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哦……」凌南天只好佯裝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又拉著猴子的手,走向後廚。
此女確實是韓丹,上半年因為領著學生們上街示威遊行,反對內戰,被當局抓起來了,關在城南監獄裡。
所以,半年來,她一直沒有寄書信回家。
她是山溝溝裡飛出來的金鳳凰。
喝著微山湖水長大的韓丹,不僅長得珠圓玉潤,清麗脫俗,且富有濃郁的文化氣息。
她柔美的背後便是很強的原則性。
這種文化氣息又兼容著原則性,很快就使她成了學生領袖。此時,韓丹看到黎建如此對待凌南天與猴子二人,便低聲道:「黎建,你怎麼能如此粗暴地對待咱們的階級兄弟呢?乞丐、黃包車伕,都是處於社會的底層,都是和我們一樣的窮苦人,也都是我們團結的對象,」
她聲音很低,卻很嚴厲。
「可是,那個林鳥是周剝皮的戚,我討厭周剝皮,我恨死了周剝皮。我妹妹小紅,才十七歲,就被迫作了他的小妾,多可憐啊!你我都在美麗的大學校園裡讀書,唉,你是體會不到我妹妹和我的這種心情的。」黎建卻很不服氣,矛頭對準周剝皮,也對準了周剝皮的「親戚林鳥」,仍是悻悻地為自己剛才的粗暴辯護。
「黎建同志,小紅的苦難,我很同情她。所以,你我才會參加革命工作。但是,我們一定要區分清楚革命的對象和團結的對象。林鳥、蕭順風雖然是周剝皮的親戚,可是,他們倆人出身貧苦,靠自己的雙手,通過辛勤勞動來謀生,與周剝皮有本質上的區別。兩者的階級成分是完全不同的。你不能把林鳥與蕭順風等同於周剝皮來對待。」韓丹原則性強,雖然站在門邊,但是,就是要給黎建講清楚革命道理。
「啪啪……」
廳內的一幫學子聞言,登時為韓丹鼓掌喝彩。
「韓丹同學,說得好,說得對。你的分析,你對待革命同志的態度,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符合辯證法,符合唯物主義,符合無產階級革命思想。」此時,一位男生離桌而來,走到門前,翹指稱讚韓丹。
此生也是身穿白色的中山裝,頭戴時下很流行的學生帽,高高的個子,很瘦,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吳志剛,你他娘的別嘻嘻哈哈,你就只知道討漂亮女生的歡心。」黎建當眾被韓丹訓了一頓,心頭很是不舒服,此時見吳志剛如此稱讚韓丹,也等於打了他黎建一記耳光,便把黎建惹火了。
他破口大罵吳志剛一番,便跨步進廳,氣呼呼地落坐。
「喂,黎建同學,我怎麼就只會討好漂亮女生了?我的女朋友羅美珍就坐在我身旁,我還能討好誰?再說,我不革命嗎?我可是坐了半年牢才出來的呀!哪次上街遊行,我不是領頭的?你瞧瞧我臉上的鞭痕,那是反動派打的。我倒想問問,我坐牢的時候,你在哪裡?你就不是通過周剝皮把你保釋出來嗎?」吳志剛被他一罵,也來火氣了,回身落坐,指指身邊的女生,又指指自己臉上的傷痕,有理有據地質問黎建一番。
「你……」黎建滿臉漲紅,氣呼呼地起身,欲與吳志剛辯論一場。
「好啦!好啦!都是革命同志,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說嘛!幹嘛要發火呢?吳志剛同志,為了咱們工農階級的革命事業,坐了半年牢,受了不少苦,挨了不少打,但是,他從來沒有向敵人吐露過咱們的地下組織,這種堅強的革命精神,很值得在坐的每位同志學習。黎建同志,愛恨分明,他對階級敵人,疾惡如仇。他對待自己的同志,熱情似火。今天,我等剛出獄,他便領著一幫同學來接咱們,可見他對咱們的革命友誼有多深了。來來來,讓我等一起舉杯,感謝黎建同學的盛情款待。」韓丹見氣氛不對勁,趕緊也走進來,端起酒杯,既贊吳志剛,也贊黎建,以平息之場無謂之爭。
「哈哈哈哈……光光光光光……」
一幫學子都笑了,各自舉杯相碰,又各自仰頭一飲而盡。
「好你個韓丹,就你這張嘴,你要是男生呀,咱們女子國文大學的女生,恐怕全都要死在你手上了。」羅美珍放下酒杯,俏皮地橫手刮了一下韓丹的鼻子,也不知道是誇她,還是罵她。
「哈哈哈哈……」一幫學子再度大笑起來。
氣氛又緩和下來。
「好啦!同學們,同志們:你們都是一群很有朝氣的革命青年。現在,我錢師承代表組織,代表膠東地委,宣佈你們都是合格的、優秀的員。希望你們再接再厲,再創佳績,再創輝煌,爭取把青島城內的所有大學生、中學生、工人階級都團結起來,組織起來。地委決定,在青島城內成立一間工人夜校,以培養團結更多的工人。鄉村的農民工作,由地委另派人員去做。一旦發動武裝起義,到時城裡城外就可以相互遙應了。所以,現在我代表地委宣佈,成立青島城內大學生聯合會支部,由韓丹同志任書記,吳志剛同志任組織委員,鄭子捷同志任宣傳委員。接下來,你們幾個骨幹力量,都要到工人夜校去教書。好了,咱們還是要繼續保持單線聯繫,夜了,為防敵特跟蹤,我得先走了。」一名身穿長袍的中年漢子站起身來,朝這幫學子擺擺手,壓低聲音,表揚了這幫學子一通,又給他們部署了新任務。
然後,他拿起身邊坐椅上的禮帽,向眾學子躬躬身,轉身就走。
星月無光,蒼穹高遠。
夜風吹拂,秋意寒涼。
落葉飛舞,紛紛揚揚。
「錢同志,請跟我來,走後門。」黎建登即站起身來,要相送錢師承出門。
「要不,這樣吧,咱們幾個男生,護送錢同志走。現在的白色恐怖,其實並不亞於中原大戰之前。那個韓復矩,更是積極的反分子,中原大戰後,他在就職山東主席的誓師大會上表示,一定會在他的任期內,徹底清剿赤匪分子。所以,現在的平靜,很有可能就是暗流湧動。」樣子瘦小,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鄭子捷也站起身來,向在坐的學子提議:一起護送錢師承走。
「不不不!……我聽我表兄說新來的馬市長,也就是各大新聞媒體公開稱讚的馬彪,此人原來是古城軍閥凌雄的部屬,狼狠無比,他害得他的老主子凌雄家破人亡後,便率部投靠了晉軍,投奔了石友三。後來,他看到中原大戰戰局不利於閻、馮、李這一方,便又改投老蔣。此人骨子裡是反動的。但是,現在,他一上任,便向廣大勞苦大眾表示友善,且公開宣佈,釋放入獄學生,又乘黃包車視察民情。對他的異常舉動,我感覺可疑。所以,咱們還是要小心為上。也就是說,咱們不能送錢同志出門,人多影響大。以防萬一有敵特分子盯咱們的梢。很有可能,這段時間,敵特分子是外鬆內緊。我清楚地記得,半年前,羅三友同志就是這樣出事的。」吳志剛趕緊起身相勸,並分析了馬彪的背景與為人,也分析了當前的形勢。
「你表哥?你表哥是誰呀?」這幫學子中最精壯的年青人,便是賀金城了。
他聞言之後,便霍地起身,質問吳志剛。
「吳坤!就是現在馬彪身邊的秘書兼警衛營長。今晨,馬彪親自來監獄裡釋放咱們的時候,吳坤是先率警衛人員到監獄來打前站的,所以,當時他打開牢門,便對我說了些悄悄話。聽他的語氣,他對馬彪很不滿,因為他也參與了謀害凌雄的行動,一場中原大戰下來,他也沒少血戰,沒少流血流汗的。可是,大戰結束,他卻沒撈到什麼好位子,反而更加要累死累活地熬夜為馬彪起草各種文件。所以,我感覺我的這位表兄,是咱們可以爭取的、可以團結的一個對象。」吳志剛很坦率,也很直白地講述了他那位表兄的情況,並提議要把吳坤爭取到革命的陣營中來。
「嗯!很好,我同意吳志剛同志的提議。很難得在敵特陣營裡有這樣的人。我們的革命活動,如果有這樣的人,經常提供一些敵特組織內部的情況,我們就能做到更加有的放矢。比如辦夜校這件事,將來肯定會有敵特人員前來掏亂的,如果有吳坤這樣的人通風報訊,便會減少咱們的損失。」韓丹聞言,也霍地起身,相當果斷地拍板。
「好!這件事,我會向膠東地委匯報,爭取盡快給你們一個批復。就這樣了,我單獨從後門出去即可。你們也盡快散了吧,若然爾等太夜回學校,恐怕也會引起敵特組織的注意。畢竟,你們今天才剛釋放出來。如果吳志剛同志的分析是正確的,那麼,反動派肯定現在就在暗中盯咱們的梢。好了,同志們,保持向上的革命精神很重要,但是,保護自己的安全,也很重要。只要咱們活著,才能為廣大勞苦大眾,做更多的革命工作。同志們,再見!」錢師承認真聆聽他們的對話,初步同意了韓丹的設想,並囑咐他們要注意安全,然後轉身就走。
黎建趕緊搶先幾步,走在錢師承的前面,引他走向後門,並打開後門,目送錢師承離開周宅之後,這才關上後門,重新回到廳堂。
廳堂裡,氣氛又有些緊張了。
那是因為吳志剛的一番話引起的氣氛緊張。
他們很是擔心錢師承的安全。
「同志們,既然咱們的支部成立了,那麼,今晚咱們就在這裡召開一次會議。我剛想到的議程,有兩項,同志們討論一下,然後舉手表決。非支部成員,請先出去一下,半個小時之後,你們再到回來。」韓丹首先打破僵硬的氣氛,機智果斷地提議馬上召開支部會議。
「那好,咱們幾個非支部成員,就分別到前門、後門的胡同裡站站崗吧?」羅美珍聞言,很贊成韓丹的提議,便也提議非支部成員出門站崗,防止敵特分子盯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