是一座堅城,部隊少了短時間內難以攻克。若是讓靈州軍集合了主力部隊,前後夾擊,淄州軍必定戰敗。只是蔣俊沒有想到阮香居然把手上所有的部隊都拉出來作戰了,西柳城只有幾千民兵駐守。五天的時間過去了,靈州軍的騷擾,加上連續的大雨,道路被沖毀,淄州軍的行軍速度就像烏龜在爬行。他們一共才走了一百三十里,西柳似乎遠在天邊。士兵們筋疲力盡,怨聲載道。
蔣俊看出來這樣下去絕對不行。這樣和靈州軍兜圈子的話,最後被拖垮的肯定是自己。他決定放棄迫使阮香決戰的想法,全力攻下西柳,這樣雖然不能殲滅阮香的主力,至少可以取得階段性成果,對靈州軍的士氣也是一個打擊。如果靈州軍回去守西柳的話正好就在西柳城下決一死戰。蔣俊終於想明白了這一點,命令部隊不再理會靈州軍的襲擾,全速向西柳方向前進。
但是就在這時候,他得到了葉海陣亡、陳江帆被俘,水師全軍覆沒的消息。蔣俊大驚,便欲撤兵。
謀士寧雁諫道:「攻烽火城部隊失敗,誠然可惜,但也說明靈州軍主力都在烽火城方向,眼前敵軍就是西柳的全部兵力了。眼前正是我軍的機會。我們現在有三個選擇:
「一,我軍繼續執行原定計劃,攻克西柳,則敵軍盡曝於野;我軍器械精良,又擅長防守,只需少量軍即可守住城池,靈州軍短期內攻不下堅城,士氣沮喪,兵無戰心,我們則可以趁機調集大軍,步步為營,以靈州、蓬城、西柳三城為軸,把靈州軍夾在一個狹小範圍之內,最後一舉剿滅,此乃上策。
「二,不攻西柳,將現有部隊分成多路,拼著代價大一些,將眼前的靈州部隊趕到一起,爭取在其烽火城部隊回援之前將敵西柳主力一舉殲滅,這樣兩軍就算打平,我軍卻可以拿回主動權,進仍可攻西柳,退可保靈州城、蓬城,乃是中策。
「三,就是撤軍,雖然可以保全部隊,卻正合了靈州軍的心意,等靈州軍合兵一處,對我軍成合圍之勢,我軍危矣,是最下策。」
蔣俊道:「先生所言有理,但是烽火之戰已經結束了兩天,如果敵軍兼程趕路,我怕等咱們趕到西柳之時,烽火城敵軍主力已經回到西柳,到時候攻城不果,我軍就要陷於兩面夾擊之中。如果選擇追擊眼前的靈州軍部隊,他們的戰術我們這幾天來已經差不多摸透了,分頭進剿雖然可行,但我軍戰鬥力不如靈州軍,兵力分散,不是正好給靈州軍機會各個擊破麼?撤軍雖是下策,風險最小,我們大不了退回靈州城、蓬城一線防守,我不信靈州軍會不惜代價攻城。若是他們真的攻城,反而對我們有利。」
寧雁道:「進剿眼前這幾支部隊,我有一計,可以反客為主。」
蔣俊道:「願聞其祥。」
寧雁道:「其實我也是受到靈州軍作戰方式的啟發。我們將騎兵部隊從步兵部隊中獨立出來,作為機動部隊。步兵以兩千人為單位,各兵種聯合配置,盾牌兵在外,長槍手、弩箭手居間,弓箭手居中,遇敵人攻擊時,排成圓陣禦敵,若是被敵人突破陣勢,則迅速變成小陣,視情況而定,可以組成多到幾百人,少到五六人的陣勢,仍然照大陣的兵種配置。可以各自為戰。軍隊行進的時候,橫向三個步兵陣齊頭並進,相互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縱向各步兵陣依次跟進,騎兵部隊處在陣形中央位置,負責策應各部。步兵遇到敵人,若是敵軍數量少,就積極進攻,大陣化小陣,把敵人分割包圍吃掉。若是敵人數量多,則就地防守,等待友軍支援。每支部隊都配備床弩等重武器,準備部隊陷入苦戰的時候作為支援。部隊停下來駐紮的時候,以輜重車環繞營地,阻擋敵人騎兵突襲。這樣佈置之後,我們部隊的活動範圍將大大增加,各部隊之間可以相互支援,騎兵部隊也可以充分發揮其機動性。」
蔣俊大喜道:「此計大善!這樣我們就不怕靈州的騷擾了,排成這樣的陣勢掃蕩過去,我看阮香如何應付!」
寧雁道:「這種戰法對我們來說是新東西,以前從沒有演練過,現在沒有辦法,只好現學現賣,在戰場上演練了。」
蔣俊立刻傳令,命令部隊按照新的編組方法重新編製。淄州這五萬人的部隊有一萬五千人的騎兵,剩下的都是步兵,根據寧雁的意見,步兵們編成了十六個作戰方陣,剩下的一些老弱殘兵編在一起,負責照管傷員。
聞人寒暉他們發現的痕跡就是淄州重新編組的步兵部隊的移動痕跡。這些部隊編制基本相同,所以留下的痕跡也很相似。這和淄州部隊以前的行軍編制大不相同,也難怪聞人寒暉他們感到奇怪。
聞人寒暉和白蘭兩人沿著剛發現的痕跡追了下去。很快他們就發現了更多的痕跡,許多跡象都表明,這支兩千人的部隊似乎遠離了其它部隊,聞人寒暉不禁心中暗喜,這支部隊沒有騎兵編製,移動速度不快,只要通知隊長,三千人的靈州部隊完全可以對他們來一個漂亮的殲滅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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