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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東征西討 第六十八章 呼羅珊 文 / 鬥氣刃

.    當來自中國的人道主義者丘處機不顧七十二歲的高齡,艱難跋涉於荒蕪一片的北亞草原中之際,上演於呼羅珊舞台的龐大悲劇正走向其**的頂峰。

    烈火肆虐,無限擴散,騰騰赤焰直衝蒼穹,勢欲毀天滅地。奉父命主持征伐的拖雷,將大軍兵分幾路,向各個城市發起了進攻。

    馬魯(1),舊塞兒柱克朝的王都,綠洲文明的典範。它是中亞著名的優質棉花和棉布產地,同時還盛產粗蠶絲和絲織品。自上個世紀以來,它就做為貿易中心而斐聲於阿剌伯諸國。假如一位商人來到這裡,不去紡織品區,銅器商區和陶器商區,那麼他就等於白來一趟;而一位觀光客來此,若對那擁有巨大的青綠色穹頂的桑扎兒(2)算端陵視而不見,亦形同身入寶山卻空手而還。然而,以上的一切還不足以涵概馬魯的全部,真正使其名揚天下的則是那部至今家喻戶曉的故事集《一千零一夜》,它便是誕生於此地並逐步走向世界。

    就是這被稱為可與天堂媲美的城市,如今成為了花剌子模殘黨們反抗蒙古入侵的主要堡壘之一。由一位名叫抹智兒木勒克(3)的前花剌子模官員在這裡挑起戰旗,集合起了一支隊伍。他們趁蒙古軍主力遠離之機,奪回了周圍的一些城鎮,斬殺了蒙古人指派的達魯花赤。他認為,要想擊退蒙古軍,就必需制止不加抵抗便合城歸降的情況再發生下去,因此,他這些軟弱者之中選擇了一座名叫撒剌哈夕(4)的城市,使之因恭順於蒙古而付出了血的代價。再之後,他幸運得抵抗並擊退了一支蒙古軍偏師,虐殺了六十名戰俘,樹立了強者之威。他甚至於認為自己可以繼承花剌子模的事業,成為新一任算端。

    然而,這一連串的勝利卻已耗盡了他的全部好運。為了短時間內壯大力量,他的部下之中混入了諸多不法之徒,這些人打著反抗蒙古的旗號為非作歹,惹動民怨,加之血洗撒剌哈夕的暴行,終於激怒了全體百姓。他認為自己是在懲罰叛降,卻忘記了這些市民是在失去了本應保護他們的官員和士兵之後,不得已而為之的自保策略。真正失職的是太平時期享受他們供養,一遇危難便棄之而去的公職人員,這其中也包括已故的摩訶末算端。這種時候,人民正如失去父親的孩子般渴望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來依靠,而不是翻臉無情的劊子手。於是,本已聚集起來的民心就這樣悄然散失。當蒙古軍主力將馬魯團團圍困後,抹智兒木勒克才如夢初醒地發現,竟然沒有一座城鎮肯來援助,反而在蒙古軍的旗下卻出現了志願加入的撒剌哈夕人。毋庸置疑,他們是來復仇的。

    對於這座不肯馴服的城市,拖雷親自上陣來指揮這場復仇之戰。他陳重兵於薛合裡思坦門(5)外,展開了壯大的陣勢,發動強攻。

    一旦親身體驗到蒙古軍那可怕的攻擊方式,城中高昂的反抗熱情立刻如被從天而降的暴雨所撲滅。誠然,那自半空之中飛落而下的巨石與火矢,挾死亡之火與霹靂之聲,傾洩於眾生之中,帶走無數的靈魂所造成的人心震怖,是任何空洞的大義名份所無法抗衡的。眾人開始報怨起抹智兒木勒克來,認為眼前承受的一切災禍都被是他的野心所連累,甚至於一些伊瑪目們暗中商議起怎樣將其殺死或捉起來獻給蒙古人,做這求和的禮物。這一陰謀並未能得逞,抹智兒木勒克及時發現並立刻對參與者下達了死刑令。然而,情況並未因此而好轉,殺死伊瑪目的行為遭到了全體市民的反對,人們愈發憎恨他了。

    在眾叛親離的無奈困境中,抹智兒木勒克只得率軍突圍,然而拖雷對此早有準備,連續兩次都被無情的擊退,反而折損了許多人馬。至此,他才發現自己已走入了山窮水盡、四面楚歌的境地之中。

    回歷618年穆哈蘭月8日(紀元1221年2月13日),絕望的抹智兒木勒克終於聽從了市民的勸告,放棄抵抗,宣佈投降。這座一度轟轟烈烈的復國運動中心只經過七天的反抗便臣服於蒙古軍的鐵蹄之下。

    在之後的四天四夜中,包括一萬二千名突厥族守軍在內的全體市民被驅趕至城外的曠野之中。除了四百名能工巧匠和二百名富翁之外,餘者概無赦免,悉數處死,只留下一些兒童分於各營服役。據志費尼有記載,在這場屠殺中,每名蒙古軍至少要殺死三百至四百人。拖雷親自主持了整個殺戮儀式的全程,他於屠場之上設下金色的王座,自已端坐於正中,看部下揮舞屠刀,俘虜人頭滾滾。根據約作於1223年之前的波斯文獻《全史》估計,馬魯之屠**有總數在七十萬以上的人口被殺。當那二百名富翁還未從劫後餘生的歡喜中清醒過來,讓他們後悔為何要生下來的酷刑如當頭棒喝般將他們打得體無完膚,直至他們供出了所有的藏金才得以生還。最後,當一切生靈都歸於寂靜之後,拖雷傚法大哥術赤對玉龍傑赤的辦法,下令掘開了附近的木爾加布河(6)河堤,徹底毀滅了這座名城。

    如今,當你再經過這座遺址的時候,除了一些星散於荒原之上、風化嚴重的小土堆之外,唯有屬於桑扎兒算端陵寢的大清真寺還奇跡般的保有著較為完整的輪廓。但是,你再也不會看到那美麗和諧的青綠色穹頂,因為它已經在那次劫難中遭到徹底的破壞。如果你比較細心,你會不時在黃土之中找到一些斑駁的釉磚和殘破的牆垣基址,它們默默地靜臥於漫漫黃沙之中,以無言的方式訴說著這裡曾經有過光榮與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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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安排下馬魯的命運之後,拖雷便馬不停蹄地趕往了下一個戰場。這又將是一場復仇之戰,對象是著名的你沙不兒,原因則是這座英勇的城市偶然殺死了成吉思汗的女婿,拖雷的姐夫!脫忽察兒(7)。這個不期而至的勝利雖然最終導致一次你沙不兒圍攻戰的勝利,卻為此後的萬千條生命灰飛煙滅種下了可怕的禍根。

    果然,在毀滅馬魯之後,拖雷的大軍立刻就轉擊此地,在回歷618年的春天,一個本應萬物欣欣向榮的美麗季節裡,將無情的兵燹降臨於這些敢於反抗的市民頭頂。

    你沙不兒人在擊退了蒙古軍的一次攻擊後不久,便從趁敵軍撤兵混亂之際逃出的兩名俘虜口中得知自己闖下了無可挽回的滔天大禍,於是在這一段暫時的平靜之中也在積極備戰。因此,當脫雷軍圍城之時,城壁上已經預備好了三千張強弩和三百具投石器以及弩炮,至於滾木檑石和隨時可以燒焦敵人的火油更是不計其數。但是,當他們看到多如天上繁星的蒙古軍和多餘他們無數倍的攻城器具時,還是不由自主得心驚膽戰起來。抱著一絲希望,他們派出使者向拖雷求情,希望通過金錢賠償來贖取自己的生命。

    這個要求被拖雷當場拒絕了。死去的脫忽察兒的妻子禿滿倫是他最為親愛的姐姐,即使將全世界的黃金都堆在面前,也不能動搖他的復仇執念。他以斬使毀書表示了訴諸武力的決心,徹底斷絕了你沙不兒人的最後生機,戰爭就此在兩個彼此均無意或無法和解的民族之間直接爆發了。時間是回歷沙法兒月的12日(紀元1221年4月7日)。

    被稱作人身之瞳孔,天空之金星(8)的壯麗城市立刻被如天邊黑雲般蜂擁而至的蒙古大軍所催逼著、壓迫著,搖搖欲墜,危在旦夕。令守城者絕望的是,蒙古軍可以隨意從周邊的村落城邑內徵調當地人充任扯裡克,來填入城壁下的壕塹之內,無休無止。人命在這種時刻甚至不及一匹戰馬的更具價值。

    戰況最為激烈的場所就發生於那座被稱為駝夫之門的城門前。顧名思義,這裡在和平的年代裡有著無數牽著滿載貨物的駱駝所進出,如今卻已經化作了屍體陳列場。各種種族、膚色、死狀各異的屍體枕籍堆疊,形成一座又一座慘淡陰森的山丘。後續跟進的部隊卻對此完全視而不見,甚至於以這種山丘為壁壘,或將投石器、弩炮之屬架於其上,繼續向城內投擲死亡。

    不久,城壁就被巨石砸開了幾個大豁口。負責戰場指揮的博兒客(9)此前曾以脫忽察兒的副將身份參加過一次你沙不兒攻擊戰,心中一直在為自己護持不利導致主將陣亡而萬分悔恨,此時他志在雪恥,恨不得一步便邁上對面的城壁。他手下的攻城部隊大多也是參與過那次攻城戰的人,心情也大多如他一般無異,是以雖戰況激烈,猶自士氣高昂,勇猛向前。

    城壁上的守禦方開始噴射火油,立刻將這片開闊地化作一片火海。燃燒的屍體發出濃烈的焦臭之氣,鋪天蓋地,熏人欲嘔。而正在城壁下準備登城的士兵們立刻全身起火,發出撕心裂肺慘呼哀號,不久後便被吞噬殆盡。

    混蛋!放火嗎?那麼也來嘗嘗我們的反擊!

    博兒客怒不可遏,立即下令還以火箭。一聲令下,萬弩齊發,尖銳的嘯聲之中,城壁立刻被不絕於耳的爆炸聲和烈焰燃燒**的古怪聲響所充斥。原來,一些火箭正巧落入城壁上的火油桶中,引發了一系列的爆炸。那些適才還在燃燒別人的人,自己立刻便品嚐到了同樣的烈火焚身的滋味。這真是不久將知其信息(10)了。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趁城壁上一團慌亂之際,博兒客立即命令回鶻工兵們推著不畏烈火的轒轀車直薄城壁之下,迅速擴大著適才被投石器砸出的豁口。及至城壁上的火勢被控制住後,幾條足夠騎兵突入的通道已被開闢了出來。

    關鍵時刻,不要放鬆!突擊!

    博兒客大喜之下,不由自主得便學起了成吉思汗在戰場上的口頭禪來。長久以來,大汗的戰場英姿始終是蒙古軍中最為稱道的風景。用今天的話來說,這也是一種偶像崇拜了。也許,世界上最為古老的粉絲,就是這些情感率真簡單的蒙古軍中的各級兵將吧。

    背後早已等得不耐煩的騎兵們立刻發出震人心魄的呼喝之聲,鐵蹄踏破黃昏的殘陽,戰刀劈開遙遠的天際,掠動摧枯拉朽的狂飆,向仇恨的焦點!你沙不兒城發動了總攻!

    圍繞著各條街巷的白刃戰隨即展開,自分必死的你沙不兒人鼓動起殘存的勇氣,將心中的絕望化作死戰之意,以兵器、血肉對抗著這些來自異域的奪命煞星。這一場惡戰較之城壁上下的攻防而言,更加慘烈上十倍百倍。放棄了所有僥倖之念的人們,將彼此的仇恨盡情傾洩在距離自己最近的敵人身上。刀刃折斷了,就以手腳繼續拚殺;手腳被砍斷了,迸濺的鮮血之中露出牙齒的森森白光。上天造物主安排予人類進行文明溝通的種種器官,在這一刻全然改作野蠻廝殺的工具。人性在烈火中被燃燒殆盡後,留下的只有獸性的沉渣,浮泛蕩漾於生死之間。

    由於市民們的決死抵抗,蒙古軍付出了重大的犧牲,耗費了比攻破城壁多三倍的時間才徹底壓制了你沙不兒全城。

    當這個消息被傳遞到位於三帕列散之外的脫雷的大帳時,他正陪著一位滿面戚容的少*婦說著寬慰的話。這少*婦正是脫忽察兒的未亡人,成吉思汗的四女兒禿滿倫別姬。算來,二人自成婚至今也不過數載,突然生死永訣,也難怪禿滿倫會有著如此不絕的憂傷。

    在戰場上,脫雷是沉著勇猛、剛毅果決的常勝將軍,但是面對自己的姐姐,他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現在不免心生悔意,若是將自己的妻子莎兒合黑塔尼帶在身邊就好了。比較女人之間比較容易說話,也免得眼看著姐姐如此難過,卻束手無策。

    他終於無話可說了,只能站起身來在帳內來回煩躁得走動著,同時心中暗罵博兒客無能。正是此時,他等候已久的捷報終於傳來了,他那越結越緊的眉頭終於抒展了開來。

    姐姐!你聽到了嗎?

    他興奮地大喊著,疾步奔到禿滿倫的面前。

    聽到了。

    禿滿倫的聲音裡猶自帶著哽咽之聲,但臉上也露出了欣慰之色。隨之,這種臉色被另一種驟然升起的神情所代替。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憎恨之意,經過一段時間的壓抑之後噴薄而出,轉化為無邊的殺氣!

    我們走,去城市!

    她的聲音因臉色的轉變,亦化作冷利的刀鋒,彷彿瞬間就要斬向殺死他丈夫的仇敵之身。她知道,這個願望距離實現的那一天已經為期不遠了。

    翌日,脫雷終於理解了這種臉色背後所潛藏的力量是何其強大,比之任何男人都毫不遜色。姐弟二人並列坐在設於城外的開闊地的金色大椅上,冷漠地看著士兵們押解著一隊又一隊的市民走來他們面前,集合起來,等待著命運的裁決。從他們那驚恐的目光之中,可以看出他們早已對自己的命運有所預見,只是在還未降臨之前依舊希圖可以逃避。

    哼,這些該死的,如今知道害怕了。我現在就去好好的罵他們一頓!

    脫雷輕蔑的目光掠過這一張張被恐懼所折磨的扭曲變形的臉孔,發出小聲的咒罵。

    沒有和他們廢話的必要!

    此時的禿滿倫別姬無論是面色還是內心都如鐵般堅硬,縈繞在內心之中的那團殺機通過瞳孔直透而出,如兩道冰冷的利劍。她的嘴唇緊閉著,如兩扇毫無容赦的修羅之門。

    在他們談論之間,更多的俘虜又被送到了這裡。人群擁擠著,如同膨脹的棉花套,軟弱而蒼白。當匯合來的人流漸漸稀疏的時候,脫雷向姐姐示意,可以開始了。

    禿滿倫霍然起身,雙目如電般逡巡一陣,緊緊閉合的嘴唇猛然張開,以全部的力量吐出了許久以來醞釀於胸的三個字:全殺掉!

    脫雷默然無語,只是將手臂高高舉起,在半空之中停頓片刻後,便如劈向敵人的頭頂般奮力下落,如同截斷命運的利刃!

    無數人的命運在這瞬間被判決!不,自從那不知來自何處的一箭射入脫忽察兒的胸膛的一剎那就已經被決定了!甚至是在那個貪婪的亦納勒術使蒙古商人流出一滴鮮血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而眼前的這場屠殺只不過是因之而生的種種連鎖反應之中的一環而已。惡夢的鎖鏈絞緊了新的一扣,下一扣又將落在誰的頭頂呢?

    火,一旦燃燒便不再由人控制。何況點燃這火的人也根本無意控制什麼。因而,它任性地蔓延著,向著那些殘存的地域一路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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