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龐寧轉頭看向了陣前。一個鬚髮皆白的日本武士沒有佩
戴刀劍。手上舉著一張羊皮紙,騎馬立在龐寧軍隊的兩百步外。龐寧鬆開鄧阿奇,用望遠鏡仔細看了看那老人手上的羊皮紙。
那羊皮紙,顯然是龐寧發出去的「瓜分日本」的地圖。
伊達政宗為了拿下仙山,今天又從北面抽走了兩萬人。打到現在,福岡藩五千人被擊潰,長州藩五千人不戰,城上山這邊只剩下一萬兩千日本藩兵。穿越者的武器遠精良於日本藩兵,一萬兩千藩兵是不可能戰勝龐寧的五千人的。只要打敗這一萬人,龐寧就能殺到仙山包夾伊達政宗。
換句話說,日本聯軍在戰場上的人數優勢,已經基本沒用了。戰場的走勢,走到了最微妙,最關鍵的時候。
這個時候,九州薩摩藩島津家派人過來,是為了什麼?
琉球一戰,薩摩藩的士兵戰鬥力曾給龐寧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石見銀山這邊,薩摩藩兩千藩兵一直沒有主動出擊。看著對面的白髮老武士,龐寧瞇了瞇眼睛,突然覺得那衡量勝利的天平,開始向自己傾倒。
龐寧要找一個人過去接洽。他看了看前面的第四大隊大隊長。
海軍的水兵編製,和改水軍,先鋒軍都不一樣。
雖然一開始也和先鋒營,改水營一樣命名為破海營,但龐寧慢慢發現,那種陸軍編制不適合海軍水兵。畢竟,水兵們大多數時候是在船上作戰的。一艘戰船上,往往配備固定數量的一隊水兵,而且海戰中,不同艦船之間的情況完全不同。所以水兵最重要的單位,是和一艘戰船相匹配的「中隊」。
但隨著龐寧的戰船增加,龐寧無法直接管理數量越來越多的中隊了。所以他又設置了四個大隊長,在後勤,陸地作戰中集中調度中隊長。
不過實際上,龐寧的事情太多,即便設置了大隊長,他也是鞭長末及。他不但要管理距離幾千里的東夷島,嵌山港,科勞港幾個海外領地,還要維護整個南海國的海洋貿易,管理那些人精般的海商。千頭萬緒之下,龐寧以前把水兵的事情都扔給了李鄴。這幾個水兵大隊長,龐寧也不熟悉。
但今天上岸打起硬仗,龐寧才發現李鄴時常為之表功的第二第三大隊,沒什麼戰鬥力。而第四大隊雖然有些不滿情緒,但在戰場上戰鬥風格極為彪悍。
「劉大樓,你上去!看看小日本要說什麼」
第四大隊大隊長劉大樓正在前面佈置拒馬。聽到南王的喊話,身子一僵。這個漢子受慣了李鄴刁難,此時一聽到命令,竟然下意識地覺得上級要刁難他,立即有了不滿神色。不但他不滿,他身邊幾個第四大隊水兵都是把頭一低,似乎都以為又被上級戲耍了。
站在拒馬後面,王大樓把手上的鏟子掂了掂,甚至沒有轉身看龐寧,只橫刀大馬地皺眉說道,
「咱粗人一個,原先是打漁的!哪裡會倭寇的鳥話?咱沒那本事,殿下讓別人去吧!」
龐寧愣了愣,詫異地打量著這個漢子。
很快,龐寧明白過來了,不滿地看了一眼李鄴,龐寧大聲朝王大樓罵道,「廢話,你傻的麼?」
龐寧覺得這大隊長的樣子實在滑稽,忍不住大聲罵道,「當然是讓翻譯和你一起去!你今天打得不錯!老子讓你代表南海國去交涉。是給你長臉!吊子日的,你傻的麼?」
聽到龐寧的話,李鄴臉上一白,下意識地咳嗽了一聲。
王大樓聞言一怔,這才轉身看了看龐寧。
見南王那被黑煙熏得黑乎乎的胖臉上怒目圓瞪,並沒有戲謔神色,王大樓才如夢初醒。終於明白南王和李鄴是不一樣的,王大樓扔掉了手上的鏟子,大聲說道,「有翻譯,咱家去!」
龐寧不耐煩揮手說道,「廢話少說,那誰,翻譯官,和王大樓騎馬過去。」眼睛一瞇,龐寧臉上突然間有些猙獰,大聲吼道,「動作快點,誰耽誤了軍機老子槍斃他!」
有幾分日本血統的翻譯官被龐寧的樣子嚇得腿一軟,立即翻身上馬,牽著一匹馬衝到了王大樓面前。兩人快馬往那日本老頭騎去,說了幾句話,就接過那張地圖騎了回來。
王大樓似乎有些不習慣處在眾人矚目的位置,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翻譯官,他大聲說道,
「殿下,那日本老頭叫樺山久高,自稱是薩摩藩家老。他問我們,殿下準備怎樣讓薩摩藩相信。那張地圖上的勢力劃分不是欺騙他們。」
龐寧看了看遠處的薩摩藩陣列,不爽罵道,「唧唧歪歪,到現在還想忽悠好處麼?龜兒子,沒那麼好做的買賣!」
從王大樓手上搶過地圖,龐寧舉起了自己的左手大拇指,有些心疼的看了看。一狠心,龐寧用指揮刀在手指上劃了劃,割出了幾滴血出來,摁了個血手印在那地圖上。
把地圖扔給王大樓,龐寧咬牙說道,
「王大樓!你個傻的!去和那老頭說,咱中國人這叫做手印,叫做歃血為盟。他個吊子日的再裝模作樣不反水,老子就第一個打他狗屎島津家!」
王大樓慌張點了點頭,左手拉馬繩轉過了馬頭,右手抓著翻譯官的馬韁,往那老頭處奔去。
一路馳騁過去,王大樓把地圖和龐寧的意思,都轉告給了那有些焦急神色的樺山久高。
抓著蓋有龐寧血手印的地圖,樺山久高看了看龐寧的陣地。看著那個騎在馬上的胖胖總大將,這個老人朝王大樓問道,
「那就是海上霸王龐寧麼?」
得到翻譯的肯定答覆。樺山久高吸了口氣,不再說話。
掉轉了馬頭,他往薩摩藩的陣列那邊騎去。
王大樓愣了愣,大喊一聲,「怎麼就走了?」
但無論他怎麼喊,樺山久高都沒有回頭。
樺山久高突然離去,這讓王大樓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個日本武士什麼意思,他在陣前站了好久,直到那個老頭的身影消失在日本人的隊列裡,他才悻悻地看了眼翻譯。
「咳,那個。翻譯的,剛才那老頭什麼意思?」
那個翻譯官也有些恍惚,搖頭說道,「不知道,他沒說話啊。他就問了句,『那是海上的霸主麼?』」
王大樓看了看正在等待自己龐寧,擔心龐寧責怪自己把事情搞砸了。顯然南王對薩摩藩使用了離間計,想讓薩摩藩退出戰鬥。如果少了薩摩藩的兩千人,勝山藩的四千人就好打多了。這麼大的事情弄黃了,萬一南王發怒了,自己可擔當不起。發呆了好久,王大樓暗道這是個苦差事,咬牙掉轉了馬頭,他低頭往龐寧那邊騎去。
但他剛騎了幾步,就看到南海國的隊列裡,響起了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那五千士兵興奮莫名,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間充滿了欣喜。
王大樓心裡一個咯登,停住了馬。咬著牙,他轉頭往身後望去。果然,本來守在勝山藩右翼的薩摩藩士兵,開始撤退了。
薩摩藩扔下了勝山藩,快速往南面開去。
戰場上,十萬日本人瞠目結舌,停止了衝鋒,停止了行軍,停止了一切的軍事活動,只眼睜睜地看著薩摩的行動,。
突然間,本來殺聲四起的戰場上,一片寂靜。
那席捲而來的寂靜中,幾聲怒喝聲從日本聯軍的本陣中響起。伊達政宗派出了和島津家關係不錯的幕府重臣「本多重成」,快馬加鞭地往薩摩藩的部隊追去。顯然,他是想在最後關頭叫住島津家的部隊。身為文官的本多重成越騎越快,竟把追在他後面護衛的幾個武士甩在身後,很快就追上了薩摩藩的部隊。
但等他騎到薩摩藩的附近,卻突然把戰馬死死拉住了。喘著氣停在小路上。本多重成看到薩摩藩部隊的後跑出來一隊鐵炮手,把鐵炮口對準了他。
德川家的重臣,本來都是各地藩鎮巴結的對象。但此時,他卻被島津家用火繩槍對準。
剛才,伊達政宗給了他權力,讓本多重成用未來的承諾利誘薩摩藩回頭。但現在,九州人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目瞪口呆地看著島津家的鐵炮手,他突然有種變天的感覺。轉頭看向了北面的南海人部隊,本多重成不明白南海人到底使用了什麼詭計,居然讓島津家拋棄整個日本,押寶在人數只有一萬人的南海人軍隊身上。
戰場上浴血廝殺的武士們僵在衝鋒的路上,眼睛發直地看著薩摩藩以最快速度離開了戰場,走上了回九州島的小路。
薩摩藩的撤退,引起了連鎖反應。
突然間,伊達政宗所在的小山上,另外一支部隊也調頭往南,追著薩摩藩的腳步離開了戰場。
?。那是九州熊本藩的四千藩兵,他們的領地和薩摩藩kao近。實際上,他們是幕府專門安排在九州島中南部挾制薩摩藩的。薩摩藩島津家擅自離開戰場,顯然是背叛德川幕府了。那接下來,島津肯定會攻擊他們的領地。如果全力出擊,薩摩藩能夠拉出一萬人的軍隊,他們留在領地裡的少數守兵頂不?
島津家是一個極為強悍的家族,熊本藩必須趕回去,保護自己的領土。
無論伊達政宗發出什麼樣的命令,也無法擊敗熊本藩守衛自己領地的本能。幾乎是擺出了拚命的架勢,熊本藩刀劍全開,筆直地從其他藩軍間隙穿了過去,往九州奔去。
但事情並不止是這樣,一片死寂的戰場上,突然從北面傳來了巨大的喊殺聲。
長州毛利家五千人衝到了小路的盡頭,開始攻擊繞路包抄龐寧的幕府軍。隱忍了幾十年的毛利家士兵,突然間像重新活了過來,在巨大的喊殺聲殺向了支持幕府的藩兵們,勢不可擋。那是一種仇恨的發洩,發洩讓他們吃不飽穿不暖,讓他們從日本西國霸主,變成長州可憐蟲的仇恨。
無數越來越驚慌的目光,死死望著那片喊殺聲傳來的方向。日本聯軍的士氣,在毛利藩沖天的喊殺聲中,一點點瓦解著。
南海國海軍所在的戰場正面,三千水兵,兩千騎兵看著南海國南王龐寧,眼睛裡滿是敬佩。
他們實在沒想到,龐王的分化之計,此時竟勝過千軍萬馬。
對面的山頭上,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四千勝山藩藩兵。剛才薩摩藩還保護著他們的右翼,現在他們只剩下自己了。不過,這已經不是右翼的問題了,戰場局勢的發展,讓勝山藩的藩士們有點驚慌失措。到處都是背叛,他們彷彿看到了戰爭的失敗,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繼續作戰的意義了。
「繼續衝!把他們最後的信心也衝垮!」
龐寧瞇了瞇眼睛,用馬鞭朝草木皆兵的勝山藩士兵一指,
「沒有步槍的騎兵迂迴牽制他們的陣型,其他人上去壓制射擊。我給你們五分鐘,給我把勝山藩衝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