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怕會被外面的人看穿,演了一場拙劣的戲,但兩人本都是生澀的年輕人,卻也合情合理,把三隻老狐狸給騙走了。
當時事情急迫,也沒感覺怎樣,戲演完之後,兩人都覺得不好意思,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周全在遠離床輔的地方坐下,將慾念壓了下來,開始打坐練氣。邱靈柔可能是疲睏之極,見周全是個正人君子,放下心來,不一會就沉沉睡去。
周全運氣一周天,覺得心中紊亂,狀態不佳,也不強行再練,望著床上烏髮半遮臉,睡得極香的美貌女子,不由猜測起她的身份來。
她不是那種足不出戶的千金小姐,這個看一眼就能肯定;她雖處於驚慌恐懼之中,卻能應答自如,言語得體,一身貴族少女的打扮也很自然大立,顯然也不是村姑漁女;剛才與他演戲從床下演到床上,配合及時而默契,其機靈聰明、臨急應變能力萬中無一。並且能短短時間確定他是一個好人,肯作親密的表演,無論膽略、見識、心胸都不遜於鬚眉。若她說的是真的,她能在一群如狼似虎的惡徒手中保持清白,那就更令人驚佩了。
可是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會不會是無間道之類的?不,不可能!她那眼中的表情不可能是裝出來的,否則他也不會覺得她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並且願意幫助她。
這是一個迷一樣的女子。
突然間,周全腦中出現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為什麼洪濤說要給他婚配時他強烈反對?為什麼對著邱靈柔時並沒有衝動的感覺,是不是在他心裡裝著那個白色的精靈?可是他清楚知道的,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不要說他只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大祭酒,就算他是五斗米教的總教主,就算他權傾天下,富可敵國,也不一定就能將她那樣的人抓在手中。所以他雖然偶然會想起她,卻一直不敢有什麼奢望,免得自尋煩惱,怎麼會是因為她呢?這個可能性不大。
唉,想這些做什麼,自己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應該想辦法早點回去才是,怎可在此留下割捨不斷的情感?
第二天天色微亮,邱靈柔在床上醒來,先是微一驚,接著查看自己身上衣服完整未動,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坐起身,看到周全已經開了窗,手持一支毛筆站在書桌前寫字,他雖站著不動,卻自有一股嶽峙淵渟,穩如泰山的氣勢。望著那修長而健碩的背影,尺許長隨便挽在後面的頭髮,她也露出了異樣的思索神色:這是怎樣一個人?竟然處淤泥而不污!
他看上去淳厚溫和,不亢不卑,卻自有一種與眾不同的自信;他的眼神讓人覺得信任和溫暖,但卻帶著一絲孤寂;他是這兒的大祭酒,但卻要聽命於別人;他見美色而不動心,居暗室而不欺人,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這是一個她前所未見的奇怪男人。
邱靈柔芳心微亂,不自覺地臉一紅,輕手輕腳下床,去看周全寫字,看了一眼不由驚訝莫名,桌子上並沒有紙和墨硯,周全只是在空中寫字。
周全全神貫注地寫字,淡淡問道:「昨晚睡得還好吧?」
邱靈柔又是臉微一紅,輕聲說:「還好,多謝你了。」
「不用客氣,不過日後要注意言行,想要拿到解毒藥只怕還不容易,可能你要受些委屈。」
邱靈柔心中感動,微咬著下唇,卻沒有說感謝的話。這種感激已不是用言語可以表達。
「咦,你寫的是哪一家的書法?」
「柳體。」
「什麼柳體?」
周全這才驚醒過來,他寫的柳體是唐代書法大師柳公權所創,為後世百代楷模,學毛筆字的人沒有不知道的,可是現在柳公權的師爺爺還沒出世,哪裡有人知道柳體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這個是我從柳樹的神態中感悟,自創的書法,所以稱為柳體,你覺得如何?」
邱靈柔一臉都是敬服之色,「你再寫一個字我看看。」
周全這次筆落到桌面,就寫了個柳字。
邱靈柔吸了一口氣,似乎心裡非常激動,良久才說:「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書法,又瘦又硬,骨力遒勁,直有斬釘截鐵之勢。這一豎利如槍戟,但這兩撇挺秀利爽,又有柳枝之柔韌,剛柔合一,結體嚴緊,世上居然有如此書法,只怕是……只怕是當代的大書法家看到了,也要驚歎弗如。」
周全更是大吃一驚,他只寫了一個字,邱靈柔就說出了柳體的特點,分析得頭頭是道,這是何能眼力?就算是現代的一個書法教師,也未必能說得這麼透澈。
「你決對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人?」
邱靈柔眨眨眼:「我說了,我確實出身大戶人家,常聽我爺爺的朋友談論書法,所以信口胡扯,要是說得不當,你別見怪。」
「你爺爺叫什麼名字?」
「我爺爺……我爺爺……嗚,可能都掉到海底去了,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周全雖然覺得疑惑,可是見她這麼傷心,也不好再追問,安慰了幾句,外面有人送水過來,兩人忙結束了談話。
邱靈柔上前接了洗涮之物,並且擰乾了毛巾送到周全面前,侍侯他洗臉,轉身又整理衣被,擺放好桌椅,手腳麻利,果然像小媳婦。
不一會洪濤過來,在外頭見兩人有說有笑,相處融洽,不由心中暗喜,也沒多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本來有兩個婦女待侯周全,衣物飲食不必費心,但卻遠沒邱靈柔這麼細心周道,周全感覺也有點怪怪的,好像自己真的結了婚一樣。這天早餐周全和牛夢、邱靈柔三人一起吃,牛夢對邱靈柔相當恭敬,只顧著低頭吃完,正眼都不敢看她一下。
周全的內功更進一步之後,又不像以前一樣特別能吃,三兩天不吃東西可以受得了,一口氣吃兩三個人的飯量也沒問題,不過他怕會吃出胃病來,也沒暴飲暴食。
吃過飯後,邱靈柔被洪濤的親信叫走了,牛夢這才問:「大哥,我是叫她大嫂嗎?」
周全也不知該叫什麼,邱靈柔並不算是他的夫人,何況還是虛凰假鳳。他附耳輕聲說:「隨便你叫什麼都可以,她是被人強行買來的,我們之間並沒有那回事,昨晚是在演戲,不過不能被別人知道了。」
牛夢一愣,臉騰地紅了起來,「我,我還是叫大嫂吧。」
「兄弟,這裡也不能長久呆下去,等有了安身的地方,我就為你說一門親事。」
「不不不,我不要。」
周全臉一板:「什麼不要,在家從父,父死從兄,我現在是你大哥,當然是我說了算。」說到這兒,想起這不是成了包辦婚姻了嗎?他不由大笑起來,牛夢不知他為什麼笑,但心裡其實是想討老婆的,也跟著傻笑起來。
半個時辰後邱靈柔才回來,臉上有憂慮之色,周全忙輕聲問:「怎麼了,他們對你怎樣了。」
邱靈柔滿臉通紅,良久才說:「他們問我昨晚的事情,我回答得不妥當,洪濤要叫老媽子來給我驗身。我只好,只好說昨晚尚未成功……」
周全不由狂暈,這幾個老傢伙也太噁心了吧,居然連這樣的事都要查得一清二楚。「那後來呢?」
「他們叫我要盡心服待你,滿足你的一切需要,並且要把你的真正心意探問明白,向他們匯報。否則就不給我解藥。」
「他們給你吃的是什麼毒藥?」
邱靈柔憂色更重,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來,再從中挑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是一粒藥丸。「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毒藥,他們說以後每三天就要吃一粒,否則就會毒發身亡,死得慘不忍睹。」
周全接過,放在鼻前聞了一下,有些中藥的味道,他也不知是什麼成份,更不用說由此推測是哪一種毒藥了。如果山晚在,也許可以解毒,可是竹林七俠漂泊無定,哪裡能找得到他們?看來他以後也要小心了,萬一洪濤等人對他起了疑心,也會用這個方法來控制他。
「你先不要急,我會想辦法的。只是這個戲還要演下去,我要裝作貪吃愛喝,迷戀美色,讓他們以為我再也捨不得離開了,這樣才能穩住他們,從他們手中得到更多秘密和完全解毒的方法。」
想到還要演戲演下去,兩人個臉上都不由紅了,牛夢見事情與自己無關,也不適合旁聽,知趣溜了,並且把房門關起來。
「可是,如何才能讓他們相信我們已經……已經……」
「這個,這個我想想再說吧。還有這些是什麼東西?」周全指著她拿出來的一大堆東西,有些緊張。
邱靈柔突然笑了起來,從中拿出一把骨梳和一支插頭的花鈿,指著其它的瓶罐或盒子說:「這個是塗臉的『面脂』,這個是潤發的『香澤』,這是『唇脂』,這個是盥洗面容用的『化玉膏』,還是最名貴的一種,也不知他們從哪兒買來的。」
周全苦笑,他一個大男人,哪裡知道這些。邱靈柔把這些古代化妝品全丟到一邊,拿起梳子,解開瀑布似的長髮,把她代表未嫁的丫髻,改梳成了「驚鶴髻」,像一隻黑鶴受驚欲飛……
這一天周全都呆在家裡,翻看一些五斗米教的典籍,以及道教的經文,並且把洪濤和陰寧九等人傳授的符法都記錄下來,免得將來時間久了忘記。邱靈柔一直陪著他,給他磨墨洗筆之類的,看起來熟練得很。
想了許久,周全才想出一個暫時迴避的辦法,那天洪濤傳的開天眼符法,由於牛夢迴來就沒有去測試了,後來有畫了幾張,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使用過。今晚就拉著洪濤四人去見鬼,避開與邱靈柔同房的尷尬事。以後該怎麼辦再想辦法,先避一夜再說。
吃過晚飯後,周全去找洪濤,說要去城外亂墳崗見識一下鬼是什麼樣子的,試測一下幾種符咒的效果。
洪濤忙亂搖手:「不可不可,亂墳崗上陰魂惡鬼無數,要是衝撞了都功,傷了元氣怎生是好?城中也偶然有鬼魂出現,在城裡找找更可。」
「一兩隻鬼有什麼用?我就是要看大場面,實踐出真知,不是嚴竣的考驗,怎能測出符法的效果呢?我是五斗神教的大祭酒、*師,怎能怕了孤魂野鬼?說出去都讓人笑死了!」
「可是萬一傷了貴體,我可擔當不起啊。」
周全暗笑:「這個好辦,你和另三位長老陪我一起去,有你們護法,就算來再多惡鬼也沒關係,難道你們也怕鬼?」
話說到這個程度,洪濤也不能不去了,於是馬上派人找來陰寧九、陸居波、鄭易成。為了不讓別人知道他們離城,四人都穿上法衣,乘坐馬車出發。牛夢和邱靈柔怕鬼,對見鬼這回事更是毛骨悚然,沒有半分興趣。
離城五里左右就有一片亂墳崗,城裡城外的人過世了大都埋在這兒,遍地都是東倒西歪的墓碑,還有裸露的白骨,白天都是陰氣森森的,晚上更是磷火閃爍,沒有幾人敢到這兒來。
周全雖然不相信有鬼,可是真要叫他晚上一個人來也不敢,今天一個是為了避免逼入洞房的尷尬,二是真的有些怕,所以拉了四個長生人同來。現在他巴不得多來幾隻猛鬼,叫四人吃些苦頭。
不一時到了山腳下,四人下車向前走了一會,便已到了亂墳崗。今夜月圓,四野明亮,已看不到鬼火,但荒草灌木足人半人高,夜風吹過,地上紙錢紛飛,遠處夜梟怪叫,野狗亂嚎,一股陰冷的氣息逼人而來,令人覺得極是壓抑。
「都功,不要往前走了,前面陰氣過重,不宜深入。」
「那好吧,就在這兒試試,我先試一下開天眼,看看鬼是什麼樣子的。」說著他拿出一張早已畫好的符,往額頭一按,再放眼望去,不由驚叫一聲。
他真的見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