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巨大的機會
縣長張春秋黯然交出縣長寶座，常務副縣長牛文舉降職到文教局當副局長。
至於攜款潛逃的韓長江、牛望山兩人已經由檢察院發出了通緝令，縣公安局成立了專案組專門抓捕他們。他們的落網將只是時間問題，那筆巨款估計有命拿卻無命花。
與此同時，高新技術開發區則幾乎陷入了癱瘓狀態，開發區的地皮價格一落千丈。不過，再賤的地皮也沒有人到那裡去買，就是有人因為價格心動了，他們也持觀望的態度，等待政策的明朗之後再做決定。
但是，開發區也沒有出現有人所想像的那樣大規模撤資現象。「被騙」到開發投資的機關單位、國營集體企業沒有群起而攻之，沒有叫嚷著讓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退錢。他們都統一選擇了沉默，無一例外地將那些投資視為交了學費，是改革過程上不可避免的失誤。
這些投資者都深諳官場之道，不會愚蠢地為此落井下石：反正是公家的錢，何必去做惡人？追著開發區和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要錢能要到嗎？沒看見馬春華市長還穩穩地坐在那個位置？
因為大家都將投資看成了叫學費，將來能收回多少就多少，加上省裡有人出面打招呼，事態逐漸平息下來。上級派來的調查組也主要鎖定雙清縣的幾個人，然後開始收手了。
此事終於暫時告以段落。有人慶幸有人不滿也有人不服，但不服的人和不滿的人卻翻不出什麼風浪。大局終究是由大人物把握的，小人物只有當棋子的命。
紹城還是紹城，開發區還是開發區。
一次，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董事長賈永明和他舅舅馬春華在書房裡喝酒時有點情緒低落地談起了開發區的事。
賈永明檢討道：「舅舅，這次我錯就錯了低估了韓長江的愚蠢。我真的想不到他竟然會賭這麼大，把公家的錢都投進來不說，還把自己家的所有資產都扔了進來。難道他就沒想起過93年海南房地產泡沫的事？」
這話聽起來與其說是檢討，不如說是嘲笑，嘲笑那個韓長江。
馬春華不滿地哼了一聲，說道：「這些事情你本就應該調查清楚。當情形不對的時候，你就應該早點安撫他，把他私人投資的幾十萬私下給了他。你啊你，我看你比韓長江還要貪。他是錢少了，想改善生活，或多留一點錢給子女找情人，所以才這麼貪。而你呢？僅僅是存折上的數字增加減少而已，少賺多賺幾十萬對你而言有什麼意義？可你還是不放手。現在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了吧？如果不是狗日的韓長江這麼鬧，你至少還可以賺上幾百萬甚至上千萬。你這麼做，不但你自己少賺了近千萬元，還把我也坑了一把，讓人看我的笑話。」
賈永明眼睛一瞪，拍著胸口道：「誰敢看你舅舅的笑話？我派人做了他！」
「行了！還是過去當混混的德性！」張春華惱怒地掃了動作有點誇張的賈永明一眼，說道，「你做生意了，也應該讀點書，學一點心理學，增加一點素質，別他媽的動不動就喊打喊殺。這個韓長江明顯就是一個賭徒，投資的時候把全身家產拿來賭，投資失敗了就把仕途和性命也拿來賭。哼，最好這個傢伙自己死在外面，別他媽的回來鬧心。
你以後少和這類人來往，老老實實地做點正經事。現在我們開發區政府的投資基本都投在你那個沙灘休閒區，你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好好規劃規劃，建幾棟高檔一點的別墅、住宿區。等將來那裡通了高速公路之後，房價肯定可以升五六倍。」
賈永明咧著大嘴開心地笑道：「呵呵，還是舅舅高明。現在那裡的地皮價格猛跌，我正好再多收購一點，等其他人知道高速公路要通過那裡的時候，我就……，」說著，又得意地笑了起來，「市裡投資在開發區的錢，等於是在幫我的忙，路通了，水有了，電話也有了。」
馬春華先跟著笑了笑，接著嚴肅地說道：「你嘴巴關嚴點，也不要急於動手，你的地皮才吐出去又收購回來，別人會怎麼想。過一段時間再說，等這陣風平靜了，你再執行我定的那個計劃。」
賈永明樂道：「這次我一直不折不扣地聽舅舅的。我有好幾年公司，收購地皮的事完全可以人不知鬼不覺。況且我只收購靠海邊的地皮，面積不會很大，不會引起別人太多的注意。」
「你還知道不折不扣這個成語？哼！」馬春華冷笑了一聲。
賈永明自小就怕這個舅舅，加上這個舅舅雖然從他這裡拿走了不少錢，但歸根到底還是他這個市長賺的，或者說是他這個市長告訴他怎麼賺錢的，賈永明只是一個執行計劃的馬仔，更何況賺下的錢大部分還是落入了自己腰包。現在生活這麼舒服，成堆的美女和成群的官員巴結自己，還不是因為有這個舅舅在？所以他對馬春華的冷笑毫不在意，甚至還有點得意：其他人想被一市之長冷笑、臭罵而不可得呢。他笑了笑，突然心裡想到了什麼事，問道：「舅舅，你認識郭亮那小子不？」
馬春華早已經從張春秋的嘴裡知道了那個刺頭，這次壞事最大的「功臣」除了肖國華就是他了，他心裡肯定韓長江之所以鋌而走險，與這個姓郭的小子脫不了干係。當時為了讓他消停，他認同地配合著王祥山將他送到省委黨校，原以為這傢伙不會再壞自己的事，誰知道他比站在明處還危險。可以說馬春華現在恨透了雙清縣的所有官員，肖國華和郭亮更是自己的仇人。
如果不是考慮人心考慮影響，他都不會將張春秋調入市發改委。他計劃等過一段時間之後，再將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張春秋調到其他部門閒置起來。
馬春華自持身份沒有說出自己的感受，只是很隨意地問道：「我怎麼知道這小子是誰？有什麼事嗎？」
賈永明以為馬春華真的不清楚郭亮，畢竟郭亮只是一個小小的水產局局長、科級幹部，在紹城市比他官大權力重的官員多於牛毛，一個市長不認識他完全正常。
賈永明不無得意地說道：「舅舅，這次你看走眼了！」
馬春華知道賈永明這話是無心之語，但聽在耳朵裡還是感到刺耳，他不滿地哼了一聲，問道：「我怎麼看走眼了？他又是何方神聖，讓你如此上心？」
賈永明習慣了馬春華的冷嘲熱諷，他故著神秘地說道：「你可別看他年輕，別看他在那種窮地方折騰，實際上這傢伙是中央領導的後人，後台強大得嚇人。」
馬春華心裡還真是一驚，他本來就覺得郭亮那小子有點深不可測。聽了賈永明的話，更有點把握不住這個小子的套路了。他心道：難道這傢伙真是世家子弟，是哪個家族放到這裡來鍛煉的？那豈不是一顆隨時可以爆炸的炸彈？這次難道是他代替肖國華起主要作用？那……那他可怕了。
雖然他很清楚地知道郭亮是如何從普通大學畢業生升到目前位置的，他的升職一切都有根有據，並沒有什麼違規提拔的事情。可正是因為太正常，這才讓他感到奇怪：為什麼他的升職走的如此平穩？每次都恰到好處，不埋沒也不高捧？
久在官場的馬春華知道，一個人在仕途上要做到政績、能力和他所處的官位相對應是何其的困難。很多有能力的人一輩子只能屈居低位，而有的人什麼正經本事沒有卻高居上位。認真做事做出不少成績的官員長年不提拔很正常，一個人啥政績也沒有而噌噌直上也不少見。但像郭亮這樣每做一件事就實實在在前進一步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有成績不陞官是打壓，沒有成績而陞官對年輕人而言就是拔苗助長……
想到「拔苗助長」這個成語，馬春華心裡似乎有所觸動：「對啊！能夠如此恰如其分地把握他的仕途，絕對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
但他心裡隨即又重新困惑起來：「可我怎麼不知道他有什麼強大的後台呢？他父母他爺爺奶奶外公的情況我都知道，實在沒有讓人矚目的背景，如果將省公安廳的陶翔算上，那也只不過是一個副廳級幹部，比我的地位還低，就算加上陶翔後面的那個老傢伙，那也不過是一個退休過氣的部級幹部，遠沒有現在還在位的韓副省長有影響力。」
想不清這些，他對賈永明嚴肅地說道：「你別自己嚇自己，你以為隨便哪個旮旯蹦出一個人來就是太子就是皇親國戚？」說到這裡，馬春華又想多瞭解一些郭亮的信息，又問道，「你聽了哪些亂七八糟的事？說說看。」
賈永明知道舅舅故著清高，心裡癢癢的卻不好意思直接說。他再次神秘兮兮地說道：「我是從省報記者豪山那裡知道的。前幾天我們宴請他，他喝醉之後說雙清縣那裡是藏龍臥虎之地。在我刻意打聽下，他說省城迎源大酒店的田老闆都巴結郭亮那小子。他之所以認識田老闆，就是郭亮介紹的。而且郭亮還和許昆山交往密切。我派人瞭解了，許昆山一年前還幫郭亮墊付了好幾萬的培訓費，讓一個女小學老師到大學培訓。許昆山是什麼人？他平時鳥誰啊。」說這些話的時候，賈永明完全是一副自豪、擺功的樣子。
馬春華神情劇變，脫口問道：「田老闆還巴結他？不可能！」
賈永明知道自己的情報產生了效果，臉上更是得意。但他裝著很委屈的樣子說道：「舅舅，我哪裡敢騙你啊？你只要讓人到省城去打聽打聽，或者到市教育局去瞭解一下，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馬春華沉思了一會，揮了一下手，說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這些道聽途說的事記在心裡就行，別到處亂傳。也許沒有那種事也被你們說成了那種事。三人成虎知道不？」
賈永明說道：「知道，三個人聯合在一起比老虎還厲害。」
馬春華懶得跟他多說了：「你今後做事一定給我穩重點。還是剛才我說的，現在還不是下手的時候，你那一套瞞天過海的把戲很多人都會用。你現在的心思都用點在別墅和高檔小區建設山，只有質量好、設計時髦，有自己的特色，人家才會樂意掏錢，你的生意才會越做越大。回去吧！」
賈永明想不到自己弄來這麼重要的情報竟然得不到舅舅的重視，這麼快就打發自己走，心裡很煩燥，他有點悶悶不樂地起身離開。
馬春華默默地抓起一支煙塞進嘴裡，動作緩慢地拿出黃金做的進口打火機。過了好久才打燃，又過了好一會才往煙上燒。直到這時，他才知道煙塞反了，過濾嘴露在外頭。
賈永明的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表面上受了嚴重的處罰、公司損失很大：不但吐出了所有囤積的地皮，還被罰了巨款。對於這種處罰，媒體上一片稱讚聲。
很多不明真相的人都爭先恐後地說：「你永明房地產開發公司也有今天？你們不是很牛嗎？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啊。當官的這次真是開眼了，做了一件大好事。」
但知道內情的人卻知道這些處罰相對於這個公司在開發區所賺的錢，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人家早就想到了這一天，那些免費吐出的地皮本來就相當於免費買來的，只不過是抓在手裡等了一段時間而已，基本上沒有什麼損失。只有那些罰款才是出了一點血。但也是小事，賈永明以前向大一點的投資商出售一塊成本極低的地皮就能賺回這些錢。
否則的話，賈永明和馬春華怎麼會如此輕鬆？再說，他們還有海邊沙灘休閒區的後手呢。
俗話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泥巴。」馬春華帶著賈永明站在了食物鏈的最高端，自然是大魚，他們憑借手裡的權力、信息的全面賺了大錢後果斷退出。
雙清縣的張春秋、牛文舉之流只能算是小魚，原以為抱緊了大腿，原因為等老闆吃了肉之後他再喝湯，誰知道竟然舉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錢沒賺到反而因為手下的蝦米捅簍子把上面的老闆得罪了，大魚一口就將他們咬傷拋棄。
張春秋懊惱地看著眼前莊嚴的政府大樓，然後轉身，正待移步但隨即又有意把頭昂起來，胸膛挺得高高的。看著帶著一班子人來送行的肖國華說道：「老肖，還真有點捨不得離開啊。捨不得離開你們這些老朋友啊。」
肖國華握著張春秋的手很「誠懇」地說道：「張主任，我們也記著你呢。將來我們雙清縣的改革還要依仗你。這裡是你第二故鄉，你可要多關照一點。」
張春秋抓著肖國華的手熱烈地搖了搖，笑著說道：「那是當然。在這裡工作了這麼多年，承蒙肖書記你的指導，我真是受益匪淺啊。不幫忙你們雙清縣幫忙誰？」
臉上的笑是熱烈的，話是說得很溫和的，但「你們」二字卻如一份安民告示公開了他的內心，將他的不甘和憤懣表露無遺。
肖國華裝著沒聽出來，很開心地笑道：「這下我就放心了。我就知道張縣長對我們雙清縣有感情，親不親故鄉人嘛。」
這話無異於當面說他張春秋是忘恩負義的小人，連家鄉人都不顧了。
張春秋也不是易與之輩，他也話裡有話地說道：「在這裡工作了多年，我記住了雙清縣的一草一木，不會忘記這片熱土的。」小樣的，老子記住你了，失敗是暫時的，我總有一天會討回公道。
肖國華爽朗地說道：「我肯定知道。還是上級政策好，改革是大勢所趨，將來的雙清縣也會和南方那些發達地區一樣來一個大變樣。」你丫的敗了就敗了，想扳本回來不可能，歷史不會倒回去。
張春秋停頓了一下，說道：「我相信肖書記有這個能力。我們雙清縣底子薄，改革的步伐慢了一點，將來一定能迎頭趕上去，將來進入全國百強也說不定。我等待那一天。」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誰笑到最後難說。
如果不是對肖國華、張春秋非常瞭解的人，真以為兩人在感慨，在為縣裡的事情操心，在相互勉勵，不由很佩服地看著他們：領導終究是領導，這個送別的時刻還關心這些大事。
有的人卻聽得冷汗直冒，心裡不明白他們兩人為什麼到今天這一刻還說這些話。
看著張春秋在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的陪同下離開，肖國華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減少，直到車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他才說道：「走了。想不到這麼快。」
話裡的意思是什麼就只能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張春秋走後，縣長的位置就空了出來。但組織上沒有留多久的懸念，甚至還沒有等縣裡的幾個副縣長還沒起野心，就派來一個叫劉昱的人前來擔任縣長。不過，現在頭頂上還掛著一個「代」字，還需要在下屆人大會上正名。
那麼，牛文舉留下常務副縣長的位置誰坐？郭亮這次又有希望動一下屁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