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班學的是材料工程,本科畢業後,托關係混進了上海一家中型國營鋼廠。前幾年在各個部門輪崗,說是輪崗,聽起來像管理培訓生一樣,其實就是沒人要。史班鬱悶了兩年,後來總算有車間技術部的馬工看他動手能力還不錯,給留用了下來,這才轉了正。馬工學的也是材料工程,米利堅國西北大學的碩士,西北大學在史班眼裡基本屬於材料工程學的聖殿了,所以史班對馬工特尊敬。當然整個廠裡馬工地位也是很高的,這個廠子能在這些年國企整合裡佔些優勢,合掉幾個小廠,都是因為幾個關鍵鋼種的產品質量在市場上有口碑。而產品質量之所以能有口碑,當然老廠長新廠長領導有方是主要原因,還有也就是馬工技術改進方面成績突出了,每爐鋼加點東西進去,出來每噸就可以貴幾百塊。所以史班雖然在一批進來大學生裡轉正是最後一個,但能進馬工的車間技術部,還是很讓那些被安排進財務部信息部的同事羨慕。這兩年史班跟著馬工學東西,加上自己努力鑽研,專業又對口,現在在部門裡隱約也有了點技術骨幹的樣子,到工場上說的話老師傅也都當回事,有道理沒道理都要討論下。
基本上,工作以外史班是個船舶迷。說起來好這口的人還這不多,這口和那些玩模型的不一樣,都是些喜歡考據真實船舶的人。網上有個論壇,活躍的不活躍的全部算上,也就幾十個人,幾個在上海的,慢慢也就成了朋友,星期天沒事就合夥往崇明島那邊的造船廠跑。
不過這次趁著十一長假,他們跑得特別遠,五個人單身漢開著部桑塔納,從福建廣東一路開到了海口。不料運氣不好,到了海口,刮起了颱風,九級應該叫熱帶風暴,不過好像當地人管大風都叫颱風。風挾著大雨一陣一陣下,五人在旅館打了一天牌。幾個憋不住的就不依了,
「丫的跑到這暴風驟雨的南中國海打牌也是一種層次!三個六,要不要?要不要!」說話的是龐寧,某民營上市銀行的職員,說起來是個客戶經理,其實也就幫支行行長跑跑腿寫寫報告之類的。他這話一說,站在落地窗邊看雨的秦明韜臉就掛不住了。秦明韜學的是國內最好的水利,畢業以後卻在建築公司做現場管理,平時比較好面子。這千里跋涉開車來海南就是他提議的,當時堅持說有車到當地方便,環島的幾條高速公路都沒有收費站云云。
「我看這雨也不大,開車出去轉轉也沒什麼。」秦明韜說完就看向了史班,史班小時候跟著下海的父母在海口定居了七八年,算半個本地人,
「秦總你太勇敢了,你不怕被浪打海裡去呀?」龐寧其實也很期待,躲房間裡打牌不屬於他的風格,
「還行,風不大,不會有多大浪,開車還是安全的。」最後史班也是傾向出去走走,有了「本地人」的肯定,大家對安全就沒有擔憂了。載著五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破舊的桑塔納噴了幾口尾氣,就衝進了茫茫雨幕裡
等到史班被滴在臉上的雨水滴醒的時候,發現自己上方有一棵好大的榕樹,外面下著大雨,雨水被樹擋著,沿著榕樹枝杈上的根須流到地面。然後看到的是不遠處外殼被閃電電爛的汽車,後備箱打開著,一個屁股在那裡蠕動著,估計是董學普的。然後是黑著臉坐在旁邊的呂策。呂策看到史班摸著腦袋爬了起來,黑著的臉色就好看了好多,不過還是一言不發的。董學普最後把車上能用的大包小包東西都拿了下來,三個人看了看,車是秦明韜的,所以基本上都是他的東西。海南省地圖冊一本,麵包一袋,帳篷一個,筆記本電腦一部,防身的狗腿刀兩把,還有秦明韜扔在車上的一個背包,裡面有瑞士軍刀之類等雜物,還給董學普看到一把沒組裝起來的弩,他趕緊把背包拉鏈又拉回去。
董學普回頭看了看那桑塔納,覺得可惜,「我們不是在西海岸路上被閃電打了嗎,怎麼跑到這樹裡來了,不會是穿越了吧?」呂策馬上反駁,「不可能,穿越的話我們早該被電磁場撕碎了。」頓了下,「可能是被閃電打飛起來了,你看車輪胎全爆了,不過保險公司可以賠的。」碰到這事情董學普心情也不好,也沒反駁他。呂策就問史班,「你還行吧!」
因為史班對海口路況比較熟,所以上午他開的車。因為手抓著駕駛盤,被閃電打得厲害點,比其他人昏得都久,這會還有點迷糊,就搖了搖頭說沒事。董學普把筆記本打開,檢查了下啟動正常,關上了。手機都沒信號,不知道是不是離海口太遠了,三個人看著外面的雨,也沒啥話說。肚子有點餓,就拿麵包吃起來。
等史班基本不迷糊,開始考慮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秦明韜和龐寧披著雨衣裡跑回來了,史班猜他們肯定去周圍找路去了,把三人吃了一半的那袋麵包遞過去。秦明韜沒接,倒是皺著眉頭看著三個人,說,
「出事了!」
秦明韜和龐寧跑了500多米,看到了農田,順著田跑過去,他們看到了一個小村子,十幾戶人儘是土屋黑瓦,外面圍著一圈木柵欄。兩人看到出門倒髒水的婦女穿著古人衣服時候,決定躲起來。然後就看到有帶著蓑笠,穿著襤褸古裝的赤腳男人出來看看田地情況,還有光著身子的小孩突然跑進雨裡,然後有挽著頭髮的婦女出來大聲呵斥,說著兩人聽不懂的話,小孩子就又走回去,被婦女捏耳朵拉進屋子裡。因為覺得不可思議,兩人沒敢上去問候,偷偷觀察了又退了回來。往別的方向走,除了看到幾條林間小路,一條馬路也沒見到。
秦明韜鬱悶地點了根煙,站在樹幹邊抽了起來,董學普說秦同志你省著點用,你這個打火機可是個寶,八成我們穿越了。否則海口附近不可能有這麼落後的農村。大家又看史班,希望「本地人」給些解釋,史班想了想,西海岸這塊地以前是軍區的大片防風林,後來附近蓋了別墅區,高爾夫球場,怎麼也不會有村子,更何況這麼落後。越想越覺得這穿越是真的,抓著的礦泉水瓶子倒是被捏扁了。
龐寧看史班說話,說道,「大哥,不管對不對說句話,我們當參考,不怪你說錯。」
秦明韜把煙頭一踩,想了想又把煙頭塞進了土裡蓋了起來,看了看大家都黑著個臉,就說,「要麼大家分兩組,再去別的方向看看,看能不能找到馬路,兩個小時以後回來。走慢點,路上一定做好標記,別迷路了。」
兩個小時以後,他們回來了,很快他們確定了一個事實,他們穿越了。這是古代,因為看見的人都沒有辮子,估計還不是清朝,要麼是民國初年,而更大可能是年代更早。五個人一時都說不出話來,好久呂策才慢慢說了一句,「我媽老了沒人照顧了。」呂策小時候父母離婚,一直跟著媽媽,後來在上海工作最不放心的就是還在重慶的媽媽,這次怕以後都見不到了。最後五人一起超海邊的方向磕了個頭,久久沒有抬起來,秦明韜有個弟弟,想來雙親有人照顧,就朝海的方向說「兒子不孝」。其他人都是獨苗,一句「兒子不孝」都說不出口。
大恩不言謝,大大的不孝,也別道歉了。
給父母磕完頭,大雨還是瓢潑般下著,大家的心情隨著這大雨一起沉了下去。半個多小時以後,還是董學普最先冷靜下來,招呼大家躲進了剛才發現的一個山崖下面躲雨。
到黃昏時候天色逐漸好起來,只是陣雨,倒不是颱風,這更驗證了大家已經穿越的事實。這裡離秦明韜發現的那個小村子比較遠,五人找了個安全的地方把帳篷搭了起來,帳篷比較大,五人可以擠進去。
突生變故秦明韜還是比較冷靜,弟弟和父母都在山東,弟弟已經工作一年了,父母還沒退休,自己既然穿越了他也就隨遇而安了,關鍵是眼前怎麼辦。「現在大家都怎麼想?」黃昏以後帳篷裡更是昏暗一片,他先打破了沉默。龐守低頭一副不爽的樣子不說話,呂策似乎還不能接受媽媽老了沒人照顧,一個人發愣,史班好像還在迷糊著,也只是發愣。董學普歎了口氣,接過了話,「看看我們能做些什麼,老秦你筆記本電腦裡有些什麼資料嗎。」
這句話倒很有鼓舞士氣的效果,一下子龐守和史班精神都好了一些,龐寧還往前挪了挪位置,一副關切樣子。「資料應該有些可以用得上,就怕電池只能支撐十來個小時。」秦明韜沉吟了一會,開始慢慢回憶電腦裡有些什麼,大家七嘴八舌地分析,最後確定可能最有用的包括一些土法煉鋼,造水泥和玻璃的材料。因為秦明韜是做建築現場管理的,所以平時對涉及建材的東西都比較感興趣,也就搜集了一堆這方面亂七八糟的東西。另外史班手機裡有一套《明朝那些事兒》jar電子書,要是他們是穿越在明朝的話就有用,如果是民國或其他的就沒啥用。這些資料要10個小時裡抄下來估計做不到,龐寧說要是有發電機就好了,但是這裡沒有一個人懂發電機,又沒有相關資料,怕是做不出來,也就不提了。董學普說把有用的資料大家一起看了,關鍵的地方一起記住,到時候要用就憑記憶做出來。大家也都覺得這樣比抄寫下來快,一致同意。
這個商定了,大家就有了些精神氣,再談怎麼生存的問題,氣氛也沒有那麼難受了。董學普覺得不要依賴當地人,一旦被別人控制了我們的身世和知識都是禍水。到海南島西部山區自力更生開拓一片領域作為自己的天地比較好,那邊有石祿鐵礦,以後好發展。但怎麼過去是個難題。現在不知道是哪個朝代,也不知道當地人對自己的態度,所以無人決定先往西走,邊走邊暗地裡觀察試探當地人的態度。最後還是秦明韜那把弩鼓舞了士氣,有這把21世紀的復合弩,估計還可以打點山雞什麼果腹,否則不依賴當地人那是空談。
可能是董學普平時看穿越小說比較多,在網上就穿越後生存問題論戰過無數次,這方面的想法比其他人多得多,其他人在他這個建議面前一律沒有聲音,就是默認了。史班小時候去過幾次石碌,手上還有本海南省地圖冊,估計能找到石碌礦山,這樣也就增加了可操作性。天也黑了,大家也就和衣睡下,有時候有一句沒一句的,懷念著原來那個美好的世界。董學普躺在草地上,心裡也挺不舒服的,但還是說了些未來在這裡幹一番事業的話,說穿越者都這樣的。其他人嘲笑他小說看太多了,董學普心裡想,不知道到時候我王八之氣一散,會不會有小弟來投靠。笑鬧一陣,五人心裡卻也安定一點。這第一天晚上慢慢地就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