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可是,她卻始終無法發出聲響。
她心頭太疼了!如刀割一般!
馮毅無力地垂下了頭,感覺心頭很沉!很重!
他幾乎整個身體都負荷不起自己那顆難過的心。
「……」凌南天心頭大急,感覺這起包辦婚姻對他太不公平,而包辦婚姻者還不是他的親爹親娘,還是別人在作主。
無論如何,他都接受不了。
他急得驀然跨步上前,去拉馬茹,要與她論理,也想委宛地說:「無論如何,得等我娘回來再說。」
可是,他剛到馬茹身邊,剛張嘴想向馬茹說什麼,情況又變了。
馬茹的手剛觸及凌雄的手,凌雄的手便動了一下。
他原本平攤開的手掌,五指向掌心略彎了一下。
「咳咳……」他還咳嗽起來,緩緩睜眼,嘴巴微張,似乎想說什麼。
「老爺,你聽見我們說話了?老爺,你同意賤妾這回替你作主了?嗚……老爺,你太好了!你還是象從前一樣爽快,做什麼事情都麻利!好!太好了!」馬茹緊握著凌雄的手,激動起來,興奮起來,狂喜而泣。
「爹……爹,你醒了……爹……」凌南天像在茫茫大海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帶著雙重的激動,急撲向床沿,去握凌雄的手。
既然父親醒來,就得向父親說明情況,爭取改變這起極不公平的包辦婚姻。
「嗚……老爺,你醒了?」馮雲霎時間也是激動萬分,慶幸自己剛才來不及大吼一聲,也疾撲向床沿,期盼凌雄能給她一個奇跡:拒絕馬彪硬壓給凌南天的這門婚事。
「大帥……老爺……我老馮回來了,你醒了就好!醒來就好!嗚!」馮毅也是一樣,疾撲向床沿,抓著凌雄的手臂,激動地搖起來,激動得哭哭啼啼。
無論是凌南天,還是馮氏父女,都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姐夫,剛才我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吧?大姐代表你答應了南天與蘭兒的婚事了,你也說句話,表個態。小弟,求你了!」馬彪見狀,也疾撲床沿,去抓凌雄的臂膊。
凌雄緩緩睜眼,極慢側頭,僅側一點,便似無力。
他眼神黯淡無光,但當他看到馮毅、馮雲、凌南天時,灰暗的眼神泛亮了一下,卻又似撲火的瑩火蟲,瞬間又滅。
他似是很激動,臉色開始泛紅,卻又似心悸,濁淚忽然溢湧,呼吸粗重起來。
他身體顫動了一下,手臂晃動了幾下,雙腿抽搐了幾下。
他嘴巴欲張,卻很艱難,有血滲出,沿兩腮滑流,滴落在枕頭上。
他很虛弱,表情很痛苦。
但是,在場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在與死神抗掙。
他在努力地使自己清醒過來。
「爹,你醒來就好,什麼也不要說,安心養傷。安心養傷!」凌南天看著父親表情如此痛苦,心頭甚是難過,瞬息之間,又不願父親開口說話,抹抹淚水,泣聲相勸。
「姐夫,小弟馬上就要率騎兵團去周口接應霸天、向天兩位少爺了,對於南天與蘭兒的婚事,你表個態,好讓小弟心安上路。好嗎?小弟求你了!撲通!」馬彪更急,看凌雄的表情雖然痛苦,但是,看得出來,凌雄肯定要說話,在掙扎著想說話。
此時,凌雄醒了,他的話就是聖旨。
馬彪焦躁地跪在床前,雙手仍抓著凌雄的手不放。
「……嗯……」凌雄終於在痛苦中應了一聲,很微弱地應了一聲,便又緩緩合上了眼睛,眼角的濁淚和著嘴邊的鮮血,匯融在一起,滑流於枕頭上。
他剛剛泛紅的臉色,又蒼白起來。
「姐夫,謝謝你!謝謝!小弟給你磕頭了!小弟這回真要戰死了,也心安了,也值了。」馬彪聞言,心頭大喜,激動無限,滿臉紅光,千謝萬謝,真給凌雄磕起頭來。
凌南天握著凌雄臂膊的那隻手,無力地滑落。
他坐倒在地上,霎時頭暈,眼淚嘩嘩而流。
凌雄既然答應了馬彪,此事便是塵埃落定,無可挽回。
剎那間,凌南天感覺自己便像一個孤兒,一個在巨浪中浮浮沉沉、即將被海水溺死的悲劇者。
太無助了!
「嗚嗚……」馮雲心頭無比失落。
在這短短的半個小時裡,她數次重燃希望,又數次換來失望。
她心酸心疼,驀然哭泣,掩臉起身,跑出了凌雄的臥室。
「雲兒……雲兒……」馮毅也是失望至極,泣聲而喊,急急起身,追了出去。
「那好,姐夫,小弟這就去準備婚禮,軍情緊急,小弟只能將就,呆會就送南天與蘭兒入洞房,暫不宴請賓客了,以後等你傷勢好轉,再來補辦婚宴吧。」馬彪磕完頭,即時起身,拋下一句話,轉身便走。
「胡三迪……胡副官,給老子過來,馬上領兵回馬府,送蘭兒小姐過來,與三少爺成親。快……快點!你們幾個丫頭,馬上佈置洞房,快!你,告訴廚子,趕緊炒幾個菜,準備幾瓶好酒,老子呆會喝了蘭兒與天兒的喜酒,就出征。」臥室外,卻又傳來了他暴躁的聲音。
「轟!」凌南天彷彿被雷劈了一下,又似挨了一記悶棍。
包辦婚姻無可抗爭,但多少還讓他有點幻想:等馬彪走了再說,等凌雄徹底傷好,再來改變。
但是,現在,馬彪並不給他這個機會,馬上就得辦婚禮,呆會就得入洞房。
完了!
他心底最後的希望與幻想,徹底破滅了。
「咚……」凌南天腦袋發麻發漲,天旋地轉,眼前一黑,側身地上,登時暈厥過去。
蒼穹漆黑。
星月無光。
天地間陰森森的。
夜風夾帶些許寒涼。
但是,古城的凌府卻是張燈結綵,燈火輝煌。
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高朋滿座,喜氣洋洋。
警衛人員分別在花園或在院庭裡高聲喧嘩,嘻戲猜拳,美酒觥杯,香氣熏人。
丫環僕人,往來端盤送菜,身影匆匆。
「團長,卑職恭喜您當老丈人了。」
「請團長賞臉,卑職敬您一杯!」
「團長,準備給未來小外孫取什麼樣的名字?要不要卑職為您請個相師來?」
凌府主樓大廳,更是熱鬧。
一幫連長以上官銜的軍官,圍著馬彪敬酒,道賀恭維。
「馬團長,恭賀!恭喜啊!大小姐與凌三少爺成親,既是親上加親,又是強強聯合。以後,馬團長更是步步高陞,還懇請多多關照。」城裡的財主、殷商也被馬彪強行請來了,也是紛紛舉杯,圍向馬彪,向馬彪恭喜道賀,恭維討好。
「黃連長,你蹲在洞房外偷聽了那麼久,裡面有沒有動靜呀?」
「祁營長,咱們的三少帥發出的聲音是怎什麼樣的?」
「哈哈哈……」
「轟轟隆隆……」
幾道閃電,劃過漆黑的長空。
春雷陣陣,半空炸響。
「呼呼呼……」
狂風大作,吹折花枝,花蕊飄落。
「啪啪啪……」
豆大的雨點,傾斜而下,擊打芭蕉,啪啪作響。
暈厥中的凌南天聞聲而驚,也感覺臉上絲絲癢癢,點點冰涼,鼻子不時被捏,偶爾呼吸困難,腿部不時發疼。
「叮咚……」
他的耳朵不時被什麼東西彈著,弄得他耳膜震動轟鳴。
他迷迷糊糊之中,每當鼻子被捏的時候,便不時伸伸拍拍,又感覺似有人在擰他的大腿。
終於,一陣雷鳴聲把他吵醒了。
「哎呀……」當凌南天的大腿再次被擰的時候,他驚叫了一聲,緩緩睜眼。
但見室內紅燭高燒,觸目艷紅。
自己仰躺於錦床麗被之上。
床前檀香裊裊。
床沿上,坐著一人,披著紅蓋頭,身穿紅艷艷的新娘服,曲線依稀,胸口起伏,玉兔跳動。
她一隻手在揉搓自己的臉,一隻手在伸著兩指,不時地彈凌南天的耳朵,又或是不時在他的大腿上擰一下。
「蘭兒?是你?這……咱倆是怎麼進來的?」凌南天倏然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暈厥之中,被人抬進了洞房。
而坐在床沿、披著紅蓋頭的新娘子,便是馬彪之女馬蘭了。他詫異地驚問,雙瞪得圓圓的。
難怪自己的耳朵會疼。
難怪自己的臉蛋會絲絲癢癢。
原來,是馬蘭在作弄自己。
她害不害臊呀?
深更半夜,這樣一介少女,來捉弄一個大男人。
娘的,看來馬彪是霸王硬上弓啊!少爺還沒與馬蘭拜堂,也被他派人抬進來了。
這叫什麼婚禮?
別說少爺不想娶馬蘭,便是少爺願意娶馬蘭,那也這麼草率啊?死馬彪,你什麼意思?
你不把少爺放在眼裡?是不是看到我爹出事了?
靠!等我爹傷好後,少爺找個機會玩死你。
凌南天心裡很不是滋味,想哭想罵想吼,可是,不敢!
馬蘭披著紅蓋頭。
凌南天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寂寞難耐,又或是氣憤報復,抑或是還像小孩時一樣,在捉弄他呢?
「傻瓜,我都煩死了,你老讓我一個人這樣坐著。不悶的?你還不揭開我的紅蓋頭?難道要我拿刀來劃你,你才會醒呀?你沒睡過覺呀?睡得這麼死?回來大半天了,也不來找我玩!哼!討厭死了!還要讓我匆匆忙忙來嫁你。你怎麼就不另外選個良辰吉日呢?喂,你是不是在日本的時候,就一直想著我,想我想得心癢癢的?」馬蘭果然粗魯,人不如其名,並不是慧質蘭心,低聲嗔罵。
在這美好的洞房花燭夜裡,她也毫無顧忌,果然是大大咧咧,出言還夾帶著不吉利的字眼,性格像極了馬彪。
「唉!」凌南天沮喪地翻身而起,卻忽然「哎呀」了一聲,這才發現自己光著身子,大腿被擰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他驚詫一聲,本能地伸手捂著自己的槍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