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躁動的官員
郭亮注意到班長耿志豪的人緣不錯，只要是休息時間，無論是下課還是吃飯或者在寢室，他身邊都有其他的學員圍著他轉。這人的性格就如他的名字一樣很豪爽，也很健談。他手裡的中華煙不斷地如玩魔術似地掏出來再飛到他人的手裡。郭亮好幾次都認為他身上沒有煙，但有其他學員過來找他的時候，那種白色的小棒棒又神奇地出現在他手裡，一支支撒給他們。
他還聽說梗志豪多次在打球休息後邀請打球的、看球的一起到外面吃飯、喝酒。他已經擁了一個不小的圈子。
另一個人緣不錯的就是孟俊傑，只不過圍著他轉的人大部分是外面的，這些人臉上永遠呈現的是一種巴結的笑容，這些人圍著他的目的，所有的人都清楚。孟俊傑在這些人面前表現依然是卻有點倨傲，就如郭亮第一次和見面的樣子。孟俊傑的人緣不是靠他的親和力和個人魅力得來，而是靠他的權勢得來，準確地說是靠他父親頭上那頂省交通廳廳長的官帽。郭亮來的時間不長，就有人傳言這個交通廳廳長將可能在不久之後升為副省長。
郭亮不動聲色地想：「吳卉的爸爸好像現在是管交通、工業這一線，如果孟俊傑的父親升為副省長，那吳卉的爸爸是往上升還是將交通這個最有油水的行業交給孟俊傑的父親？」
至於那個支部書記曾靖國，看起來沒有什麼人緣，幾乎沒幾個人跟他說話，人也長得猥瑣，一雙眼睛到處亂瞧，郭亮開始很奇怪他是怎麼被選上坐到這個位置的。
沒有幾天，郭亮就融入了這個集團，無論男女都對他比較關照。問問題還是借筆記，只要他開口大家都會借給他。就是那個猥瑣的書記也對他不錯，和藹地詢問郭亮參加工作的經歷，詢問他一些工作上的事。對他參加工作幾年就到了正科級職務，很是佩服。
在黨校學習，學員相互之間並沒有什麼太多的競爭，班幹部基本都是學校指定，然後進行等額選舉。當不當幹部對將來的仕途並沒有多少影響，完全不像一些小說裡所寫的那樣，上級領導會很看重在黨校當班幹部的資歷，學員為了當上班幹部還要挖空心思怎麼討好同學，需要請客送禮來拉選票，以及什麼學員在黨校裡寫好一篇論述作業就能平步青雲。
這些都是扯蛋，想陞官想進步還得老老實實回自己的單位，由自己的領導、原來的組織來決定。或者來黨校之前，組織上就已經決定了學員的走向。黨校只是一個充電站加油站，只是提高學員的思想覺悟和工作能力的地方。
當然，也不排除有時候省委領導來學校視察，腦袋一拍從裡面抽幾個人充實到一些部門。但那幾乎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其幾率和中五百萬的**彩差不多。只不過如果老師或同學推舉某個人當班主任，這個人肯定不會拒絕，不會讓任何人認為他無當班幹部的能力。
雖然省委黨校幾乎完全不同於郭亮以前上過一小段時間的縣委黨校，但他大學畢業的時間並不長，當了這麼長的幹部膽子也大，所以他很快就適應了這種學習生活，也不懼和大家一起就某個課題進行公開辯論，不懼發表自己的見解。
他發現在黨校裡一些老師的思想比較激進，對社會上一些陰暗面抨擊得很厲害，其語氣甚至比一些市民還激烈，在他們的嘴裡，似乎大多數官員都是貪官是庸吏。郭亮不知道這些老師是真的剛直不阿還是因為心裡陰暗或者是有牢騷。在討論辯論的時候，出現一個怪現象，就是老師怪話多，反倒是學員一本正經，他們分析問題基本都從事實出發，不故意誇大更不危言聳聽以吸引別人的注意。學員們頗有的不管狂風暴雨，我自巋然不動的氣概。
開始的時候，郭亮對這種老師「思想落後」，學員「思想積極」的現象很有點不解，心道：如此落後的老師教出來的學生豈不更落後？黨校培訓的目的不完全反了嗎？
但他仔細思考之後就明白了：首先從老師本身來講，老師的思想境界高不高，別人並不會把他怎麼樣，說的偏激一點，人家還可能說他能堅持自己的意見有錚錚鐵骨，即使出什麼問題也是小問題，批評之後還是老師。從黨校的領導和組織來講，這些老師再怎麼落後，他們肯定不敢違法亂紀，不會鼓動學員貪污受賄以權謀私。只要把規定的課程教授好，讓學員學好知識目的就達到了，更何況老師某些落後的話對學員何曾不是一種劣性刺激，何曾不是在敲警鐘？
學員之所以比老師的思想還積極，是因為這些學員或者已經是一方諸侯，或者是將成為一方諸侯，如果他們在黨校表現出思想落後或者說出不恰當的話來，絕對會影響他們的前程。他們可不敢拿自己的仕途開玩笑，不敢跟著老師說怪話，也許那些看似偏激的老師是在釣魚呢。
能夠參加省委黨校培訓的都是一些聰明人，誰都不會拿自己的政治生命來逞口舌之樂。所以討論的時候，學員一個個發言都是正氣凜然，話裡體現的都是主旋律，即使針砭時弊也說的很委婉，把做壞事的人定義在一小撮裡面，話裡話外都是在為組織、為領導、為社會唱讚歌。聽了他們的話，你會認為他們都是為國為民的好官，也明白社會為什麼這麼和諧。
這種情形與縣委黨校差別很大，郭亮開始有點不適應，但很快就知道如何帶上面具了。輪到他發言時，他和其他人一樣也只說報紙上刊登的、書籍上記載的、只說主旋律，絕不說怪話、牢騷話，更不去揭露什麼陰暗面。
他的表現一切都是中規中矩，在這裡沒有搶美女的矛盾、沒有爭地位的矛盾、……。
時間一天天過去，郭亮大部分時間都是住在黨校裡，一周只出去一二天。有的時候回家，有的時候則和高中同學王丹、袁道在一起喝酒閒談，就是和梁倩英商討竹器廠的事。
母親現在帶考古隊在梅山鎮槐山寺進行古墓挖掘，一個月都難得回家一趟。父親則不是跑到梅山鎮楠竹坳煤礦檢查就是到外地出差。因為他在經濟界的名氣漸長，現在有不少單位、學校、企業邀請他去講課，累是累點，但收入不少。
郭亮回家的話基本都是無人，所以他也懶得回來。
有一次週末他乘飛機到了岳軍旗負責管理的鐵製件廠。看了鐵製件的生產情況，和在那裡負責資金管理的薛黎談了很久。自從上次竹器廠出了那件質量責任事故之後，薛黎做事都小心翼翼起來，做什麼都一絲不苟，又不多管閒事，讓岳軍旗他們很是敬佩，他們幾個人的關係很好。
鐵製件廠早已經走上正軌，產品源源不斷地供應市場。不過，無論是做安全門、保險櫃，還是做高速公路的護欄，都是低科技、低利潤、勞動密集型產品。市場競爭非常激烈，一個月支付工人工資和稅收後，大約能賺二萬元左右的純利潤，遠遠比不上梅山鎮楠竹坳竹器廠的收入，連竹器廠裡面的竹根雕這個小項目都比不上，不足竹根雕利潤的三分之一。
這還是因為鐵製件廠享受了很低的稅收待遇、水電從部隊接過來價格非常低的情況下賺的錢。這個收入水平讓郭亮很迷惑，他真不知道周圍其他鐵製件廠是如何獲利的。按他的想像，其他鐵製件廠應該是虧本才對，按他的想法，普通的鐵製件廠早應該關門大吉。可是，他看到的卻是那些工廠一樣幹得熱火朝天，還有不少人在籌備建新廠，大有將那裡建成一個鐵製廠城一樣。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最後還是岳軍旗為他揭開了這個謎。實際上原因很簡單，其他鐵製件廠之所以有錢賺，之所以熱火朝天，無外乎二個原因，一是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用金錢打開銷路。二是賄賂稅務局的人或者帶著工人打游擊，盡量不交稅或交少量一點點錢應付一下。這些工廠的老闆不是本身是大後台就是他身後有後台，誰也拿他們沒有辦法。如果工商局、稅務局去那些工廠查賬的話，百分之百他們都是虧損的，每一個老闆都是拿自己的錢支援國家建設，一個個都是不計報酬的活雷鋒。
郭亮哭笑不得，嘴裡哦哦了幾聲。他問道：「這裡有沒有人故意刁難我們？我們沒有送禮給稅務局、工商局的人，他們會不會搞陰招？」
岳軍旗笑著搖頭道：「刁難是肯定的，只是刁難的程度不大，我們能忍受。我們有部隊做靠山，不但稅務局、工商局對我們網開一面，就是周圍的人也多少有點顧忌。上次那個老闆打傷了我們的前任，結果被重判，至今他坐在監獄裡，他的家產還被查封。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其他人都不敢對我們過分。不說我們遵章納稅，繳納各種合理的費用，就是我們不繳納，他們也不敢對我們怎麼樣。
其實，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打點工商、稅務等部門，他們每次來檢查，我們都是請他們吃飯，到附近娛樂城招待他們，還送一些禮品給他們，面子上都過得去。
再說，他們也希望手下的企業有幾個照章納稅的，如果都不照章納稅，他們就沒有政績，更無法保護那些從來不知道納稅為何事的工廠。呵呵，各取所需而已。我們工廠到年底肯定是納稅先進集體。現在不但地方上看重我們，部隊領導是看重我們，日子算是好過了。」
郭亮也笑道：「部隊領導當然看重你們。我們接納了他們這麼多軍屬，解決了他們不少後顧之憂。也許過幾年，你岳軍旗就是這裡優秀的民營企業家。」
岳軍旗不好意思地說道：「現在真是怪，遵紀守法本來是應該的，卻被當作英雄來看待。偷稅漏稅、以次充好的人卻被看成正常的。……，真要說優秀的民營企業家，應該是你這個實際上的大股東，應該是月華嫂子……舒月華她上台接受表彰。」說到舒月華是他嫂子的時候，岳軍旗有點尷尬，他都不知道舒月華現在心屬何方。
郭亮只是看了一下工廠的情況，陪他們吃了飯喝了酒就飛回了中州市，繼續回黨校，沒有在工廠裡指手畫腳。他本來有一個想法，想利用楊向文的那個高嶺建築工程集團公司銷售鐵製件廠生產的高速公路上護欄，但話到嘴邊就停止了：已經利用過他們一次，再利用的話就太過分了。
現在高嶺建工集團公司已經跟舅舅的砂石廠簽署了一個十八萬的砂石供貨合同。因為舅舅他們出產的砂石質量好價格又低，楊向文和龔建良沒覺得在這筆合同裡吃虧。後來他們來找孟俊傑的時候，順帶真心地感謝了郭亮一番。他們還笑著說將來繼續訂購那裡的砂石。
孟俊傑承諾的在紹城市幫他們推銷砂石的事倒是沒有動靜，孟俊傑自己說是等他春節回去過年時再幫他們解決，郭亮自然不會催他。
現在郭亮和孟俊傑的關係依然算不上很鐵。孟俊傑這個人總是將自己的心扉掩蓋起來，時不時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憂鬱，加上他為人倨傲，郭亮又不是一個願意巴結他人的人，所以他們雖然是室友，但兩人關係依然不鹹不淡，甚至都不怎麼開玩笑。郭亮現在與耿志豪、陶曙東的關係倒是不錯。在他面前，兩位並不擺領導的架子，完全是平輩論交，加上郭亮跟著他們也喜歡上了打籃球，幾個人經常在一起吃喝玩耍。
他在黨校學習的同時，也關注著雙清縣裡的動靜，特別是水產局的動靜。正如肖國華和郭亮所預計的，郭亮進黨校學習、韓長江臨時負責水產局的全面工作之後，水產局一下來了一個徹底的大改變：
首先韓長江不顧副局長劉建宏、養殖公司經理郝永吉、魚產品深加工廠廠長劉聯盛的激烈反對，強行做出決定，用局裡優良資產做抵押從銀行貸款二百萬。其二，他和水產發展公司的牛望山為頭發起了個人集資的活動。第三，他在用貸款、集資來的錢在高新技術開發區註冊了一家註冊資金高達三百五十萬的公司——藍水技術開發有限公司。這家公司以水產局為大股東、以那些集資的個人為小股東的，韓長江自然是公司董事長，而牛望山是公司總經理。第四，為了讓集資的個人安心，水產局還和這些私人簽訂了協議，承諾將來投資萬一失敗，水產局將承擔他們的本息損失。
公司甫一成立，牛望山就迫不及待地與永明房地產公司簽訂了大宗土地轉讓合同，從永明房地產公司接受了一大塊土地。只等下家來接受，從而賺錢差價。韓長江、牛望山等到了縣裡有關領導的表揚，張春秋縣長帶領縣政府的幾個高官到水產局進行了視察，在攝像機前讚揚了水產局的工作做的好。講話中不可避免地提到了郝永吉、劉聯盛他們兩人所領導的養殖公司和魚產品深加工廠。倒是沒有誇讚水產局到高新技術開發區投資的事。
另外，永明房地產公司的老總賈永明親自到水產局邀請了科級幹部以上的領導到深圳旅遊。這支旅遊隊伍被永明房地產公司的員工照顧得很周到，旅遊回來每人還給了不少的紀念品。
郭亮的這些消息基本上是從水產局人秘股股長王曉東那裡得來的。因為韓長江認為王曉東是郭亮的親信，自他主管全面工作以後就將王曉東閒置起來，雖然還不敢撤除王曉東的職位，但其地位和職權跟人秘股普通工作人員差不多了。受了委屈的王曉東經常給郭亮打電話，一是訴苦，二是希望郭亮能早點回來或者幫他主持正義。郭亮只能安慰他，讓他不要著急。
水產局的領導旅遊出發前，那個賈永明還親自給郭亮打了電話，詢問他是否有時間一起旅遊。韓長江也打了電話邀請，但郭亮都以黨校的學習很重，馬上就面臨考試拒絕了他們。
郭亮從其他人如丁世軍、柯柳以及畜牧局李局長等人那裡瞭解到的雙清縣官場情況。知道現在的雙清縣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氛。自從郭亮旗幟鮮明地反對到開發區投資之後，大家都認為郭亮正是因為這個行動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導致他被送到黨校學習。很多人預計郭亮回來之後，連水產局這個窮單位的局長都沒得做了，估計會安排到一個更差的單位去，或者乾脆就地降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