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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滄海雲帆揚 第二一二章 安石變法遺教訓 文 / 聖者晨雷

    第二一二章安石變法遺教訓

    「朕曾賜流求初等學堂一對門聯。」

    在確認三位宰輔的確不知道這事之後,趙與莒又只有苦笑了,倒不能完全怪他們,近來宋國國內事情不斷,誰都管不了那許多,而且金國變法的時間畢竟還短。

    只不過這也顯出大宋朝臣的一種心態,那便是對國外之事漠不關心,特別是對他國內政,更是不以為然。

    「那對門聯是這樣說的: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趙與莒道:「朕準備在國子監也掛上這麼一副,諸卿以為如何?」

    召三位宰輔來,當然不是掛一副對聯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三位宰輔都明白,這其實是天子在責備他們對外國之事,也就是天下事關心得不夠。托《大宋時代週刊》之福,如今這些官員已經知道,大宋之外,甚至在大宋相鄰諸國之外,尚有無數土地人口,也有無數國家。只是知道家事國事,已經不足以應付如今之需要了。

    「朕此次召諸卿來,是為了金國變法之事,職方司的密折,諸位傳閱吧。」趙與莒將那密折交給崔與之,崔與之此時也沒了方纔那憊怠的神情,凝眉看過一遍,又將之交給葛洪,葛洪看完又傳給了薛極。

    「諸卿以為如何?」見三人都看完,趙與莒問道。

    薛極首先道:「陛下,此事頗足憂慮,雖說金國之變法,不過是拾天子之牙慧,效仿我大宋,但若是金國以此而國富民強,只怕又會不安份了。」

    「正是,金國狼子野心,我大宋舊都尚未光復,若是任其強大,實為我大宋心腹之患。」葛洪贊成道。

    「臣以為兩位參政所言極是。」崔與之最後點頭道。

    「朕深以為然。」趙與莒道:「既是如此,三位可有對策?」

    這對策自然不好說了,雖然宋金之間的盟約是隨時可以撕毀的白紙,要想開戰總能有借口。但是三人都知道,剛恢復了一些元氣的大宋,其實不宜再開始一場大戰。

    「陛下,如今國中禁軍正待陸續整訓,無法集兵伐之。」葛洪心中一動,他不動聲色地道:「近衛軍忠勇,又挾大勝蒙胡之威,陛下可遣近衛軍伐金,令流求供給補給,沿途州府全力配合……」

    「哼!」趙與莒突然哼了一聲,狠狠瞪了他一眼。

    葛洪此策看起來只是激切了些,但趙與莒不是傻瓜,知道他這其實是什麼用意。

    說穿了,葛洪甚至包括崔與之、薛極等朝中大臣,對於流求勢力的迅速崛起還是心懷警惕,他位看到流求近衛軍的戰力後,這種警惕甚至變成了一種恐懼。在他們看來,這樣一支軍隊不是掌握在朝堂手中,而單純靠天子個人威望來羈絆,對於大宋來說實在是隱憂。故此,若是有機會可以削弱近衛軍實力,他們一定會樂見其成。葛洪之策看似是讓近衛軍再立新功,實際上百姓不知道,他們這些重臣卻知道,在台莊之役中,近衛軍損失慘重,幾乎有總數之二成戰死,傷者也過半,以至於來獻俘時只能湊足三千還算完好的士兵來。

    葛洪閉嘴不語,崔與之咂著嘴巴似乎在品茶,而薛極的眼睛則是在盯著自己的腳尖。

    「朕不是高宗,近衛軍也不是岳家軍。」趙與莒強調道:「葛卿,除非你想做秦檜,否則此等心思,以後再也不要動了!」

    「是。」葛洪悚然動容。

    天子在西湖岳王墳前,以內庫建鄂王廟,並以白鐵鑄秦檜、其妻王氏等構諂岳飛的奸人之跪像,親手書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此事便在前不久,天子甚至在廟前立碑,上有言曰:「非喪心病狂者勿使秦賊立起也」之字句。

    若是天子真用他的計策,削弱了近衛軍,悠悠眾口,斑斑汗青,只怕少不得要將他葛洪拿出來與秦檜相提並論了。安知日後他葛洪之鐵像,會不會跪在近衛軍祭廟之前!

    「若是舉國伐之……」薛極會意過來,他又道:「我大宋便是勝了,也會傷了元氣,不如另覓他法。臣以為……或可在邊境處集兵擾之?」

    「不可,如今金國君臣卻不是金宣宗那般蠢材,若是無效,不過是徒惹仇怨罷了。陛下,蒙胡處如今有何反應?」崔與之道:「能否使蒙胡伐之?」

    這是個很讓趙與莒頭痛的問題,因為自台莊之戰後,彭義斌領著忠義軍過了大名,正在河北攻城掠地,蒙胡全線退守,放棄了小半個河北。忠義軍兵力到了極限,故此雙方隔著界河對峙。蒙胡封鎖了邊境,所有靠近邊境的百姓盡數驅離,故此細作無法順利傳回消息。

    直到現在,台莊之戰過去近兩個月了,趙與莒還沒有收到有關蒙胡內部的確切情報,只是知道托雷留孛魯於燕京,自己回草原爭位去了。

    「求人不如求己,指望蒙胡替我們削弱金國,幾乎是不可能之事,雖然朕將胡虜之首績送至金國,嫁禍於之,但蒙胡恨我大宋也只怕銜肉入骨,河北路須得加強戒備,以防蒙胡再度南下才是。」趙與莒否決了崔與之的提議。

    三位宰相面面相覷,這也不成那也不成,分明是天子自有主意,既是如此,又何必要召他們三人商議?

    「朕想來,金國不過是學習我們大宋罷了,連金國此時都思變法,我大宋若不思進取,只怕免不了要被趕上。」趙與莒道:「朕請諸卿來,便是要諸卿獻言獻策,看看我大宋還有哪些方面可以推進革新的。」

    葛洪嚥了口口水,喉節劇烈地抽動了一下,薛極與他同樣出現這般神情,倒是崔與之,似乎早有所料,依舊瞇著眼睛,面上掛著笑容。

    「官家,如今我大宋萬象更新,似乎、似乎無須再變什麼了。」等了好一會兒,崔與之與薛極就是不開口,葛洪暗暗歎了口氣,這個時候他只能硬著頭皮表示反對了。

    「朕倒覺得,我大宋如今積弊已久,雖然略有好轉,安知不是迴光返照?」趙與莒斷然道:「變,乃勢也,大勢所趨,無可阻擋,若朕不能因勢利導,那麼變的便不是法,而是國了!」

    「陛下慎言,陛下慎言!」聽得天子將是否變法提高到關係改朝換代的地步上來,薛極慌忙勸道:「葛參政也是一心為國,倒不是阻斷革新之道……」

    趙與莒有些奇怪地看了薛極一眼,葛洪雖然與史黨面上關係不錯,但他與薛極的交情卻很是一般,原本薛極不該為他說話才是,以薛極性格,此時不痛打落水狗已經算是好的。但眼角餘光掃過崔與之老狐狸那絲笑意,趙與莒立刻又明白過來。

    無論薛極、葛洪甚至崔與之他們之間政見有何不同,但在限制皇權、維護官僚士大夫權益這一點上都是一致的,所不同的是,崔與之更為圓滑,懂得與天子達成妥協,葛洪更為隱忍,一般不輕易發表見解,而薛極則更為騎牆,必要時不惜站在天子這邊。

    而且由於崔與之拜相,葛洪與薛極都有幾分失意,他們二人達成某種程度上的默契相互穩位固權,那也是應有之意。

    「此事不可久執,須得速有定論。」趙與莒想明白這一點,便按住怒火,此時不可迫這些士大夫過甚,免得引起激烈反彈,反正他深信,憑借自己此時的威望,還有這一年餘來打下的基礎,掌握社會輿論清議的儒士當中也發生了分化,只要自己利用得當,終究可以在變法問題上取勝,完全用不著象初時那般,親自與真德秀打擂台。

    三位宰輔又沉默了會兒,葛洪看了看兩個同僚,崔與之打的什麼算盤誰都不知道,薛極雖然幫自己說了一句話,但要想他衝到前面與天子唱反調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到頭來只有自己出面了。

    想到此處,他心中有些悔意,當初不設計拱走宣繒,如今至少有宣繒在前面頂著,哪須得自己曝露於天子怒火之前?

    「陛下,此事事關國本,臣等三人學識淺薄,實是無法驟下定論。不如待得下回大朝之時,陛下向百官詢問,人多智長,或有所得。」他想了想,決定還是不正面與天子相抗,而是繞了個彎子,將崔與之與薛極二人都圈了進來,又用了個緩兵之計。

    他深信,朝中百官大多都不會贊成天子進行激烈的變革。

    趙與莒慢慢笑了一下,薛極心猛的一抖,他記得將宣繒趕出朝的那次,天子也曾經這般很慢很陰柔的笑了笑。

    「崔卿,薛卿,你二人也是執此意?」趙與莒問崔與之與薛極道。

    「臣以為,國朝至此,非得一變不可。」薛極覺得背脊處流著冷汗,雙腿有些發虛,他搶著答道。

    「臣也以為,革新之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是如何革新,尚須斟酌,勿使操之過急也。」崔與之答道。

    「臣也是此意……臣也是此意。」抹了抹額頭的汗水,葛洪道。

    倒不是他改變立場,而是因為他猛然意識到,「變革」與否,並非他要與天子爭執的根本問題,如何去「變革」才是關鍵之所在。如今由於流求的強勢崛起,天子喜好被稱為「新學」的流求之學,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而流求崛起帶來的衝擊,也讓大宋士子對於「變革」有也與以前不同的認識。

    「方纔葛卿所說向百官問計,朕覺得極為有理。」趙與莒卻一笑,盯著葛洪看了一眼,葛洪也想起上回宣繒倒楣時的情形,面色刷地白了起來。

    「只是朕覺得,百官雖眾,如何如我大宋士大夫眾,大宋士大夫眾,又如何如天下黎庶眾。」趙與莒繼續說道:「自然,朕不可能讓天下黎庶盡數來決斷國家大事,但是,讓識字之人盡數來討論我大宋是否需要變革,這總能做到吧?」

    葛洪面色越來越白,天子終究還是迴避怎麼「變革」問題上,而是抓著是否「變革」做文章,只要輿論清議一起,顯然支持變革的會佔多數,到時天子挾這洶洶群情,強力推行變法,誰又能阻之?

    換了往常時分,阻之尚可以獲士林清議之好評,可這種情形之下,除非天子革新失利,否則必然成為士林唾棄對象,對於讀書人而言,這可是比讓他不作官還要可怕的結果。

    「葛卿,不如就這般吧,朕讓……耶律晉卿與葛卿在《大宋時代週刊》之上爭論,就討論是否需要變革這一議題,而且朕令國家新聞司也介入此事,強令臨安與其餘州府報紙都參與此事討論,如何?」

    「臣……臣不敢奉詔!」

    思考再三,葛洪終於還是在這個問題退卻,他苦笑道。

    讓葛洪這深沉的傢伙也吃一個憋,趙與莒心中快意,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麼葛卿是支持變革嘍?」

    「臣支持……但以何法……」

    「只要支持變法便好,崔卿,薛卿,葛卿,你們三們為國家宰輔,既是達成變革之共識,那麼在推行變革之上,便得同心協力。朕常思王荊公之時,司馬光、歐陽文忠、蘇家父子,群賢畢集,為何卻不能富國強兵?思來想去,不過是因為群賢心不一耳,使司馬、歐陽、三蘇,俱為王荊公臂助,呂惠卿等小人如何能竊取高位?我大宋又如何會種下靖康國恥之前因?」

    這話說得三位宰輔都是心生暗凜,天子對王安石變法有著極深刻的認識,但對當時群賢不襄助變法頗有微辭,聽他口氣,竟然將當時變法未成的原因,怪到司馬光等反對變法之人的牽制之上了。

    「今日變法之共識,是朕與諸卿公認無異的,若是日後諸卿中有誰陽奉陰違,暗中阻撓,致使朕之革新失利,莫怪朕言之不豫,這禍國殃民遺臭萬年之帽,他是莫想摘了!」

    三人苦笑。

    看著三位宰輔吃了一個蒼蠅一般的神情,趙與莒覺得一陣快意,往日總是被他們迫得苦笑,今天終於讓他們苦笑一回了。

    「為表達諸卿對革新的支持,便請三位回去後寫篇論及變法的文章出來,朕也要寫一篇,咱們都發在報紙上,諸卿以為如何?」

    比吃一個蒼蠅難受的,便是發現碗裡只剩餘半隻蒼蠅了,崔與之倒還好些,葛洪與薛極則是一臉苦澀的模樣。

    這事情還推托不得,若是推托,豈不失去了一個在報上發表自己對變革看法的機會,可這三篇文章出來,等於是三人都表明了支持變革的立場,豈有不成為那些頑固不化因循守舊分子眾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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