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多少讓我的精神得到了一些振奮,我抬起頭,看了看,給我說話的是那個領導模樣的人。我衝他點點頭,他好像卸下了很重的擔子一樣,長長的舒了口氣。
我用手抹了把臉,努力的鎮定了一下情緒,然後對那個律師說:「魯律師,這個遺囑我不能簽,我想等瑤姐的父母來了將我應該繼承的那部分轉給她的父母,你看這可行不可行?!」
「當然可行,你對這份財產有完全的控制權,那既然這樣,我就先回去了!」
律師走後,那個領導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我也要到謝瑤家中去佈置一個簡單的靈堂,你在這裡等謝瑤的父母吧!」
說完他就轉身準備離開。
「領導,請等一下,我想陪陪瑤姐,你能給醫院說一下,行一下方便嗎?」
領導怔了怔:「小伙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在那裡我怕你會更加傷心。」
「沒事,我現在已經平靜了,我有分寸的!」
那個領導想了想,就拿起電話,好像是和醫院的負責人通話,掛掉電話後,他看了看我,然後示意我和他一起走。
我跟著他來到醫院的太平間,在太平間的門口,一個醫院公務人員正等在那裡。
一番安排,我終於進到了太平間裡,醫院安排的很周到,還特意為我準備了一把椅子,讓我能坐在存放瑤姐的冰櫃旁,這個時間不早不晚,正是太平間裡比較安靜的時候,整個太平間一片灰暗,只有微弱的天光從門的縫隙裡投進來,那光線剛剛能看清一個人的模樣。太平間裡靜的可怕,一排排的冰櫃裡躺著一具具冰冷的屍體。只有我這麼一個「活」著的人,雖然我依然有心跳和呼吸,但是我的精神卻彷彿已經離開了我的身體,此刻全部的集中在瑤姐那蒼白而聖潔的臉上,瑤姐就那麼靜靜的躺在冰櫃裡面,面部很安詳,讓我恍惚間感覺瑤姐只是睡著了。我試著呼喚她的名字,但是陰森的太平間裡除了我的回音,什麼也聽不到。當回音擊中我的心,在極端的痛苦中,我終於明白,瑤姐是真的去了,我再也聽不到她叫我弟弟了。
我總認為和瑤姐結拜後,我們的人生就這樣聯繫在一起了,在看似漫長的生命歷程中,我們有的是相聚的機會。卻沒有想到生命充滿著太多的偶然,時間總會在你的不珍惜中悄悄流逝。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當美好在你身邊的時候,總會沉醉其中,最終變成一種習慣,最後視而不見,卻不知道在你的不經意中,一切都已經消耗盡了。當你明白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失去了。
就這樣我看著瑤姐的臉,一動都不動,任時間在冰冷的太平間裡靜靜流逝,我知道這是我能陪伴瑤姐的最後時光了,每一秒都是珍貴的,還有幾天,瑤姐的身體就會燃燒成為灰燼。永遠的消逝在這個世界上,這彷彿是我們每個人必然的命運。世間眾生經歷過千姿百態的人生,描繪完美麗的人生畫卷後,最終都會走向這個終點。在這個意義上說,彷彿一切的璀璨和榮光都變的毫無疑義,那我們這麼活著究竟有甚麼價值呢?在這個存放屍體的太平之間我感到了深深的迷惘。
隨即我想到了瑤姐的身世,說起來瑤姐也是一個可憐的人,她無疑是一個充滿智慧的美麗女人,上天給了她一個美麗的面容和聰慧的心,卻給了她一個坎坷的命運。在我所瞭解的情況裡,瑤姐愛過兩個男人,第一個就是那個副市長,在她年輕的時候,她充滿崇拜的愛上了那個有婦之夫,以一種飛蛾撲火的姿態燃燒了自己全部的情愫,最終她的愛情在殘酷的現實中被擊的粉碎,她全部的精神也在整個的燃燒過程中化為了灰燼。第二個男人當然就是我了,一個不可能和她平等相愛的風流浪子,注定我的心不可能在她這裡停留,這一點從和我開始在一起的時候,她應該已經意識到了。但是在第一次的受傷還沒好的情況下,她毅然的再次選擇了義無反顧。只是這次她將自己的愛進行了昇華,最終將自己的感情脫離開了性別的限制,從而使這種愛變得博大起來。回想起瑤姐的愛情,兩次都是不平衡的,而她兩次都處在失衡的一方,這樣的愛情也是愛情嗎?人世間的愛情究竟是什麼樣的?!
在我對人生和愛情的迷茫思索中,太平間也變的熱鬧起來,陸續的有屍體被送進來,後面跟著悲傷的親人,車子和地摩擦的聲音夾雜在悲痛的哭聲中,顯得極為淒厲,我能感覺到這一切,卻對這些產生不了任何的反應。進來的人也許都沉浸在悲傷中,對我這個太平間的異類也沒表現出太多的關注。每個死去的人都有著自己不同的圈子,她圈子裡的人都會為她的離去而悲傷,也會在較長的時間裡留存有她的音容笑貌的記憶。想到這裡,我直了直身子,眼裡閃過一絲光亮,剛剛的疑惑彷彿找到了解答。對於瑤姐來說,在未來的漫長歲月裡,我和那個被她救起的孩子都會記得她,雖然她的身體已經消失,但是她的精神卻會在我們的心裡長存。
這麼想著,我心裡的陰霾彷彿消散了好多,我站起來直了直腰,看到瑤姐臉上彷彿也透出了祥和之光。
又過了半個鐘頭的時間,太平間的門又一次被推開,我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向我們這邊奔過來,我意識到了甚麼,轉頭看去,背對著光線的方向,我看到了兩個老人,他們的白髮在陽光裡格外的醒目。
我站起身,兩個老人奔到了冰櫃旁,他們扶著冰櫃,彷彿這樣他們才不會摔倒,直盯著冰櫃,我清楚來的人就是瑤姐父母,當看清瑤姐遺容的時候,瑤姐的母親趴在冰櫃上,身子顫抖著,無聲的哭泣,而瑤姐的父親卻像一個木樁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愁雲密佈,隨即淚珠滾落下來,落在冰櫃的蓋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瑤姐的母親終於哭出了聲音,她痛苦的吶喊到:「我苦命的女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