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迷亂】
「祖父，您怎麼在這裡？」霧氣漸漸散去，杜宇露出驚疑不定的眼光。
杜宇對面的，是一個慈祥的老者，一身白色的法袍，明顯經過了歲月的沉澱和洗滌，有些地方都已經開始有了磨損的痕跡，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卻顯得整個人非常的幹練，沒有一絲奢侈意味，也沒有亞特蘭斯家族族長的威嚴，彷彿就是一個遲暮的老人，溫柔的在看著自己的孫子，眉宇間依稀可見當年也是一個翩翩美男子，杜宇現在的樣貌，倒是一大半傳承了祖父的基因的。
彌落·亞特蘭斯，大陸第一位窺探到聖魔導師境界的人物，可惜終其一生，卻將所有的精力致力於魔法平民化、簡單化、持久化的研究中，所以縱然實力冠絕大陸，卻始終沒能更進一步去追隨更悠久的生命，開闢了魔法流質化的歷史先河。同時他也是對杜宇影響最大的人。
從小杜宇就喜歡黏在祖父彌落身邊，祖父雖然對家族所有的人都比較嚴厲，可是對自己卻是極好的，俗語說，小兒子大孫子，老爺子的命根子，縱然是這種地位超然的大家族也不能免俗，彌落喜歡帶著杜宇去四處遊歷。記的在很小的時候，彌落帶杜宇去了一個上古家族拜訪，也就是杜宇第一次接觸到漢字的那個家族，在自己的祖父與對方家族族長探討了整整半個月以後，終於完善了一種理論上的可能。
這個理論即使放在現在也會是轟動世界的科學發現，那個上古家族的人認為每個人都是一座封閉的寶庫，所謂天賦一說，不過是世人為了證明自己比別人強大而強行杜撰的一個詞語罷了，外露的天賦越多，那麼這個人的潛力和可塑性其實就越小。
因為真正的天賦，是需要特殊機遇去覺醒的，那個家族的族長做了一個簡單的比喻：這個大陸的魔法師都是靠著呼喚天地間的元素共鳴施展各種強大的魔法，鬥士則是通過特殊的心法來使用天地間的力量，可是如果人的潛能寶庫一旦打開，那麼每個人就有了專屬的力量，這可能是力量方面，也可能是魔法方面，當人就是力量的載體的時候，那這個世界真的就再沒有了貴族和平民之分。
這是一個瘋狂的結論，彌落大魔導師甚至想要立刻在所有平民中試行，他的一生都在追求著魔法平民化，發揚光大的事情，可是那個上古家族的族長卻制止了他的行為，說出了如下一段讓杜宇直到今天仍舊記憶深刻的話。
「這個世界沒有公平，也從未公平過，當人們沒有實力去改變一切的時候，他們總會選擇更勤奮的去做工、學習、苦練，當這個世界有了一種方式可以讓他們不勞而獲的時候，人性就會迷失，階級永遠無法消除，每個人盲目的追求強大的個人能力去換取更多的享受，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良知，如果有可能，我不但不建議魔法平民化，我甚至想要整個世界的魔法全部消失，力量也全部消失，可這終究是不可能的，所以彌落，你可以努力讓現在魔法師的特權地位被打破，但是，請不要讓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都變成魔法師，如果有那麼一天，那這個世界距離崩潰也就不遠了。」上古家族族長木杉·陳一邊喝著一種叫做茶的飲料，一邊緩緩的說出了上面的話。
這段話對年少的杜宇和遲暮的彌落都有著強烈的衝擊，平衡論在杜宇幼小的心靈開啟了種子，而彌落則驀然醒悟，自己的力量太過弱小，就好比一個小小的幼童用盡全力，用了很久的時間終於將一口擋住他路的大水缸砸破，可是隨著水缸砸破，洶湧而來的水流也會將他衝跑，甚至喪命。
這次拜訪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月，彌落和對方的族長非常投緣，對於許多問題的見解互通有無，受益匪淺，而杜宇也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內學習了很多奇怪的叫做「漢字」的字體以及見識到了一些千奇百怪的理論。
不過彌落終究還是通過這次拜訪和木杉·陳共同完成了開啟人類自身潛能寶庫的方法，面對這一跨時代的研究成果，彌落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了自己深愛的卻不喜歡修煉魔法的杜宇，自私一次吧，縱然不會開啟所有人的潛力寶庫，自己孫子的，也要開啟一下。看一下究竟可以達到什麼樣的驚人實力。
在經過一系列複雜的準備後，冥宇·亞特蘭斯，彌落·亞特蘭斯唯一的孫子，成為大陸上第一個開啟潛能寶庫的人類，特徵是可以接受他人的本源魔法灌注迅速化為己用，所以在幾年後，彌落感覺自己大限將至，將自己畢生修煉的魔法力分幾次幾乎全部注給自己心愛的孫子，含笑而終。
就是這樣一個慈祥溫暖的老人，改變了杜宇的一生，從此杜宇雖然表面上依舊放浪形骸，可是卻將彌落留下的組合系魔法原理融會貫通，創造出屬於自己獨特的各系混合魔法，沒有墮了亞特蘭斯家魔導師之名。
可是此刻，明明已經逝去多年的祖父竟然出現在自己面前，就在前方不遠處微笑的看著自己，杜宇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的狂湧而出，不能哭，不能哭，杜宇拚命的咬著嘴唇，可眼淚還是不聽話的滑落臉頰。
忘記了自己是深陷對方不知名的陣中，杜宇一個箭步衝上去用力的抱住了彌落，像個委屈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對祖父，自己是愧疚的，隨著他的成長，他才漸漸明白，如果當年彌落不選擇將自己的本源魔力送給杜宇，他完全可以再活十年的，可為了不讓杜宇錯過最佳的學習年齡，彌落還是那麼做了，杜宇一直都耿耿於懷。
彌落溫柔的拍著杜宇的後背，安慰著他：「傻孩子，這麼大了還像當年一樣愛撒嬌，過來讓祖父看看，不錯嘛，長得挺帥，我早就說過你這孩子有我當年的風采，你父親當初沒長好，但是你還是隔代遺傳了我的英俊，我很欣慰啊。」
看到自己的祖父依舊是這幅當年總是洋洋得意的自誇，杜宇破涕為笑，在自己的家人面前，沒有必要去偽裝情感，因為只有他們才是會一直不求回報的關心愛護著你。
「祖父，您……您不是已經去世了麼，您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這是我的幻覺嗎？」杜宇疑惑的問道。
「也是幻象，也不是幻象，你進入的，是我們之前談過的開發人類潛能寶庫衍生的一種奇特的能力，簡單的說，你我是被這種能力拉到同一個獨立的空間相見，而這個陣法，應該是會讓你看到你覺得最對不起的人，孩子，我很開心能在這樣一個陣法中見到你，可是我也很生氣。」彌落的聲音漸漸變的嚴肅。
「為什麼？為什麼看到我會生氣？」杜宇忐忑的問道。
「你一定心裡一直想著，如果不是你接受了我的本源魔法，我一定可以多活幾年，不要辯解，在這個空間，你心裡所想的事情我一清二楚，是不是？」彌落依舊嚴肅的說著。
「……是」杜宇低著頭回答道，這個是他心中的遺憾，一直耿耿於懷。
「所以我說我能在這裡看到你，是開心，也是生氣，開心的是你是個有孝心的孩子，一直記掛著祖父，生氣的是你根本沒有理解我當初的目的。」彌落的語氣緩和下來「當初將本源魔法傳給你，是希望你可以繼承我的遺志，將法師的特權地位給拉下來，雖然不能讓所有人都學會魔法，但是也要讓魔法師不再那麼地位超然，可是你卻忘記了這件事情，總是惦記著我的死和你有關，你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
杜宇低垂著頭沒有反駁，的確，雖然他將祖父的混合魔法知識發揚光大，創造出了屬於自己的流派，可是祖父真正耗盡畢生心血的願望卻沒有實現。
「可是我被空間魔法扔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奇怪的人，奇怪的力量，我根本不知道該何去何從。」說起這個事情，杜宇萬分期待的望著自己的祖父，希望他能夠給自己一些指點和幫助。
彌落慈祥的望著自己孫子，拍了拍他的頭，像小時候一樣揉亂了他的頭髮，樂呵呵的說道：「冥宇，一切都是定數，現在的你還看不透，只有像我這種已經脫離了人世的靈魂才可以看到，這是一個巨大的命運輪盤，你只需要安心的走你的路就可以了，走到最後你會發現，從最初的開始到結束，全部都是環環相扣的，沒有什麼是注定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說完這些話，彌落的身影開始漸漸的淡化，杜宇一驚，急忙抓住彌落的手，眼圈又開始泛紅，知道祖父離開的時間已經到了。
「傻孩子，別哭，能再看到你一次，我也覺得無憾了，記住，亂世即將開啟，一顆明辨是非的心是首要，實力反而是次要的，每一個空間，每一個記憶，都是一段可以定格的概念，等有一天你能明白這個道理，你就可以回家了，孩子，如果你有幸肩負了改變這個世界的重任，不要報怨，因為那是上天送給你的禮物，好好的去觀察這個世界吧……」彌落的聲音漸漸的飄渺，身影也漸漸的散為點點流光，融入杜宇的體內，杜宇知道，祖父最後一點精神力也已經與自己融合。
或者換一句話來說，杜宇心頭一直壓制他的心病終於褪去，慢慢的張開雙臂，感受著祖父最後的溫情，感覺自己體內彷彿一道阻隔已久的堤壩瞬間開啟，整個魔力的流轉全部瘋狂的加速，之前空間亂流造成的魔力隔閡也瞬間被這股沉積已久的力量衝破。
「啊！」杜宇忍不住長嘯了一聲，風、水、電、土、火、光、暗系魔法的光芒交替閃動著，讓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彷彿一個七彩的光球。強烈的魔法波動衝開了禁錮的空間，魔導師的力量，第一次完全的在這個世界綻放出來。
原本禁錮的空間罩彷彿承受不住如此狂暴雄渾的力量，在經歷了短暫的脹大之後，片片碎裂，不止是杜宇，其他人也全部出現在之前消失的地方。
只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有著神色各異的表情，王聰是迷茫，王臣是尷尬，王露陽則是除了有些驚訝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表情，可是唯獨王嘯，雙眼癡呆，嘴裡喃喃的低語著：「原來是你、原來是你……」隨機身子一歪，向後摔去。
王臣迅速的接住摔倒的王嘯，看著眾人漸漸清醒的目光，杜宇歎息一聲，招手叫其他人幫忙，扶著王嘯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看來王嘯的經歷並不那麼美好，所以精神領域受到了重創。
「啪啪啪！」身後響起了一陣鼓掌的聲音，杜宇回過頭，看到呂健從大廳的陰影處慢慢的走過來，一邊微笑著一邊鼓掌。
「恭喜你們找到了如此強力的幫手，竟然連人系異能—迷亂的思念空間都無法束縛住你們，真是可喜可賀啊……」呂健的聲音，聽不出遺憾還是驚喜。
「你把我爸怎麼了？」王露陽忍不住憤怒的質問呂健，如果不是杜宇拉著她的胳膊，估計她已經衝過去理論了。
「沒怎麼啊，迷亂的後遺症，你們會慢慢發現的，可能有害，也可能有益，這要看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比如，你不就好好的站在這裡指著我的鼻子在罵麼？」呂健好笑的看著像一隻小老虎般隨時準備暴走的王露陽。
說到這王露陽心裡突然一動，難道自己的父親……
「小心，他在誤導你的思考方向。」杜宇在身後小聲的提醒道。呂健很聰明，用影射的話語來讓王嘯的孩子們試圖相信自己的父親因為是一個不好的人，所以才會有此後遺症。
王露陽點了點頭，沒有再理會呂健的挑撥之語，伸手攙著父親慢慢的退後。
呂健並沒有出手阻攔眾人褪去，只是戲謔的說道：「別忘記拍賣會，別忘記準備好錢來維持王氏集團的大廈不倒。」
杜宇走在隊伍的最後面，望著呂健，開口說道：「替我給那個有此能力的人說一聲謝謝，代表我個人的謝謝，不過我相信他現在已經暫時無法說話了，等他清醒的時候，告訴他，任何試圖想要玩弄其他人傷痛的，最後都會將自己淪陷進去。」
呂健臉色微微一變，顯然他還不清楚隱藏在暗處發動能力的人的死活，看樣子，杜宇打破屏障，給施術者本身也造成了反噬，至於是死是活，就看他是否能走出自己的遺憾了。
杜宇嘴唇微動，重回魔導師的實力，讓他心裡的自信也重新回來，一道冰藍色的濃縮版巨龍呼嘯著像呂健衝了過去，呂健眼中藍光綻放，詭異的藍火再次出現在手上，凝結成一個玄奧的字符，化作一柄利劍像巨龍刺去，可是巨龍在接觸到利劍的時候瞬間炸開，變成點點水滴傾瀉而下，猝不及防的呂健立刻被澆了一個落湯雞。
杜宇和眾人哈哈大笑，和王聰一起對呂健比了一個中指，不過杜宇想說的是再見，王聰想說的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哼，笑吧……笑吧……看我怎麼玩垮你們王家，遺憾麼，王嘯，你又能走出你的遺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