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內剩下的人心裡一股絕望,可是無路可逃也無可奈何,唯有坐在地上等死,四個侍衛連武器衣甲都脫下丟在一邊,以示不會反抗,儘管有些恥辱,卻是保命要緊。
周全他們離開才兩三分鐘,容天松三人便一身泥土地出現了,他們過不了石門,只好從旁邊打洞繞過,以這樣的打洞度,連地底的矮人族都要自愧不如了。
見到侍衛和宮人如此模樣,兩個老道也有些糊塗了,厲聲道:「太后和皇帝呢?」
「走走,走了……」
容天容望了一眼另一邊畫著符文的石門,他們的小師弟正在另一面轟擊石門呢,「胡說,他們從哪裡逃的?」
眾人齊指空無一物的石壁,容天松一劍擊去,轟得碎石亂射,石壁塌了進去,但裡面只是較軟一些的泥土,並沒有洞口。「周全呢,周全到哪裡去了?」
眾人又齊指被他轟破的地方,這麼多個人不約而同地指向同一個地方,自然不是假的了,可是周全是怎麼逃走的,莫非他會土遁?兩個老道迅刮了石門上的硃砂,破了丹書鐵壁符,與他們的三師弟匯合,朱天良自然也沒有見到周全和小皇帝的影子。
朱天良大怒,一道劍光閃過,把石室內的人全斬成兩斷——不是周全故意騙他們,而是他高估了青龍門三大高手的心胸和涵養。
自此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知道褚太后和小皇帝的下落。
岳九真、孫靈產、左尋仙等人剛衝出皇城,就撞上了彌勒教的三大菩薩和幾十個黑衣和尚。涅磐菩薩強橫無比,只有周全手中的五行混元如意劍可以對付;鄭百川的修為與現在的岳九真、孫靈產和沈警差不多;新上任的鄭估計也能頂上一個高手,再加上幾十個身手高強的黑衣和尚,已經可以把他們攔下。
而後面有十五個紅龍道士緊追著,稍遠處容天松的十多個弟子也在往這邊追來,前有強敵後有追兵,兩伙人合起來殺掉五斗米教眾人已經綽綽有餘。眾人這才明白周全叫他們不顧一切突圍出去是有深意的,只要稍有遲疑就可能全軍覆沒於此。
「殺——」這時已經沒有第二種選擇,分散則更容易被敵人擊殺,於是人人奮勇,個個拚命,全力向前攻擊,雷電驚空,烈焰如龍,狂風冰雹傾洩而下。近百個高手拚命攻擊非同小可,除了涅磐菩薩外其他人都不敢硬擋,被他們衝了過去,但五斗米教也有四五個人橫屍在地。
彌勒教的人與青龍門的人緊追著不捨,戰鬥空前激烈,邊打邊快向城外方向移動,後面的十多個紅龍道士很快也追到並加入戰團。他們御劍遠攻,既快且狠,對五斗米教的殺傷力極大,除了幾個領級的人物能擋得住,次一級的高手一個接一個倒下,這條逃生之路完全是血染出來的。
還有涅磐菩薩的群體性劍氣攻擊也非常厲害,死在他手下的人不少,岳九真、孔靈產、莊淡然都受了較重的傷,戰力又打折扣。
還沒逃到城外,近百個五斗米教高手已經損失了一半以上。幸好洪濤帶領的一隊人這時已趕到,加入戰團之中,靠了人多把劣勢扳回了一些,眾人邊逃邊打,終於逃出城外。這時司徒雷帶領的最後一隊人也到了,五斗米教的人數增加到兩百多人,在數量上佔了絕對優勢。他們都是五斗米教最具戰鬥力的高手,組成陣勢集中力量,敵人雖然緊追著,卻也不敢過於逼近。
最讓人頭痛的是涅磐菩薩和鄭百川,前者防護力驚人,物理攻擊幾乎免役,大多數法術攻擊也傷不了他,而他一出手必有人受傷;更可惡的是鄭百川靠著他的掩護,躲在他後面對五斗米教的人使用群殺法術,令五斗米教的人死傷慘重。
如果是只有青龍門的人,他們以飛劍攻擊為主,五斗米教的人還可以施加了混元力罩符,抵抗力會高得多,但是加入了彌勒教這些人使用法術攻擊,物理攻擊與法術攻擊混在一起就難抵禦得多了。
一路刀光劍影,雷火紛飛,追追殺殺有數十里,五斗米教剩下的人數已不到兩百,彌勒教的黑衣和尚死了六個,青龍門的紅龍道士還剩二十個。表面看雖然各有損傷,但五斗米教修為最高的幾個大祭酒已經傷痕纍纍,敵人的主力卻完好無損,這樣殺下去最終還是五斗米教全軍覆沒。
雨森龍、司徒雷等人已經殺紅了眼,大叫不逃了,要與敵人決一死戰,岳九真和莊淡然等人則說這是教主的命令,一定要帶著大部份人突圍出去。
正當他們要絕望之時,突然響起了一聲琴音,在這雷鳴火爆,劍嘯刺耳的混戰中,卻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並且心頭為之一震。接著琴音接二連三響起,如金聲玉振,似仙樂天降,聲聲直入心坎,令人殺意大減,彌勒教眾人攻擊為之一緩,似有一些迷惘之色,青龍門的人也有些驚疑不定,追得不是那麼緊了。
逃命的人往往比追擊的人更賣命,所以雖然聽到令人震驚的琴音也沒多加理會,反而借這機會跑得更快了。琴音一聲聲響起,卻不知是從何處傳來,這聲音是如此空靈剔透,一塵不染;這聲音是如此優美悅耳,令人想丟下一切屏息靜聽下一個音符。而那連串跳動的音符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魔力,令人殺意盡消。此時明明是下著微雨的初春寒夜,聽到琴音的人卻如沉浸在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的藍天下,任那春風吹得遍體舒暢,不想再理會作何事……
追擊的人都不知不覺停了下來,連殺人如麻,狀如惡魔的涅磐菩薩都止住腳步,呆呆地仰望天空,似乎想起了陣年往事;在他身邊的鄭百川眼神複雜,忽而怒火迸射,忽而又羞又慚嘯出,也是氣勢宏大之極,震得林內樹葉紛落,細雨橫掃。三個嘯聲各有千秋,衝擊著琴音,想要把琴音壓下去,但是如此驚天動地的嘯聲,卻無法把琴音蓋住。
來的自然是青龍門的第一代大弟子容天松、范天誨和朱天良,那麼又是誰的琴音如此厲害?
琴音雖然沒有被壓住,卻也受到嘯聲的不少干擾,涅磐菩薩和鄭百川先後驚醒過來,卻不知琴音從何處出,於是也仰頭出怒嘯聲。這時琴音一變,「錚錚」之聲如刀劍相擊,似有千軍萬馬迎面殺來,細雨落葉都如同暗器般向眾人射去,修為低一些的都被割破衣裳和皮肉,並且捂著耳朵慘叫起來。
容天松三人帶著嘯聲到了眼前,各出劍向落葉與細雨襲來的方向轟去,彈琴的人彈出攻伐之音,帶了殺氣,致使飛花落葉都被帶動,終於被他們現了所在位置,就在離他們不足百米的地方。涅磐菩薩出一道劍氣向那邊炸去,鄭百川丟出一團烈火,紅衣道士中少數修為高反應快的也出劍向那邊擊去。
這麼多人同時攻擊非同小可,方圓數十米內被轟成平地,樹木山石皆成碎末,琴音也在這時停了,但餘音嗡嗡不絕,足有一分鐘才完全消息。
琴音猶在耳,林內渺渺,早已無人,連五斗米教的人都已不知去向。幾個高手凝神探查,遠處有一些零散的腳步聲向各個方向跑去,高手早已逃了,就是追上去殺一兩個排不上號的人也沒什麼意思了。
「這人修為不下於我們,這一手琴技……天下獨步。」容天松臉色難看之極,除了這四個字,他已經說不出更多形容詞了。他轉向鄭百川:「鄭道友可知此人是誰?」
鄭百川搖頭,「中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不過據說有七個狂士被稱為竹林七俠,為的嵇松乃是一代琴聖嵇康的後人,頗得《嵇氏四弄》神韻,琴技出神入化……貧道雖然沒有聽過,但量他一介狂生,只會服散清談,賣弄才藝,絕對沒有這樣的修為,彈不出這樣的琴音來。」
「琴聖?」青龍門的人對中原的事所知不多,近一百年的事就更不知道了,根本沒聽說過嵇康的名字。
「此人名嵇康,字叔夜,乃是「竹林七賢」的領袖人物,長得風姿朗秀,龍章鳳姿,擅長書法,工於草書,文辭壯麗,學識淵博,為當代文壇之楚翹、玄學之典範。然而比起他的琴技來,這些都不值一屑,他的琴藝堪稱舉世無雙。可惜他不肯出仕,不容於時局,被人陷害英年早逝,臨刑一曲廣陵散成了人間絕唱……」
容天松、范天誨、朱天良都對鄭百川如此稱讚嵇康有些不以為然,「琴聖」這兩個字哪是可以隨便叫的?他們的師父劍法天下第一,也還沒稱劍聖呢!范天誨問:「此人可會武藝?」
「他雖好老莊之道,常結交俠客高人,卻沒聽說過他在武藝上有什麼過人之處。」
容天松說:「那麼肯定不會是剛才那人了,剛才那人修為比我只高不低。」
鄭百川似乎對他們有些看不順眼,微微冷笑道:「中原臥虎藏人,奇人異士數不勝數,自然還有彈得一手好琴的人。嵇康在萬眾矚目之下被斬,至今已近百年,早已屍骨無存了,怎麼會是他呢?」
容天松道:「那也未必,若他真是修道之人,弄個假身替死也是輕而易舉。無論如何,下次見到這人,立即以真氣閉住耳朵迅把他殺了,看他琴音還怎麼作怪。我們走!」
青龍門的人掉頭就走,鄭百川本來還想說什麼,涅磐菩薩卻揮手示意算了。「教主讓我們做的已經做了,不必再多事。」
彌勒教的人朝北方走了,樹林內又恢復了平靜,夜色朦朧,春雨如紗,除了一地殘枝碎葉和腳印,就像什麼都未曾生過。
建康鬧得天翻地覆,特別是張道全與知秋子、竺僧朗的戰鬥,就是白癡都知道是仙人在大打出手。修道界高人幾乎都不在凡人面前顯露,更從未在如此多人的地方進行過如此壯觀的戰鬥,世道真是亂了,人人都覺得要大難臨頭了。
城內的守軍開始時雖然集結,但並沒有參與戰鬥,這種戰鬥他們無法插手,他們更不知這場戰鬥是如何生、為何生的,所以除了天師道場和天師府被燒掉,五斗米教的人撤離時沿途的建築和少數百姓遭了殃,其它並沒有什麼損失。至於皇宮內生了什麼外面的人不得而知,也沒人敢去打聽,無論是文武大臣還是黎民百姓,都關緊了門躲在家裡,祈禱自己信仰的神靈保佑。
快天亮時,一切終於平靜了下去,城內一平死寂,連往日此起彼伏的雞鳴聲都聽不到了,也許它們也被嚇壞了吧?
司馬昱忐忑不安,但卻一直沒有勇氣出去,這時再也忍耐不住了,召集門人食客和家將,約有兩三百人,整裝衣甲,舉著火把刀槍出門,他是建康軍方的最高統帥,又皇上的叔公,皇親國戚,不能不管皇宮內生的事。
但是大門才剛開,大門外的黑暗中就出現了兩排道士,個個穿著青色的道袍,胸口繡著紅色的龍狀圖案,直是膽大妄為之極,連龍紋都繡到身上去了。
正中一個相貌不凡的道人徐徐走來,揚聲道:「來者可是撫軍大將軍、會稽王司馬道萬?」
司馬昱心裡打鼓,硬著頭皮道:「正是本王,不知道長如何稱呼,在何處仙山修練?」
「貧道容天松,乃青龍門掌門大弟子。五斗米教犯上作亂,把持朝政,橫行無忌,世所不容。青龍門替天行道,撥亂反正,現已將城內和宮內的五斗米教黨羽盡皆翦除,但太后和皇帝已被五斗米教奸徒所殺,朝中無人可主持大局。素聞會稽王德行彰丕,尊師重道,無論名望才學皆是皇室宗親之中第一人,是以貧道敢請會稽王繼承大統,穩定時局,以免黎庶遭流離動盪之苦,此天下倉生之望也……
司馬昱頭腦「嗡」的一聲,幾乎暈了過去,怎麼也沒想到這樣的事會從天而降,落到了他身上。其實這樣的事在歷史上屢見不新,總有強者奪權、造反、兵變之類,可是古代的皇帝是天子,是上天的安排,是民姓心目中的神,誰敢隨隨便便坐上龍椅?大多數奪到控制權的人都不敢直接當皇帝,於是要從皇族中挑出一人充當傀儡,過渡幾年,樹起自己的德望,這才迫使傀儡皇帝讓位,或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一直控制著皇帝行使著自己的霸權。
這樣的皇帝大多不好當,也大多沒有好下場,但畢竟是皇帝,只要你有實力,還是有機會做上真正皇帝的。多少人費盡心機想要得到這個位子,司馬昱更是多次與皇位擦肩而過,失之交臂,對皇位的渴望比其他人更甚,原本以為這一生都沒有機會了。可是這一次,他沒有任何心裡準備,沒有花費一丁點心機,皇位卻找上門來了。
傀儡皇帝也是皇帝,司馬昱哪裡還有不答應的?周全胡扯他有當天子的命,想不到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