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答應與吳猛鬥法,皇宮內的人都面帶笑容,等著看熱鬧,謝安、支道林、道安則面有憂色,因為他們都知道周全與吳猛相比還差了一大截,不容樂觀。
吳猛微微冷笑,眼中有得意的神色。也許他有十足的把握勝過周全,只要他勝了,周全聲望大降,就算留在建康也難以發展,無法跟他爭寵、搶地盤,連帶支道林和道安都不好意思再留在建康了。
周全是迫不得已才答應鬥法,心裡並沒底,那天看到吳猛施展御劍術、正一五雷、三五飛步,雖然有擺酷的嫌疑,但實力還是看得到的。吳猛有四五十年的修為,現在的身份相當於是國師,各方面的經驗都很豐富,絕對不是容易挫敗的。今天要想贏他,只能在出題上做文章,周全望向了謝安。
謝安已經知道他的意思,朗聲道:「元歸,你要比法術也可以,但這兒是皇宮內院,上坐的是九五至尊,金枝玉葉,你可不能魯莽行事。不可施放雷火霹靂、刀槍劍氣,更不可使出移山倒海的大神通,若是驚嚇了皇上和太后,或是傷著了宮人,那可是死罪。」
「是,多謝安石兄指點。」
吳猛不由暗皺了一下眉頭,他最擅長的是降龍伏虎、仗劍除妖的法術,與人打鬥也不差,若論請神捉鬼、治病驅邪之類,他就不如五斗米教了。「啟稟皇上、太后,皇宮內院乃是神聖之地,也不許使用召鬼附邪之術。」
褚太后見雙方各出限制對方的條件,也有了極大興致,微微點頭:「言之有理。卻不知二位究竟要如何比法。」
周全正要開口,吳猛搶著說:「前朝之時,廟堂之間便有『覆射』之戲,便是由皇上或太后親藏一物,以大盆覆蓋,誰若能猜出所藏之物便獲勝。此戲文雅,深合方才雙方約定。
吳猛估計也有類似天眼通的能力,對他、支道林、道安這些人來說,這『覆射』半分難度都沒有,一眼就可以看穿。可是周全正好就沒這個能力,他只有看見鬼魂陰邪的開天眼符法,沒有隔物透視的符法。昨天晚上,他集中精神力時,也能感應到屋內有人和燈光,但卻看不分明,若是再有吳猛在一旁干擾,幾乎就是百分之百失敗。
但如果不敢應戰,顯然就輸了底氣,周全靈機一動,計上心來:「隔物猜物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早就過時了,我提議來個更好玩的,由皇上或太后放一件東西,我們比賽看誰能隔物把這件東西變出來了。」
謝安立即說:「這樣更好,比猜物精彩多了。」
皇帝和太后也都稱善,吳猛並不反對,眼中反而露出笑意,像一隻逮住公雞的老狐狸。周全不由暗驚:難道這老雜毛也會「五鬼搬運術」?他學會這道符術後只跟牛夢開玩笑試過幾次,並沒有太大把握,若是吳猛也精通這個,那今天就載到家了。
必須想出一個令吳猛意料不到的方法……周全心中一動,猛地想起一次與牛夢開玩笑,他叫牛夢把一個大銅錢藏起來,他用五鬼搬運術去偷,前兩次都偷到了,第三次竟然探查不到這個銅錢放在什麼地方,無法盜出來。對了,就用這個辦法。
「皇上,小民有個提議,由皇上放一件事物,小民把它變出來,吳仙師再把它變回去。不過這件東西不能太貴重,因為小民有把握把東西變出來,卻不知吳仙師有沒本事變回去,萬一弄丟了反而不美。」
吳猛怒道:「你敢小看我,只要你能變得出來,我就能變回去。」
周全緊追不放:「要是你變不回去,弄丟了怎麼辦?」
「若是弄丟了,我賠!」
「你敢賭皇上的玉璽嗎?你能賠得起嗎?」
「你……」
褚太后說:「兩位愛卿不必爭了,哀家這有一枚鳳佩,乃是前朝留下古物,價值不菲,權當作綵頭,誰勝出便歸誰,便是弄丟了也無妨。」她說著便從身上解下一塊玉珮來。
周全還沒覺得怎樣,其他人都聳然動容,皇太后身上佩戴的飾物非同小可,隨便哪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沒想到她今天這麼大方,一出手就是自己身上戴的東西。
侍女用一個小金盤捧了過來,讓眾人細看。這塊玉珮有小半個手掌大,外形象一個圓形被切去了一小片,整體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作盤旋飛舞,鳳頭朝向缺口的地方。這塊玉明潤通透,渾然無瑕,風身微紅,祥雲潔白,當真是巧奪天工的稀罕物。
眾人看完,褚太后說:「哀家聽說原本還有一隻龍佩,只是多年來翻遍宮內也未找到,鳳失其龍,其心也哀……昨夜此佩突然紅光綻放,溫*手,或是靈物有性,欲另尋他主了。」
眾人雖然沒說話,心裡其實都明白,太后正當妙齡之時便死了丈夫,留下孤兒寡母在這這深宮中,內憂外患,朝夕難保。如今她才三十歲不到,已經快守了十年寡了,今後還不知要熬多久呢,看到這鳳佩沒了龍佩,自然是黯然神傷,倒不如送人罷了。另有一個可能,在座都是當代名流,大方出手,可以起收買人心的作用。
宮娥搬來一張小桌,放在大廳正中,將放有玉珮的金盤放在上面,再用一個大銅盆蓋上。
吳猛眼中精光一閃即逝,對周全說:「請!」
周全也不跟他客氣,從口袋裡抓出一大疊符紙,找出了一張,正是以前畫好的隔空取物符,又名「五鬼搬運符」。他念了幾句咒語,運功點燃了符紙,向著銅盆指去,喝了一聲:「去!」
符法形成的效果之下,周全可以感應到自己神識沿著一個螺旋形的白光通道進入了銅盤之下,「看」到了裡面的玉珮,接著他不由自主地撞向玉珮。
玉珮變得無限大,他只看到無數密密麻麻的、很規則的象玉一樣的石塊砌成一排排通道。由於他的闖入,玉色石塊的圍牆開始崩塌,接著整個世界都開始碎塌……
這只是一瞬間,可能連十分之一秒都不到,周全又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而那碎塌的玉石世界化為五股洪流湧了出來,他必須指出一個地點,作為這無數玉石碎片的去向,也就是他想把玉珮搬到的目的地。周全的目的地是謝府內的小院,牛夢的手上,他剛一想到這兒,腦中立即出現牛夢所在的位置,他的神識鎖定的牛夢的手上。
周全以前也有使用過五鬼搬運符,但過程並沒有這次清晰,也許是支道林和道安以精神力在助他。但就在此時,突然一股猛烈無匹的壓力似排山倒海般向他的神識壓來,截斷了前進的方向……
周全開始施術後,吳猛就在緊盯著他,正是他在暗中使壞!
法術與符術是同根連枝的道門功法,只是使用的載體不同:法術是直接以自身為修練載體,調用自身精氣神、陰陽五行之氣與周圍環竟感應相激而產生特殊效果,修練門坎更高,不容易修練;符術是借助符紙為媒介,以符文產生的奇異效果來進行法術施放,修為較低的人就可以畫符,並且可以轉讓給修為更低,甚至是沒有修為的人使用。兩種體系應該是各有所長,但周全接觸符術才一年多,吳猛卻有五十年以上的功力和經驗,還有名師指點,從這一點來說,周全比他差得太多。
正因為符術和法術是同體系的道法,吳猛的修為又比周全高得多,所以他可以在周全施術的過程中進行微干擾。這種干擾不但皇帝、太后、謝安和眾宮女無法查覺,連支道林和道安這兩個身具佛門神通的高僧都無法介入,除非有符法或道法比吳猛更高深數倍的人,才可以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進入微干擾。
周全大急,這要是被攔截住,符法就失敗,玉珮才剛出銅盆外,吳錳輕易就能送回去,其結果就不用說了。
不行!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贏他!身處絕地,周全反而湧起一股拚命的凶厲之氣,這是不惜一切、寧可玉碎也不瓦全的氣概,就是天王老子在前面也要把它撕得粉碎!
他這股兇殺惡氣一起,猛地覺得身邊白光大盛,無數白光射穿自己身體,但卻沒有覺得疼痛;空中似有梵唱之音響起,直灌入他的心田之內。他覺得體內有一股躁動,那股殺意雖淡了一些,其充沛綿礡無有窮盡的力量卻湧起……這種感覺好熟悉,被洪濤和陰寧九逼著畫避火符時,他覺得身上有一股燥熱,就是這股能量;在樹林裡,他危急之時突然產生了莫大的力量,一拳把陰寧九打飛,也是這種能量。然而這一次要更強烈十倍,更清晰十倍。
同時,周全覺得有一個宏大的聲音震天動地似地呼喊:找到他們——找到他們——
這一瞬間,周全覺得自己如一隻受困的野獸,帶著孤獨的肅殺,血戰無歸的氣概,夾著無窮的怒火和殺意,向著湧來的無形壓力發出了一聲怒吼!怒吼似排山倒海向前,沖毀了一切。
這一切外人都看不到,但所有人都感覺有一瞬間似乎喘不過氣來了。
吳猛輕哼一聲,臉脹得血紅,緊接著又變得煞白,可能已經受了不小的內傷,並且他也被嚇壞了,這個年輕人怎麼可能有這麼深厚的修為!不可能,難道是兩個和尚在幫他的忙?他惡狠狠地盯向了支道林和道安,恨不得把他們吞了,但支道林和謝安卻像什麼都不知道,並不看他一眼。
周全微笑著說:「請打開蓋子,玉珮應該不在裡面了。」
小皇帝忙叫:「啟蓋!」
宮娥上前,將蓋子翻開,金盤之上果然已經空無一物。除了吳猛和他的兩個小徒弟,其他人都齊聲喝彩。
小皇帝說:「蓋上,再蓋上,請仙師施法,把玉珮變回來。」
吳猛應了一聲「是」,在桌前進了幾步,掐訣便向銅盆中指去,但這時他的臉色又變了,伸出手象中了定身術固定在那兒。就這一會兒功夫,他已探查不到玉珮的去向了。不知道在哪兒,如何能再搬運回來?
周全暗鬆了一口氣,他贏了!「吳大仙師,莫非你變不回來了?」
吳猛的臉忽青忽白,又掐訣打了幾次,「這,這不可能,你把玉珮藏到哪兒去了?」
這下眾人都知道他是變不回來了。小皇帝問:「可以開蓋了麼?」
吳猛臉色鐵青,躬身行禮:「皇上恕罪,太后恕罪,我,我輸了。可是他作弊,他請了別人幫忙。」
周全冷笑一聲:「願賭服輸,你身為鎮妖靖國大仙師,輸了就是輸了,何必抵賴!皇上和太后都在這兒看著,眾目睽睽,誰看到我作弊了?難道你說皇上和太后眼晴不好用?」
「你,你!」吳猛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沒有證據證明支道林和道安幫過周全,也沒有約定周全不能請別人把玉珮藏起來,不管怎麼說,他確實是輸了,他狠狠一跺腳,向皇帝和太后略一行禮,轉身就走了。
周全把玉珮搬運到的地方是牛夢的手,他雖然沒有與牛夢約好,但牛夢見到手中突然多出一塊玉來,肯定能猜到是他送來的。他會以為周全又在跟他開玩笑,或是測試符法,十有**會把玉珮藏起來——周全也在在賭運氣,牛夢果然沒有令他失望,及時地藏起來了。
不論是抓在手中,藏在火裡、水裡,層層鐵櫃裡,甚至是埋到地下十米,只要在施術者可以感知的範圍,都不能阻止五鬼搬運術。吳猛的功力比周全深厚,能夠搬運的距離比周全大,無論周全把玉珮藏到什麼地方,他都能找回來,所以他很放心。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周全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把玉珮藏到他不能偵查到的地方了!
那麼牛夢究竟藏到哪裡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