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他英挺玉立,一身戎裝,甚是英武。
看他肩膀上的槓星,似乎已是少將軍銜,**服飾。
他的腰間,還佩著一把「中正」寶劍。
日影西移,山風送爽。
綠樹搖曳,小草染紅。
凌南天驀然轉身,怔怔地望著凌霸天,淚水嘩啦啦而下。
劫後餘生,兄弟重逢,多麼激動的事情啊!
凌霸天待凌南天轉身之時,不由心頭一震,往昔英俊雅帥氣的弟弟,如今衣衫襤褸,鬍子拉磋,頭髮蓬亂。
弟弟瘦了!
黑了!
他哪裡是自己的那個風流倜儻的三弟呀?
他簡直就是一個叫花子。
凌霸天心頭一疼,淚水噴簾而出,張張嘴巴,欲喊欲哭。
他張開雙臂,期待擁抱凌南天,可是,他看到凌南天瘦削許多的時候,又怔住了。
「大哥……嗚嗚……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凌南天怔怔地望著凌霸天那張滿是淚水的臉,不由一陣激動,一把撲入凌霸天的懷中,張臂緊緊地抱住他,泣聲淚下。
「三弟,受苦了。大哥對不起你呀!大哥對不起咱爹呀!嗚呼……」凌霸天摟緊凌南天,也是失聲淚下。
兄弟倆抱頭痛哭。
金萬勝、韓新也來了。
還有曾經護送路洋去青島的韓國棟,竟然也離奇地出現在皇藏峪裡。
金萬勝、韓新、韓國棟等幾個人遠遠地望著凌氏兄弟相擁而哭,倒是不敢靠近過來。
本來,金萬勝走上山腰的剎那間,是想開口向凌南天要回兩個連的兵員的,因為他的警衛團損兵折將,傷亡慘重。
將來,他回到禹城之後,難向韓復矩交差啊!
可是,凌氏兄弟一見面就抱頭痛哭了。
金萬勝不敢開口啊!
尤其是凌霸天,現在更是**少將軍銜啊!
年青地位尊!
雖然凌氏兄弟都是落難少爺,可地位之尊,統兵之多,仍然遠遠勝過金萬勝啊!
而幾經慘敗的金萬勝呢?
原本統率一個警衛團的他,現在手頭上的人馬,也僅剩幾個連了,而且槍枝彈藥更是殘缺不全,沒有給養。
他還得暫時依賴凌霸天的供給過日子。
「洪武,領你部人馬,安營紮寨。老黃,領你的弟兄們,給我家兩位公子和弟兄們準備午飯。賀團長,領你部人馬,掩埋屍體。猴子,把那兩個首級扔到溝壑裡去,免得帶在身上晦氣。」馮雲眼望凌氏兄弟抱頭痛哭,便替他們兄弟倆人分憂。
她喝令老黃去生火造飯、令賀喜率部掩埋屍體、令洪武伐木安營紮寨、令猴子扔掉馬正與歐堅權的首級。
她的分工,井井有條,並不輸給在場的任何將領。
金萬勝聞言一怔,呆呆地看著她,感覺她好美,好有才華,好可愛,好迷人。
他就這一直癡癡地看著馮雲。
「大哥,那把黃金手槍還在馬彪的手上。」凌南天痛哭一陣,鬆開凌霸天,流著淚水,委宛提起家中舊事。
他的意思是要凌霸天給他一個說法:為什麼會派人拿黃金手槍去暗殺他?
為什麼凌霸天離開古城之後,不來找自己?
為什麼凌霸天的前副官甘如龍三番兩次前來伏擊自己?現在,甘如龍身在何處?
凌南天的心頭實在有太多的疑問。
雖然兄弟重逢,他很激動。
但是,馮毅生前曾警告過凌南天:兄弟重逢之時,別急於親近凌霸天與凌向天。在沒有拿到證據之前,很難分得清凌霸天與凌向天到底是好人或是壞人。
只是,剛才凌南天過於激動了,一見到凌霸天,便忍不住落淚,便忍不住與之擁抱。
畢竟是親兄弟啊!
血濃於水。
親兄弟於劫難重重之後再相見,豈能不激動?
可是,此刻凌南天冷靜下來,便又對凌霸天疑心重重了。
「我知道,可惜,我先遣部隊的迫擊炮,炮彈都打光了。三弟,請放心,我下次遇上馬彪,我絕不放過他。三弟,苦了你了。來來來,大哥給你講講大哥如何逃生的事情?大哥又是如何獲取少將軍銜的事情?大哥現任何職?擁兵多少?且聽大哥慢慢道來。」凌霸天心頭一陣難過,他也是聰明人,明白三弟對他的疑慮。
只是他素來穩重,很少輕易放言。
他顫顫地伸手,替凌南天抹去淚水。
他拉著凌南天,走到一株大樹下。
然後,他扶著凌南天坐下,自己盤腿坐於凌南天的對面。
為消除凌南天對自己的疑慮,凌霸天主動講述自己死裡逃生、鹹魚翻身的經過:
中原大戰一觸即發,父親面臨時何去何從的問題。
多年征戰,爭來爭去的無非就是地盤。
或許年紀大了,父親已無雄心壯志。
因為古城地盤佔據中原要塞,乃是自古以來兵家必爭之地,所以,各路軍閥都向父親發出暗示信號,要求父親要麼把古城交與閻老西,要麼交與馮將軍,要麼交與國民政府。
父親實在不想再打仗了,他也知道再打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戰爭結束,無非就是重新劃分地盤。
而死去的,終究是那些跟隨自己多年的兄弟。
父親幾年前在北伐戰爭中,曾與老蔣有過些交情,而老蔣來函,也以中央軍事委員會委員、國民政府中央教育部長職務相許,邀請父親到南京為官。
父親想想自己以前不過是山東響馬出身,人生能做到這樣的位置,確實不錯了,於是便傾向於國民政府。
他說:南天也長大了,對去留問題,應該也聽聽南天的意見。他讓我給你拍封加急電報,召你回來。
4月21日,我給你拍了封加急電報,因為涉密,不敢在電報裡明言什麼,所以,只能佯稱父親病重。
當夜,我與父親、凌向天、馬彪、甘如龍等人在父親的書房裡議事,並喝了些酒。
你知道,大哥素來不喝酒,沾酒即醉。
議事結束,不知為什麼,那晚,大哥有些苦悶,便又隨凌向天等人到後花園喝酒去。
第二天醒來,大哥發現黃金手槍不見了,便質問凌向天。
凌向天說,大哥的黃金手槍,可能落在父親的書房裡了吧?還是問問爹吧!
可大哥酒後失憶,回想不起那夜喝酒之事。
丟槍事大!
大哥也不敢輕易問父親,怕被父親責罰。
於是,我便趁父親去市政大樓辦公之時,溜進父親書房查找,但是,沒找到。
起初,大哥誤以為父親有意懲罰我喝醉酒之事,故意把槍收起來。
所以,大哥也沒在意,一時間也不敢向父親要槍。
反正,那些天,父親的臉色也是陰沉沉的。
因為父親復函給老蔣之後,還要等待老蔣的復函。
父親的心理壓力很大。
他的壓力,有來自老上司馮將軍的壓力,還有閻老西的壓力,也有老蔣的壓力。
更有來自老朋友的壓力,諸如還有韓復矩、石友三、孫殿英等人的壓力。
4月29日,石友三來電,稱於周口召開軍事會議,要父親前往參加。
父親因為還沒得到老蔣的回復,為了麻痺石友三,便同意前往周口參加會議。
之後,父親便在周口城外穎河關帝廟前出事了。
凌霸天說起父親凌雄重傷的時候,心頭傷感無限,淚如雨下,嚎啕大哭起來。
「大哥……大哥……嗚嗚……」凌南天聽他提到父親出事的時候,也忍不住失聲而泣。
原本幸福的一個家,如今肢離破碎,殘缺不全。
兄弟倆人都是心疼心酸,難過異常。
凌南天想勸說兄長別哭,可自己卻是忍不住放聲大哭。
「三弟……嗚嗚……」
凌霸天就像一個可憐的小孩,忽地一把抱住凌南天,伏頭於凌南天的肩膀上,哀號起來。
他嘩啦啦的淚水瞬間打濕了凌南天的肩膀。
日薄西山,清風徐徐。
樹影晃動,晚霞在天。
飽受磨難的凌氏兄弟抱頭痛哭。
好一會,凌霸天才又分開凌南天。
凌霸天抹抹淚水,遂繼續泣不成聲地講述自己與凌向天相互殘殺的情況……
那天,我看到凌向天背著渾身是血、傷痕纍纍的父親逃回古城,回到府中,便忍不住責備了凌向天幾句,質問他為什麼沒保護好父親?
我這麼責備凌向天,這本來也是為人子女的人之常情!何況,我還是他的大哥!
豈料,凌向天忽然怒罵於我,並拔槍相向,稱父親出事乃是我向石友三告密父親投蔣之事,才使他與父親遭到伏擊的,令隨他護送父親前往周口的衛隊全軍覆沒,並稱伏擊的領頭者是甘如龍。
他如此指證我,而甘如龍那天又不知所蹤。
甘如龍又是我的貼身副官,跟隨我多年。
凌家軍中誰人不知甘如龍便是我的親信?
我百口難辨,落淚如雨。
可我怎麼也想不到會是兄弟相殘的。
凌向天要我給他一個說法,大罵我賣父求榮,不得好死。
我驚愕異常,我淚流滿臉,我心疼如絞。
在我驚呆之時,他忽然開槍射擊。
好在我的貼身衛士賴宇新,眼疾手快,驀然推開我,他替我擋了一槍。
而賴宇新卻因此慘死了。
我當時被賴宇新推得倒在地上,可凌向天仍然不放過我。他一腳踹開賴宇新的屍體,又要向我開槍。
便在此時,我的衛士胡建都忍無可忍,搶先朝凌向天開了一槍,又救了我一命。
凌向天慘叫倒下,他的衛士不樂意了,便紛紛陶槍要殺我與胡建都。
我的衛士聞得槍聲響起,也湧進書房來。
雙方開槍對射,各自傷亡慘重。
父親傷重,兄弟相殘,我心疼如絞,腦子都糊塗了。
這是我從軍十年來最沒頭緒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