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善惡這件小事】
對於桑青來說，百里千秋既是一個絕佳的合作夥伴，又像是一顆定時炸彈，雖然現在己方的計劃並沒有任何針對杜宇的意思，但隨著日後的發展，這種衝突再所難免，而桑青也相信，到時候百里千秋會毫不猶豫的幫助杜宇把自己的組織轟跨。
雖然桑青也搞不懂為什麼明明百里千秋在乎杜宇在乎的要命，卻在設計他，似乎在引導著杜宇一步步的走向另外一個極端，之前桑青嘲諷百里千秋的那幾句話發自內心，在她眼裡，杜宇是那麼信任百里千秋，就算杜婕醒來，發現玉簡消失，杜宇也不會懷疑百里千秋，只會順著之前那些普通人的線索去調查。
夜色很美，暗金色的魂界大門和點點稍顯暗淡的星光交相輝映，投射在安靜的湖面上，讓人的心情也漸漸的平靜。
桑青輕輕的摘掉頭上的蓬帽，露出那張美麗的容顏，似乎周圍的景色也瞬間黯淡了一樣，天上魂界大門的光彩也沒有辦法籠罩住她的光彩，難怪那個高處長這麼好上鉤，單看桑青的容顏，沒有人會猜出來這個人就是異能界中最喜歡死氣的桑青，只是一個美麗的，聰慧的女孩子，雙眸清澈如水，小巧可愛的鼻子和有些傲慢一樣微微撅起的嘴唇，柔軟的讓人總是想下意識的湊過去品嚐。
但這樣姣好的容顏卻暴殄天物一般隱藏在一副黑色的袍子中，每日週身環繞著駭人的死氣和神秘感，也許只有在這種寂寥和心情波動強烈的夜晚，桑青才會褪去偽裝，像個同齡人一般憧憬一下未來，或是想想剛剛發生的事。
杜宇的衣服還在她的腿上搭著，有人說人性本善，有人說人性本惡，眾說紛紜，說善的人認為人生下來沒有受到過任何外界的感染和誘導，所以是善的，說惡的人覺得人生下來本能就開始索取母親的乳汁，如果從付出和回報角度來看，人性是本惡的。
桑青認為人性是本善的，很難想像這個有著超凡能力的人會是一個保留著如此單純心思的女孩，其實她像所有女孩一樣，相信並喜歡著一切美好的事物，但由於自己的能力，自己的責任和自己的計劃，她卻不得不走上另外一條路，而把這些東西深深的隱藏在心底。
所以雖然之前曾經和杜宇有過許多不愉快的經歷，但當杜宇輕輕將她攬在身後，將身上的衣服給她披上的時候，再將那個猥瑣的高處長狠狠轟出窗外，桑青忽然覺得自己指責他是壞人的時候，心裡有一絲不忍。
就像一張潔白無瑕的絲綢，由自己親手打開了一個即將完全潑上去的墨汁蓋子一般，始作俑者，也許後人會這麼評價自己吧。
手指輕輕的撫摸著杜宇的衣服，任由思緒回到感受杜宇溫暖的那一刻，這種感覺不是喜歡，而就像一個虔誠的信徒，有一天忽然遇到了一位聖潔的大師一般，很玄奧，卻也很窩心。
手上運了幾次異能，還是沒捨得將這件曾經給她短暫取暖的衣服毀掉，而是隨手裝進了身邊某個儲物裝置中，權當是自己人生路上偶遇的一次溫暖，即使以後會和這衣服的主人刀兵相見，也算是有個相對不遺憾的念想。
桑青覺得自己今天的思緒有些不受控制，也許是因為第一次用本來的面目去扮演生活中的某個角色，隱隱的牽動了她那個孤獨世界的某根心弦，彈奏出一段不和諧的音節。
緩緩站起身，將蓬帽再次戴在頭上，整個人又再次被那股血色的死氣籠罩，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手臂輕舞，碩大的死神鐮刀輕輕一劃，一道血色的門輕輕的綻開，百里千秋的身影漸漸隱沒，除了湖邊的秋蟬和過往的清風，沒人知道在這裡曾經有一個女孩，第一次有些討厭自己的異能和身份，卻只想擁有普通人擁有的溫暖。
無論多麼靜謐的夜晚，都會有人無法入睡，那不是失眠，只是太感性的人往往會因為某些注定的事患得患失，想換一個角度去看待問題，卻發現從故事開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了退路，這樣的我們，不知該如何自我救贖。
杜宇已經極力的想讓自己不去想那個小護士的事情，但靠在窗前，無所事事的望著天空的時候，竟然也會突然間的走神，將思緒回到那個小護士的身上。
杜宇曾經自問，如果重來一次，自己是不是還會出手相救，一般正義感過度的人或許會好不猶豫的大聲朗誦新世紀青年的道德標準，然後宣稱自己會義無反顧的救下那個可憐的小丫頭。
這樣的人，就叫做偽君子。
沒有人會去救的，這才是人性。這說法也許有些殘忍，卻是事實，捫心自問，一段明知道是坑自己的英雄救美，你還會樂呵呵的出手相助麼？
幫助也是需要理由的，至少需要一個能讓自己心安的理由，按照這種理解，此刻的杜宇就覺得自己是一個「偽君子」。因為他曾想過，如果真的可以重來一次，自己也許還會無奈的出手，最多不會殺死高處長，但卻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女孩陷入虎口。
真正迷茫杜宇的，是一個讓自己心安的理由，杜宇就像絕大多數感性的人一樣，可以用口才或者行動說服其他人，卻無法說服自己，也不肯被別人說服。
「還真是難以選擇啊。」杜宇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說道。
銀龍帶著其它手下出去巡視，身邊只留下康小花陪著他，康小花自然知道杜宇悟不出來的是什麼原因，人性這東西，幾十萬年來，也沒有人真的敢說完全看透一個人，所以古時候才傳出來那麼多唏噓的語句，例如「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等等。
康小花自己也被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糾結了十世，自然知道這東西別人再淵博的知識講解和勸導也沒有作用，就像一個只有自己的世界，站在一條十字路口上，每一條街道都會是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圍觀者眾，但能抉擇的，卻還是自己。
「我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杜宇側過臉看著康小花問道，身邊這麼多人厘米，如果說對於這種玄奧東西的理解，無人能出康小花左右。
畢竟十世的記憶本身就是一座無比巨大的寶藏，杜宇也希望康小花能給出一點建設性的意見，能讓他不再糾結人性這種東西。
「我並不覺得你是在小題大做，對於你來說，就像是一張白紙，雖然我不清楚為什麼你對這個世界的很多東西都不瞭解，但顯然你現在正在變化著，這件事情無論給你帶來什麼影響，都是你的成長，獨一無二的成長。」康小花笑著說道。
「但我卻總害怕自己變成一個壞人。之前和那個人戰鬥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有些害怕，怕到時候連我都不認識自己。」杜宇此刻就像一個迷茫的孩子，第一次接觸這個世界一般，充滿了無助。
體內那股奇異的力量確實在某些時刻控制了他的心神，讓他的力量隱隱的發生了一絲變化，具體是什麼，他還感覺不出來，只是隱隱的覺得在自己的體內有著另外一個自己一樣，在某些時候，甚至自己也搞不清楚哪一個自己會讓自己更加舒服一些。
「許多小說和電影裡面，都會描述一些善惡不同的陣營，其實仔細的想想，所謂的善惡，其實都是由一種前人定下來的標準線來衡量的，你不能說另外一個陣營的人就完全是錯的，因為按照他們的法則來講，他們就在做著正確的事，而衡量善惡的標準，我們沿用了無數年，也困擾了很多人。其實你不需要擔心那麼多，你只要找到你覺得必須堅持的東西，然後以此為你的善惡標準就可以了，其他人的看法和眼光，你就當是放屁。」康小花淡淡的說道。
但這話卻讓杜宇的心裡猛的一陣輕鬆，其實人就是應該這樣，以自己心中的某個標桿來進行自我衡量，以固定標準去約束人們行為的，叫做國家，但卻不叫做生活。
生活就是每個人應該給自己打開的一扇門，杜宇點點頭，有些沉思，有些頓悟，然後久違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臉上，看起來依舊那麼無邪和溫暖。
「謝謝你。」杜宇的話簡短，但語氣卻異常的真誠。
康小花哂然一笑，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佛家，人性，無情和有情，永遠是一個爭論不休的話題，自己能做的也唯有找到一個自己認為正確的標桿，對於康小花來說，守護這人世間的人性，就是普渡眾生，他剛剛對杜宇做的，就是這樣。
而杜宇的標桿是什麼，卻又只能他自己去挖掘和尋找，縱然最後成了別人眼中的惡，朋友眼中的善，也沒什麼大不了，按照康小花從前的原話來說：你討不討厭我並不重要，因為我活著原本也不是為了取悅你。
這就是生活。
杜宇覺得自己似乎沒有想通什麼具體的事情，卻又彷彿豁然貫通，打開了另外一片天地一般。沒有特別玄奧晦澀的成分，只是心裡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而讓杜宇感到有些驚奇的卻是，自己的精神領域似乎在剛才由混沌通往清明的一剎那，有了長足的進步，其實所謂的精神領域，就是一個人的腦袋裡到底能裝下多少事，能夠經得起多大的精神打擊，再加上一些獨特的修煉方法，就構成了一種獨特的法術。
靈台清明，精神格外的好，杜宇不再去想那個過去的小護士，而是把目光盯向了天空中的某顆星星，那顆玄奧的似乎有某種信息不斷傳遞出來的星星，當然這種感覺杜宇沒有辦法告訴康小花，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相信任何人在遇到這種情況都沒有辦法直接理解。
你總不能跑到大街上或者回到家對著人們說：「嘿，天上的星星正在給我發短信。」相信那時候無論你自己的標桿如何清晰，也會被全世界的人當成瘋子。
告訴康小花自己想要進行一下冥想之後，杜宇就放心的閉上雙眼，任由自己的精神力穿過這座漸漸沉睡的城市上空，彷彿整個靈魂都脫體而出，不用魔法也能自由的翱翔於天際，那種感覺有些難以描述，就像是時間全部定格，而自己卻自由自在的飛向光明一般。
這一次很輕易的就穿過了之前的極限，杜宇的精神力毫無阻力的突破了之前的自己，達到了另外一個新的高度，甚至杜宇在想，以自己現在這種程度的精神海，大概可以開始修行一下之前不敢嘗試的幾種精神魔法。
精神繼續像輕盈的鳥兒一般飄向天空，而宇宙中那顆星辰傳遞給自己的信息感也越來越強烈，似乎也有些興奮，興奮的加大了自己的信息傳遞速度。
然而杜宇還是漸漸的達到了極限，即使他將精神力收束成細細的一條線來保證傳遞的距離，卻依然無法靠著單純的人力突破大氣層直達宇宙，咫尺天涯，似乎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可以碰觸到那股神秘的信息，但卻又像是永遠無法到達一般。
那股信息似乎也有些交集，繼續擴大著自己輸出的頻率，杜宇隱隱的發覺自己的精神力和身體的聯繫越來越弱，這是因為長時間沒有控制自己的身體，加上意識外游導致的魂體分離的前兆。
但杜宇不甘心，一個可能蘊含著巨大秘密的信息就在眼前，但杜宇卻沒有辦法碰觸到，情急之下，杜宇想要冒險做最後一次嘗試，讓自己的精神力短暫的脫離**，這是精神魔法中相當高深的一種，在中國的古代，也有**不動，神遊九州的傳說，但比較只是傳說。
就在杜宇準備發力的時候，忽然間彷彿整個地球都忽然晃動了一下，天地元氣一陣動盪，杜宇的精神力像碰觸到一塊烙紅的鐵板一般急速的收縮，而那種震顫也差一點點就傷了他的精神領域。
身體猛然一震，杜宇不受控制的直接摔坐在地上，把旁邊正在閉目清修的康小花嚇的趕忙跳起來，迷惑的看著杜宇，今天發生了太多事，讓康小花都變成了驚弓之鳥。
杜宇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體內的魔力瘋狂的流轉來讓身體和意識快速的達到某種平衡，瞪著眼睛看著康小花，卻說不出話來。杜宇第一次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天地元氣，是源於剛來的第二天清晨，看著王嘯的太極拳隱含著天地某種玄奧的至理一般，可惜杜宇卻沒能參透，這一次感受的卻更加直觀，如果一定要有個比喻的話，就好像一直順著柱子爬行的蝸牛，忽然柱子被狠狠的晃動了一下，茫然的蝸牛只能盡全力將身子縮回殼中。
「發生了什麼事？」康小花關切的問道，伸手輕拍杜宇的後背，一股暖流幫助杜宇平和那種魂體幾乎分離的感覺。
杜宇喘著粗氣，半晌才聲音沙啞的說道：「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這個世界的天地元氣剛才狠狠的震顫了一下，把我的精神力給震回體內。」
說著忽然鼻子有些癢，伸手一抹，一道殷紅的血跡緩緩流淌，大腦一陣暈眩，看起來過度使用精神力的後遺症再次出現了。
坐下輕輕的調戲著體內的魔力，然後杜宇開始進入另一個自我的狀態，去認真的觀察自己的身體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長夜，宇宙間的某個地方，孤零零的漂浮城堡中，大祭司波利同樣喘著粗氣，手裡握著一根奇怪的法杖，似乎剛剛施了某種法術導致脫力一般，但奇怪的是，他的面孔卻愈發的年輕，之前還像是十二三歲的孩子，現在看起來，簡直也就只有十歲左右了，稚嫩的面孔，深如宇宙黑洞般的雙眼，看起來那麼的不和諧。
老爺子整個人虛脫的癱坐在地上，身畔那枚奇怪的擁有時間靜止功效的玉盤正圍著他不斷的旋轉，似乎剛剛他也做著什麼費力的事情一般，雙眼望著夜空中的某個方向，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芒，似乎再次有一些事情超乎了他的想像。
百里千秋從冥想的狀態回過神來，鼻子下又靜靜的流淌出一道黑色的血跡，睜開眼，原本明亮如水的雙眸裡佈滿了血絲，那朝氣蓬勃的眼神也黯淡了許多，杜宇和她都對天氣元氣的變化很敏感，但這次不同，百里千秋正是剛才果斷出手阻止杜宇魂體分離的人之一。
幽冥中的某處，一個女孩靜靜的盤膝而坐，身後兩道碩大的黑色翅膀，燃燒著惡魔般的火焰，在某個瞬間，她忽然睜開眼睛，似乎感應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是那個到最後她才發現深愛的人。
「阿蛋，等我殺了杜宇，就會來找你的。」叢容的眼中，從前的稚氣正在一點點的被燃燒殆盡，一隻王族火鳳，正待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