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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六十九節 老人之死 文 / 瘋子八十

    月撞開門,我看到屋裡圍了不少人,月分開了人群。看到人們的表情,我明白我們也許來晚了。我知道也許下面將是月的哭聲。但出乎我的意料,月並沒有哭。這讓我更加擔心,我趕忙也向裡面擠去,土炕上躺著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太,眼睛掙著,但是已經沒有任何光彩了。這也許是我們常說的死不瞑目了。我轉頭去看月,看到月眼睛張的大大的,眼珠不停的轉動,嘴唇發著抖,臉上是一種奇怪的表情。那種表情讓人感到害怕。這時候月的母親過來,搖動著月的身體:「小月,你怎麼了,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但是月好像沒聽到似的,依然呆在當地。我們的目光都轉向了月,這時候任何勸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過了好一會。月撲到了奶奶的身上,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聲:「奶奶,奶奶。」,在後邊我看到月的肩膀抖動的十分厲害。她奶奶的死也許是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次刻骨的傷痛,我有點擔心經過這一路的顛簸和現在痛苦的折磨,月柔弱的身體能否吃的消。我想上去安慰安慰月,但是月的母親已經到了她的身邊,手輕撫著她的後背,這時候沒有什麼比母愛更能撫慰月了。

    讓月哭了一會,月的父親哽咽的對月說:「小月,你奶奶臨死前就是不肯閉眼,我知道她想見你和小亮一面,但是終於還是。」說到這裡月的父親再也說不下去了。蹲下來,手捂著臉,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小亮呢,我怎麼沒看到小亮。」這時候的月的眼已經紅紅的,頭髮也十分的凌亂。

    「小亮,說要回學校打工,前天剛剛走的。」月的母親接到。

    「奶奶,奶奶,對不起我來晚了。」月的聲音已經很微弱。

    「小月,別傷心了,快把你奶奶的眼睛合上吧,她掙著眼,說明她已經看到你了。」一個中年男子勸慰著月。應該是小月的鄰居。

    月輕輕的撫摸著奶奶的臉,輕輕的,像是為她撫去臉上的灰塵,老太太的眼睛終於合上了,合上眼睛的臉,顯的安詳了許多,滿臉的皺紋刻滿歲月的滄桑。對於這個老人,她的人生也許很平凡,或者根本就沒有名字,但是在她的親人眼裡,她卻是最重要的,同樣在她的心裡這些也正是她最值得驕傲的,這也許就是一個普通人存在的價值。

    隨後就是給老人擦拭身子,換喪服,這些本來在農村的習慣是由外人完成的,但是月執意要由她來完成,別人勸不了她,也就隨她去了。

    這些事情我不便在場。我被月的鄰居帶到了旁邊的屋裡,這個屋應該是月父母住的地方,我環視了一下,沒有幾件傢俱,唯一一個電器就是12寸的黑白電視,這都是20多年的老古董了。房子也破敗,門窗都很舊了,風吹著發出吱吱的聲音,寒風從縫隙裡輕易的鑽進來,屋裡只點著小小的煤球爐子,在這麼寒冷的冬天,室內的溫度和外頭沒有多大區別。唯一不同的是屋裡沒有那麼大的風。我的衣服剛剛被弄濕了不少,現在開始覺得冷了。身體不由自主的縮成了一團。手握緊了倒滿熱水的杯子。對於一個在城市裡住習慣的人,農村的寒冷是很難抵禦的。其實我小的時候,家裡的條件和月的差不多,只是安逸的生活早就把我變的弱不禁風了。

    我坐了一會,感覺實在太冷了,只能站起來活動活動。想起應該打個電話給菲菲說一下,於是掏出了手機,手機關著,唉已經好多次了,因為自動關機,耽誤了事情,一直想取消這項設定,但因為我的迷糊,一直沒有實現。

    開了手機,果然有很多短信息,都是提示菲菲電話的,有20多條,菲菲估計急死了。

    我忙打通菲菲的電話:「風哥,你沒事吧。」菲菲的聲音明顯的帶著哭腔。

    「手機又自動關機了,菲菲,不要擔心,我很健全,包括下邊。」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真是的。月趕上見她奶奶最後一面了嗎。」菲菲輕笑了一下,好了,終於陰轉晴了。

    「沒有,還是晚了一步,路太難走了。」想到剛才驚險的一幕,我還心有餘悸。

    「月怎麼樣,很傷心吧,你多勸勸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菲菲輕歎了一下。

    「好吧,不早了,睡覺吧。注意身體。」

    「風哥,農村冷,記得給月多要床被子,別再感冒了。」菲菲囑咐我

    平時聽到菲菲的囑咐,都沒有太多的感覺,但是今天在這樣的寒冷的夜,這樣的嘮叨,確實很溫暖。

    掛掉了電話,打了個哈欠,我確實有點睏了。

    門被打開了,寒風吹了進來,月隨後走了進來,懷裡抱著床被子。我忙迎過去,月沒有立即和我說話,而是把被子放到屋裡的床上,撲好被褥。然後轉身撲到我的懷裡。

    月的身體沒有多少溫度,身體抖的很厲害,在我懷裡哭起來。聲音低沉而清晰。我抱的她緊一些,輕撫著她的頭髮,

    「月想開點,有些事情是我們不能左右的。奶奶也不希望你這樣。」

    哭了好一會,月才離開我的懷抱,我看看她,眼睛已經腫起來了,嘴唇也發青,我憐憫的摸了月的臉一下,拿出手絹擦掉她眼角的淚。

    「月,注意下自己的身體,別病倒了。」

    「嗯,知道了,風哥哥,月要守著奶奶去了,你休息一下吧,剛才拿來的是我的被子,很乾淨的。」月指指被子。

    「月,你去吧,不用擔心我。」我輕輕拍拍月的肩膀。

    月轉身離去,那背影是那麼的柔弱。彷彿來陣風就被吹倒的樣子。

    我堅持了一會,寒冷和困意不斷的襲擊我,最後我還是鑽到被子裡,靜靜的躺在床裡,我聽到寒風呼嘯,彷彿為月的奶奶輕泣。

    早上起來,我感覺陽光暖洋洋了,經過一晚上的肆虐,風雪終於耗盡了它的力氣,親愛的太陽又出來了。

    我走出房間,看到院子裡人們忙碌著,正在搭靈棚。我來到停放月奶奶遺體的房間。

    看到月依然坐在床邊,只是換上了孝服。我走過去,月站起來,看到月的樣子,我嚇了一跳,月的樣子好憔悴。「一夜沒睡。」我輕聲問月,月點點頭。

    走到外邊,找到村裡的支書,讓他幫找個拖拉機,把車先弄出來,支書還算熱情,立即喊了兩個人讓他們幫我的忙。

    把車拖出來,我看了看除了滿身是雪和泥,倒是沒有任何的損傷,我開開門,還好,能正常行駛,我小心的把車開到了月的門口。我下了車,白雪反射的光刺的我的眼生疼。

    看看表已經8點鐘了,看來領導也上班了,我於是打通了主任的電話,把月的事情給他說了一下,他聽說我在月家,囑咐我作為月的領導,要盡到撫慰的責任,並表示下午要組織人來弔唁。我告訴他路比較難走,讓他來的時候最好是帶吉普車。

    看來我得等到下午和他們一起回去了,於是就給菲菲打了電話,菲菲說她下午要跟我單位的人一起來,我把主任的電話告訴了她,讓她自己聯繫。

    來到院子裡,靈棚已經紮好了,村裡的各路人馬也到齊了,隆重的葬禮就開始了。對於農村來說有兩件較大的事情,婚禮和葬禮。村裡一般有專門的紅白理事會,負責這些事情。

    一切都由村裡的紅白理事會打理,根本不需要我插手,月要陪靈,我就只能一個人在院子裡閒逛。

    月這裡的風俗,葬禮上要邀請民間樂隊來捧場,這時候,請來的民間樂隊已經搭好攤子準備表演了。

    我看了看他們的裝備,覺得蠻有意思,他們既有民族樂器嗩吶、鑼鼓,也有薩克斯管、小號等西洋樂器,並且還有架子鼓。從這個小樂隊,充分展示了我國改革開發的顯著成果。

    接下來,他們開始表演,首先演奏的是一曲中國傳統曲目《鳳求凰》,他們竟然把西洋樂器和中國傳統樂器有機的結合起來了,演奏水平雖不算高,但是別有一番風味。

    接著,他們表演的是一個很流行的民族歌曲《母親》,樣子不俊,身材不美的一個女孩子唱的很是投入,而且使勁扭動身體。逗的村裡的人們一個勁的喝彩。

    於是院子裡兩種不同的情緒就交織在一起,一邊是月一家傷心的哭泣,一邊是村裡人高興的喝彩。小的時候我就很疑惑,為什麼喪事也要搞的這麼熱鬧,本來是鬧心的事,非要請什麼民間樂隊來表演。現在想想也許對於死這件事情,人們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是失去親人很痛心,一方面是期望親人死了後,去一個極樂的世界。從極樂世界這個方面考慮,也許死就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了。

    對於極樂世界的向外,是世間一切宗教的一個共性,也許是因為普通人的一生太多的是苦難,只能把幸福的希望放在虛無的想像中,就像月奶奶的一生,一生勞作,一生貧窮。其實即使不貧窮人也難以快樂,就像我,吃喝不愁,美女在懷,依然覺得生活很不完美,人始終都是**的奴隸,永遠只是被動的前進,這也許是作為人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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