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明媚,繁星猶如一盤散亂的珍珠般鑲嵌黑色的夜空上,微風輕柔的掃拂著大地,江水滔滔,田野間的蛙鳴和江水的嘩嘩聲構成一組美妙的交響曲。在這風景如畫的襄江邊,一個穿著破爛道袍的邋遢老道,腰上懸著一把更加破爛的桃木劍,提著一個同樣破爛不堪的酒葫蘆,拖著掉了後鞋跟的破靴,歪歪扭扭的漫步江邊。
抿一口酒,對著江水吼幾句下流小調,那老道甚是自得其樂,隨著酒葫蘆逐漸見底,那老道的腳步更是漂浮,深一腳淺一腳在河灘上偏來倒去,忽然,那老道的腳下拌到一團軟綿綿的東西,本就醉得站都站不穩的他馬上跌了個狗吃屎。
「他娘的!」那老道吐去嘴中的泥沙,也不管自己是否摔傷,先看手中的酒葫蘆是否安全,見葫蘆雖然沒有摔破,寶貴的酒水卻灑出來不少,不由破口大罵道:「真他娘倒霉,今天好不容易在徐家莊做法事騙到半弔錢,買到一葫蘆酒,本打算喝上一夜,現在好了,兩個時辰的酒沒了。」
那老道越想越氣,掙扎著爬起來,對著那拌倒他的罪魁禍首就是重重幾腳,但那老道隨即發現,拌倒他的那東西剁上去軟綿綿的,不像是大石朽木等江邊常見之物,忙定睛看去,卻見是一具肥胖如豬的屍體,那屍體身上遍是刀傷槍傷,還插有兩支斷折的箭矢,踏上去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唉,又是一個戰死沙場的。」在這亂世烽火中,那老道對這種屍體見得多了,搖頭歎氣道:「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要上戰場廝殺,最後死於刀箭之下,真是可憐。」
憐心已起,那騙吃騙喝的老道也不好意思再找那屍體算拌倒自己的帳,正欲離去,忽然想到一事,朝那屍體合掌道:「無量壽佛,既然你我有緣在月下相遇,我就把你入土為安了吧,但你在地下一定要保佑我,保佑天天有人找我做法事,驅邪超渡治怪病什麼都行,給的酬金能保證我天天將酒喝飽。」
當下,那老道摟起江邊的鵝卵石,撒滿那屍體一身,忙活了半個時辰,終於將那肥胖醜陋的屍體勉強掩埋,那老道又合掌道:「無量壽佛,記住了,我叫於吉,你要是不保佑我,我就燒符給閻王爺,請他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你永世不能超生。」言罷,那叫於吉的老道揚長而去,留下那鵝卵石鋪成的墳墓孤零零在河灘上。
於吉又往襄江下遊走了有二三里路,上遊行來幾艘戰船,於吉認出是正在攻打荊州的九江戰船,正要慌忙躲避,那船上的士兵已經看見了他,一名小校喝道:「那老道,你可看到一具屍體或者一個重傷的老頭?他年齡和你差不多,比豬還胖,非常好認。」
於吉一楞,心說他口的人不是我剛才埋了那個老頭嗎?於吉剛要回答說自己曾經看到,可轉念一想,那老頭已經死了,看這些凶神惡煞的士兵態度,那老頭的屍體落到他們手裡,不知還要遭受什麼污辱。於吉雖然是招搖撞騙的無良道士,但還是比較迷信的,那老頭的屍體已被自己掩埋,如果再讓人挖出來,那自己辛苦積累的功德就要付之東流--出耳反耳是要下拔舌地獄的,加之可憐那胖老頭死了都被人惦記,便答道:「沒看見,如果我看到了,一定通知軍爺你們。」
那小校似乎也對於吉不抱多大希望,手一揮,戰船繼續向下行駛,那小校又朝於吉喊道:「如果你有看到他的屍體,馬上帶到官府去,賞金百斤。」
賞金百斤?賞金百斤!於吉的嘴張起老大,一百斤的金子,自己就算天天做法事,一輩子也掙不了這麼多金子啊!「你們等等!」於吉半天才清醒過來,馬上大喊大叫,想招呼那幾艘孫堅軍戰船停船,可那些戰船早行得遠了,根本沒聽到於吉的喊叫。
於吉嗓子都喊啞了,也不見那些戰船回來,於吉靈機一動,拔足就往回跑,氣喘吁吁的跑回剛才埋葬那胖老頭屍體的河灘,三兩下扒開那層薄薄的鵝卵石,抱起那胖老頭的粗腿就往岸上拖,嘴上興奮得念叨,「一百斤金子啊,快陪我於吉去官府領賞吧,等我拿到了金子,一定親自給你做七天七夜的法事。」
於吉正拖拉那胖老頭屍體間,那胖老頭忽然發出兩聲低沉的呻吟,於吉先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這胖老頭還沒死,於吉更是歡喜,他的屍體都能值一百斤金子,那活的他不知要值多少金子了。於吉歡喜之下,忙將那胖老頭放下,雙手在他圓飛庫網滾滾的肚皮上按壓下去,那胖老頭立即從嘴裡吐出一股江水,於吉反覆按壓那胖老頭的肚皮,直到那胖老頭把腹中的江水全部吐出才罷。
康鵬昏昏沉沉的從昏迷中清醒過來,只覺得全身劇痛,張嘴想要說話,卻只能發出一些無意識的單音,這時,一個帶著劣質酒味的葫蘆嘴喂到他嘴邊,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我的一百斤金子,你快喝些酒暖暖身體吧,我好帶你去官府。」
一百斤金子?什麼意思?康鵬腦中一陣迷糊,但康鵬此刻全身又冷又痛,忙張嘴把那半葫蘆酒全部嚥下,身上頓時舒服了不少,康鵬便又昏過去。康鵬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天色已然大明,自己也躺在一塊柔軟的草地上,身上的傷口也被糊上草藥並包紮好,還有一個穿著破爛道袍的醜陋老道坐在自己身邊。
「是你救了我嗎?」康鵬艱難說道,掙扎著想坐起來,可他身體一動就全身劇痛,幸得那老道及時發現他已經醒轉,忙將康鵬扶起坐好,康鵬呻吟道:「敢問道長高姓大名?這裡是那裡?」
「我叫於吉,這裡是華容道。」於吉順口回答道,又得意洋洋道:「你不用謝我,我要謝你才對,一百斤金子啊,夠我花下半輩子的了。」
康鵬一楞,於吉?不就是那個在江南招搖撞騙最後被孫策宰了的江湖騙子嗎?但一百斤金子又是怎麼回事?康鵬疑惑道:「道長難道就是人稱活神仙的於吉於神仙?一百斤金子是什麼意思?」
於吉的鼻子敲起老高,得意道:「沒錯,別人都叫我活神仙。」當下於吉將昨夜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康鵬,末了又加一句,「你能走路了嗎?華容離沔陽只有六十里路,我這就送你去沔陽的官府領取賞錢。」
康鵬嚇了一跳,沔陽是在孫堅軍掌握中,如果自己落到了孫堅軍手裡,那還有命在嗎?當下康鵬搖頭道:「活神仙,我不能去沔陽,如果你能把我送到永安,我可以保證,你至少能得到一千斤金子。」
於吉那裡肯信,大笑道:「你開什麼玩笑?烏程侯孫堅侯爺的軍隊正在江陵一帶打仗,我們平民百姓那能過去?再說了,你有那麼多金子嗎?」
康鵬大急,靈機一動,掙扎摸向腰間,摸到鑲在腰帶上那塊翡翠,於吉也看到了那塊翡翠,慌忙飛快扯下,握在手中大叫道:「好東西啊,我在城裡見過同樣一塊,還沒這塊成色好,都能值三十金。」於吉大喊大叫一通,又對康鵬奇怪道:「你隨身都能攜帶這麼貴重的寶物,難道你真的很有錢?」
康鵬艱難點頭道:「沒錯,我的錢遠遠超過你的想像,只要你把我帶到安全的地方,我可以保證,你下輩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於吉盯著康鵬看了半晌,終於做出他人生中最正確的決定,於吉點頭道:「好吧,我相信你。只是江陵一帶確實有重兵佈防,我們沒有官府開給的路引,根本沒辦法過去。」
康鵬心中盤算,孫堅已經被周瑜殺死,軍中無帥,必然不會繼續攻打荊州,定要撤回江東重組權力機構。康鵬說道:「活神仙,我估計,九江軍不出數日就會從江陵撤軍,你先找個地方讓我躲藏幾天,等九江軍撤兵以後,再送我回永安。」
於吉雖然奇怪康鵬怎麼能斷定孫堅軍一定會撤軍,但還是說道:「由此向東走二十餘里,有一座黃家莊,我以前曾經給莊中的村民做過法事,所以有不少村民都認識我,我們到那裡去躲藏如何?」康鵬在這裡人生地不熟,那裡還能有其他主意,只得點頭答應,由於吉扶著,一跛一拐的慢慢朝東走去。
行了數里,康鵬又餓又累,實在無力走動,瘦小的於吉又無力背起他走,只得把康鵬扶到路旁樹下坐好,於吉喘著粗氣說道:「你太重了,沒辦法,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去前面的黃家莊尋人來抬你。」累得筋疲力盡的康鵬點頭答應,那於吉又抱來幾捆茅草,蓋在康鵬身上,康鵬奇道:「活神仙,你這是幹什麼?」
「這裡常有烏程侯的人路過。」於吉答道:「我把你蓋起來,打扮成草堆的模樣,這樣別人就沒法發現你了。」
「多謝活神仙了。」康鵬垂淚道:「如果本……,如果我能活著回去,就一定重重報答你。」康鵬心中真正感動,於吉嘴上說康鵬客氣,心中卻嘀咕道:「他娘的,如果不把你藏起來,如果讓別人發現了你,送到了官府去領賞,那我就再也沒有機會拿到千金了。」
於吉將康鵬藏好,再三囑咐康鵬不要亂動後,這才拔足直奔黃家莊,可快到黃家莊了,於吉又開始犯愁,開始他在康鵬面前說認識不少村民倒是真的,可那些村民也都知道他是招搖撞騙的神棍,去年他在黃家莊用一隻千辛萬苦才訓練好的麻雀表演神雀卜卦,開始生意暴好,騙到不少銅錢,後來被黃家莊莊主黃承彥的醜女兒當場拆穿,錢被迫退還不說,人還被憤怒的村民打了一頓,那隻鳥也被黃家的醜女兒拿去做什麼試驗了,如今去叫人抬那個胖老頭,會有人去嗎?
於吉不愧是久經江湖的老神棍,轉眼間一條鬼主意就冒出心頭,大步衝進黃家莊,逢人就大喊,「禍事了,禍事了,大事不好,黃家莊要出大事了。」一邊跑一邊喊,惹得村民紛紛側目,於吉一路跑進村莊中央,對著黃家莊莊正中那棵大樹跪下,磕頭不止,於吉大叫大嚷道:「蒼天啊,求求你饒過這一村無辜的村民吧,千萬不要降下大火燒這個村莊啊。」
於吉身旁早圍滿了看熱鬧的村民,不少村民也認出這個鄉野皆知的大騙子,其中一名村民不屑道:「於老騙子,你又想來騙什麼?你快換一個村子去騙人吧,我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於吉挺直身板,搖頭歎氣道:「不信鬼神,自有天遣,你們不信的話,就只有等著大火燒光這黃家莊吧。」村民一起大笑,都罵於吉危言聳聽,一些小孩子還拿石頭扔於吉。於吉搖頭站起,指著樹下那塊野草覆蓋的土地,歎氣道:「此處地下一尺三分深,有上天警示,你們如果相信,就挖開來看,如果不信,就算了吧。」言罷,於吉又慢慢走出村去,一邊搖頭一邊長吁短歎,彷彿很失落一般。
於吉剛出黃家莊沒多遠,後面一幫村民快步追來,幾個村民一起大喊,「活神仙,請你留步。」於吉心中暗喜,立即停下腳步。那幫村民奔到於吉面前,其中一名村民捧著一塊紅布,紅布上還放有一塊刻有字的石牌,那村民大叫道:「活神仙,我在你指點的地方挖出了這個,這石牌上的字我只認識一個『火』字,這是什麼意思啊?」
於吉拿起石牌念道:「黃氏不仁,天降火滅。」於吉解釋道:「這上面的意思是,因為你們這裡有姓黃的人做了不仁不義的事情,上天要降下大火燒他。」於吉肚中暗笑,可以說這沔陽附近每個村莊他都埋得有這樣的石牌,等野草將掩埋的痕跡遮蓋後,他就可以去招搖撞騙了,黃家莊這塊石牌他已經埋了一年還多,只是害怕黃家莊那個聰明得可怕的醜姑娘,所以於吉一直沒敢來這個黃家莊騙吃騙喝。
眾村民大吃一驚,不少人驚叫道:「活神仙,我們沒人做過虧心事啊?老天為什麼要懲罰我們?」
於吉歎了口氣,神色低落道:「鬧黃巾那一年,有一個餓得死的人從你們這裡經過,向你們乞討一口飯吃,可你們連一碗糙米飯都捨不得給他,眼睜睜看著他餓死在荒較野外;後來又有一年,一個餓死的人橫屍在你們的田野上,你們也不讓他入土為安,任憑他的屍體被野狗撕咬下肚。」
眾村民糊塗了,其中一名村民奇怪道:「活神仙,有是有這樣的事,可這些年兵荒馬亂的,天天有人餓死,天天有人暴屍野外,被野狗吃掉,我們也顧不了那麼多啊。」
「大錯特錯!」於吉神色莊嚴,彷彿很神聖的說道:「如果是普通人,上天自然不會降下災禍給你們,可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是誰?」眾村民一起問道。
於吉雙受抱拳,向天一拜道:「是火德星君,火德星君奉天命巡遊世間,檢查世間百姓德行有無虧差,在你們這裡接連受了兩次氣,他今天要來你們這裡做最後一次考驗,如果你們再慢待於他,不出三天,這黃家莊就要化為一片焦土了。」
「什麼?」眾村民一起驚呼,忙問於吉道:「活神仙,那火德星君現在在那裡?我們這就去接他來供奉。」
於吉心中暗笑,忙說道:「火德星君現在化為凡人,正坐在離此十五里的地方……」於吉還沒說完,眾村民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妖道,你又到我們村子裡招搖撞騙了,是不是還想再挨一頓打?」眾村名聞聲慌忙讓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出現在於吉面前,焦黃的頭髮,黑黑的臉蛋上儘是煙灰塵土,只有一雙大眼睛非常明亮清澈,那少女擺弄著手中的小木船說道:「於老騙子,你今天是想騙吃呢?還是想騙喝?」
於吉腦中轟的一聲,這個醜丫頭正是黃家莊莊主的女兒黃月英--也是他於吉的剋星!於吉苦笑,硬著頭皮向黃月英解釋道:「黃大小姐,你誤會了,我只是來轉告上天對黃家莊的旨意,不圖吃喝。」
當下於吉壯著膽子把剛才胡扯的鬼話又說了一遍,眾村民也把從土裡挖出來的那塊石牌交與黃月英驗看,誰知那黃月英只看了一眼就把那塊石牌扔掉,不屑道:「假的,字都歪歪扭扭,如果真是上天警示,也不會用這麼醜的字。」
於吉大為頭疼,他雖然粗通文字,可書法那個叫臭,想造得真些便是他力所不能及的事了。這時,黃月英已經向村民說道:「別聽這老騙子的,他定是與人串通好,讓那人冒充什麼火德星君,一起來騙取你們的錢財。至於那塊石牌,我可以肯定是這老騙子事先埋好的。」
眾村民大怒,將於吉圍在中間暴打一頓,打得於吉哭爹喊媽,其中一名村民大叫道:「打死這老騙子,再去把那個和老騙子串通的傢伙也抓來浸豬籠。」眾村民一起大叫,「對,把他們一起浸豬籠。」當下,憤怒的村民立即押著鼻青臉腫的於吉去抓他的同夥,黃月英也笑嘻嘻的跟著去看熱鬧。
我們的董老大能否逃過浸豬籠的厄運呢?請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