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委員會
溫靈頓,北郊。
奧術塔。
傑利恭恭敬敬地站在一個戴著黑色頭套,罩著黑色長袍,全身上下都籠罩在一團黑色煙霧中,彷彿巫師模樣的男人身前。
「這麼說來,拉捨爾找到了你,並給予了你警告?」那巫師樣男子低沉著聲音問。
「是……是的,閣下。」
「你沒有告訴他我們是誰,你又是怎麼和我們聯繫上的?」
「絕對沒有,先生。」
「很好。」男人點點頭:「跟我說一下關於紫蘿蘭的情況。」
「修伊格萊爾和這個歌舞團的關係絕對不是外界傳言的那樣。那裡的姑娘們並不怕他,相反,她們甚至渴望見到他。當然,在表面上,她們做足了姿態。我一直試圖從團長克拉麗絲那裡得到能夠聯繫修伊格萊爾的方法,但試探了幾次後發現她們恐怕並不能主動聯繫他。所以我們恐怕要使用拉捨爾使用過的辦法逼他出來了。」
「你還不擁有提出建議的資格,有關於如何處理接下來的事情,我們自然會做出決定。你現在先回去,繼續留在歌舞團裡,什麼都不用做,等候我們的指令就可以了。」
「是,閣下。」傑利低下了頭,一步步向後退卻。
目送傑利離開,男子緩緩除去頭套,現出一張蒼老的彷彿樹皮般的面容,卻是一位老人。他從懷裡掏出一顆水晶球,然後口中喃喃,念出一長串奇特的話語。這些話語出自他的口中,竟然變成了實體的文字,一個一個清晰無比地落入水晶球中,一閃而逝。
他抬起一根手指,指尖飛出一點光亮,落在一根蠟燭上。微弱的火光將原本陰暗的房間映出一絲微薄的光亮,在老人的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黑影。
「你來了,卡布諾。」老人突然發聲,在只他一人的房間中。
「應您的召喚。」空曠的房間裡,迴盪起另一個人的聲音。令人驚異的是,音源竟然是來自老人地上的影子。那影子彷彿是活的,扭動了幾下,竟然脫離了老人的身體,獨自站立起來。
影子走了幾步,來到老者的身邊:
「出什麼事了嗎?凱奇閣下,您竟然要求立刻召開委員會。」影子搖晃著身體問。
「等他們幾個也來了再說吧。」
「我已經到了。」從窗外飛進來一隻黑色小鳥,竟然口吐人言。
「還有我。」蠟燭的火焰突然暴漲,一張奇特的人臉在焰火中生成。火焰怪臉左右看了看,然後不滿的皺起眉頭:「艾爾溫又遲到了。」
「嘿,別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博德。我不像你們,速度不是我的強項。」一隻金色的甲蟲從房間的角落中爬了出來,振了振翅膀,飛到燭台旁落下。
房間裡的老人抬了抬手:「夠了,艾爾溫才剛剛晉陞為七級法師,他的實力還不能和你們比,慢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虛無影子,火焰怪臉,黑色小鳥還有金色甲蟲同時不再發出聲音。
「那麼,凱奇閣下,如此緊急召開委員會議是有關於那個少年的事嗎?如果是的話,刺客聯盟那邊的事情已經辦妥了,儘管我不認為他們能為我們帶來任何幫助。」虛無之影說。
「我們需要的不是幫助,只是一個可以承擔殺死那個少年的責任的組織或者個人。」老者斷然道:「當然,如果他們能夠再為我們提供一些消息那就更好不過。」
「我依然堅持認為在這個問題上,凱奇閣下,您有些過於擔憂了。那個少年沒有那麼大的能量。」金色甲蟲扇了扇翅膀回答。
「我不認為凱奇閣下是過慮,委員會必須對修伊格萊爾加以遏制,這個少年或者死,或者永不出現。」火焰怪臉道:「那個少年繼承了部分伊萊克特拉的遺產,這很麻煩。現在的他或許還不能成為改變形勢的人,但未來卻也說不準。」
「但不該是採用這種極端的方式,我們不是屠夫。」黑色小鳥從窗口跳下來說。
虛無影子立刻道:「所以我們才會用這種方式給予他警告,但我很懷疑他是否能理解我們的意思,又或者他理解了又是否會接受。
「不能理解就殺掉,別忘記我們和修伊格萊爾同樣有私人恩怨。」火焰怪臉提醒所有人。
「我從不認為馬利特的死是一件壞事,這個傢伙毀掉了半個羅約城,讓整個帝國陷入不義。他的火暴脾氣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個魔法師,他做事太不動腦子了。」金色甲蟲充滿諷刺意味地說,看起來他和火焰怪臉很不對路。
「說得沒錯,也許在我們這些人中你是唯一應該感謝修伊格萊爾的,因為如果沒有他殺死馬利特,你根本就沒有資格進入委員會並成為其中的一員。」火焰怪臉冷笑。
金色甲蟲憤怒跳了起來:「你想侮辱我嗎,博德?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成功了,你已經成功激怒了我,挑起了我的火氣。」
老者霍然轉身:「夠了,先生們,都一把年紀了,別再像兩個負氣的孩子一樣吵鬧!」
金色甲蟲和火焰怪臉再度沉默。
虛無影子輕聲咳嗽了一下,然後說:「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在已經做出的決定上再做討論。修伊格萊爾或者永遠沉默,或者死,這不是私人恩怨,和馬利特的死無關。阿米蒂奇說得對,我們不是屠夫,但在必要時我們會殺人,會殺很多人。魔法師的尊嚴不容褻瀆,奧術塔的地位不容動搖。如果修伊格萊爾不識相,我們就會出手解決他。我猜這不僅僅是溫靈頓委員會的意思,也是整個北大陸,甚至三個大陸所有奧術塔裡的魔法師共同的意思。」
「說得對極了,卡布諾。」老者滿意的點點頭:「今天上午剛剛收到的消息,佛朗克帝國,我的那位老朋友,他希望我能幫他一個忙。」
「是伯納迪恩那個老不死嗎?」黑色小鳥問。
「就是他。猜猜他要我幫他什麼忙?」
「找到修伊格萊爾?」
老者呵呵笑了:「是殺死,不是找到。請注意這個區別。我們不需要那個少年為我們服務,不需要他的知識,不需要他的技術,不需要他在這裡去改變什麼。正如卡布諾所說的那樣,這是所有魔法師共同的意願,沒有國界限制……魔法無國界!」
「所以在這個問題上,沒有必要再做討論。」
老者看看金色甲蟲,對方顯然也已經默認這個事實。
於是他再度開口:「那麼接下來,我們要看看誰才是我們適合的行動代理人了。你們覺得拉捨爾怎麼樣?這將成為今晚會議的主要討論內容。」
「那個小探員?」黑色小鳥搖了搖腦袋:「有點小聰明,凱奇閣下,您怎麼會想到他?」
「他已經知道了傑利有了新的主子。雖然傑利沒有告訴他是什麼人介入進去,但是以他的智慧,他很容易就可以猜到在這個國家,還有誰有資格有能力無視皇帝的命令去做這樣的事。」
「拉捨爾的確是個人才,但他缺乏足夠的行動力。」
「但是不可否認他是個人才。假如歌舞團無法幫助我們找到修伊格萊爾,修伊格萊爾又拒絕理會我們的警告,那麼拉捨爾依然是幫助我們找到修伊格萊爾的最好人選。」
「可他不會接受我們的指派,他已經放棄了對修伊格萊爾採取任何行動。」
房間裡,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著。
老者低頭沉思了一會,然後才道:「我認為我們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怎麼解決?」
「帕吉特,那個大地武士。只要他死了,並且讓拉捨爾認為和修伊格萊爾有關,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地揪出修伊格萊爾。」
「我同意。」
「我同意。」
「我同意。」
「我……同意。」金色甲蟲猶豫了一下,終於也表示了同意。
「那麼然後呢?我們出手?」虛無影子問。
「不,我們不出手。在這個問題上,我個人傾向於保持適度的觀望。」老者回答:「拉捨爾負責找出修伊格萊爾,至於出手……另外有人。」
「誰?」
「教會。」老者回答。
「教會?」
房間裡又熱鬧了起來。
「教會怎麼可能會出手?」
「修伊格萊爾對任何人來說或許都有價值,但是惟獨對教會沒有意義。教會不可能使用魔偶作戰。他們只需要神聖騎士團,其他什麼樣的戰力都不需要。」
「儘管蘭斯帝國一直在努力掩蓋修伊格萊爾是個靈魂法師的事實,但是教會畢竟不是聾子瞎子。他們不會如此無能。但他們至今沒有任何動作。這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他們對修伊格萊爾不感興趣。」
老者擺了擺手:「那是過去,不是現在。剛剛得到的消息,有一支神聖騎士團出了格拉比斯山脈,領頭的是漢密爾頓,人數大約在百人左右,直奔溫靈頓而來,名義嘛……為帝國皇帝祝壽。」
「漢密爾頓?竟然把這個瘋子也派來了?」金色甲蟲在檯子上跳了幾下,展現出自己的震驚。
老者冷然道:「你們知道如果是祝壽,那麼來的人就絕不該是漢密爾頓。這個傢伙存在世上的唯一意義就是為教會清除異己。我確信他們是衝著修伊格萊爾來的。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態度變化,我想這也是可以理解的。教會在乎的不是煉金術,而是它所產生的影響。在這一點上,他們和我們是一樣的。而修伊格萊爾……他的確已經展現出了他本不應有的影響能力。」
———————————————
黎勒古拉山脈叢林。
修伊懶洋洋地躺在地上,感受著風的氣息,調節著身體裡鬥氣的運轉。
這段時間的修煉,讓他有了長足的進步,雖然還沒能突破到六級,但隱隱已經可以觸摸到六級的門檻。
晉級的道路,越往高處越是難走,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進入瓶頸期,速度已經是飛快了。對於修伊來說,突破進入六級,他就差那最後的臨門一腳。
就在這個時候,懷裡的通訊水晶震盪起來。
修伊不用看也知道是巴克勒。
果然,這粗豪大漢一臉嚴肅的面對修伊:「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先聽聽壞消息吧。」
「你的小情人團來了。」
「我的小情人團?」修伊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紫蘿蘭歌舞團,她們進溫靈頓了。」
「哦,布萊恩,你這混蛋,誰告訴你那是我的小情人團的?」
「別想否認。根據已知的消息,那裡面至少有三個女人和你發生過關係。莉莉絲對此很不滿意,她認為你到處沾花惹草。所以她決定,等你回來後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我還年輕,並且精力旺盛。」修伊聳了聳肩。
「把精力改成另兩個字或許更加貼切。」巴克勒怪笑起來。
「你真是個老流氓,布萊恩。」修伊也無奈笑道:「莉莉絲的憤怒……恩,的確是個壞消息,不過我能解決的,那麼好消息呢?」
「我們調查了金龍會所,沒有找到任何關於懸賞刺殺你的委託人的信息。反到是在紫蘿蘭歌舞團那裡無意中發現了一條線索?」
「什麼線索?」
「拉捨爾去找過那個叫傑利的小子。我的夥計不敢靠得太近,也沒用偵察蜂,所以聽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麼,不過好像是吵架了。我的那個夥計隱約聽到好像拉捨爾要那傢伙放棄什麼,但是被拒絕了,然後那小子就跑掉了。我的人沒敢追上去。」
「明白了,看來傑利找到了一個新主子投靠,你認為這會和懸賞要我命的人有關?」
「很有可能,話說回來,這次的懸賞,我個人感覺警告的意味更大一些。」
「我也是這麼想的,問題是他們在警告什麼?」
「那就不是我能猜到的,但他們或許認為你能猜到。除了蘭斯帝國,我沒有什麼私人恩怨。」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所在,肯定有某件事物把你們聯繫在了一起,但你現在還沒有察覺到。好好思考一下,或許你會發現的。」
「會不會是教會?」
「有這個可能,不過做事手法上可不像是他們的風格。不過要說到教會,為什麼不咨詢一下你的新盟友呢?他們對聖靈教會應該更加瞭解。」
「我的新盟友?」修伊楞了一下,隨即明白巴克勒指的是天災教會。
說得沒錯,敵人往往就是最瞭解你的人,有沒有可能是聖靈教會在背後搞鬼,只要問一下天災教會的人就知道了。
他迅速接通與天災教會元老長伊薩多·內珀的聯繫,把自己這段時間遇到的事情跟對方說了一下。
伊薩多·內珀非常肯定的回答:「絕對不可能是聖靈教會做的。他們要做任何事,殺任何人,都會直接公開,以神靈的名義進行。這種委託刺殺的手段絕不會是他們能做出來的。另外,這件事看起來正如你所說的,警告的意味大於實質,我覺得對方很顯然是想給你傳達一個信息,但是由於缺乏溝通的渠道,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通知你一些事情。」
「一個什麼樣的訊息?」
「威脅,正如你先前猜測的那樣,他們不希望你公開露面。」
「為什麼?我的公開露面會對什麼人造成傷害?」
伊薩多·內珀低頭思索了一會:「這可就難說了。要想知道這個答案,就得看看你擁有什麼了。」
「煉金術。」修伊立刻回答:「只能和煉金術有關。」
是的,只能和煉金術有關。武士與魔法師的力量,只代表個人,只有煉金術,是一種可以把戰鬥力轉讓的力量,是可以影響世界的力量。
如果有人不希望修伊公開出現,顧忌修伊的某些方面,那不會是他的魔法,不會是他的鬥氣而只能是他的煉金術。
問題是,所有的人都只想得到修伊的煉金術,所以絕不會作出逼迫修伊不露頭的行為。蘭斯帝國想抓到他,佛朗克帝國想找到他,都是為了從他手裡得到好處。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但是這塊璧應當是人人爭搶而非毀掉才對。
為什麼會有人渴望他不露面呢?那是不是意味著某種煉金術的出現會對某個人某個勢力造成影響?就算他們自己得到了也沒多大好處,所以不如毀掉來得更好?
是哪種煉金術?會對什麼人造成影響?
修伊想了半天也沒想到。
看修伊在那邊冥思苦想,伊薩多·內珀緩緩道:「也許我可以給你一個提醒,修伊格萊爾。事實上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只是考慮到這可能是你最大的秘密,我不想讓你有所誤會,所以沒有開口。不過現在看來,這個秘密或許早已不是秘密,而且他或許就和懸賞追殺你的人有關。」
「什麼問題?伊薩多大師。」
「我知道你擁有出色的煉金術,這固然得益於你在煉獄島的學習經歷,但你是不是也得到過部分伊萊克特拉遺留下的知識傳承?」
「是的。」修伊對此並沒有否認。
「果然如此。」伊薩多·內珀的表情嚴肅起來:「那麼你有沒有得到關於伊萊克特拉記錄的魔紋的製作方法呢?」
魔紋?
修伊微微一楞,心中一個模糊的概念油上心頭。
這個概念在他的心中轉個不停,就像個漩渦般不斷擴大,將修伊這一年來所經歷的所有事情全部囊括環繞進去。
他拚命地回憶,反思,遙想自己一路走過的里程,所經歷的事情,所看到的見聞,這個世界的點點滴滴,他的每一點認識,甚至回溯到煉獄島上自己的工作。
思路逐漸清晰起來。
他叫道:「我明白了,我知道是誰想對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