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在旁邊忍不住拱手道:「皇上,金兵如今並沒有退去,不能相信其一面之言啊。若這是對方使出的奸計,我們豈非中計了嗎?」
欽宗臉色一變,怒哼道:「朕乃是為了宗廟社稷不被破壞,為了歷代先皇不被驚擾,怎麼能說是中計呢?完顏宗望乃是堂堂金國的王爺,朕有親筆書信在此,如何能說是奸計呢?何況,眼下雖然僥倖勝了幾場,可是大宋在兵事上,遠遠不是金兵的對手。這些,難道右丞大人不清楚?」
李綱臉色一變,還是拱手道:「皇上,眼下金兵尚未退兵,雖然大宋有火炮相助,可是想要守住已經很難,若是……」
不等他說完,欽宗立刻點頭道:「正是如此,朕才決定早些答應金國的談和,這樣,才能保住汴梁。」
宗澤看了一眼李成,上前拱手道:「皇上,李大人所言極是,萬一金兵不守承諾而……」
這時,李成才看到站在欽宗身邊的李邦彥正滿臉冷笑地望著宗澤,殿內尚有張邦昌、孫傅、何栗等人。
看到李邦彥的示意,張邦昌笑嘻嘻地拱手道:「大人,金人一向遠居塞外,歷次南下也不過是圖些財物。既然如何,何不花費一些錢財呢?孫子兵法不是也曾經說,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是上兵伐謀之計嗎?你們這些人只知道上陣殺敵,如何知道殺敵原不必非要動刀動槍的!」
李成自然知道,欽宗自從登基之後,最信任的就是投降派的領袖人物李邦彥,他如果能答應宗澤的建議,就不會有後面的靖康之恥了。
想到這裡,不覺冷笑道:「張大人,殺敵的確不必非要真動刀槍,但是國家的軍隊難道不是為了打仗而設置的嗎?若是任何事情都只想著花錢解決,那麼如果金兵每年都來一次,大宋又有多少錢去給金國呢?」
宗澤急忙拱手道:「皇上,種師道所率十萬精銳已經從西夏返回,只要種帥大軍一到,我們便可夾擊金兵,金兵必然可敗。」
李邦彥這時淡淡笑著搖頭道:「宗大人,你覺得汴梁在這樣下,能堅持多久?萬一金兵增兵十萬,區區汴梁無險可守,即便有忠義侯文武雙全,火炮威力巨大,但是就真的能保證金兵可敗?這幾日,城中謠言肆虐,前日太上皇夜夢先帝驚恐打雷,可見,火炮已經驚擾了先帝的英靈,理應不再使用才是。」
李成聽得真是滿腹怒火,可是想起幾次下獄,素娥所遭受的驚嚇。家人所面對的絕境,雖然自己有義務為國家做點事情。但是,家人的安危也是自己的責任,他不能不考慮自己的安危對於家人意味著什麼。
想到這裡,也只能忍著怒火,勉強皺眉道:「若是不用火炮,金兵恐怕早已破城而入了。」
李邦彥這時忽然拱手道:「微臣聽說民間流傳有金甲天將可滅金兵,今有殿前親軍司小卒郭京自稱便是金甲天將下凡,能召請六丁六甲天神相助,微臣已經親眼看過其法術果然高明。」
欽宗雙目一亮,轉身望著李邦彥,驚訝地道:「朕前日曾經夢到太后被一位金價神將護著前來見朕,莫非當真是上天之意?」
李邦彥更加得意,急忙上前一步,鄭重地拱手道:「微臣已經親眼見過郭神將的厲害,的確有些神通。若果真能不用一兵一卒退去金兵,便可讓金兵看到天祐大宋,必然不敢再有異心,而皇上能得到天神稱臣,於天下更是威臨八方,才是天子氣象!」
李成看著眼前的一幕,真是無語至極,本來還想再嘗試勸說欽宗繼續抗金,可是看到這一幕,滿腹的話,卻消失的一乾二淨。
這樣國家危難,兵臨城下的時候,作為最高統治者竟然只想著不勞而獲,而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東西上,這樣的皇帝,被金兵俘虜,未嘗不是最好的回報,階下之囚的生活,不知道會不會讓這年輕的皇帝後悔今天的決定?
想到歷史上,欽宗被死在金兵的馬蹄之下,也未嘗不是歷史的嘲諷。
看到李成沒有說話,李綱還想再說,卻看到眉頭緊皺的宗澤,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也不知該怎麼勸說,便也只好望著李成和宗澤苦笑一聲不再多說。
或許是被李綱的笑容驚醒,宗澤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還沒說話,欽宗這時忽然皺眉道:「如今幸好有火炮支撐,可是火炮使用起來未免驚擾神明,若是惹來天下反對,朕不知該如何面對歷代先皇,此事朕再想想吧。至於,前面所言,眾卿不必再吵。朕已經決定,接受金國所提出的議和,也好讓戰事早些結束。宗愛卿畢竟年事已高,暫時不用再領軍中事物,朕見過那郭神將之後,再行決定將領人選吧。今日便議到這裡,眾卿且退下吧。」
宗澤和李綱都臉色大變,李綱立刻搶著揚聲道:「便是宗將軍年高,李成乃是少有的少年人才,皇上為何不用?」
欽宗這時已經走到了偏殿門口,聞言,停下腳步冷冷地道:「李成所制火炮驚擾百姓,驚擾先帝陵寢,朕已經不再追究,卿不要再說了!」說畢,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看到眼前這一場鬧劇,李成只覺心中說不出是喜還是悲,心裡彷彿堵著一塊看不見的巨石讓他只覺得窒息。
走出宮門的時候,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有些暖洋洋的感覺,李成這才慢慢地回過神來,腦海中卻不斷地閃出張憲和張明義在敵軍中衝殺的興奮笑容,又不斷地閃過欽宗那冰冷的笑容和李邦彥得意的嘴臉。
無力的感覺,讓他有些無奈,看來一切的嘗試都難以改變歷史的軌跡,或許,平平安安地陪伴在親人身邊才是自己最應該做的事情?
「李少侄,李少侄,你醒醒,你醒醒……」想得出神時,忽然只聽耳邊傳來宗澤關切的低呼,抬眼看去時,才發覺宗澤一臉緊張,旁邊張憲和孫園都焦急地望著自己。這才發覺自己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在宮門外站了許久。
乾笑了一聲,這才發覺喉嚨裡竟然乾澀的發不出聲音,只能以笑容示意。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向鬆了一口氣的宗澤聲音沙啞地拱手道:「宗大人,李成……讓大人失望了,如此下去,汴梁恐怕……」
宗澤拍了怕他的肩膀,長歎一聲,眼中淚光點點,低聲道:「賢侄不要被眼下這些弄得意志消沉,大宋將來還需要你啊!算是老夫求你了!」說畢,竟要給李成躬身行禮。
李成猛地一驚,急忙扶著宗澤道:「大人不可如此,李成不過盡力而為罷了,事情還沒有遭到那種程度,皇上或許還有回轉的餘地……」
說到這裡,這樣的謊言他說不下去了,正不知道怎麼安慰宗澤,只聽宗澤搖頭道:「朝中多是不願抗金之輩,如今老夫既然已經被削去兵權,李綱大人的相位恐怕也是難保。李少侄一定要保住自己,將來也好再有機會抗擊金兵!」
李成握著宗澤溫熱的手,看著他顫抖的雪白鬍鬚,灰暗的臉色,迷茫的眼神,心中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可歎,宋朝從來不缺名將,卻軟弱的一如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只想著借助別人的力量尋求保護。李成忽然想起了那個更加年少的趙構,那個同樣不願抗金的少年。他不知道自己今天做的這些,究竟是在重複歷史,還是在創造歷史。或者,和家人相伴,不去理會這些風雲變幻,才是自己應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