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勒頭前一跑,覺遠緊緊跟隨,兩人好不容易在地道中聲,自是不肯放棄,一路猛跑,離腳步聲越來越近!
可是前面逃跑著的那兩人,卻似極熟悉地道一樣,左轉右拐,每到快要被追上的關頭,不知怎麼著,就又繞到了別處,而且讓人奇怪的是,這兩人竟沒有點火把一類照亮的東西,就在黑暗中奔跑!
地道修得如同迷宮一般,李勒和覺遠每追出不遠,就會見到無數的岔道,繞來繞去,把他倆都繞糊塗了,甬道一會上升,一會下降,似乎在這黑暗的地底世界裡,也有樓層一般。
追著追著,忽聽前面腳步聲停止,那個小孩大聲哭了起來,叫道:「阿媽,阿媽,你怎麼了!」那女子咳嗽聲越來越大,似乎隨時可能喘不過氣來一樣!
兩人已然都不再逃!
李勒和覺遠跑到兩人的跟前,只見地上躺著一名中年突厥女人,旁邊還有一個小男孩,不到十歲的樣子,兩人都是骨瘦如柴,衣衫破爛!
突厥女子顧不得追兵就在眼前,費力地道:「納都,我的兒子,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
「阿媽,你不要死!」小男孩大哭道。
見他們穿的破爛,李勒登時知道這是對貧苦的母子,也許是想在地道中找些值錢的物事,拿出去賣錢換些吃食,他從不欺負貧苦的人,見這對母子可憐,心裡一軟,站著沒動!
覺遠聽得懂突厥話,道:「他們是對母子。這小孩叫納都!」
李勒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聽他們說話,那女子驚訝地道:「你們沒死?」她也用漢語做答。
「我們幹嘛會死,不用害怕。和尚是好人,不會害你們的!」李勒笑著指了指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心裡感謝起長孫無垢來,要不是這小姑娘讓自己假裝和尚。要想對陌生人說自己是好人,還真要費一番口舌!
可他光顧著得意自己是假和尚了,卻沒聽出這女子問話的語病!
刷地一聲輕響,那小孩抽出腰間的一把短刀,叫道:「到地道裡的人,哪會是好人!」說著從地上跳起,揮舞短刀,向李勒腰間刺來!
李勒哪會怕個小孩。探手便將他擒住,笑:「你們可也在地道裡呢,這麼說你們也是壞人了!」搶過小孩的短刀,藉著火光一瞧,竟然是把鋒利異常地寶刀,刀柄上刻著狼頭,乃是黃金打造。
他在西域也待了不少時日,自然認得這是突厥王室用品。心中詫異,這小孩怎麼會有這等寶刀?啊,可能是從這地道裡撿來的!
就聽小孩納都叫道:「把我父汗的刀還給我!」撲上來就要與李勒廝打!
李勒一愣,什麼父汗。難道這小孩是射匱的兒子!他把射匱給弄死了。便是納都地殺父仇人。老子都殺了,兒子更不可放過。他自是不會手下留情,飛起一腳,將納都踢開,上前一步就要將他殺死!
覺遠猛地拉住他,叫道:「師兄師兄,不可如此,他還是個孩子啊!」
李勒大怒,甩開覺遠,一記耳光抽到他臉上,罵道:「蠢貨,太也愚蠢!他是射匱的兒子,以後就是突厥的大王,他現在是個小孩,十年以後呢,二十年以後呢,還是孩子嗎?現在不殺他,以後不知要有多少漢人百姓死在他的手裡,或許成千,或許上萬,難道他的命是命,成千上萬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覺遠情知他說的不錯,心裡咯登一下,就沒再拉李勒,事有大小,他還是分得清楚的!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再次念起阿彌陀佛!
卻聽這女子叫道:「他不是射匱地兒子,他怎會是那個篡位暴君的兒子,納都是處羅大汗的兒子啊!」話說得急了,巨烈咳嗽起來,嘴角流下了血絲,納都撲過來又是大叫阿媽!
李勒登時住手,心想:「處羅?他不是跑中原去了嗎,還娶了公主做老婆,怎麼這黑咕隆咚的地道裡竟跑出個兒子來,當真奇哉怪也!」
這女子道:「我是處羅大汗的可敦赤娜婭,納都是他的兒子。我們也是射匱的仇人,和你們一樣!咱們是朋友,當互相幫助,不可自相殘殺!」她深怕李勒害他兒子性命,已然開口哀求!
李勒哦了一聲,想了想,不管是誰的兒子,只要是突厥可汗地後代,就不能客氣了,但現在就殺這娘倆,可能自己也會被困死在地道中。把語氣盡量放得輕柔些:「既然如此,那咱們也算是志同道合,這地道裡太黑,不如我們出去說話?」
赤娜婭點了點頭,可卻站不起身來,看來她患病非止一日,剛才還能強撐著逃跑,可一倒地,就難以再爬起來了。納都人還小,扶不起來她!
李勒從覺遠手中接過火把,道:「這時候不要講男女有別了,你去背她!」覺遠稍一猶豫,救人要緊,他上前背起了赤娜婭!
納都在前領路,這地道彷彿是他家似的,心中著急母親,也不用李勒給他照亮,邁著小步快跑,絲毫不被迷宮一樣的岔道迷惑!
有人帶路自是省事不少,走了不到一刻鐘,便從地道裡轉了出來,從一座隱蔽得極好的石門走出,外面已是下午,陽光刺眼,四人剛從洞裡出來,被陽光一照,無不有些頭暈目眩!
石門外是個凹形山包,草木極是茂盛,如果沒人指路,一般人當真是無法找到!
赤娜婭向西面指了指,道:「這裡離牙帳不遠,咱們可得小心些!」四人走不多遠,在一片灌木叢中坐下。
「此處雖離牙帳不遠,可因有惡鬼出沒,所以突厥兵是從來不到這裡來地!」赤娜婭微笑著說道,她看到覺遠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心中忍不住好笑,可見李勒無動於衷,卻又忍不住好奇,天下不怕鬼地人。倒也少見!
赤娜婭道:「你們是被送往靈堂地肉供,竟能活著逃出來,也算是本事不小了,我還是頭一回見到!」
李勒和覺遠都是一愣。
些突厥兵不是要他們去唸經,竟然是去做肉供,這可料之外了!
李勒道:「你知道我們是誰?那你又是誰呢?」他不信這個赤娜婭是處羅地可敦,可敦就是王后啊!
「安西大都督派來使者地事外面已經傳開了!」赤娜婭說話間,又咳嗽了幾聲,用手捂嘴,放開時手上已然全是鮮血。
喘了幾口氣,她又道:「我真的是處羅大汗的可敦。只是被廢掉很久了!」李勒和覺遠是安西大都督府地人,自是射匱的仇人,這點她很清楚,現在大家又一起落難,自也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麼,反正李勒也不可能把他們母子交到統葉護手中,那不是等於他們又回虎口了嘛,統葉護可不見得會感謝他們!
赤娜婭慢慢地道:「如果我把事情告訴兩位小師父。並指路讓你們逃走,你們能答應我一件事嗎?我只求你們救救我這苦命的兒子,帶他一起逃離!」
覺遠點頭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自然是會答應的。卻不用你告訴我們什麼事!」他是真正地出家人。慈悲為懷,並不趁機要脅什麼。
李勒卻哼了一聲。道:「初次見面,真假難分,我不能答應什麼!」
見赤娜婭臉露失望之色,他又道:「我知你想求我們什麼事,我看你身體有病,似乎……唉,你是想托孤吧?見我們是中原人,就想讓我們帶你兒子去中原,尋找處羅,對不對?可處羅都拋棄你們母子了,現在做了大隋的駙馬,就算你兒子尋到他又能如何,他也不見得會認!」
秦香蓮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大隋朝沒有包青天!
赤娜婭低聲道:「我早就絕了那個念頭,我只希望納都能夠平安成大,就算是他以後出家為僧,永侍佛祖,我也認命了!」
她現在已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自知命不久長,留下年幼的兒子在處處危險的草原,怕他也活不了多久,雖知李勒他們也是自身難保,能不能逃出汗庭還在兩說之間,可溺水之人,遇到一根稻草也是不能放手的!
李勒道:「他是真正可汗的兒子,是汗位正統地繼承人,你卻讓他做和尚,是不是太虧待他了。要我們收他進入佛門,倒也不難,這個我可以答應,但你卻不要後悔!」
赤娜婭搖頭道:「我怎會後悔,我感激你們還來不及!」又看向覺遠,覺遠忙道:「一切都由師兄作主,他說行就行!」
赤娜婭這才道出了納都和她自己的身世。
原來,處羅當可汗的時候,由父母作主娶了赤娜婭做可敦,生下了納都,可他卻總想著娶個漢人的公主當可敦,所以便廢了赤娜婭,轉向大隋求婚,可婚事尚未定下,射匱便篡位了。處羅逃到了中原,楊廣招了他做駙馬!
射匱突襲汗庭所走的道路,就是剛剛李勒他們出來的那條秘道,這條秘道並非是突厥人所修,而是數百年前匈奴人修的,既可算是墓地,也是在戰亂時刻,躲避兵災的地方,算是個聖地。
射匱佔了汗庭之後,便將秘道上山地入口封死,但下山的他留了一處,其實也是為自己的以後打算,萬一也需要躲避,那秘道確實是個好去處,到時再打通山外的出口也來得及!可秘道他再也沒用上過,時間久了也就不再當回事,他死後統葉護佔了汗庭,那些不知情地突厥兵竟將入口當成了一個普通深井,用做了扔屍體地地方!
赤娜婭因為被廢,在射匱大殺處羅家人地時候,躲過一劫,她把兒子納都藏了起來,使得處羅的兒子中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射匱沒有殺赤娜婭,相反把她貶為奴隸,想起來就羞辱她一頓,尤其是在大臣們地面前,他最喜歡的就是鞭打赤娜婭,以此來震懾群臣,羞辱曾經的王后,對於他這個篡位者來講,是最好的享受!
赤娜婭為了納都,艱難地熬了過來,她沒法逃離汗庭,時間久了又怕被人找到納都,索性便把兒子藏到了秘道裡。這個秘道有好多出口,射匱是篡位的,所以沒有得到地圖,他封的那些入口都是明面上的,其實還有一些被機關隱藏的入口,他並不知道,也無法去封。
可赤娜婭是做過可敦的,她當然知道。最然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納都的童年就在秘道中渡過,赤娜婭從自己可憐的口糧中省下來給納都,以至於娘倆都骨瘦如柴。一晃數年過去,射匱跑到且末城下逞威風,結果被李勒給整死了!
統葉護佔了汗庭之後,他的侍衛對前前可敦沒什麼興趣折磨,看管也自放鬆,這便讓赤娜婭等到了機會,積攢口糧,想要帶兒子逃走,今日見安西大都督派人來,她不知詳細情況,只以為是要開戰,忙到秘道找兒子,告訴他逃生有望,不想碰上了李勒!
赤娜婭道:「我知道我一個女人沒法帶納都逃離草原,可我又不願讓他喪命,只要你們答應帶他離開,保他平安,我就指一條下山的路給你們,保你們逃出汗庭!」
李勒哼了一聲,道:「也不知你說的是真是假,如何證明他就是處羅之子?」
赤娜婭指著李勒手裡的短刀,道:「這刀就是我突厥可汗的隨身之物!」她拉過納都解開他的衣服,露出胸口一個金色的狼頭刺花,道:「在突厥只有可敦的兒子才能刺金色的狼頭,現在全草原,除了射匱那個篡位暴君的可敦之子外,就只有納都有這個狼頭,可以證明他的身份!」
李勒心中已然信了,但仍道:「你指路給我們逃生,我們救你兒子,也算應該。但是……」他看了看納都,心想:「原來這小孩才是突厥可汗的正統繼承人!嘿,當真是奇貨可居啊!」
「但是,你得讓納都認為我為義父,發下誓言,永遠聽從我這個義父的話,那我定會保他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