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她始終還是有些心軟,始終下不了手。
她步步後退,忽然將槍一扔,抱頭蹲地,嗚咽啜泣。
「砰!」手槍落地。
「呼……砰!」馮毅也隨之放下機槍,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驀然雙腿一軟,坐倒在台階上。
他探手一伸,將郭妙妙扔掉的手槍拾起來,別在自己的腰間裡,這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凌南天卻忽然眼前一黑,身子搖晃了一下,萎倒下來。
剛才的惱怒憤恨,讓他出了一身的虛汗,彷彿他剛打了一場惡架,用盡了全身的功力。
事後,他的精神體力都再也支持不住了。
「公子……公子……」馮雲剛才高度緊張,此時也是渾身是汗,單臂摟不住凌南天,便急急轉身,附身抱住他,雙腿頂著他的腰。
她泣聲驚呼,急捏他的「人中穴」。
「哎呀……」凌南天痛叫一聲,緩緩睜開眼睛。
他醒是醒過來了,但是,他目光呆滯,仍然心疼如絞。
忽然間,馬蘭一頭撞向牆壁、血漿激濺、死不瞑目的情景,又在他腦海裡浮掠而過。
「蘭兒……蘭兒……你別走……蘭兒……蘭兒……嗚嗚嗚!」剎那間,凌南天又如遭雷擊,全身搖晃,劇烈顫抖,神情恍惚。
他驀然將馮雲當作馬蘭一般,摟入懷中,摟得緊緊的。
「哦……公子,別這樣,別!蘭兒走了,蘭兒死了,我是雲兒,我是雲兒!你……鬆手!我……我喘不過氣來了……」馮雲猝不及防被他死死摟住,有些喘不過氣來,本能地掙扎。
她雖然漲紅著臉,但是,急急勸慰。
她明白此時凌南天內心的痛苦,知道他在做惡夢。
她的心也陪著他一起疼。
「嗚嗚嗚……蘭兒,對不起!對不起啊!嗚嗚!」凌南天略為清醒,鬆開馮雲,又抱頭而哭,雙手亂扯頭髮。
「哎呀,我的娘,凌南天真瘋了!神經病!我得走,我得趕緊離開古城,回上海請功要緊。再這樣呆下去,恐怕有一天,我會不經意間被凌南天掐死的。」郭妙妙側目而視,見狀又瞠目結舌。
她內心驚世駭俗,對凌南天又多了份厭惡。
剛才,她還有些同情他。
「少爺,現在看來,咱們不能離開古城,因為四夫人就要隨韓復矩的大軍而來。之前,我想護送你出逃,那是因為我們沒有兵,僅憑我們幾個人,鬥不過馬彪的。但是,現在路洋領著金萬勝等人作內應,又有韓復矩率部攻城,我們就可以借此機會誅殺馬彪,為你家裡人報仇!同時,你也可以母子團聚。然後,聽聽你母親的意見,以後怎麼辦?」馮毅抹抹老淚,心酸心疼。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轉過身,伸手為凌南天抹抹淚水,為他獻上一計。
他想:獻計不重要了,凌南天也不會作主,忽然經歷人世間最慘痛的巨變,南天肯定一時難以承受這種疼。最重要的是轉移南天的注意力,別讓其再傷感,別讓其再胡思亂想。否則,這樣下去的話,南天始早會瘋的。
「嗯!」凌南天抬起頭來,眼神閃亮了一下,瞬間又熄滅那瞬間的光,木訥地點了點頭。
淚水依然是從他臉上嘩啦啦地流。
傷痛和恥辱就像一群惡魔,始終包圍著他,撕咬著他。
「那好,我再從夾牆裡出去,悄悄地看看外面的情況,相機相助路洋一臂之力。唉,路洋才領著六十個人,不知道他現在情況怎麼樣?會不會戰死?」馮毅見狀,也點了點頭。
他想:能穩住凌南天的情緒就行。
這邊穩住了,可是,對那邊的擔心又來了。
路洋也是他的得意弟子。
而路洋此時被韓復矩要脅著要作內應,又才僅領著六十個人,能否對付得了馬彪的騎兵團?
即便是夜戰襲擊,勝算也是渺茫啊!
「爹,算了,還是留在地窖裡吧。」馮雲一聽,可急了,連忙勸說。瞬息之間,她也想到了己方人手少的問題,很是擔心馮毅的安全,可不想父親去冒這個險。
「雲兒,爹一直當路洋是親兒看待,你知道的。他在外面浴血奮戰,爹在地窖裡不安心啊!」馮毅憂心忡忡,顧慮著路洋的安危,便勸慰馮雲一番。
他單手拍拍馮雲的肩膀,示意她留下,陪好凌南天,看好凌南天。
然後,他挾起機槍就要走。
「……」馮雲張嘴,欲想再勸,可是不知說什麼好。
凌南天依然木訥呆坐著,淚水仍在流。
「我也要一起去!」郭妙妙實在不想再呆在地窖裡了,既是厭惡凌南天,也是因為情緒穩定下來,想好了後路。
她還聞出了地窖裡的霉味,藉機想溜之大吉。
「好!」馮毅閱歷豐富,一直以來,彷彿都能看出郭妙妙的複雜心情,所以,儘管郭妙妙剛才有過激行為,但是,他也一直沒懲處郭妙妙。
他點頭答應了郭妙妙的要求,也怕留著郭妙妙在地窖裡會情緒不穩定,會找機會傷害凌南天。
他將腰間的手槍扔給她,便挾著機槍,轉身走上台階。
郭妙妙瞟了凌南天一眼,越步而過,跨步很慢,似在等凌南天發話。
或者,她是在期待凌南天能勸說自己別隨馮毅出去。
可是,凌南天眼前浮動的便是馬蘭慘死的那幕悲劇,似乎對郭妙妙視而不見。
剎那間,郭妙妙眼神灰暗,沮喪地跨步走上台階。
她感覺腳步有些沉重,暗道:自己這麼一走,是否意味著自己將永遠別離凌南天了?
自己就那樣被這個神經病、瘋狗白佔便宜了?
唉!真他娘的不值!
我剛才咋就狠不下心來,一槍斃了他呢?
「郭小姐,快點,好嗎?咱們今夜不是陣地戰,也不是率領大部隊作戰,而是單槍匹馬的游擊戰、夜襲戰,動作要快,反應要快。否則,咱們不僅襲擊不了馬彪的警衛員,恐怕瞬間還會慘死於馬彪警衛員之手。」馮毅不見郭妙妙緊跟而來,便又回眸,看到郭妙妙磨磨蹭蹭,便勸說她一通。
「唉,算了!他也是個廢人了,他已經夠慘的了!上天,已經給了他懲罰!我就不要再計較了。唉!算本姑娘倒霉,白給人家吃了豆腐。」郭妙妙雙頰一熱,急急加快腳步,心裡卻幽幽長歎一聲。
「馬彪?不!我要殺馬彪!我要殺馬彪!給我槍!雲兒,給我槍!」凌南天聽了馮毅的話,卻又神經質般地站起身來,大吼了一聲,一拉馮雲,伸手向她要槍。
「不!公子,你不能去,你還沒吃飯,你還餓著肚子,又折騰了這麼久,你體力不支的。你不能去,我在這裡陪著你,我給你講故事。」馮雲單手死死拉著凌南天,苦口婆心勸說,尋找著各種理由。
她似娘親,又如長姐,在哄著凌南天,就好像在哄嬰孩睡覺那樣。
「不!我一定要去!我要親手宰了馬彪那個畜生!」凌南天卻又發神經了,瘋了似的,一把甩開馮雲,衝向台階。
「哎呀……公子……等等,我陪你去!」馮雲被他一甩手,牽動臂膊傷勢,慘叫了一聲。
但是,她咬交牙,也追向凌南天。
「你這瘋狗……哎呀……」郭妙妙可不願意凌南天也跟著去,生怕他呆會發起瘋了,會連累自己,便轉身罵他。
可是,凌南天確實像一條瘋狗一樣,沒理她,一掠而過。
「你才是瘋狗!哼!有種的話,你就自己一個人出去呀!你幹嘛要跟著我爹走?你看上我爹了?我呸!我爹守身如玉,他才不要你這雙破鞋。」馮雲惱怒起來,潑辣性格可不是好惹的。
她生長於凌府這個寬鬆的氛圍裡,又常與一幫公子哥舞槍開棒的,性格是極其倔強的。
平常時,偶然,連凌南天也得讓她三分。
她發怒的時候罵凌南天都罵得挺凶的,又何況郭妙妙?
她追上台階,怒斥郭妙妙,罵得很難聽。
「你……你……我……」郭妙妙的心如被利劍狠紮了一下,霎時間眼淚汪汪,渾身發抖。
她張嘴想還罵,可是想不出能還罵的詞語。
她驀然握槍,指向馮雲,食指扣向板機,太氣惱了,衝動之下便想殺馮雲解氣解恨。
而馮雲的話,也確實太傷人了。
豈料,馮雲疾衝而上台階,抬臂一托,托得郭妙妙的手腕上舉,槍口向天。
馮雲自小習武,擒拿格鬥之術遠勝於郭妙妙參加特工的那丁點培訓技巧。
她抬肘托起郭妙妙的手腕,便手肘順勢下移,擊向郭妙妙的腋窩。
「砰……哎呀……啪……」
郭妙妙腋窩遭擊,手臂無力,纖手立麻,握不住手槍。
那把手槍瞬間從她手中滑下,摔落在地上。
「哼!死賤人,你老不安好心,老想殺我,老想殺我家三少爺。我打死你!」馮雲這次發怒可不得了,惱起來便不饒人,一肘擊中郭妙妙,便手掌連甩,扇了郭妙妙兩記耳光。
「啪啪……哎呀!」
郭妙妙還沒反應過來,又挨了兩記耳光,兩腮立腫,慘叫一聲,嘴邊滲血,本能地雙手捂臉。
「死賤人,我殺了你。」馮雲附身拾槍,握槍指向郭妙妙的額頭,食指扣向板機。
「啊……不要!……」郭妙妙嚇得雙手急急掩眼,雙腿一軟,眼前一黑,萎倒在台階上,竟然嚇暈過去了。
「哼!什麼鳥特工?這麼不經嚇!特鬼吧?還特工?咦?爹和少爺呢?」馮雲得意一笑,抬頭望向馮毅,卻發現馮毅與凌南天兩人都不見了。
她趕緊握槍就走,跨步越過郭妙妙,衝出夾牆門。
她反手按按開關,又將夾牆門關上,將郭妙妙關在夾牆裡面。
「砰砰砰砰……轟轟轟轟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