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慕華淡淡一笑:「本官又沒說現在就要追究你的罪名。」
其實這案子說來也有些意思,林仁肇是南唐的將領,當年被李煜毒殺之後,林家並沒有受到牽連。林家的後人因為倒了這棵大樹就四散在各地,在江寧府有林家的後人也不奇怪。宋太祖滅了南唐之後,的確說過不再追究那些當初抵抗過大宋的官員,所以也沒有追捕林仁肇的後人,從大宋律例上來說,林家的後人應該是無罪的。但是在現實中的處置就頗值得玩味了。林仁肇畢竟是被宋太祖用反間計殺死的,難保林仁肇的後人沒有反心……
林貴鬆了口氣,眼巴巴的看著謝慕華。
謝慕華問道:「薛氏,你當年從娘家帶來多少財物啊?」
薛夫人低頭說道:「當年老身嫁給夫君的時候,薛家還是一貧如洗,後來是老身變賣了娘家的嫁妝給夫君做生意,才掙下了這份家業。那現在薛家的產業應該說都是老身的娘家帶來的。哪裡輪得到林貴來分?」她依然叫林貴而不叫薛貴,就是打定了主意不認這個過繼的兒子了。
謝慕華對林貴問道:「那你覺得你應該分得多少家產?」
林貴支支吾吾的說道:「一切謹遵大人定奪。」
其實林貴也已經嚇破了膽子,薛夫人在公堂之上一口叫出他是林仁肇後人的身份,他就嚇得半死。當年薛倫先只不過是林仁肇的一個遠親而已,算不上什麼真正的親戚,也實在是因為薛倫先無子,最後才過繼了林貴過來。在江寧府幾乎就沒有人知道他竟然是林仁肇的兒子。而林貴本來就是一貧如洗,現在能分一點就是一點,總好過自己什麼都沒有。
謝慕華笑道:「現在薛家的產業都是因為薛夫人的嫁妝而掙下的,那好,就算這些年薛倫先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本官看過了薛家的清單,總也能值得三四萬貫。本官做主將薛家三分之二的產業判給薛夫人,另外的一萬貫給過繼的薛貴。薛夫人應該沒有意見吧?要不然的話薛倫先臨死之前過繼一個兒子,你卻叫他窮困潦倒度日,想必薛倫先泉下有知也會對你不滿的。」
薛夫人見謝慕華這般說法,只得點頭答應了,其實按照她的心裡,恨不得把全部家產都給霸佔過來。謝慕華將薛家的財產清單遞給文案,叫他們仔細計算好了,該分給誰就分給誰,切莫要偏倚。這就宣佈退堂。林貴擦了把冷汗,原以為這次要倒霉,卻沒想到謝慕華還算公道,憑空掉下來一萬貫,一步進入資產階級,怎麼能叫林貴不喜出望外?不過,後來這林家還是惹出了天大的麻煩,這是後話了,暫且不提。
謝慕華解決了一件案子,放下心來,和蘇易簡兩人喝了幾杯便送客去了。
「官人,明日就是平秀正和佐籐新兵衛決鬥的日子了,你怎麼好像有恃無恐似的。那平秀正的本領最多也就能擋住佐籐新兵衛幾個回合而已。到時候他要是死了,豈不是讓王溥在你面前大漲聲勢?」荊兒聞到謝慕華一身酒氣,不禁嗔道。
謝慕華笑道:「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山人自有妙計,明天你就等著看好了。」
走到後院裡,平弘雅看到謝慕華也是臉上一紅,荊兒沒好氣的問道:「弘雅,你哥哥呢?明天就要決鬥了,臨陣磨槍不亮也光,他怎麼不出來練練?」
平弘雅敬畏的答道:「我哥哥說今天就不練了。」
荊兒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些人啊,要決鬥了居然一點都不上心。謝慕華無所謂也就罷了,最多是在王溥面前丟個面子而已。可平秀正要是輸了,就是連自己的命都沒了。難道他就一點也不擔心嗎?還是說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是佐籐新兵衛的對手,索性放棄了?要是早知道這樣的話,那天晚上就應該狠狠的把佐籐新兵衛打一頓,起碼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床才好。
謝慕華笑嘻嘻的看著荊兒,安慰道:「你就別著急了,這件事我自有安排。」
荊兒冷哼一聲:「你安排吧,到時候要是平秀正被人打死了,看你的面子往哪兒放!」說罷,逕直回房去了。
謝慕華苦笑一聲,聳了聳肩膀。平弘雅低聲問道:「謝大人,我哥哥果真沒事麼?他也不肯告訴我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克敵制勝,但是佐籐新兵衛是影武者出身,劍術在日本國內也是出神入化的。我實在很擔心哥哥的安全。」
謝慕華無奈的搖了搖頭:「連你也不信我?」
平弘雅低下頭,雙手垂在大腿上:「弘雅不敢。」
謝慕華淡淡的說道:「明日,你就知道了。」
一道瀑布亂石崩雲般衝下山崖,匯聚成一個清澈的小潭。飛瀑流澗的水霧,也籠罩沾濕了這片土地。瀑布轟隆隆的傾瀉在水潭裡,雪白的水花不住飛濺出來。這兒是一片極其清淨的地方,一大清早,天色就濛濛暗淡,漫天的烏雲遮住了太陽,就連一絲陽光也無法照射出來,一陣陣蕭瑟的秋風吹過,捲起地上的枯葉在風中翻飛。
謝慕華早已帶著人守候在這裡,五郎加強了這兒的戒備,他領著不下三百名士兵將山崖下的各條通道都給把守住,要是有人上山,那可不好意思。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卒會亮出經略安撫使的命令,今天早上,這山就封了,想上山打獵打柴?明兒個請早吧!
張詠、蘇易簡、楊剛正、楊延彬等人都趕到了這兒,要看看這次日本兩個武士一解恩怨的戰鬥。而王溥也帶著源右衛門、佐籐新兵衛等人來到了這兒,那個江南東路巡檢司方廣利也帶著一隊官兵護送著王溥等人。只不過方廣利是個典型的牆頭草,到了這兒就湊過來和謝慕華笑瞇瞇的請按問好:「謝大人早!」
謝慕華也笑道:「方大人早。今日有你和路分都監一起坐鎮,必然是萬無一失的。」
方廣利笑呵呵的站在楊延彬的身邊,頓時覺得自己和楊延彬也差不多一樣的威猛。除了這些官員之外,喜愛熱鬧的靈秀公主肯定是不甘落後,拉著柴郡主、荊兒和八姐等人也來到這兒,笑盈盈的站在眾人的身旁。原本肅殺的氣氛中,忽然來了幾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兒,這……意味就不同了。
平秀正腰挎長劍,穿著一身黑色的武士服,腳踏草鞋,一步步走到眾人之前,先朝謝慕華等人行禮道:「見過謝大人、諸位大人!」
另一邊佐籐新兵衛雙臂交叉在一起,懷中抱著他那柄長劍,身著雪白的武士服,赤著雙腳就站在原地,臉色平靜的看著平秀正,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般。佐籐新兵衛的眼睛裡根本看不出任何感**彩,沒有生死決鬥的恐懼,也沒有必勝的沾沾自喜。這個人的武功到底怎麼樣且不說,這份隱忍的功夫實在是難得。
王溥朗聲道:「經略相公,今日就是約定之期。平秀正今日就要和佐籐新兵衛一決生死。這決鬥到底如何鬥法,還請經略相公說明白。」
謝慕華施施然的走到王溥的身前,施禮道:「這件事越簡單越好,王大人請看,這山崖之上就是瀑布。讓他們在我們面前決鬥,怕他們分心,又怕有人暗中相助。不如讓他們分開,從東西兩路各自登山。到了山頂上,哪一個能下來就算是贏了,多簡單啊!」
王溥臉色一變,這一招也頗狠,要是在眾人面前,這兩人有什麼陰毒的手段只怕還有所顧忌,可是到了山頂上,只有這兩個人,只有活著的才能下來。那就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謝慕華轉首看著源右衛門、佐籐新兵衛等人:「你們有沒有意見!」
「沒有!」源右衛門用日語和佐籐新兵衛說了幾句,回頭對謝慕華說道。
平秀正搶著說道:「我也沒意見。」
謝慕華哈哈大笑:「看把你急的,行了,待會上去好好給我打一場漂亮的。下來了我們去喝酒。」
源右衛門臉色微微一變,聽謝慕華的語氣是有恃無恐啊,難道他有什麼必勝的法寶?源右衛門驚疑不定的看著平秀正,他也沒什麼變化,要說用什麼暗器,佐籐新兵衛還能不防著日本人成名的十字鏢?要說武藝提高了,三天時間,就算把日本武聖找來給平秀正當老師,也不可能一躍成為佐籐新兵衛這一級的高手啊。源右衛門再看謝慕華的眼色,似乎也看不出什麼,便認定了這是謝慕華的攻心之計,用日語小心提醒了佐籐新兵衛幾句,便一甩袖子走回到王溥的身邊。
謝慕華也不理他,對平秀正說道:「去吧,早去早回。」
平秀正朝佐籐新兵衛叫道:「走!」
兩人分開兩路朝山頂上跑去,眾人一起抬頭望去,只見瀑布亂石崩雲般衝下山崖,飛瀑流澗,水花紛飛,寒風陣陣……這兩人的性命總有一個要留在上邊了。
源右衛門低聲對王溥說了幾句,王溥展顏一笑:「佐籐新兵衛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平秀正這番是凶多吉少,你不必擔心。」
謝慕華對王溥冷笑道:「不如我和王大人打個賭,要是平秀正活著下來了,王大人請捐出兩千貫出來,給那些缺衣少食的貧民過冬。要是佐籐新兵衛活著,那我出五千貫。可好?」
王溥怒道:「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