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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彌勒邪教 第二十四章 孤臣遺女 文 / 四不相

    六年前,桓溫率兵攻下成都,成漢李氏王朝的最後一個皇帝李勢逃到葭萌關,無奈向桓溫投降,五胡十六國之一的成漢至此滅亡。

    李勢投降的其中一個條件,就是把他妹妹李瑤玉送給桓溫當小妾。據說李瑤玉是個大美人,桓溫帶回去後,怕家裡的公主老婆會吃醋,只好在外面偷偷藏著,可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後來還是傳到南康公主的耳中。南康公主大怒,帶了侍女親衛隊,攜刀劍繩索殺上門去,誓要殺了「狐狸精」。不料見到了李瑤玉之後,被她的美貌震驚,下不了手。李瑤玉趁機說:「我本不願意來這裡,只是國破家亡,身不由己,今天能被您殺死,正合我的心意。」

    結果南康公主不但沒有殺她,還把她接到家中,當成了姐妹,這個故事廣為流傳,一直到了二十一世紀還是男人找二奶時,勸老婆不要嫉妒的典故。周全在這時代呆了兩年,自然已經知道這個故事,只是沒料到在這棟樓內就是那連情敵都不忍下手的超極長髮美女,難怪桓溫要這麼緊張趕回來了。

    可是微生香怎麼會在這兒,與李瑤玉又是什麼關係?難道她也是李氏的後人?

    桓溫已經代周全問出了疑問:「你可是李家的後人,玉兒的姐妹?」

    微生香冷冷道:「我雖不是李家的後人,卻與李家有莫大的關係,今日就要替天行道,為李家的人殺了你這惡賊!」

    「哈哈哈,就憑你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女子也想殺我?我已料定匪首在這兒,將這棟樓層層圍困,你插翅難飛;你帶來的刺客自身難保,已經死傷過半,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微生香冷冷說道:「你能猜到我在這兒,也算有幾分急智。你若不闖上來,我還會讓你多活幾天,現在是你要自尋死路,卻是怨不得我了。」

    微生香話雖說得狠,卻不像是一個會殺人的人,桓溫還不把她放在心上,和顏悅色說道:「你未必是我的對手,外面又有無數高手,只要我一聲令下,你便死無葬身之地,實是令人不忍。成漢雖是我滅了,但我對李家卻沒有斬盡殺絕,我對玉兒更是關受備至,視若珍寶,若是李家被他國所滅,只怕下場更要淒慘百倍,我對李家實是有恩無仇。不如你留下來,也好與玉兒有個伴。」

    兩人在裡面說話,外面的衛兵已經知道了,但沒有桓溫的招呼,這個特殊的房間他們不敢衝進去,全在外面蓄勢等發。樓外更有大隊高手和弓弩手趕來,把整棟大樓包圍得如鐵桶一般,桓溫說的倒也不是假話。

    李瑤玉張口想要說什麼,微生香已柳眉倒豎,罵道:「不知羞恥的匹夫,滅其國奪其地,辱其兄奪其妹,還敢厚顏無恥居功?我本要讓你身敗名裂,萬人唾罵,飽嘗國破家亡的滋味後再死,今日你自己送上門來,乃是天要亡你,速速受死!」

    微生香說著袖內已飛出一劍向桓溫射去,桓溫一閃避過,疾退兩步,巨劍已抓到手中。他以為微生香射出的是飛刀,躲過了就沒事了,哪想到小劍後還繫了細絲,微生香控劍之術更是出神入化,小劍在他側面突然停止了前進,橫著削了過來。

    桓溫這才看清小劍後的絲線,急忙揮劍去斬,他的劍是在戰陣之上用的,雖然極長極重,卻不是特別鋒利,並沒有斬斷細線。絲線繞劍旋轉,小劍又向他削去,離他脖子只有尺許。他應變也算神速,舉手一格,以鐵護腕把小劍給擋開了。

    這時又有五把小劍飛到,三把分別朝他上、中、下三路襲來,另兩把則朝他左右空處射到。僅是一把小劍一招就有三個變化,令桓溫手忙腳亂,現在五把齊來,上下左右全都封死,更是令他大吃一驚,急忙以巨劍當盾豎在胸前,同時擋住三把劍。

    果然,左右兩把小劍另有變外,驀地轉彎從側面攻來,幾乎與正面的三把小劍同時攻到。桓溫的巨劍堪堪擋住了正面小劍,已經沒有東西可以擋了,危急之中,他突然一側身,以前胸後背去接劍。他穿著有護心鏡的半身甲,胸部前後都有一個直徑尺許、打磨得極是光亮的凸圓盤狀鋼板,厚一寸半,箭矢和穿刺類武器落到上面很容易滑開,便是用長槍大戟都不容易刺穿。微生香的控劍之術雖然神妙,力量上卻顯得不足,兩劍刺到護心甲上便滑開了。

    微生香控劍之法當真巧得令人驚訝,五把劍無功,與此同時,原先纏在巨劍上的小劍卻突反向一轉,如同活物般靈巧,又射向桓溫的咽候。桓溫再也沒辦法擋,大驚之下急忙向後滾退,大將軍的什麼風度都沒了。這一退已經離開了房門的位置,微生香六把小劍可以遠程操控把門口封死,他想衝出門去已經很困難了。

    桓溫大怒,翻身躍起時已一劍向微生香刺去,巨劍破空之聲嗚嗚作響,威勢驚人。微生香輕飄飄地閃到案幾之後,伏身三把小劍從椅子之下射來。

    桓溫不敢再讓她的小劍近身,巨劍抖動,烏光跳躍,把三把小劍都擊了回去,又一劍向微生香刺去,兩人你來我往在房間內鬥了起來。

    桓溫被譽為東晉軍中第一高手,絕對不是浪得虛名,在戰陣之上罕遇敵手,便是近身搏鬥的功夫也算是一流高手。房間本來就不大,還有屏風、臥榻、案幾之類,另外還站著一個一碰就可能碎掉的花瓶美女,實在不適合他這樣人高馬大,使用重武器的大將軍武鬥。但他這把巨劍卻用得出神入化,靈巧之極,既可當盾用,又可當劍、槍穿刺,當刀、斧劈砍,在大處極顯小巧變化,劍風激盪,卻沒損壞房間內的任何擺設。

    微生香卻比他更靈巧百倍,足不沾地往來穿梭,但一隻綠蝶於花叢間翩然起舞,手中六把小劍更如千手觀音,長臂羅漢,令人防不勝防,但也沒有弄壞了屋內的任何東西。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戰鬥,一邊是叱吒戰場的猛將,使的是大得出奇的巨劍;一邊是艷壓群芳的名妓,撫琴拈花的素手控著小得出奇的線劍,都是難得一見的角色和武器。但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碰到任何傢俱,李瑤玉一臉幽怨地站在那兒,更是連一片衣角都沒有被揚起,也許兩人都不願在這樣的玉人面前失禮吧。

    李瑤玉完全無視眼前的刀光劍影,失魂落魄,似乎對兩人毫不在意,又似對自己的生死完全不放在心下,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若是在空曠的地方,桓溫定一定能很快佔到上風,如今處於斗室之內,他的巨劍長有一米六,在不破壞室內設施的情況下施展不開,發揮不出威力;而微生香的線劍卻可以隨意長短,拐彎抹角,令人防不勝防,這時桓溫已處於下風,但他不願在心愛的女人面前丟了臉,也不願屬下衝進來弄亂了這裡,驚嚇了玉人,不肯出聲呼喚屬下。

    兩人鬥了十幾個來回,桓溫越發不支,便向房門口衝去,想要逃出屋外;微生香自然不捨,六把小劍分不同角度襲來,先一步將出門的方向封死,如果桓溫再向前衝,就等於是自己往劍尖上送。

    但桓溫並不是真的想衝出門去,而是誘敵之計,作勢向前衝,實際上卻是向後撲來,落到小劍之後,揮劍朝絲線斬下,接著巨劍絞卷,把六根線都卷在巨劍上。微生香吃了一驚,想要收回小劍已經來不及了,桓溫奮力一扯,將她整個人都扯飛起來,向他的劍上撞去。

    周全吃了一驚,微生香是他的敵人,可也是他的「親人」,說不定她肚子裡還真有他的骨肉,可不能讓她傷在桓溫的手。他不顧暴露了自己,從大廳的一排守衛頭頂掠過,撲向屋內。

    微生香的雙手這時被桓溫扯出袖外,繫著小劍的絲線原來是繫在她春蔥似的玉指上,食指、中指、無名指各一根,控制這六根絲就像在彈琴一樣,難怪她可以控制得如此巧妙。可惜她身單力薄,一下便被桓溫扯了過去,眼看就要撞向他的劍尖。

    這時微生香卻突然笑了,笑得燦爛之極,嫵媚之極,令人筋酸骨軟,魂魄迷離,令人只想張開雙臂去擁抱她,寧可被她一口一口咬死也心甘情願,百死不悔。桓溫正面看著她,突覺腦中一片空白,心中狂跳,手腳發軟,再也沒有半分殺意,手中巨劍無力掉下……

    一笑傾城,這一笑真的能令滿城的人軟倒在地。

    這是一個完美的瞬間,天仙似的美女以最嫵媚柔膩的微笑投懷送抱,但她的手上已多出了一把匕首,側身避過那把松落的巨劍,對準桓溫脅下的鎧甲縫隙,向他的心臟刺去。

    就在這時,桓溫被一隻手抓住後衣,扯得向後退去,並且身不由己的轉了一個角度,避開了這致命一擊。

    周全本來是來救微生香的,卻變成救桓溫了——他並不想救桓溫,但他現在卻不能讓桓溫死——桓溫與微生香各使心計,引對方上勾,這一回合還是算微生香勝了。

    大廳內的待衛急衝過來,但房門已被周全堵住,桓溫離他的劍只有一兩尺,他們不敢亂動,硬生生止住腳步。

    微生香一擊落空,那種媚笑己無影無蹤,再要攻擊時,周全的劍已經指向了她。微生香怒道:「又是你來壞我的事,你為何要救他?」

    「你不能殺他!」

    桓溫如夢乍醒,氣力恢復,對周全抱拳道:「多謝大俠援手」

    微生香突然又笑了起來,「你謝他做什麼?今天的刺客都是他請來的,火也是他放的,想要與你們家搶謝二小姐的也是他,你還要謝他麼?」

    桓溫大驚,瞪著周全,「你,你是山陰周元歸?」

    「我確實是周全,不過並不是她說的那樣,今天的一切都是她的陰謀,切不可上了這小妖女的挑撥離間之計。」

    微生香道:「他手裡的劍不是桓沖的麼,他為了奪這柄劍,連你兄弟都殺了,你怎還能信他?」

    桓溫眼中紫光四射,殺氣畢露:「我四弟在哪兒?你如何奪到劍的?」

    周全無奈搖頭:「我今日是來救你不是來殺你,否則你現在已經死在她的劍下了,誰敵誰友你還分不清麼?這把劍雖然是從你四弟那兒拿來的,但他卻沒有少了一根寒毛,你盡可放心。還有,千萬不要細看她的眼睛,她會迷惑人的妖術!」

    微生香見桓溫沒有暴走,又轉對周全說:「他曾派人在紫金山伏擊你,現在又想要搶了你的親親謝二小姐當弟媳,你還護著他?況且你與我有夫妻之實,胳膊不往外拐,你怎能不幫我反幫外人,快快殺了他!」

    周全哼了一聲:「我與他的仇要怎麼算是另一回事,但我卻不能讓你殺了他。」

    「你以為能阻擋得了我麼?」

    桓溫被弄得糊塗了,眼前這兩人倒底是什麼關係,誰說的是真話?一直沒有說話的李瑤玉突然說:「你不要殺他,否則必生大亂,不知多少人要妻離子散,無家可歸。」

    微生香愣了一下,「你叫我放過他?你們李家的天下斷送在他的手裡,無數親友死在他手下,你皇兄至今還囚禁在建康,你淪為他的奴隸,你居然為他求情?」

    事情變化出人意料,室內的幾個人都有些莫名其妙。李瑤玉幽幽歎了一口,「唉,我也想通了,皇兄沉迷酒色,荒廢朝政,成漢天下遲早要落入他人之手,這事也怨不得別人。這幾年他並未虧待我,我,我已經不恨他了……」

    微生香楞了一下:「你說什麼?你真的要護著他?」

    「他如今是我夫君。」

    桓溫面有喜色,周全愕然,微生香則是又生氣又失望:「我臥薪嘗膽,忍辱負重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替你們李家報仇麼?可是你,你……難怪你不肯跟我走,原來你認賊作夫,愛上了滅國亡家的仇人!」

    「不,好妹妹,我生死不足惜,只是不想再生戰亂,令百姓受苦受難。就算你我不惜一切報仇復國,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渠,便能奪回成漢的天下,再立一個盛世王朝麼?」

    微生香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你,你這麼說,是我多管閒事了?」

    李瑤玉淒淒楚楚,似乎魂魄已經離體,幽幽說道:「紅顏易老,只是剎那芳華,繁華如夢,皆已成過眼雲煙,就讓它如浪淘沙,隨波泯滅吧。」

    微先香一時之間難以接李瑤玉的轉變,不知該如何是好。桓溫說:「李家氣數已盡,煙消雲散,姑娘就不要再妄圖復國,再起戰亂,不如……」

    「呸,想不到李家竟會生出這麼不要臉的女兒!就算我從此不管李家的事,今日也要殺了你們這對狗男女才能洩我心頭之恨。」

    桓溫迅速抓起了巨劍,閨房之內又騰起重重殺氣,周全這下真不知該幫哪個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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