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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72 何去何從 文 / 驍騎校

    72何去何從

    河口鎮向北一百五十里就是銅城,王小尕跟著柳松坡赴任之後,繼續擔任州衙的壯班班頭,手下二十餘人都是從蘆陽縣帶出來的老兄弟,柳大人待他們不薄,自然不能不辭而別,總得交接一番。

    元封等人來到銅城外,並沒有看到按照約定出現的王小尕等人,望著遠處人來人往的城門,元封焦躁萬分,不管怎麼說柳知州都是官場中人,倘若被他知曉自家幹的事情,斷不會容許王小尕離開,興許還要捉拿於他,偏偏小尕又是個直腸子,有什麼心事不會瞞著柳知州,在蘭州殺人放火的事情肯定不會憋在肚子裡。

    元封讓手下人先走,自己單騎前往銅城,城門處人來人往,不像有事情發生的樣子,來到州衙外,大門敞開著,幾個老門子在院子裡悠閒自在的掃著地,一個壯班的衙役精神抖擻站在門口扶著水火棍,見到元封趕緊打招呼:「元頭,您老來了。」

    元封曾經任過盧陽縣快班的首任班頭,就連王小尕都是他帶出來的,所以雖然他年紀不大,銅城州六扇門裡的人都要尊稱他一聲元班頭,把馬韁繩拴在衙門口的大樹上,問那名衙役:「王小尕當值麼?」

    衙役道:「王頭正陪著知州大人說話呢,元頭若是有事,就在簽押房等一會吧。」

    元封點點頭進了簽押房,坐了一會兒心緒不寧,似乎感到有事發生,果不其然,外面一陣喧嘩,腳步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元封大駭,沒想到蘭州府的人來的這樣快!

    簽押房的門被推開,柳知州橫眉冷目走了進來,指著元封喝道:「你做的好事!」

    元封鎮定道:「不知道大人說的是什麼?」

    柳知州道:「王小尕已經都告訴我了,大丈夫做事敢作敢當,有什麼好怕的。」

    元封道:「不錯,事情是我做的,和其他人無關。」

    柳知州點點頭,背著手從簽押房裡走出來,元封不解其意,也跟著走出來,只見簽押房周圍已經聚滿了壯班的衙役,王小尕也在其中。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恐怕只有話本裡才有這樣的故事,本官在蘭州之時便對那幾名惡少的行徑有所耳聞,但也束手無策,有時候正義只能由自己來伸張,本官也沒什麼能做的,只能將爾等衙役遣散。」

    王小尕動容道:「大人,放走了我們,您怎麼辦?」

    柳知州擺擺手道:「甘肅巡撫還沒有資格動我,你們放心去吧,對了,還有一樣東西要交給元保正。」

    說完從袖子裡取出一張紙道:「這個事本官欠你的,拿好。」

    元封接過一看,這張製片上畫著複雜的花紋和曲裡拐彎的文字,像是銀票但又和平日所見的銀票不同。

    「這是西域通行的銀票,你會用得上的,保重。」柳知州言罷,轉身去了,走到後宅入口處,還停下歎息了一聲。

    元封目送柳知州離開,正看到後宅的門口,一個小小的人兒正倚在門口瞪著大眼睛看著這邊,正是柳知州的小女兒,見到爹爹走過來,柳迎兒才眨眨眼縮回去了。

    元封也歎口氣,兩年來的努力都白費了,本來想讓王小尕跟緊柳大人,孟葉落走科舉之路當官,官商兩個方面同時發展,現在看來都毀於一旦了,但他無可選擇,只能黯然帶著兄弟們離開。

    走到城中,元封忽然對王小尕道:「你留下吧,柳大人倘若因此有個不測,也好照應一下,你奶奶我們自會照顧。」

    王小尕眼睛紅了,身為六扇門中人,他知道殺了巡撫公子是什麼後果,回去十八里堡恐怕也是死路一條,隱姓埋名留在銅城反倒有一線生機,雖然想和兄弟們同生共死,但元封的安排也不可違背,他哽咽著道:「九郎,保重!後會有期!」

    兩隻手握到了一起,元封也回道:「後會有期!」說罷揚鞭縱馬而去。一行人剛出了銅城州,就看見南邊煙塵滾滾,是蘭州府的騎兵到了。

    元封等人向北疾馳,追上張鐵頭、楚木腿他們的車隊,一行人加快速度向十八里堡方向駛去,中途也不休息,吃喝都在馬上,就快抵達十八里堡的時候,追兵終於追上來了,數百騎兵風塵僕僕,疲勞到了極點,但依然殺了過來,元封等人亦是疲憊至極,正要迎敵,前方號角齊鳴,百餘名以逸待勞的十八里堡騎兵突然殺出,迎著官軍衝上去,官軍長途追擊已經疲於奔命,哪有力氣抵擋生龍活虎的十八里堡精兵,一個回合之後就分出勝負,一半官軍喪生沙場,剩下的落荒而逃,騎士們擁著元封的車隊得勝回堡子。

    紙裡包不住火,孟小冬的死在堡子裡引起了軒然**,再加上孟葉落的落榜,更是讓人憤懣不已,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孟小冬的墳頭上,赫然擺著幾顆血肉模糊的首級,本該插滿白幡的墓地,竟然披紅掛綵,墓碑上還罩著鳳冠霞帔!趙定安紅袍烏紗,胸前結著繡球,一副新郎官打扮,但臉色卻是蒼白不堪,極度的哀傷和疲勞,還有胸前的箭傷,讓他的精力透支到了極點,要不是精神撐著,早就垮了,孟小冬雖死,他仍然堅持要把婚事辦了,也好圓了小冬的心願。

    兄弟們全都到場,一字排開給新郎新娘道喜,鎮上有頭臉的老人們也到齊了,都暗暗抹眼淚,誇趙定安是個有情義的好漢子,那幫大姑娘小媳婦更是泣不成聲,手絹都濕透好幾回了。

    婚禮完了就是喪禮,眾人把吉服脫了,露出裡面的麻衣,全鎮人給小冬戴孝,風光大葬,那些在十八里堡做生意的人也來圍觀,聽說事情真相之後,也扼腕歎息。但回去之後便開始收拾行裝,連夜出逃。

    以前的十八里堡是個寶地,這裡是西北鹽鐵茶馬生意的決策地,這裡的一句話,能讓西北市場抖三抖,倘若假以時日,成為絲綢之路上重要的商業中心也不是不可能,但現在一切都變了,隨著孟小冬的死,一切富貴繁華如過眼雲煙,將會消失在風中。

    十八里堡憑什麼那麼牛,還不是有官府做後台,誰都知道元封是范道台的結拜兄弟,銅城柳知州又是他們的大靠山,要不是柳知州罩著,他們的保丁就是非法武裝,現在一切都完了,得罪了巡撫大人,道台老爺和知州大人的關係就沒用了,巡撫公子的人頭在墳頭上擺著,你想那溫巡撫能善罷甘休,趕緊收拾東西跑吧,不出十天,大隊官軍肯定來到,到時候雞犬不留,再走就來不及了。

    一夜之間十八里堡附近的商人便走了個精光,往日喧鬧的鎮子變得冷冷清清,滿街都是丟棄的雜物,沒來得及關上的大門在風中匡匡的響著,一派蕭條景象讓人的心也跟著發涼。

    起初一兩天,大家的信心還是滿滿的,仇恨充斥著他們的心,假如官軍此時來到,定然會吃癟,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官軍並沒有到達,十八里堡人的高漲的雄心和鬥志卻慢慢衰減下去。

    畢竟這是造反啊,老輩人這樣說,造反和打馬賊不同,和搶商人也不同,面對的是朝廷,是官府,是整個天下!憑著小小的十八里堡,能行麼?

    其實十八里堡並沒有多少男丁,那支精銳的騎兵部隊中有八成是來自於附近的鄉鎮,如今十八里堡人殺官造反,這些後生的爹娘也慌了神,跟著當保丁沒啥,跟著和尉遲家開戰鬥也沒啥,可是跟著和官府作對就不行了,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爹娘們紛紛來到十八里堡,想把自家的孩子叫回去。

    後生們哪裡肯走,這個集體教會他們武功,教會他們做人,給他們帶來榮譽和尊嚴,不管走到哪裡,只要提到十三太保,別人定會投來尊崇的目光,現在集體遇到危難,又怎麼能棄之而去呢。

    爹娘們見拉不動兒子,便使出各自的殺手鑭來,有的娘們鬧著投井上吊,有的苦口婆心的勸說,還有的扯謊子:「孩兒,你奶奶快不行了,趕緊回家看最後一眼吧。」還有的下了血本,給孩子說了媳婦,日子就定在當天,硬拉著兒子回去成親。

    對於這一切,元封心知肚明,但他無能為力,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和官府對抗是沒有出路的,小老百姓心中官府就是天,是最大的,即便自己也不忍帶著這些兄弟去赴死,甘肅官軍雖然戰力不強,但是對付一個百十戶人家的堡子還是沒問題的,據出去探聽情報的人說,溫巡撫已經在徵調邊境的軍隊了,蘭州府的禁軍也關了雙餉,糧草輜重從庫裡發出,城南牲畜市場上所有的騾馬都被徵用,這是要打大仗啊。

    深夜,元封來到叔叔的墳前,靜靜地坐了一夜,叔叔是他唯一的親人,相當於父親和師父的角色,他的武功、計謀、甚至待人處事的原則、方法都是叔叔教的,但叔叔卻沒教過他如何應對今天的局面。

    荒原上的風很疾,怒號著將篝火吹得呼呼作響,這天,怕是要變了。

    元封裹緊了衣服,深深歎了口氣,忽然肩上一暖,一件羊皮襖披了上來,緊接著是溫暖的舌頭舔在臉上,原來是啞姑帶著賽虎來了,啞姑依偎著元封坐下,兩人共披著羊皮襖,在墳前坐了許久許久,直到東方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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