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你、我、他】
收尾工作幾近尾聲,這次戰鬥的傷亡情況也公佈,異能界共參加戰鬥一千多人,包括杜宇的三百餘名弟子,死亡共一百零六人,幾乎全部帶傷,所有生還的人,紅著眼睛站在死亡同伴的屍體前。
這是一場注定會讓他們永久記憶的戰鬥,很多人的眼前都劃過戰鬥時的場面,每個死去的人,都帶著驚天動地的異能釋放,以自己的一人之力,帶走更多的魂族士兵,或者救助自己的朋友,很多人在辭世的最後一個表情,竟然是微笑。
微笑的看著因為自己而獲救的同伴,微笑著猜想未來異能者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這個世界,可以和自己的家人一起享受同一片天空和空氣,可以有一個普通的愛人,每天一同起床,做飯,工作。
微笑著期待這個世界不再有那麼多的骯髒和災難,人在最後時刻,基本不會帶著太重的恨與埋怨,反而是最充滿希望的時候,回憶此生的遺憾,微笑著釋然,一段生命,就是一個輪迴,等下一個紀元,換一個身份和另外一副皮囊,繼續實現自己的夢想。
由於後期老爺子歸來的時候,直接採用了原來菊花系的大本營做為總部,沒有在s市的魔城,所以這些異能者基本來自天南海北,老爺子曾經做過一個非常秘密的行動,許多和死去的同伴親密的朋友都不瞭解他們的家庭情況,但是老爺子知道。
就算是後期他暫時離開異能界去忙活自己的事情時,這項工作也沒有停止,由司徒全權負責,是必達的目標,曾經司徒曾經一臉瞭然的說道:「這些人只要還有記掛,就一定不會背叛。」
老爺子曾經用奇怪的目光盯著司徒,緩緩說道:「我要紀錄他們的家人聯繫方式,並不是為了控制他們,而是希望當有一天他們的能力為這個世界做出貢獻的時候,可以第一時間聯繫到他深愛的人,告訴他們他們的親人,縱然是世人眼中的怪胎,卻也是個英雄。」
現在這些人的親人,遠在萬里之外,一時間卻無法趕來,老爺子拜託銀龍聯繫了殯儀館,將這些人的屍體都妥善的冰凍保存,留待他們的家人趕來見最後一面,生也好死也罷,相信他們還是希望在魂歸天堂之前,能夠得到自己親人的認同。
當然是天堂,為了這個世界,為了大義犧牲的人,都會去天堂,旁邊的朱曉宇滿臉淚水的對程璐說道。
無聲的沉默,所有人一同為死者默哀,淚水肆無忌憚的劃過臉龐,每個人都知道,仇恨也許不是必須的,但卻成為了他們其中一些人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他們也知道,為了異能界能夠留存最後一絲希望,這些人的犧牲,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必然的。
如果他們不犧牲,也會有其它的同伴,或是自己去為了這個夢想奉獻生命,命運,或許真的是難以改變的,縱然在其中加入了杜宇這樣的怪胎,卻也不能保證每個生命的安全。
沒有人去責怪杜宇為什麼不在最初就使用終結技,因為他們記的,杜宇是吐著血飛上天空,是失去意識的墜落,包括那頭巨大的,看起來威武不凡的龍,也跟著杜宇一起衰弱的墜落,這裡面的很多人,都是當初因為杜宇毀了「羈絆」而出手追擊的人,他們沒有辦法再去怪罪誰。
看著老爺子滿臉滄桑的皺紋和瘦弱的身體,還有那不停咳嗽的背影,彷彿這個曾經無所不能的老人也走到了風燭殘年一般,或者說,需要他承擔的東西太多了,從最開始十二個孩子的成長,到整個異能界的未來,再到現在,這個世界的安慰,似乎所有的線索,都壓在這個神秘的老人身上。
沒有了曾經臉上那和藹安全的笑容,眼神也不再溫柔,而是深邃的想要掩飾那如海的悲傷,有人在背後聊起老爺子的時候,曾經調侃到,老爺子真正的異能不是那無屬性的超強殺傷力,而是無論哪個異能者,哪怕是最不起眼的輔助系異能者,他都可以一口道出對方的名字和家裡的情況,然後只是隨意的幾句關懷,就會讓人心裡溫暖。
所以司徒等人背叛的時候,留下的人大多極其不敢相信,當然還有那些司徒派系想要拉攏,卻遭到了堅決反對,然後被秘密殺害或者處理的同伴,這些人如果放到社會中,以他們的能力,絕對會造成極大的勢力,但就是這樣一群人,卻被最單純的感動束縛在一起。
一個可以毀滅整座城市的異能者,甘願每天在異能界為那些跑外勤的人傳遞著信息和任務,任勞任怨,不是這個世界真的沒有他的容身之地,而是家一般的溫暖。
此役,異能界折損了一百多人,重傷幾百,輕傷全部,一個屬於異能界的時代終於暫時落幕,卻是為了即將到來的精彩蓄勢,有這麼多溫暖的人犧牲自己去守護的地方,又怎麼會迷失信仰。
其實異能界現在的想法,才和杜宇教育那些孩子的方法相同,當你親眼看到了你珍惜的人或者物被毀壞,你才會在心底真正的建立起一種最純淨的信仰,守護,我們把這種精神,姑且稱為守護吧。
沒有特意去穿戴黑色的衣服渲染那種整齊的氣氛,在這裡,不是國家領導人的葬禮,沒有必要那麼做作,黑色的衣服不代表悲痛,有些黑色的微笑,比眼睛能看到的最骯髒的東西,都要噁心萬分。
比如鐵道部的發言人那彷彿菊花開到臉上的微笑,你會被他所謂的「奇跡」感動麼?你只會高呼中華上下五千年才出那麼一個傻逼罷了。
同伴的屍體被擺放的很整齊,甚至服裝和身上都被清理的很乾淨,這部分是那些少年一同做的,杜宇只淡淡的給了一句指示:「讓這些為你們死去的人,乾乾淨淨的走完最後一段路。」
每個倖存的異能者,都滿懷感激的看著那些孩子們忙來忙去的為這些死去的人們換上乾淨的衣服,清理身上的血跡和污穢,他們還是孩子,此情此景,沒有一個人願意讓這些孩子去承擔更多的東西。
有時候責任這個東西,總是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萌發,就比如此時,幾乎每個人都在想,如果自己不堅強,這個世界,就要由這些臉上稚氣未脫的孩子們去擔負,那是一種比浪費生命更加可恥的事情。
天上忽然聚起了一大片雲彩,不是魔法,也不是什麼異能,原本晴朗的北方天空,突然就轉陰,這近九月的初秋,彷彿就像一個感性的女子,會因為突然看到聽到的事情莫名的悲傷,淅淅瀝瀝的雨點,慢慢的滴落,站在前排的杜宇,隨手支起一道結界,不讓雨點打到地面上的死者,但自己和其他人卻默默的淋在雨中。
也許雨滴是最好的掩飾物,可以讓一些貌似堅強的人放縱的流淚,可以讓自己假裝堅強,然後用此生可能第一次的眼淚送走那些同伴,沒有雷也沒有閃電,只有淅瀝的雨點,彷彿老天也在為這股直衝雲霄的悲傷落淚。
「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去實現了我們的夢想,有時候我自己回想一下我的初衷和現況,總覺得有些自私或者悲哀。」老爺子的聲音低沉的響起,「我知道,我想你們中的一些人也知道,我最初在建立異能界的時候,除了守護這個世界即將發生的事以外,還有著自己的心思,不單純,但後來,隨著我們的同伴越來越多,信仰這個東西,真的觸動了我,簡單的感動,或者是執著,讓我不斷的改變著最初的想法。」
「他們去了,在最好的年華,奉獻給了此生都無法見到的理想,我們還在,為了守護他們的遺願,從今天開始,我要你們每個人都好好的活著,我們暫時退出這場守護者的戰鬥,異界,國家,都暫時和我們無關,但不代表我們就真的放棄,厚積薄發,我想我們每個人都需要在這段難得的時間裡面去好好想想未來。」
「我需要你們做的事情很簡單,今天以後,除了少數人,其他人都離開異能界吧,回到你們的親人身邊,去陪陪他們,如果有擔心家人無法接受的,可以由你們的花系首領或者我親自陪伴,你們都是英雄,沒有一個人會不為一個英雄的家人自豪,你們不再是懵懂時期的惡魔,你們都是英雄。」
「不用留戀,因為你們還會回來,但是異能界暫時的解散,我需要你們在俗世中體驗更多的溫情,也許你們不會相信,訓練其實永遠也不可能讓一個非天系的異能者成為天系,除非有著極其特殊的際遇,但平凡的感動,卻有可能讓你們迅速的突破,我們要從機器,再次變回人。」
「不用擔心,你們回來的時間不會很長,希望再見到你們的時候,你們的臉上,可以掛著最滿足的微笑,還有最執著的堅持,也讓你們的信仰,在親人朋友的身邊,得到最好的驗證,用你的能力,去換取他們的笑容和幸福,這就是我的要求,而我的承諾是,當我們再次重聚的時候,這個世界一定是處於最危難的時刻,而我希望可以再次帶領你們去守護這個世界,和這個世界所有需要我們的人。」
淋漓的雨,漸漸化為瓢潑,依舊沒有雷聲,只有更加奔放和肆無忌憚的水珠,彷彿在響應著老爺子的話,原來他沉默了這麼久,做出的戰後第一個決定竟然是暫時解散異能界,讓異能界真正的脫離這場戰鬥,也就是讓守護界更加完全的接管這個世界。
不過用意也很明顯,為了重聚的分離,是此刻最有必要的事情,老爺子不用回頭,也能感受到背後那些不捨的目光,但卻頭也不回的說道:「異能界其實並不是你們的家,你的親人身邊才是,但異能界是……可以讓你在離開他們之後,也能感到踏實的地方,我還是那句話,等你們再回來的時候,我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更加理解自己的職責,每個人都會有足夠的財富去為你們的家人構建更好的生活,這一點請放心,現在,讓我們一起把這些兄弟姐妹送到殯儀館,讓他們暫時冰冷幾天,等待他們的家人去溫暖他們。」
說完,老爺子第一個上前,輕輕抱起一位犧牲的同伴,緩緩走開,接著一個接一個的上前,有的人則是三五個共同抬著同伴,最後的觸碰一下這個曾經帶給自己無限信任感和快樂的朋友。
杜宇的結界越來越大,最後竟然將所有抬著同伴的人籠罩在內,從始至終,沒有一滴雨滴滴落到那些死去的同伴身上,默默的隨著他們移動,杜宇的身邊跟著那些哭紅了雙眼的孩子。
「老師,你說人究竟是為了什麼活著?」身畔的程璐啞著嗓子輕輕的問道。
杜宇抬起頭看著低沉的烏雲,任由雨水洗刷著臉上的眼淚,忽然輕輕的拍了拍程璐的頭說道:「為了你、我、他。」
這個問題有無數的哲學家、生物學家、社會學家和各種專家解答過,但似乎從沒有一個人會用這麼簡單但又深奧的方式來回答,你、我、他,不就是我們活著的所有原因麼,程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好像明白,卻又有一些迷茫,但杜宇話裡所要表達的事情,卻清晰的傳遞到她的腦海深處。
送行的隊伍拉的很長,除了抬著同伴的異能者,其他人都淋在雨中,這是一塊很大的烏雲,低沉著傾灑她的淚水,為了內心的悲傷,也為了試圖洗刷掉這個世界的一些東西。
文璇在後面遠遠的看著杜宇,她也聽到了杜宇之前的回答,心裡有些觸動,這個杜宇,再也不是當初在杜婕的辦公室第一次見到的他了,那時的他,單純,有些壞壞的微笑,似乎什麼都不懂,卻又好像洞悉一切。
總之是個很稚嫩的大男孩,現在看著他身後那些以他為首的孩子,還有所有異能者對他的感激,彷彿在不經意間,這個人就成長為一個領導,一個讓所有人都不自覺信任的男人。
眼淚不聽話的流下來,為了那些同伴或者屬下,也為了一些人的成長,解散異能界,文璇也要暫時的離開,去看看遠方的家人,當年的她,在龍氣覺醒之後就義無反顧的離開,防止自己變成一個惡魔。
現在,在老爺子多年的教導和杜宇在魔城將她拉過來分享聖光之後,她也終於覺醒成為一位強大的戰士,也許內心反而比當初那個茫然的小女孩更加脆弱,至少那時候的她,都未曾流淚。
當送行的隊伍終於走到殯儀館的時候,天空中的那塊烏雲也突然變得透明,露出一縷陽光,巧合的照在了那些亡者的身上,每個人看著這奇異的天象,眼淚卻再也收不住,這道奇異的光柱,豈不正像天堂傳來的階梯?
「他們走了,為他們祈禱吧。」杜宇抬頭看著那一道絕對不是人工形成的光柱,回過頭對那些孩子說道,於是這些孩子立刻雙手緊握,閉著眼睛虔誠的祈禱,也許他們之中,並沒有人篤信上帝和天使,但在這一刻,他們卻希望每個死去的人,都可以將靈魂變成最聖潔的天使,然後去守護那些需要的人。
讓愛和善,在一種虛無狀態中傳遞,我想也許這是宗教最初的目的。
杜宇輕輕的回過頭,在隊伍的最後面,更加遠的地方,有幾個不顯眼的黑衣人,在那道光柱射到那些遺體上時,每個人都輕輕的摘下頭頂的帽子,輕輕的彎腰默哀,杜宇笑了一下,是司徒和他的手下,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沒有參加魂界的圍剿,如果以他們的力量,異能界絕對不可能以那種結局收尾,甚至只要他們中的三個同時攻擊自己,自己就分身乏術了。
隨著杜宇的目光,很多人也看到了他們的身影,此時沒有仇恨,也沒有謾罵,在死者面前,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渺小。
在天際的某個角落,王聰也靜靜的浮在那裡,如果……如果自己當初沒有成為魂界界主,也許自己現在也是他們中的一員,為自己的同伴默哀,或者自己成為他們默哀的對象,但那始終是一種現在看來難以企及的奢望,這些人的悲傷,全部都算在了自己的頭上。
「也許……我真的錯了呢……」王聰的聲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夠聽清楚,輕歎一聲,無法繼續在那股悲傷中駐足,緩緩的遠去。
「老師,異能界解散了,我們要怎麼支援守護界?」李想在杜宇的身後輕聲問道,這句話也引起了玄空道人的主意,側過頭聽著杜宇的答覆。
看到了玄空的動作,杜宇笑了一下,說道:「躲在他們的身後,把你們能學到的東西都偷到手,就是你們的所有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