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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東征西討 第四十八章 端倪 文 / 鬥氣刃

.    一旦近身交鋒,蒙古人日常的軍事訓練大見成效。雖然這些人不是一線的作戰部隊,但是良好的紀律使得他們立刻形成了一支臨時軍隊,而格鬥作戰技巧全然不在對方之下。僅僅一瞬間,他們已經將包圍圈撕開了一個口子。

    當商隊剛剛殺出包圍圈,對方也已經從慌亂之中醒來,立刻組織弓箭還擊,蒙古商隊之中也有人中箭落馬。

    背後那一聲熟悉的慘呼傳入亦勒赤台的耳中。不必回頭,他已經知道是那個多嘴的剌麻兒哈扎中箭了。此人本來就馬術不精,剛才為了保護他,已經有兩個蒙古人受了重傷。亦勒赤台雖恨此人壞了大事,但也不想拋下他。連忙圈轉馬頭,卻見他已經倒撞下馬,身子重重得摔在地面,背後所中之箭經此一撞,已經透胸而出,眼見是不活了。而他那散開的胸口處,一堆珠寶散落了出來。亦勒赤台無奈的搖了搖頭。

    為財捨命,想救也難了。

    他忽然想起斷後的亦納忽等人,但眼見花拉子模軍已經再度合攏了包圍圈,顯然將他們圍在了中央。而另一部分敵軍已從大隊之中分離出來,向自己的方向一邊放箭,一邊追逐過來。

    嗖——的一聲,一支箭簇已經穿透了自己斷臂處的空袖管。看來不能再等下去了。雖然和亦納忽相處時間並不算長,但兩個人經過這次長途旅行,互相配合得十分默契,如今真的要捨他而去,亦勒赤台實在是萬分不願。可惜,嚴酷的現實擺在面前,自己身上負擔的責任也不允許自己感情用事。

    當又有三、四支箭掠過身邊後,亦勒赤台只能對著猶自喊殺震天的包圍圈望上最後一眼,掉轉馬頭,督促著其餘的商隊向錫爾河的方向逃去。

    就在同一時刻內,奮戰之中的亦納忽彷彿感受到了亦勒赤台的惜別目光,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他隨手揮刀磕開對面刺來的一根長矛,然後彎刀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在對方的下頜處劃出一條細細的紅線。稍頃,裂開的咽喉處噴出一股血泉,燦爛殘酷得如同下了一場紅雨。

    殺!為了大汗的榮譽,殺死這些無恥的撒兒塔兀惕盜賊!

    言猶未落,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胸前露出了尖銳的矛頭。一道殷紅的血花倏然綻開!

    他搖晃了幾下,艱難得向後揮出一刀,將那兀自沉浸於刺殺敵手的偷襲者砍落馬下。而他本人在這垂死一擊之後,身體也失去了平衡,翻身落馬。立刻又有幾支長矛刺入他的身體,又將他高高挑起。他的血順著矛桿大股大股得滑落下來,與部下們的血融會在一起,浸透了訛答剌的深黃色土地。

    蒙古人的血永遠留在了花拉子模的土地上,深深得滲入,打下了仇恨的烙印!這烙印,惟有以花拉子模人自己的血才足以清洗。無情的命運之輪在貪婪的愚者手中被再度推動,注定了許多無辜者將做為殉葬的犧牲,走上殺戮與仇恨的祭壇!

    訛答剌的血,悄然流淌,終將化作怒濤,淹沒一切!

    回顧十二世紀至十三世紀期間的中亞歷史,我們可以看到,花剌子模算端國是一個新進才勃興起來的國家。建立這國家的是一個信奉伊斯蘭教並早已伊蘭化的突厥種家族。這個家族最早的根據地花剌子模(1)如今已經成為了東臨錫爾河,西及高加索,南控伊朗高原,北到俄羅斯突厥斯坦這一廣大區域的共主之名了。

    該家族的先祖是塞爾術克算端國的封臣,趁主家內部發生動盪之機獨立,並擊潰了算端的幾次進攻,於鞏固自身之後開始擴張起來的。這個時期幾乎與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國的時間相當。

    當代算端摩訶末於紀元1200年繼位,1206年奪取西阿富汗,1212年佔領河中地區,1215年佔領東阿富汗。當此次殺害蒙古商隊事件前一年,伊朗高原的各諸侯才正式承認了他的宗主權。當此帝國處於上升勢頭之際,卻因為某個貴族的貪婪舉動而與臨近同樣處於高速發展階段的蒙古帝國倏然遭遇。

    每當想到,兩個龐然大物的碰撞居然是以如此草率的方式而開始,後世史家也不免會大搖其頭了。同樣,在紀元1218年的不花剌城內的算端行宮之中,正有一位相貌英武,身材魁梧的年輕人也在搖頭歎息。

    札闌丁王子!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毫無反應的就要與蒙古開戰了嗎?

    與他並肩而立的一位鐵塔般的漢子大聲追問道。

    是啊,毫無徵兆的就要開戰,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貼木兒滅裡(3)將軍!你不妨說說自己的看法吧。

    札闌丁王子的身材已算是相當高,而貼木兒滅裡則根本是個巨人!只不過他的筋肉勻稱,身體也十分地柔軟,一點也不讓人感覺笨重。

    說到此時,二人才覺察到彼此原來都懷著同樣的疑問,只得同時閉口不言了。做為花剌子模未來的繼承人和具備赫赫武勳的一代名將,都被這一突發事件打了個措手不及。

    沉默許久,札闌丁王子忽然開口道:咱們沒有準備!新征服的領地還需要安撫,國家的組織還欠完備。在這樣的時候與別國開戰,實在太不明智了。

    從我聽說的訛答剌事件來看,蒙古人的戰鬥能力不可小覷。他們僅僅死傷了一百多人,我們的傷亡卻高達千人之眾。

    也許我們的部隊要多於蒙古人,但缺乏訓練和士氣,許多城市的守備隊連起碼的戰鬥力都成問題!札闌丁深有感觸得說道,何況,父親和祖母之間的矛盾還在加深,否則父親何必離開烏爾健赤故都呢?面對如此棘手的問題,我們卻要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作戰!

    看來,正教徒們要面臨一場惡戰了。

    正議論間,一名閹人邁著小碎步走來,向二人宣佈算端的召見。

    摩訶末算端此時的年紀大約在四十幾歲左右,微黑的面容配以一部威嚴的長鬚,看上去倒也真有幾分大國之君的氣度。在他的面前,站著此次事件的肇事者哈亦兒罕。

    父王!札闌丁王子在忍住怒氣行禮之後,再也按耐不住,大聲喝問道,為何還要將這個無恥的竊賊、強盜留在這裡,繼續玷污你的宮廷?

    王子殿下,臣殺掉的都是蒙古奸細!亦哈兒罕自持有王太后撐腰,也大聲反駁道。

    住口!事到如今還在巧言令色嗎?世間怎麼會有四百五十人結隊而來的奸細?難到生怕不能被發現嗎?貼木兒滅裡斷喝道,我以自己的鬍鬚發誓,這個貪財如命的撒謊者,有理智的人連一隻瘸腿老羊都不會讓他去看管,他有什麼資格當訛答剌城的城主?

    鐵王,你怎能如此侮辱於我?我的忠誠都反應在真主的眼睛裡!雖然為眼前二人的氣勢所震懾,但亦哈兒罕還是虛聲辯解道。

    你這個玷污正教的惡棍還敢以真主來起誓嗎?札闌丁踏上一步,厲聲責問。

    都給我住口!

    摩訶末算端一開口,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沉默了下來。算端用嚴肅的目光掃視著兩個陣營的人,緩緩開口道:

    札闌丁,無論如何亦納勒術都是太后的侄子,你的長輩,怎麼如此無禮?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個粗魯的武夫!

    末尾這一句,順便將貼木兒滅裡也敲打了一記。驍勇的名將臉漲得通紅,恨恨得瞪了亦哈兒罕一眼。回敬給他的卻是對方得意的眼神,不過當算端下面的話說出來的時候,這樣的眼神立刻又被壓了下去。

    關於此事,亦哈兒罕也確有處置不當之處。即使是奸細,也要抓些活的送到我的面前來審問,怎麼自己就做主都給斬殺了呢?你莫非認為自己可以凌駕於我這個正教的保護者的頭上嗎?

    威嚴的口吻令亦納勒術心中一顫,連忙低頭謝罪道:臣下不敢。

    這樣的謝罪,算端似乎並不滿意,嚴厲的追究還在繼續。

    另外,聽說你繳獲了蒙古人的物資五百馱,為何至今不見影蹤呢?難道真的是打算中飽私囊嗎?

    臣下疏忽了。臣下回到訛答剌後立刻全部上繳。

    訛答剌那邊,你就先不必回去了。我會派人去暫時代理你的職務的。算端冷笑道,我最近收到了一些控告你的信件,有些事情你得先說清楚。一天說不清,就在不花剌住一天。

    算端陛下!這……

    亦哈兒罕的話還沒說完,一名閹人疾步跑入殿內,向算端跪倒稟報道:偉大的陛下,皇太后殿下有信使至。

    一聽到皇太后的名字,算端的臉上立刻閃過一絲懼意。為了擺脫這位依托母族,操控著強大權力的母后,他才借與古出魯克聯合征討西遼的機會移居不花剌的。包括眼前企圖解除亦納勒術城主職務,都是他為加強王權而做出的努力。想到這封信件之後所代表的龐大的烏爾健赤(3)勢力,摩訶末算端的頭皮就一陣陣的發緊。

    他打開了這封不得不看的信件後,臉上的表情愈發凝重起來。強硬的措詞猶如銳利的箭簇,刺得他全身不自在。他將書信闔在自己胸口,雙目呆望著大殿的穹頂,如同靈魂出鞘一般。許久,他方纔還魂似的放平目光,掃視著對立兩陣營的三個人。

    三人的目光也同時聚攏在算端的臉上,希望讀出太后來信的內容。但是他們讀到的卻只是一片空白。許久,算端才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亦納勒術,你立刻返回訛答剌城,加固城防,不得有誤。

    謝算端!

    亦哈兒罕心中大喜,臉上卻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喏喏著退出殿堂。他生怕遲疑片刻就會另出變故,一旦脫離算端的視線便在迴廊之中疾步而行,直到處理王宮後才感到全身乏累,遍體生津,雙腿如同灌了鉛般,恨不得就地坐倒下去。這大約是他有生以來一次做出如此劇烈的運動吧。

    從人見他神情狼狽,肥軀搖搖欲墜,連忙上前一面攙扶,一面問候道:主人,平安無事了吧。

    至此,亦哈兒罕才長舒一口氣:多虧那位畏兀兒商人的指點,打通太后的關節,這一次才算涉險過關。

    說到這裡,他忽然心中一動,急忙催促從人帶馬立刻離開不花剌,趕回自己的居城訛答剌。一路上,他都在想著如何將那個鼓動自己殺人越貨,奪取蒙古商隊大量財物,又獻計將部分財帛進獻給太后以免除懲罰的所謂畏兀兒商人盡早滅口。但當他回城後再尋此人,卻早已不見蹤影。看來對方早已猜透了他的下一步行動。然而,這個阿巴該是怎樣出現,又是出於何種目的而參與進來,點燃花剌子模與蒙古之間的戰爭導火索的呢?亦哈兒罕本人直到臨終之日也想不通。

    算端!

    父親!

    眼見兇手就這樣輕易得到了寬恕,札闌丁王子和貼木兒滅裡同時上前一步,大聲叫道。

    摩訶末算端用斷然的手勢截住了他們的後話。

    滅裡,你也回你的忽氈城去吧。整頓人馬,準備出征!

    出征?算端要與蒙古開戰?

    滅裡一驚,他萬沒想到算端在看過太后書信後,態度竟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兒臣明白了。札闌丁黯然道。

    算端又道:注意,這次你一定要盡全力投入作戰之中,建立輝煌的武勳,這樣才能使你的王儲地位得以鞏固。太后最近對你的不滿愈發強烈了。

    兒臣將盡力作戰!只是,我們的戰爭準備至少也要在明年才能完成,軍隊的徵調與士兵的訓練都需要立刻著手。還需要與其他正教國家達成和解,尤其是報達哈里發那邊……

    是啊,這一次確實是一場突然襲擊。但願我們能做得比蒙古人更快吧。算端謂然長歎道。

    不兒罕山,無論何時都代表著沉毅、堅韌的蒙古人性情。它雖不言,卻以其冷峻的佇立來昭示其對這片廣闊天地的守護之意。沒有哪一座山比它更加具有象徵意義,也許它的影子早已折射入蒙古人的心中,形成了永恆不滅的印記。而其接連天地的巍峨,則巧妙得維繫著人心與蒼天之間的絲絲縷縷。

    正午的陽光下,成吉思汗正獨自登上這座高山。自從逃脫了蔑兒乞惕人的追殺後的首次拜祭以來,每逢他要做出重大決策的時候,都要來到山頂。在這裡,即可以靜心冥思,更是祈求長生天的加護。無論是攻滅汪罕,還是討伐乃蠻,乃至遠征金國,他都是在此向青天之神做出了莊嚴而真誠的禱告。

    時光毫不留情的將他推向老年的門檻,但卻不能軟化他的鐵樣軀體和石之決心。登山的腳步依舊如當年般堅毅果決,望向蒼天的眼神之中正有烈火焚燒。

    被肆意踐踏,他誠心誠意地想同穆斯林世界建立和平友好關係和持續的貿易聯繫,得到的卻是此等回答!對於成吉思汗這種非常重視政治關係的光明正大,非常看重對聯盟和條約的忠實態度的人來說,這不諦於一種背叛。

    然而,這樣的憤怒並未燒盡他的理智。震怒之餘,他也考慮到如下可能:這是否是一種邊境守將的自行其是呢?算端本人是否被蒙蔽了呢?為了在自己方面作到仁至義盡,無可指摘,他派出了二批使團,特意安排著名的穆斯林伊瑪目伊本.巴合剌為使者。當然,結局我們已經知道了,對方不但拒絕交出兇手,而且當場殺死了伊本.巴合剌。

    這怎麼可以?

    札闌丁亦吃驚非小。他深切得感到祖母的書信之中定然對父親施加了相當強大的壓力。而為了一個自己的親戚便將國運做為賭注,進行一場本來可以避免的愚蠢戰爭,和一個神秘未知的對手倉猝交鋒,這是一種怎樣的不智啊。

    算端揮手制止了札闌丁,然後向滅裡道:你也即刻回城吧。錫爾河沿岸的各城都要做好戰爭準備。

    滅裡看了看札闌丁,二人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待滅裡離去後,算端才將手中的書信命閹人轉遞給札闌丁。信上的措詞竟然比預期的還要嚴厲。從字裡行間之中,他隱隱看到了太后那張形容枯槁的馬臉,更有那些手握重兵的舅舅們的陰騭目光。誠然,這封書信之中幾乎用毫不隱晦的詞句表達了那些人的共同口調:如果不去面對蒙古的戰馬,便準備迎接內戰的鋼刀。

    可笑!可恥!可鄙!札闌丁冷笑起來,信中竟然說什麼『正教徒殺死野蠻人,是代行真主的旨意『。默聖有說過這樣的話嗎?古蘭經裡面又何曾有過這樣的教誨呢?如果只因對方還未皈依正教就可以隨意屠戮,那麼我們花剌子模早就在十代之前就被毀滅了!

    繼續往下看吧。你那瘋狂的祖母居然劫殺了蒙古人的二撥使者,在我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堵塞了最後的和解之門。

    我看到了!伊本.巴合剌是一位很有聲望的穆斯林!戕害同教是要遭到天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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