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寒第一次遠行,走的時候是夜晚,分別的地點就是在那個有名的書院不遠。而那一夜發生的事情,周靖寒現在想起,也不由黯然神傷。或許在其他人眼中,天子無所不能,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可以擁有一切!
除了那一次!周靖寒一邊走一邊自嘲的笑笑,或許自己從那個時候開始,才想去奪皇位,才想。
將一切都掌握自己手裡!
可為什麼自己已經離她那麼近了,卻仍開不了口?周靖寒揉揉額頭,讓自己顯得鎮定一些。「你來了?」他輕輕道
女子柔弱的肩輕輕抖動,如高明的箭手撥動弓弦,無影無形。她回過頭,笑道「嗯。」女子長的很是美艷,長髮披肩,明眸皓齒,聲音柔甜。
周靖寒默默無言,他以為他會如當年般,愛的那般執著和瘋狂,可當頭來,他卻用皇家的尊嚴保持聲音的冷靜,平淡如水。
「這些年,你過得好麼?」「嗯」
「有沒有再回那個書院?」「嗯」
「還記不得李炎和白軒那兩個傢伙」「嗯」
「那你……….有沒有嫁人?」
女子抬起了頭,她微微一笑,而後搖搖頭「沒有」
周靖寒怔了怔,他背負雙手,略略皺眉「我還有事,要走了」說完,他便轉身要去找李炎。
「如果沒事,就在紫嵐多待幾天吧。」他微微偏頭,再不曾停下。
女人無聲息的苦笑,這個傢伙,還真是死性不改啊………
「陛下,為何不留下小姐?」李炎站在他身後,欲言又止。已經是未時了,周靖寒歎息道「回宮吧,我想看看寧兒了。」
李炎身子一顫,頭埋的很深很深「是」他沉聲道「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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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回宮了!周靖寒出宮可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了,今天早朝安遠就會告訴眾臣。不少得知皇帝擅自出巡的老臣跪在午門外,俱是把準備好的勸辭背的滾瓜爛熟,可是幸好皇帝陛下早有準備,卻是告訴安遠在皇宮的一扇側門等他。
身為天子,卻從偏門回到自己的宮殿,恐怕前朝任何一個皇帝都會引以為恥。可周靖寒這個傢伙被祖父自小灌輸的是實用思想!只要符合帝國乃至自己的利益,任何行動都是合理的。皇室的尊貴和榮譽不是完全通過繁瑣的禮儀和規矩實現的,真正的高貴,在於靈魂!
周靖寒和李炎換了身衣服,隨後周靖寒對安遠道「皇后在哪?」
安遠答道「皇后娘娘陪太平公主在煙羅宮讀書。」說到這兒,他頓了頓「今兒個晌午還未用膳,說要等陛下回來再吃。」
周靖寒沉吟一聲,對李炎道「李炎,去把今天關於那妖師林摩月的事查清楚,晚上再來覲見吧。」說完他沖安遠一揚手「走吧,隨朕回宮!」
安遠點點頭,尖聲喝道「擺駕煙羅宮!」身後的李炎立時跪拜「恭送吾皇!」
大堯皇宮龐大,周靖寒沒走幾步就已經乘上了御輦,忽然他一拍腦袋道「安遠,午門那是不是跪了一大批人?」
安遠苦笑「陛下今日沒上早朝,眾臣就已猜到陛下出宮,散朝後,以禮部尚書劉老爺子還有御史台張老大人為首,齊齊跪在午門外。說還要請許老丞相來……….」周靖寒一聽啞然,今天什麼日子,以往出宮沒這大動靜啊。
其實這也不怪眾臣,周靖寒這傢伙天性就是閒不住的命,一個月有事沒事都要出宮,有的皇帝一輩子都不見得有他一年出巡的次數多。一次兩次還好,可次數多了,當臣子的再不說話可就要被那些刀筆吏刻上媚上之名了。
「罷了,叫他們趕快回去。一人賞白銀三十兩,綢緞兩匹。」周靖寒揉揉眉心,今天他實在沒什麼心情和這幫老頑童斗了。安遠自然看得出來皇帝的心不在焉,應了一聲,召了後面幾名總管,迅速把事吩咐下去。
「陛下駕到!」煙羅宮的內侍一見皇帝的御輦,立刻大聲通報,西寧正在宮內刺繡,聽到這一喊手霎時一抖,銀針刺破了食指,殷紅的血立時染在淡黃的錦布上。她靜靜允著指尖的血,一名宮婦見她也不動身迎接,不由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娘娘………」
可周靖寒不知何時走到這裡,揮揮手,那宮婦自是知趣的下去了。「寧兒還沒吃午膳麼?」他愛憐的環住她的腰「還再生朕的氣?」
「今天你見到她了?」驀地,西寧發問。周靖寒一愣,隨後笑道「看來你這耳朵靈的狠麼」他把臉湊到西寧面前,這個女子眸中帶淚,嘴撅的老高。「呦,還吃醋拉,看你這小嘴,都快可以掛油瓶了,一下子成老太婆了。」
「你才是老太婆!」西寧反手一拳打在他胸口「那晚你說來也沒來,害我等了半天,你都氣死我了!」
知道鬧就沒事,周靖寒心裡鬆了口氣,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愧疚。他任由西寧捶打,卻是抱住了她。
我會很想你,但,都過去了。放不下是放不下,愛是愛。
他忽的歎了口氣,西寧趴在他胸口「怎麼了,陛下?」她一見周靖寒的黯然神色,一咬銀牙「陛下若是真捨不得她,不如就接到宮裡來………」周靖寒啞然失笑,他抱緊了女人,淡淡道「不是因為這個,我只是有時覺得自己,太過執著,其實是懦弱。」
西寧驚訝的看著他。
周靖寒笑笑「不是麼,過去不變,未來不知,即使現在,有時尚不能把握。」他的眼裡忽的爆出兩條利劍般的精芒「人生漫漫,唯有尋本心才是正理。靈山,不就在心頭麼?」他長聲一笑「告訴御膳房,開膳!」
「你終於成熟了些………」宮牆外,那名女子淡淡微笑,卻是壓的群芳無色。一名紫衣男子走到她身後「小姐,按您的吩咐,林摩月在牢裡沒受苦,楊楚也不敢難為他」女子頷首,冷漠道「令牢裡的棋子發動,務必保住他。有些人心狠,自己得不到,也不會讓別人得到的。」——
再次割……
夜,俯雄台。
俯雄台乃是太祖時所建,當年太祖一統天下,在高台上召集各路英豪,指點江山,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那是何等的雄心壯志!而如今廣闊的高台上,周靖寒身著白色絲衣,處理完公務,卻是情不自禁的拂欄眺望萬家燈火。西寧把御膳房做的夜宵都端了上來。花留醉把經書撇下,端起碗就開始吃,毫無公主之象。西寧笑呵呵的又拿了幾碟甜食放在她身前。自己伸了個懶腰,看看水漏,已經申時了。
「安遠,李炎來了麼?」周靖寒忽然問他,安遠點點頭「浮雲侯到了有一會兒了,聽說陛下剛才在處理奏折,所以沒讓老奴把他領上來。」
周靖寒盤膝而坐,端起了茶杯「這傢伙倒是矯情上了,以前風風火火的性子倒是改了不少。」他揮揮手「讓他上來」
安遠諾了一聲,立刻令人將李炎帶上俯雄台。
李炎一臉凝重,一見周靖寒立刻跪下「陛下,您要我查的事已有了眉目。」
周靖寒劍眉一挑「說」對於這個林摩月,他可是很感興趣。
「諾!」李炎沉聲道,自袖裡掏出一份名單「與林摩月接觸的各方權貴共計三十一人,俱是想將此人收為麾下,依臣所見,皆有圖謀不軌之心!」
「炎,你對林摩月此人有何看法?」
「天縱奇才!」李炎立刻答道「但不可信任!」
周靖寒點點頭「看來你確實下功夫了。」他對安遠道「宣許英塚!」
許英塚,三朝老臣許長青之孫,吏部給事中,但他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皇家寂雪閣群仙門七組之首。皇家寂雪閣,三千白袍衛埋伏京師四周,數十萬黑龍衛潛伏八荒,萬象門整理情報,天羅門搜羅天下人才加以培養。群仙門,不過百人,但卻是皇帝手裡最鋒銳的尖刀!群仙群仙,每一個人的實力都足以雄霸一方!
雲荒宗八劍,許英塚排第五,實力雖在李炎之後,但李炎寧可招惹斯考特也不願招惹他,只因為這個男人看似良善,其實骨子裡最是嗜血!
許英塚今年二十一歲,他這人每天都是白色的長袍,腰間別著折扇或是玉簫,許長青當年號稱大堯第一才子。只是許英塚只好他祖父七絕當中的棋和花,讓許老丞相每到談起這個孫子,總是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陛下,英塚已到,不知有沒有好酒美人相伴啊」這個男人一笑,倒是頗為有幾絲邪氣,當年和周靖寒縱橫紫嵐的青樓時,這幅笑容,可比周靖寒那俊秀的臉討人喜歡。
李炎暗笑,周靖寒苦笑。「安遠,讓御膳房拿些酒來,至於美人…….」他忽的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不然我挑個公主郡主賜婚與你?」
許英塚一聽立刻苦著臉道「陛下上次跟我家老爺子一提這事後,現在是天天逼著我往那幾個公主走,恨不得把我綁上送過去呢。」
「誰讓你每天尋花問柳」西寧冷哼道,許英塚臉一紅,只是皇后發話,他也只好忍著了。這時,周靖寒自左手的宮燈下拿起一份奏折,淡淡發問「英塚,這情報是否準確。」
「準確無誤!」許英塚沉聲道「甚至臣特地往那條路子查了查,發現二者並無關係!」說到這,他忽的一頓「但這個人,好像知道這條路子。」
周靖寒輕輕敲打著案台,眉宇輕皺「這個傢伙知道的,很多………」最後,他大有深意地望了眼二人。
李炎心裡一顫,陛下,要改變策略了。
周靖寒又把李炎收集的名單拿起來,仍在他們面前「這些人,你們認為該怎麼處置?」
「引蛇出洞!」二人同時道。周靖寒眸子裡閃過一絲讚許「原因呢?」
這一次,倒是李炎先回答了上來「戰事一觸即發!」,而許英塚淡淡道「這些傢伙還不算什麼。」很顯然,二人分析的都沒錯,李炎懷疑是因為此事出現的太不是時候,而許英塚則認為這些傢伙根本就是炮灰,肯定還有大頭沒露面。
周靖寒微微一笑,笑的頗是魅惑。
「那麼,這件事,就交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