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楊玄感可非同小可,乃是楊素的嫡親兒子,直接繼承了楚國公的爵位,也算要背景有背景,要人脈有人脈的名門之後。
可他隨即想到了一個問題,自己正是督帥著運糧隊往那裡進發呢,除去之前從水路運過去的那一批之外,自己還要再走幾個縣,之後可就要回洛陽,而此刻他卻正處在黎陽和洛陽之間!
想到這裡,他連忙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此事發生多久了?」
要知道但凡造反這類大事,一定涉及到站隊的問題,搞不好選錯了隊伍,那可是要人頭落地的,更何況她這個名義上的父親還在昏迷不醒,若是站錯了隊伍……
不過,自己不是還會法術嗎,實在不行,逃還是逃得掉的,想起剛才自己舉手之間就讓一棵松樹懷成了灰燼,司徒青雲不由的鎮靜下來。
將是兵的膽,見司徒青雲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慌亂,眾人提起的心斯慢慢地放了下來,正所謂鳥無頭不飛,蛇無頭不行,主將鎮靜下來,周湛山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裡,膽氣立壯,急忙答道:「河內郡主簿唐禕大人遣人密告洛陽,信使就是從這裡過去的,還找我們換了兩匹馬!」
「哦?這信使可曾詳細說過?」司徒青雲心中就是一動,這唐禕正義感這麼強的嗎?既然楊玄感造反肯定分封了不少手下,卻不知唐禕是另有打算,還是真的忠於陛下,居然敢不買他的帳。
「唐大人的信使並沒細說,只是說逆賊陰謀舉事封了他家大人為懷州刺史……」周湛山低聲說道。
司徒青雲心中清楚,大隋朝最忠心的就屬御林軍了,幾乎所有的將校都是楊廣親手調教出來的,就算其他人在對其不滿,這些兵士卻很少會造反。從這周湛山張口閉口逆賊就可以聽得出來。
僅從這點上來說,這楊玄感就不甚聰明,只要楊廣統率的部隊回師一擊,他那手下的烏合之眾怕就要潰散了。
打定了主意他掃視了周圍的手下一眼,面前的要麼是他的隨身家將,要麼是護送司徒鶴的御林軍衛隊,這些人家眷都在管中,絕不會支持造反。
只要他不犯大的錯誤,帶好了隊,那就不會有事,想到這裡他點了點頭:「吩咐下去,就地紮營保護好糧草,我料黎陽出事之後,越王定會派人討伐,到時候正好供給軍用。楊玄感竟然敢在征伐高麗之時造反,我等給陛下守好後院,絕少不了各位賞賜!」
眾人齊聲稱諾,不由士氣大振。
司徒青雲心中感歎,早走半步能領先於人,如果步子太大,恐怕只能給他人做嫁衣衫了,楊玄感啊,楊玄感,你既沒有核心的精銳部隊,有沒有自己的地盤,一旦楊廣回來,只怕你要粉身碎骨了。兄弟我可不看好你。
打定了主意,司徒青雲也就不打算走了,一來押運著糧草根本走不快,如果扔掉糧草倒是跑得夠快了,可這是殺頭的大罪。
如果按照計劃前往黎陽倉,先不說是自投羅網,真要是去了,只怕也要被迫造反。
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明知道這次造反必然失敗,自己還巴巴地跑過去,那也太蠢了點。
倒是不如大家省點力氣,乾脆在這裡呆下去。
此地距離黎陽還有八十多里,按照騎兵的腳程計算,也不過是三天的距離。
不錯,日行千里那是小說裡才有的事情,真正的騎兵機動能力很差,日行不過三十里,這八十里路,就算走官道也要三天,既然唐禕已經派了信使,那洛陽自然會有反應,只有慢慢地等了。
當然,說是慢慢地等,司徒青雲卻不打算坐以待斃,這邊打發了人修建營寨,那邊就派人找來了當地的縣令李長雲,其實這李長雲知道此事比他還早幾個時辰。說起來他乃李淵的遠房侄兒,和當今天子還有那麼點沾親帶故的關係,原本是李府裡薦出來做官的,如果沒有此事,過上個兩三年積累下外放的閱歷,就可以調回京城高昇了。
誰曾想,昨天自己到黎陽辦理公事的親信連夜跑了回來,他這才知道負責大軍糧草的楊玄感居然私下裡分封了官職,扣住了供應前線的軍糧,甚至還走漏了消息!
千里做官只為財,對於私下裡弄點霉變的糧食送到前線去,大家可以說都心知肚明,反正這東西絕對不會吃到陛下的嘴裡去,這底下不還有太監嗎,不還有御膳房嗎,最不濟了還有軍需官呢,除非是大家想一起砍頭,否則,這都是瞞上不瞞下的事情。
可分封官職就是你的不對了,這是你楊玄感能幹的嗎?
大家看在你死去老爹的份上,對你上下其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畢竟大家還份數同僚,官官相護才是常理,可你這樣一來可就是砸大家的飯碗了。
雖然陛下糊塗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可現在看來你楊玄感也不比他強多少。更要命的是,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卻先洩了密!
這就是該死了,對於大傢伙兒來說,包括陛下的直系親屬,沒有不想更上一層樓的,尤其是對於他這樣和豪門大宅有些關係,卻血緣很遠的這些人來說,更是如此!
不過這事情也要弄成不是?
之前的陛下人家也是搞陰謀起家的,怎麼就沒敗露呢?
可見這楊玄感腦子太差,運氣恐怕也未必好得了。他心裡有了這份合計,就存了觀望的心思。
當然,更大的可能就是自己的縣城地面上還有一支軍隊呢,雖然不過是欽差護衛,可人家那是正規的御林軍啊,天子親兵的戰鬥力可非同一般。
前幾天自己上趕著送上去的勞軍慰問品,也只送到了營門口,自己就被擋架了。
據說是欽差大人貴體欠安,不見外客,也就不打擾地方了。嗯,不錯,出來的那個老者好像就是這樣說的。
可如今這支貴體欠安的欽差衛隊,就直接關係到了他的前途了,雖然這支護衛隊才不過兩百人,民夫也不過千人,可對於他只有三十幾名的衙役來說,也是龐然大物了。
萬一楊玄感私下裡封的官職有自己名字的這件事洩漏了出去,那可是會要命的。
心裡一有事,就連他新納的小妾親手燉的河魚都沒了味道,他正在這裡食不知味呢,就聽門外的捕快頭石三文叫道:「大人,欽差大人那邊來人了,正在外面,大人要不要見見?」
李長雲心中就是一驚,難道是對方知道消息,徭先下手為強?
不對,若是如此就不回來這裡請自己,而是直接殺過來了,既然來請,那就是說明暫時還有舒緩的餘地,想到這裡他連忙定了定神喊道:「快請,快請。」
隨著說話聲,外面走進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者,正是當日自己在軍營外見到的那位李先生,雖然同是姓李,可這位李先生對自己卻是不假辭色。
說來也是,再怎麼說也是鎮國公府裡的幕僚,親自來和他一個小小的縣令來說話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就聽這位李先生依舊是那副死人面孔,不,不,應該叫赫赫官威,或者尊榮體面說道:「貴縣,奉欽差大人鎮國公之命過府一敘。」
說完也不理他,自顧自朝外就走,李雲天火往上撞,卻又不得不強自壓下,人家說的做的也不算有錯,他這縣令雖然是八品,可鎮國公司徒鶴乃二品大員,更是奉旨的欽差,底下的一個隨員來找自己可不就是這副模樣。
當下他趕緊走了兩步,等來到院裡才發現人家壓根沒走,正在院子當中站著呢,不但是他,一旁還有四位御林軍打扮的壯漢,一臉警惕的盯著自己。
這位縣尊大人雖然做慣了土皇帝,可這一刻腿還是有些發軟,好在他一低頭看到自己沒穿官服,趕緊說道:「還請大人稍等,待我換過衣服再去見欽差大人,以免失了官體。」
見對方點頭,他連忙朝著屋後走去。
做官不修衙,他這書房後面就緊挨著臥房,一妻一妾正在收攏前些日子賓客送來的禮物,滿屋子裡都是納采的燕窩魚翅,見他進來忍不住抱怨道:「前日裡我這妹妹過門,咱們縣裡東街大戶王家可沒來,僅僅送了十兩銀子,這人也太不知道體面了……」
李雲天說來也算清廉,納的這位二夫人也不過才擺了三十幾桌,在這縣城裡也只能算中等,可就算再清廉也是縣尊,平常人家還有個人情往來呢,更何況這一縣之尊呢,故此這位正夫人雖然有些醋意,卻還是忍不住替自己的夫君面子著想。
再怎麼說,這家勢也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
李雲天心中煩亂,沒接話茬直接擺了擺手,「這個回頭再說,那王家可非同小可,你別去招惹,他哪怕一兩銀子不送,我也不會在意,趕快給我更衣,欽差大人召見了,我要趕緊的去。對了,家裡的細軟你收拾一下,這天下怕是要亂了,說不定還會再起刀兵……」
他這邊說得極快,那新納的夫人卻已經慌了,「官人,這,這,這可怎麼辦……」
「別吵,趕快給老爺更衣。」當家的大夫人心中倒是更鎮靜些,「細軟都已經收好了,若是需要可以隨時去了就走,要不早準備好車馬?不行的話,我還是帶著女兒回洛陽去吧。也預備個萬一。」
李雲天心中合計了片刻,「你且不忙準備,等我到欽差那裡談談准信,有了消息再走不遲,你先別忙吩咐下人,萬一傳了出去,這可是大事。」
說話間已經換上了官服,匆忙走了出去,卻見院中的李先生並無不耐煩,依舊是那幅做派,李雲天心中暗自慚愧,這鎮國公府裡出來的就是不一般,當下為了不被人瞧扁了,打點起精神跟著幾人朝軍營走去。
這欽差大人的營地並沒有在城內,一來這縣城狹小,沒有這麼多空閒的地方,二來,司徒鶴至今昏迷不醒,若是在城中,行動間不免傳出風聲,倒是不如單獨紮營來的隱秘。
好在,距離還不遠,不過三里多地的模樣,之前李雲天曾經來過,如今再來卻別有一番森嚴在其中,這自然是司徒青雲剛剛點兵的緣故。
就見整個運營中沒有一個閒人,行走在其間的都是全副武裝,就連運糧的雜兵,也就是在各地征發的民壯也都摩拳擦掌收拾器械,卻是和別的地方服役的全然不同。
李雲天暗自稱奇,卻不知道司徒青雲自從真正統率這支隊伍以來,就特意吩咐下去不許虐待,不許剋扣口糧,這倒不是他多麼善心,實在是他想有個安穩的後院。
畢竟他還沒有修煉成仙,萬一被餓了肚子的暴民割了腦袋,或者給心懷不滿的士卒來上一槍,那可就太背了。
當年張飛不是勇冠三軍嗎,一喝斷檔陽橋,驚退曹操大軍的風采還不是被人殺死在床上,可見做人,尤其是在自己軍中還是需要在意的。對待自己身邊的人,可是萬萬不可苛刻的,否則他們成事或許不足,可敗事足足有餘的。
此際他正和周湛山兩人商討要不要擴充隊伍的問題,「咱們這點人,若是震懾宵小那是足夠了,可用來對抗大軍可就太過單薄了。這千把人往那裡一站,敵人漫山遍野的壓過來,我估計出了你老哥,其他人都會腿肚子轉筋的。」司徒青雲看著營中這些似模似樣的士卒,擔憂的說道。
這卻怪不得他,往日裡,但凡聚眾賭博,必有他小公爺出面組織,故此,這些御林軍倒是很賣他的帳,可正因為如此,他才知道面前的這些精銳那都是沒打過仗的。
或者說大部分沒打過仗的,真正身經百戰的,要麼去了遼東前線,要麼跟隨在皇帝的周圍貼身護衛,他們這些原本留守東都的,大多是功臣的子弟,平日裡雖說訓練不缺,可都沒見過血。
如果論其仗勢欺人,冠冕堂皇等等必然甲冠天下,可真到了戰場上會不會一哄而散,他的確是沒有底。
自然,之所以把周湛山放在外面,也是花花轎子人人抬的緣故,畢竟後面的事情還要指望著他辦呢,總要給人家點面子不是?
能得到小公爺的理解,周湛山一臉的感激,愈發的不敢小看這位小公爺了,自從剛才見過那把大樹燒成灰燼的火球,他對這位花花大少的觀感徹底的被扭轉了過來。
的確,人家喜愛女色,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不過人家家世在那裡,惹出禍來也有人擦屁股。更何況人家還會幾手仙術,不用掐訣,不用唸咒,更沒有燒黃裱紙,這可比京城迷天官的道士還要厲害呢。
更何況這位小公爺平時手面就大方,對於肯辦事的人從不吝惜賞賜,不是為小氣的,如今既然同舟共濟那自然要盡心竭力才是。
當下連連點頭,「末將謹遵小公爺吩咐,這就把空額補齊。」
感情這御林軍中同樣是吃空額的,他這小小的校尉手下,也足有三十個人的空缺,當然,這也是欺上不瞞下的,如今說了出來就是來表忠心了。那意思就是,小公爺在下可沒瞞著你,你可要照顧著點兄弟啊。
司徒青雲愣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光補起空額,怕還有些不夠,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擴點軍啊,咱們手裡還有些糧食,如果招兵買馬,再召集個幾千人也是沒有問題的。」
周湛山就是一哆嗦,別他的事情他或許不動,可這軍營裡的事情他如何不知道,這私自擴軍可是要掉腦袋的,別看上面對吃空額不管,可真要是私下裡擴充了編織,那可就是大事。
這在任何朝代都是大忌,知情不告都要掉頭的!
周湛山看看私下裡無人,一咬牙小心地說道:「小公爺,這私自招兵馬,沒有朝中諸公的旨意,可是殺頭的大罪,在下,在下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
「打住,打住,你下有未成年的幼子吧,我踢死你小子給我打馬虎眼,你有老母我知道,前些日子還托我給你找門親事呢,你哪來的幼子?」司徒青雲見他臉色都嚇白了,忍不住罵道。
周湛山這才想起來自己聚賭的時候說過此事,忍不住老臉一紅,可這樣一來,倒把緊張的氣氛沖淡了,他也緩和了下來,忍不住笑道:「小公爺,這事情實在很容易給人把柄呢。」
司徒青雲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會是件麻煩事情,可眼前就要大禍臨頭了,東都那裡必然有旨意下來,召集各路兵馬勤王這是一定的。所以我們也無非是早動手兩日,更何況就算咱們不找人,那楊玄感還會放過咱們不成?等到他的兵馬殺過來,是你來擋住,還是藥本少爺親自動手?」
聽了這話,周湛山點了點頭,事情的確是如此,都火燒眉毛了,少不得要賭這一次,否則拋下輜重逃走可是大罪,人家小公爺沒有官職沒事,自己可是在京城裡掛了號的。
萬一惹惱了上面,人家抓不住反賊,還抓不住自己嗎?
到時候恐怕真的要連老母都要上法場了。
想明白了這些,他的心思也活絡了過來,立刻贊同道:「還是小公爺見的明白,小的糊塗了,我這就派人去招兵買馬。」
司徒青雲指了指前面走來的李長雲微微一笑,「本縣的父母官都到了,咱們的兵源就找落到他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