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勒跟在太子楊昭之後,進了皇宮大內。承天門之後便是一個巨大的廣場,整個廣場鋪滿了深紅色的大理石磚,石磚被打磨得光可鑒人,猶如紫玉相仿!
李勒心中暗歎,看這宮殿可比紫禁城還氣派啊,聽說唐朝時修的大明宮,有紫禁城的四倍大,可照我看,眼前這座宮殿也不小了,光這個廣場就比紫禁城的那個還大!
穿過廣場,前面就是太極殿,大殿兩旁又有數座高樓,先經左右藏庫,再過鐘樓鼓樓,緊接著穿過中書和門下兩省,最後大臣們在史館門口整理衣冠,列好班次,這才魚貫步上台階,進入大殿!
李勒望著史館上方的匾額,上面書著四個大字「有史為鑒」,他心想:「有史為鑒,可惜當今皇帝好像也沒借鑒過哪朝哪代的歷史,倒是後世之人借鑒了不少他的歷史,不過借鑒的不是如何興國,而是如何不亡國!不過正是因為隋朝的大亂,才會引起後人的警覺,才會有大唐的盛世中華!」
他看到了宇文述,也看到了齊鐵舟。
齊鐵舟見他跟在楊昭的身後,衝他擠眉弄眼,張著嘴不出聲,說著什麼,看嘴形是:「你又在捧太子的臭腳了!」李勒不以為意,衝他一笑,故意呲了呲門牙,做個鬼臉兒。
轉頭看到宇文述也在衝他自己笑,忙微微欠身,宇文述輕輕擺手,示意他不可在大殿之外說話!李勒輕輕點頭,向宇文述左右看去,卻沒見到宇文成都!
宇文述眼見太子待李勒親熱,心中十分歡喜,暗誇孫子會為人處世,那日曾和自己說要與太子多親多近,自己尚未問過具體進度,今日大朝會便見他與楊昭攜手進宮,這份光榮體面,豈是尋常臣子能夠獲得的?
看來太子日後登基,孫子必會成為當朝權臣,那時的宇文世家也許會更加興旺發達呢!
長長的漢白玉台階走到盡頭,高高的門檻之後便是金鑾寶殿了!
楊昭停下腳步,他雖然學識不佳,才幹也頗為平庸,但好歹還能明白點事兒,既然要做戲給大臣們看,當然就得全套了!
回過身,用手為李勒扶了扶金盔,整理了一下系甲絲絛,高聲說道:「這套盔甲可還合身?」
李勒忙道:「多謝殿下賜甲,這套盔甲十分符合臣的身材,再合身不過!」
周圍的大臣們聽後,臉上無不露出驚訝的神色,看向李勒的眼神也自變了!蘇威湊近宇文述的身邊,低聲道:「宇文大人,我上次和你說的那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宇文述一愣,也壓低聲音道:「哪件事兒啊?」
蘇威道:「就是你帶著牧州來我家喝酒的事兒啊,我孫女做得一手好菜,我那天和你提起過的,你忘了?」
宇文述忙道:「這個……再說不遲!小聲小聲,要進殿了!」
楊昭當先進殿,此時太極殿中香煙繚繞,數百名太監和值殿武士分立兩旁,但正中龍椅卻是空空,看來皇帝楊廣還沒到來!
大殿正中有兩段台階,第一段台階之上是個小平台,有白玉欄杆環繞,第二段台階之上便是龍椅了!楊昭進殿之後,直接就上了第一段台階,在小平台上站好,目不斜視,似乎是在想事情!
楊昭一想事不要緊,李勒立馬兒不知所措了!
從外面進殿,他只要跟在楊昭身後就行了,可一進殿他就不知道自己該站哪兒才好了!楊昭似乎把他給忘了,他又不敢出聲提醒,只好自己找地方!
回頭看去,身後全是紫袍大臣,個個位高爵尊,他們都是有班次的,進殿之後只要按品階站列就行。
李勒左右張望,不知自己該站在什麼地方才對,好像站在哪兒都不對,大殿之上根本就沒有他這種小小校尉的地方!急中生智,旁邊不是有值殿武士嘛,大家都是內府三衛的人,我站在他們的身邊不就得了!
他斜跨幾步,退出朝班,找了根雕龍大柱,往柱下一站,身邊剛好有個值殿武士。李勒扭頭看去,嘿,這人認識啊,不就是那個裝叫化子唱蓮花落的朱志鎮嘛,他蓮花落唱得特別好,差點讓勳衛的軍官以為他真是叫化子呢!
見著熟人,李勒衝他一笑。
他能笑得出來,朱志鎮可笑不出來了,值殿武士名字好聽,其實說白了就是金殿上的擺設,他從來也沒碰到過李勒這號人呀,站在自己旁邊不說,竟然還衝自己笑!
朱志鎮心想:「他怎麼不站別人旁邊啊,非站我這兒!」汗水順著額頭就淌了下來。
李勒見他「一臉的露珠」,很體貼地小聲問道:「我站這兒沒事吧?」
朱志鎮還沒回答,忽聽小平台上的楊昭問道:「牧州呢?宇文牧州在哪裡?」
大臣們的目光一齊向李勒射去,滿大殿上不屬於這裡的只有一人,就是這個小小校尉了!
李勒忙舉手道:「臣在這裡!」
楊昭看到他,點了點頭,面含微笑地道:「牧州,你到我這裡來,今日朝會就侍立在我的身後,保衛我!」
此言一出,滿殿大臣齊聲哦了起來,聲音之齊,猶似事先排練好的一般。
在皇宮外面時,不少大臣自重身份,並未去馬車那裡圍觀,必竟像南陽主公那種有熱鬧非去湊的人,還是少數,像宇文述和齊鐵舟就不知道李勒「英勇擒賊」的事跡!
所以楊昭一說這話,他們無不驚訝,議論紛紛,都問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宇文述老臉笑成了一朵花,又怕別人看出他的得意,忙把手中牙板舉高,擋住了臉!
就感有人在旁拉自己的袖子。扭頭一看,還是蘇威。就聽蘇威問道:「你到底什麼時候有時間啊?定個日子帶牧州來我家呀!」
宇文述還沒來得及推托,就聽大紅地毯的那頭也有人低聲召喚自己,同樣是一名大官,那大官把嗓音壓得極低,「宇文大人,你家牧州成親沒呢,我有個小孫女……」
宇文述一概不答,把臉繃住,不理大臣們,只看向給自己大大爭光的孫子!
李勒聽楊昭叫他,忙快步上了台階,站到楊昭的身後,心想:「還好還好,原來太子沒把我忘了!」
其實楊昭那會把他忘了,他是故意這麼做的,要的就是現在這個議論紛紛的效果,眼睛向劉呈光望去,只見太子冼馬正在衝自己挑起一根大拇指!
楊昭情知自己做對了,心中也是高興,又看了一眼身後的李勒,心想:「宇文世家,終於入我彀中了!」
就在這時,一名老太監從殿側走入,站到龍椅旁邊,拖著長音,尖聲叫道:「升——朝!」
鐘鼓齊鳴,宮廷樂師們敲起編鐘,奏起一曲昇平樂,隋煬帝楊廣踏樂而出,緩步走向正中的龍椅,老太監微微彎身,做出相扶的動作,請楊廣入座。
眾大臣一齊跪倒在地,口中山呼萬歲!李勒也跟著楊昭跪下磕頭,心中不住地想:「還好還好,不是三跪九叩,要不然光磕頭就得把我磕暈!」
楊廣坐在龍椅上,一如平常地虛抬了下手,道:「眾卿平身!」
「謝萬歲!」眾大臣這才起身。
楊廣本想說正事,忽然看到太子身邊多了一個人,這事兒可夠稀奇的,忍不住問道:「昭兒,你身後的武士是誰?」
聽楊廣問話,李勒只好再次跪倒,回道:「回皇上的話,臣宇文牧州,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昭笑道:「父皇,這就是那日你提起的宇文牧州,聽父皇誇他了得之後,兒臣便召他來長談。一談之下,果然如父皇所言,此人果然學識不凡,英勇無敵,今日更在宮外立下一件大功勞!」
楊廣一愣,他早把李勒的那碼兒事給忘得乾淨了,身為大隋皇帝,怎麼可能去記一個小人物呢!
聽楊昭回話,楊廣不置可否,只哦了一聲,隨口問道:「立下什麼功勞了啊?」心中卻想著要去校兵場的事。
楊昭清了清嗓子,大著聲音道:「剛才就在宮外,宇文牧州在兒臣的指揮之下,撲滅了一場大陰謀,擒住了兩個想要入宮行刺的反賊!」
李勒聽的一哆嗦,看著楊昭的後背,心想:「他這說什麼呢?」
劉呈光在下面已是面如土色,心想:「我說殿下呀,你只要隨口誇誇宇文牧州就行了,誰要你說這個呀,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呢嘛!」
楊廣一愣,立時問道:「什麼陰謀?速速講與朕聽!」
楊昭道:「今天是本年的最後一次大朝會,父皇登朝,群臣來拜,咱們大隋朝的重要人物都要集中在皇宮之內……」
楊廣啪地一拍龍書案,道:「說重點!」
楊昭一愣,心想:「父皇怎地這麼著急?」他忙道:「有兩個歹人,想趁大朝會之際進宮行刺父皇,以亂我國本,他們兩個在宮外窺探。兒臣見他們行為可疑,便讓宇文牧州前去查問,不想只一問,便問出了馬腳,他們兩個竟然打算逃跑……」
李勒撓了撓後腦勺兒,心想:「真是有其妹必有其兄,太子殿下還真是我那公主嬸嬸的親哥呀,連這種話他都能說得出來!」
「見他們要逃走,兒臣立即命令宇文牧州出手擒拿,牧州果然了得,三招兩式之下便將歹人擒住,撲滅了這場叛逆!」楊昭說完,像立了一場大功勞似的,看向楊廣!
誰知,他這番話實在經不起推敲,他老爹只一句就把他給問倒了!
楊廣問道:「是誰派來的歹人,可曾問清?」
這下子楊昭可就答不出了,看了眼下面的大臣,說誰也不行啊,說誰誰都得跟我急呀!他頓時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李勒看著太子的後脖梗子,太子臉紅不紅不清楚,但脖子肯定是粗了一圈!得,讓你胡說八道,牛皮吹破,我看你怎麼圓這個謊!
太子就是太子,就算他胡言亂語,就算他大吹牛皮,還把牛皮給吹破了,可補牛皮的事兒,自有人替他做!
太子冼馬劉呈光出班奏道:「審問之事,是由臣做的,那兩個歹人並非我京中人氏,而是從瓦崗寨下來的盜匪,這兩人凶悍之極,臣剛剛審完,他們便就嚼舌自盡了!」
明知欺君是殺頭的大罪,可現在騎虎難下,只盼這套說辭能瞞過一時,只要皇帝這時不追究,等大典一起,事情多起來,他自然而然也就忘了!
底下的大臣們面面相覷,他們誰也沒想到太子竟敢當眾說謊,更想不到劉呈光還敢替他圓謊,這膽子也太大了!
楊昭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心中也自後悔,自己學誰不好,偏學妹妹南陽,還好劉呈光機靈!
看著兒子,楊廣心中暗想:「我立這樣一個糊塗的兒子為太子,到底是福還是禍?唉,如果當初父皇不廢大哥,不立我為太子,也許他還不至於死得那麼快!昭兒雖然糊塗,卻不敢害我這個父皇,我就知足吧!」
楊廣何等精明,他可絕非一個好騙的人,見太子和劉呈光表情都不自然,便知太子誇大其辭,是在向自己邀功!估計皇宮外那兩個所謂的歹人,不過是想趁亂偷些東西的小賊,結果被楊昭碰上順手打死而已!
楊廣對殺人冒功這種事並不在乎,兒子總歸是太子,自己要是當眾戳穿他,那他豈不是顏面丟盡?不但不能說他的不是,相反還要誇他能幹,讓他在大臣面前有面子!
唉,當父親可有多難啊!
楊廣一拍手,笑道:「原來如此!好,昭兒做得好,當得誇獎!嗯,宇文牧州在昭兒指點之下立此大功,也當得誇獎!」
楊昭聽到父親誇他,滿心歡喜,連稱父皇過獎!
楊廣又道:「朕賜太子《孝經》一部,昭兒當好好研讀!至於宇文牧州嘛……」他向底下的宇文述看去,只見這位心腹大臣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他嘿了一聲,解下腰中寶劍,道:「朕將這柄守清寶劍賞賜與你,願你以後為太……為朕斬妖除魔,不得有怠!」
把寶劍交給太監,讓太監再交給李勒!
李勒大喜,接過寶劍,跪倒謝恩!
宇文述也步出朝班,說道:「皇上待臣一家天高地厚,臣一家就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萬一!」
大臣們紛紛搶出,爭先恐後地大拍馬屁,歌功頌德,把楊廣吹得天上沒有,地上唯一!
李勒摸著寶劍,心滿意足,沒想到收拾了一頓李元霸和羅成,竟能混到這麼好的一把寶劍,當真運氣!
楊廣哈哈大笑,文武百官再次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內一呼,殿外自然也得跟著山呼,李元霸和羅成一齊跪倒高呼,要放在日後,他們都是一等一的角色,可現在卻是官小職微,連大殿都沒資格進去!
站起身,羅成問道:「剛才不是已經山呼過一次了嗎,怎麼又再山呼,難道朝會這麼快就結束了?」
李元霸道:「不可能這麼快!」
羅成道:「那為什麼要連呼兩次,不是只有在升朝和散朝時,才如此山呼嗎?」
「我怎會知道,我又沒進去!」李元霸哼道。
要是他們知道,裡面的皇帝剛剛因為李勒修理了他倆一頓,竟賜下寶劍,而他倆還得跪在殿外跟著叫好,那他倆非氣得當場吐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