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風雨前奏
黃昏降臨的時候,白天的瘋狂漸漸散去,但是對貴族們來說,娛樂生活才剛剛開始。
溫靈頓的皇家大劇場,始建於開國時期,是玫瑰君主伊迪.斯特裡克親自下令建造,並在後來先後經歷了三次重修與擴建,如今已經成為帝國的標誌性建築之一,即使是在整個風鳴大陸,皇家大劇場的大氣,豪華都是公認的。
這是一座建築面積超級驚人的龐大建築物,它是一個內方外圓的存在,其中方形部位為表演場地,長寬為六百米乘三百米,是一個面積巨大的表演廣場,圓形部位為觀看場地,環繞表演場地建立起一個階梯式的超大觀看平台,一次性可容納十萬觀眾。相比它巨大的容納量,香葉城的蘭雅大劇場,僅可容納八千人,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了。事實上,皇家大劇場本身就並不僅僅只是用於歌舞團的表演,它更多的是用來進行聯合匯演。只有千人以上超大型表演,才配得上讓皇帝欣賞。
在觀看平台的後方,同樣有用於給貴族們取樂的露天平台。
建築是最能反應時代特色的一種東西。無論是蘭雅還是皇家大劇場,它們無論在建築風格,外貌等方面有怎樣巨大的差異,在核心本質上,卻都是一樣的。那就是表演者,觀看者,貴族三種等級。
在這裡,表演者是地位最低下的,普通觀看者居中,貴族最上。
不過皇家大劇場的露天平台可比蘭雅要輝煌大氣得多。它並不是一個單獨的存在,而是一個坐落在整個劇場上方的環形露天大平台,因此也沒有水晶幕牆,只有用白玉雕刻成的扶手欄杆。
觀看平台有多少面積,露天平台就有多少面積。
這或許是因為任何一個國家的首府之地,最不缺的就是貴族和官僚。在這裡官與民的比例被極大的拉近。
修伊格萊爾此刻就走在這個巨大的露天平台上,在他身邊相伴的是克麗絲汀。達達尼爾家族最近在溫靈頓混得風生水起,又和佛朗克王子交好,自然有資格進入這樣的地方。
他們此刻漫步在環形露天大平台的邊緣側,站在扶手前欣賞整個大劇場的建築格局。
從這裡往下看,可以看到台下那座擁有十二道拱門的巨大建築物,那裡就是演員們的休息與化妝廳。中央拱門是正門,只有最受歡迎的演員從能從這裡出入,兩旁是側門,可以供花車,甚至戰車通過。
在觀看台和表演場地之間還豎有可以防止衝撞的矮牆,那是因為並不是每種表演都是斯文的,富有詩意的,偶爾,也會有一些血腥表演的存在。
但是永遠不會有哪一場血腥表演,會比得上修伊格萊爾的。
即使修伊格萊爾自己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會再一次在紫蘿蘭歌舞團表演的日子裡,以貴族身份登上露天平台。
歷史往往會出現驚人的重複。
一年前的那一幕幕場景,因此而不斷出現在修伊的腦中。
他啞然失笑。
「你在笑什麼?」克麗絲汀問修伊。
「哦,我只是想起了我和你的第一次相遇,也正是在這種場合下。」修伊回答:「命運很會捉弄人,世界這麼大,卻總是讓我在劇場中發揮自己,彷彿我生來就要被安排做一個演員。」
被修伊這麼一說,克麗絲汀這才意識到什麼,她抿著嘴笑了起來。
「啊,說到那個血腥的夜晚,你實在是讓我印象深刻。我想或許在那個時候,我就已經被你打動了吧?我從未見到有一個少年可以用那樣的方式來對待自己的逃亡……修伊,你的確是一個出色的演員,尤其是在你應對決鬥的時候。還好今晚不會有人找你決鬥了。」
「誰知道呢。」修伊聳了聳肩:「命運無常,總喜歡重複過去,沒準命運就會為我再安排一次決鬥也說不定。」
「那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樣做了。」
「除非又有一位如你般美麗高貴的夫人吸引我的目光。」
克麗絲汀怪叫起來:「我還以為那天晚上我沒能吸引住你呢。」
「即使是在人群中撕殺搏鬥的時刻,我也從未錯過偷看你的每一眼。」
克麗絲汀再忍不住心中喜悅,放聲大笑起來,引來無數貴族側目。
當修伊格萊爾恭維一位女性時,他總能達到他想要的最好效果。
此時,皇帝陛下尚未駕到,絕大部分中低等的貴族先一步來到,高級貴族則會和皇帝陛下一起光臨。距離大劇場聯合匯演正式開始的時間還有一個鍾時,這段時間裡,大部分貴族都在平台上享用著精緻的美食,隨意閒聊。黃昏的陽光已經不再熱烈,氣溫降低,貴族們的心思則活泛起來。一些零碎的小型表演已經開始,貴族們三五成群遊走,有觀看表演的,也有討論時政的。
克麗絲汀的笑容,毫無疑問地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那不是克麗絲汀嗎?她旁邊的那個小男孩是誰?」
「你連西瑟達達尼爾都不知道?他可是最近溫靈頓的紅人。」
「原來是他,我聽說過達達尼爾這個名字,一個外來的暴發戶而已。」
「能夠進入這裡的暴發戶,總是有些能力的。」
「我聽說克麗絲汀在他的家族生意上幫了很大的忙,真是難以想像他是怎麼讓那個高傲的女人低頭的。」
「那也許得問他的老二。」
「可是他看上去年紀不大。」
「難道你不知道有些能力永遠只屬於年輕人嗎?」
「說得對……」
這是不認識的人發出的議論,有不屑的,有嫉妒的,有羨慕的,同樣不乏造謠中傷的。
也有認識的人注意到了他們。
比如道奇商行的奧康曼.道奇,巴伐利亞家族的拉杜爾子爵,聖馬力諾商行的吉恩·佈雷特等等。
他們遠遠地向修伊舉起了酒杯致敬,修伊會以優雅的點頭致意。
拉杜爾子爵乾脆走了過來:「好久沒見,我的朋友,最近這段時間在忙什麼呢?」
修伊攤了攤手:「還能是什麼?追求我們美麗的克麗絲汀,要知道能夠獲得她的芳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哦?」拉杜爾子爵笑問:「那麼能否允許我打聽一下,要如何才能獲得夫人的芳心?」
修伊一臉嚴肅:「為她去和別的男人決鬥。」
拉杜爾子爵聽得目瞪口呆,克麗絲汀則狠狠地掐了修伊一下。
其他的一些和達達尼爾家族有聯繫的人也走了過來,正好聽到修伊這句話。
奧康曼.道奇笑說:「哦,那你可得千萬小心,溫靈頓有足夠的決鬥好手。克麗絲汀夫人,還是放了我們可憐的西瑟吧,他可是手無縛雞之力。」
「他曾經贏過一次決鬥。」克麗絲汀笑答。
「你是指貝特森嗎?作為朋友,我必須警告你,那次能贏固然有你的智慧因素,但更大程度是因為他小看了你,有很多的運氣成分。西瑟,聽我一句勸,以後別再答應參加那樣的決鬥了,達達尼爾家族可不能沒有你。」奧康曼.道奇鄭重警告修伊。
修伊彬彬有禮地回答:「有關於決鬥,我以後會慎重,不過說到達達尼爾家族不能沒有我,這是個大問題。事實上,在我個人看來,一個家族如果是由某個個人支撐起來的,那麼這必定是整個家族的災難。個人的力量或許可以振興一個家族,卻不能使這個家族永久流傳。只有適合的族規,嚴格的教育,才是成就一個偉大家族的基石。」
「我承認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難道你不認為出色的領軍人物同樣是家族甚至是國家必不可少的嗎?」
「的確如此,不過我本人未必就是達達尼爾家族中最出色的。」
奧康曼.道奇等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很難想像你的家族還有誰比你更出色。」
「當然有,我的姐姐克勞迪婭.達達尼爾,你們見過她。」修伊順勢推出莉莉絲,這正是計劃中最重要的部分。
「克勞迪婭?」眾人面面相覷。
拉杜爾子爵說:「我們承認她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性,但是要說到成為達達尼爾家族未來的領袖,那恐怕還有些誇大了。」
修伊兩手一攤:「我的姐姐是一位非常傳統的女性,尊照女性的美德,崇奉低調行事,但即便如此,也無法掩蓋她那非凡的才華。這段時間我因為家族事務外出,溫靈頓的一切事務都是由她來打理,難道你們沒有發現她做得非常出色嗎?最重要的是,這段時間煉金工廠所出來的所有產品,幾乎都是由她監督製造的。還記得前段時間帝**方下的那份三千隻偵察蜂的定單嗎?就是我的姐姐完成的,使帝**方非常滿意。她在生產,管理和創造上有著絕對的天賦,那是我所無法企及的。事實上我的很多想法,都是我的姐姐指點我而來的,我的許多煉金術也都是我的姐姐教我的。她才是這個家族中最最靈魂性的人物,而我……不過是冒領了她的功勞而已。」
「原來是這樣。」所有人都發出了不可思議的讚歎。
「您的父母生了一對非常出色的兒女,真無法想像,你的姐姐那樣知書達禮的一位女性,竟然有著如此傑出的才華。」拉杜爾子爵真心讚賞。
知書達禮?那個小辣椒一樣的莉莉絲?修伊心中暗笑。
就連克麗絲汀都忍不住轉過頭去,看起來她憋得很辛苦。
不過下一刻,修伊還是用無比認真的態度說:「從小她就是我的偶像,我一直能以有這樣的姐姐為榮。這一年來,我竊取了姐姐的成就,盜用了她的智慧,冒領了她的功勞,讓我感到無比慚愧,不過今天,也是時候正式把屬於她的榮耀還給她的時候了。未來的達達尼爾家族,將在我姐姐的帶領下,做出更加輝煌的成就。」
「說得真好,達達尼爾少爺,我想我們該為我們曾經對克勞迪婭小姐的無視感到抱歉。」
「沒關係,日子長著呢,達達尼爾家族會永遠和大家一起鼎力合作。」
「說得好,那就祝我們大家永遠的合作愉快吧。」拉杜爾子爵叫道,大家一起舉杯,一飲而盡。
回過頭來,修伊俏皮地向克麗絲汀眨了眨眼睛,克麗絲汀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這個小混蛋,永遠的騙死人不償命。
距離皇帝陛下駕到的時間越來越近,露天平台上到處都站滿了帝國武士和皇家禁衛隊,每一個進出此地的人都要嚴格審查,明確身份,以確保皇帝陛下的安全。
一些真正的強者也開始出現在平台附近,哪怕只是隨便掃一眼,都能看到許多高級武士在附近游弋,眼神銳利,不時的掃瞄著附近人群。儘管能夠來到這裡的都是些有名有姓的貴族人物,這些武士也絲毫不敢懈怠。
這同樣也使一些貴族感覺不自在。
拉杜爾子爵就說:「請大家不要笑話我,事實上我是一個毫無野心的人,從未想過要做什麼大人物。我最愛的還是和錢打交道,所以家族才會讓我負責主理家族生意。有時候我很難理解身為大人物有什麼好處,你們看,他們天天要陪在皇帝的身邊,每時每刻都要受到監視,成天擔心害怕被人刺殺,這是怎樣痛苦的過程?而今天,我們來到了這裡,在那些平民看來這或許是無上的榮耀,是地位的保證,但是在我看來,我還不如到某個小劇場裡隨便看一場演出要來得輕鬆自在。」
「的確如此,事實上我也不喜歡這樣的環境。不過沒辦法,帝國正值多事之秋。」吉恩·佈雷特說。聖馬力諾商行的委員會有一位在帝國行政部門中擔任要職,所以吉恩·佈雷特雖是商人,但是對帝國的一些政事卻相當清楚。事實上商人和政客本來就很難完全區分開,政治與金錢從來都是密不可分的聯繫,一些頂級的大商人雖然沒有半點官職,但是手裡的權力未必就比一些普通官員小。吉恩·佈雷特就是這樣一個人,否則他也不可能站在皇家大劇場的平台上和一眾貴族站在一起。
「你是指那個修伊格萊爾嗎?」拉杜爾子爵問,一說到這個名字,所有人都心跳加速。
吉恩·佈雷特點點頭:「大家還記得香葉城的蘭雅大劇場嗎?那個少年在眾目睽睽下殺死了阿布利特,他擁有強大的能力,可以佈置很多暗算人的法陣,在羅約城的時候他甚至殺死了拉捨爾指揮長最重要的幾個助手,而自己卻都沒出現。所以帝國很緊張,他們深恐這一切再度在這裡上演。」
「難怪這一次的警戒森嚴更超過以往。」
「說到拉捨爾,西瑟,我記得那個傢伙還曾經懷疑過你是修伊格萊爾?」有人對修伊說。
立刻有人反駁:「別提那個蠢蛋了,我們的西瑟如此出色,怎麼可能是那個殺人魔王?拉捨爾已經被解職了,他現在什麼都不是,再不可能隨便去猜疑任何人。」
「這可就奇怪了。」突然有人道:「既然他被解職,為什麼今天還能出現在這裡?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夠資格才對。」
修伊原本笑呵呵的聽大家說話,輕易不插嘴,但這刻聽到這句話,心中一驚。說這話的也是達達尼爾家族的合作夥伴,來自另一個較有勢力的家族,和霍丁的關係比較好,他叫加羅德。
這刻修伊忙問:「加羅德先生,您說您看到了拉捨爾出現在這裡?」
「是的。」加羅德點點頭:「在那邊。」
他手指向人群深處。
順著加羅德的手指方向望去,修伊尋找著拉捨爾的蹤跡。終於在,他在一大群人中見到了拉捨爾,這隻老狐狸,此刻正站在遠方,端著酒杯望著自己。
或許是捕捉到了自己的目光,拉捨爾向修伊遙遙舉起了酒杯。
然後他做了一個動作。
看到這個動作,修伊心中一動。
他對眾人說:「抱歉失陪一下,我有些事情要辦。克麗絲汀,你幫我招待一下朋友們,把克勞迪婭也叫來。」
然後他推開人群向著拉捨爾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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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看到修伊走了過來,拉捨爾若有意無意間向著一旁空曠處走去。
只他一人。
修伊來到他身邊站定,手扶著欄杆彷彿是在看風景一般,又像是與拉捨爾全不認識,低聲說:「知道嗎?你是這世上少數能讓我心跳的男人。看到你的時候,我能感覺到自己有些緊張。」
「那可真是榮幸之至,想不到我一把年紀還能有如此魅力。」拉捨爾同樣不失幽默地回答。
「能問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嗎?」修伊問他。
「欣賞表演。」
「什麼樣的表演?」
「哦,那可就不好說了。我記得在香葉城就曾經有過一次非常出色的演出,那個年輕人幾乎征服了所有的觀眾,可惜的是我被他的一個小花招給蒙蔽了,導致錯過了一次華麗演出,不過這一次,我打算和那位年輕人共同搭台,唱一齣好戲。」
「我今天沒打算在這裡殺人。」修伊立刻道:「所以恐怕我不能奉陪你了。」
「是麼?」拉捨爾看看修伊:「你讓那個紫蘿蘭的團長洩露消息,告訴那些魔法師你會出現在這裡,然後現在又告訴我你今天不打算在這裡殺人?」
「的確如此。」修伊很認真的回答:「帝國已經不再是我的敵人,很遺憾我沒法告訴你太多,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明白。至於奧術塔,我和他們的關係還沒到水深火熱的地步,我只打算給他們些顏色和教訓,卻不會殺人……恩,就算是殺人也不會在這裡殺。所以拉捨爾先生,如果你是因為緊張我要在這裡做些什麼才特意趕過來,那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如果我真得緊張你會做什麼的話,我會直接喊出你就是修伊格萊爾,而不用站在這裡裝模作樣的尋找你。」拉捨爾冷笑。
「你說什麼?這麼說你的確是衝著我來的?」修伊一楞。
拉捨爾冷冷道:「奧術塔殺了帕吉特,然後嫁禍給你,希望我幫他們找出你來。他們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你是誰了,也不會想到他們根本騙不了我。現在你明白了?」
修伊愕然。
呆立了一會,修伊點點頭:「原來如此,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嗎?」
拉捨爾有些吃驚地看看修伊:「不必了,修伊格萊爾,很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還不是朋友。我要提醒你,儘管奧術塔的人試圖利用我,但並不意味著我就不會和他們合作。我既然來了,就已經有了打算。老實說我一點都不介意幫奧術塔的人把你挖出來,因為我也實在很想看著你和他們大打出手。我之所以要先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我希望你們兩方都死得乾乾淨淨一個不剩,如果你事先沒有準備,你也許會吃虧。但是不管怎麼說,我現在提醒了你,那麼你就要做好準備了。我今天一定會把你挖出來,呈現在所有人面前,讓他們知道那個西瑟達達尼爾……就是修伊格萊爾。」
「是麼?」修伊輕笑:「打個賭怎麼樣?你無法用任何方法證明我就是修伊格萊爾,你也不可能把我逼出來。修伊格萊爾今天不會在這裡獻身,達達尼爾家族也將屹立不倒。」
「如果我做到了呢?」
「那麼一切如你所願,無論是我還是奧術塔哪方的人死了,你都會很高興。可如果我贏了……拉捨爾先生,從此以後,你跟著我。怎麼樣?」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拉捨爾深深看了一眼修伊:「修伊格萊爾,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自信,但是今天,你不可能活著從這裡出去。」
修伊微微一笑,沒再回答拉捨爾,他自顧自的離開。
走的時候,他低聲自語:「你說得對,拉捨爾先生,或許我的確不能活著出去,但我可以……死著出去。這場賭,我贏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