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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一章 缺衣時,天正寒 文 / 李小明

.    大隋,大業七年,京都大興城,興道坊,南陽公主府。

    雖然剛剛入冬,可今年的天氣卻是異常寒冷,似乎老天爺看窮人不順眼,早早的便下了一場大雪,將大興城蒙上了一層白衣,四下裡房頂街道儘是一片白絨,天氣冷得把太陽都凍回家了,天空灰濛濛的!

    公主府西跨院,一群僕役正在往倉庫裡搬運過冬的蔬菜,他們都穿著青衣小帽,厚厚的細布棉袍,厚厚的高底棉靴,人人忙的滿頭大汗,嘴裡呼出的呵氣在臉前形成一小團白霧,院裡地上的雪被棉靴踩得咯吱咯吱作響。

    幾個僕役一邊搬運蔬菜,一邊竊竊私語小聲議論著,時不時的還用眼角掃向牆角里站著的一名中年婦人。

    這名婦人的衣服並不似僕役們那樣暖和,她大冷的天還穿著秋裝,洗的乾乾淨淨的淺灰色粗布裙上滿是補丁,手上提著個竹籃,雙腳不停地在地上跺著,粗面黑布的單鞋已經洗得泛白了!這婦人臉頰消瘦,頗有菜色,似是受過許多饑寒之苦,她也知僕人們在議論自己,表情難免尷尬,低著頭一聲不吭。

    一名僕役忽然說道:「你們這群賤胚,快點賣力氣幹活,如果偷奸耍滑惹得駙馬爺惱了,把你們趕出府去,連鹹菜窩頭都吃不上,只能學人家四處打秋風!」語氣裡充滿嘲諷,眼角撇了牆角的女人一眼!僕役們連聲答應,嘻嘻哈哈的把蔬菜抱進倉庫。

    婦人聽到他們嘲諷,羞得滿臉通紅,可她也是走投無路,窮苦之人無可奈何,明知遭人白眼,卻也不能走開。

    這時,從南面的月亮門裡閃出一人,快步進了西跨院,一進院子,這人臉上便現出幾分怒色,尖著嗓子喝道:「都吵吵什麼呢,這麼大動靜,都傳到後宅去了,誰要是擾了公主午休,小心我打他的板子!」

    這人五短身材,五十來歲的年紀,頭戴羊皮帽子,身上穿著件深藍色的繭袍,下巴上留著撮山羊鬍,修得整整齊齊,聽說話的口氣,是公主府裡一名管事的。

    剛才出言嘲諷的那名僕役見是這人來到,臉色頓時一變,堆起諂媚,點頭哈腰的上來道:「大管家,你老怎麼親自到這兒來了,有什麼事你叫人吩咐下來,我這就辦了,保準不讓你老人家操一丁點兒的心!」

    大管家名叫宇文來福,以前是宇文府的二管家,自從宇文士及娶了南陽公主之後,他便被派到公主府裡當大管家,也算升了半級。

    宇文來福哼了一聲,見僕役頭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伺候著,心裡舒服了一些,道:「你看看你們,不過是運個冬菜而已,就一個個叫得聲嘶力竭鬼哭狼嚎的,有這份力氣怎麼不向皇上報名,隨駕去遠征高句麗啊!說,你們誰想從軍,我這就去和駙馬爺說說,遂了你們的心願!」

    「別別,小的們這副身子板拉個車搬個貨還行,哪能和軍爺們相比呀,隨駕遠征那可是動刀子的事!」僕役頭滿臉陪笑著說道。

    宇文來福把手攏進袖子裡,眼睛瞧著天,用下巴指著僕役們,陰陽怪氣地道:「功名但在馬上取!不過看你們的德性,跨馬執槊是甭指望了,騎驢拿笊籬還差不多!」

    僕役頭忙道:「那是那是,大管家說得太對了!」他久居人下,懂得如何應付上司,見宇文來福不依不饒,便想轉移話題,讓這老頭子趕緊離開。他嚥下一口口水,指了指牆根兒,小聲道:「那女人又來了,小的們打發不走,還得大管家你老做主才行。」

    宇文來福道:「誰呀?」順著僕役頭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婦人,他臉色由晴轉陰,隨即狠狠地瞪了一眼僕役頭,低聲道:「你怎麼不早說!」

    那婦人也已看到了他,怯怯地呼了聲:「阿福叔!」向宇文來福走了幾步,見他沒有讓自己過去的意思,只好停住腳步,眼巴巴的看著宇文來福。

    想裝做沒看見已是不能,宇文來福先皺了皺眉頭,然後擠出一副似哭還笑,欲迎卻拒的表情來,站在原地沒動地方,嘴裡惺惺惺作態地道:「咦,這不是韓氏麼,你怎地有空來公主府?」公主府三字咬得極重,似乎是在提醒韓氏,這不是她應該來的地方。

    被稱做韓氏的婦人見宇文來福和她說話,急忙走上前來,把手裡提著的一籃子雞蛋高高舉起,陪著笑臉道:「今年雪來得早,我惦記著公主,知道她愛吃蜜糖煮蛋,便給她送了一籃雞蛋來,還請大管家收下!」嘴裡說著話,眼睛緊盯著宇文來福的眼睛,深怕他嫌棄。她知道這份禮物送不出手,可家中再也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也實在是無法可想。

    宇文來福看了眼籃子,見籃中雞蛋顏色斑雜,顯是攢了好久才攢下的,想必韓氏平常捨不得吃,來公主府懇求周濟卻又不能空手而來,這才把這籃雞蛋拿來。再看她舉籃的雙手凍得發紫,更猜得到她在跨院等了好久,卻沒人肯為她通報,要不是自己偶然來這裡,估計她是要白等一天的。

    想到這些,心中湧起一絲憐憫,臉上表情也緩和了一些。宇文來福和韓氏同樣出身於許國公宇文述的家中,以前就認識,韓氏苦命他早就知道,同是下人,韓氏的遭遇他雖不敢抱怨主人,卻也著實不忍。

    話要從二十餘年前說起,那時宇文來福不過是個小管事,尚未做到管家的位子,而韓氏還是個少女,因她出身低賤,只能在廚房裡洗碗洗菜,宇文家僕役過千,韓氏又只能窩在廚房裡做粗活,本來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和主人發生什麼事情的。

    可老天爺不開眼,宇文述的大兒子宇文化及年少輕狂,仗著父親在朝中的勢力,每日橫行京都,不守法度,大興城裡人人皆知「輕薄公子」之名。一日宇文化及喝醉了酒,陰差陽錯的來到了他以前從來不會去的廚房,看到了正在做活的韓姑娘,一時獸性大發,竟把韓姑娘拖入柴房,做了人神共憤的惡事!

    宇文化及惡事做得太多,事後他便忘了,不過「君子遠庖廚」這句話他倒是牢牢記得,要不是喝醉了,他才不可能來廚房這種下人們待的地方!此後他再也沒來過廚房,喝醉了也不會來了。可韓姑娘卻珠胎暗結,十個月後生了一個兒子,再也掩飾不住,只好上報給了主人。

    這時候的宇文化及還沒成親,卻猛地聽說有了個兒子,目瞪口呆之餘竟想不出個辦法來,倒是宇文述挺高興,那孩子的母親雖是個粗使丫頭,但孩子卻是宇文家的長孫,他一時高興便叫人把孩子抱來,還給取了個名字叫宇文牧州,承認了這個長孫,韓氏母子也總算有了個身份。儘管宇文化及從來也不正眼瞧他們母子一眼,但有宇文述這個當爺爺的罩著,總還吃穿不愁。

    好景不長,不久之後宇文化及娶了世家豪門的女兒為妻,並且陞官為太僕少卿,搬出了許國公府自立門戶,韓氏自然也帶兒子跟了出來。

    一從國公府裡搬出來,韓氏母子的生活水平立即急轉直下,那豪門出身的夫人對宇文化及未婚先有兒子本來就極為不滿,雖然這種事情在世家中並不希奇,可輪到自己身上卻是很少有人能大度待之的,再加上宇文化及對韓氏絲毫不於維護,新夫人更是肆無忌憚,把韓氏母子趕到了柴房裡居住,吃食衣著也不供足,著實虐待他們母子二人。

    儘管如此,韓氏也只好忍氣吞聲,她從小被賣到國公府裡為奴為婢,早就沒有了家,不苦苦支撐又能如何?

    然而這種日子也沒過多久,那新夫人一年之後生下了兒子,取名宇文成都,這才是宇文家的嫡長子,和成都一比,牧州這個庶出的長子一文不值!

    新夫人越發看韓氏母子不順眼,同時也不願自己兒子長大後叫牧州做哥哥,下賤奴婢的兒子也配讓成都呼之為兄,簡直是對豪門貴胄的一種侮辱。一日尋了個借口,便將韓氏母子趕出了家門。

    宇文化及為人性子涼薄,嫡出排擠庶出的事情他見得多了,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韓氏母子被趕走更好,眼不見為淨,他早為當初看上韓氏的事後悔了,能由夫人出手倒也省了他的麻煩。至於牧州這個兒子,反正他也不缺兒子,世家大族裡殺兒子都不稀奇,何況扔兒子這種小事!

    韓氏本以為去找公公宇文述能給他們母子倆討個說法,結果她連國公府的門都進不去,與她以前相熟的低等僕役沒人敢為她通報,而能通報的管家之流卻又不敢得罪少卿府裡的夫人,反而刻意不在宇文述的跟前提起他們母子。

    那宇文述得了成都這個嫡孫不說,小兒子宇文士及又娶了南陽公主做了駙馬爺,注意力早就轉移了,再加上他忙著在皇帝面前邀寵,哪有功夫管兒子的大小老婆打架這種事情?別人不提,他也就想不起來,只是逢年過節一家人團聚時,他見不到牧州自然要問,可被兒媳隨口敷衍幾句,也就作罷了!

    可憐韓氏被趕走之後,無依無靠,只能在市井裡為人幫傭苦捱度日,撫養牧州長大。韓氏每日裡省吃儉用,寧可自己不吃也要讓兒子吃飽,還硬是從少得可憐的薪金裡挪出錢來送牧州去讀書,希望兒子長大後有出息,不要像自己這樣一輩子受人欺負。日子艱辛,二十年卻也彈指即過。

    可惜成年後的宇文牧州不學好,不好好讀書卻好狠鬥勇,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也沒個正經營生,卻仗著宇文家的名頭在外招搖撞騙!

    知道他底細的世家子弟看不上他,但底層百姓卻被宇文家的名頭唬住了,還真以為宇文牧州是個不得志的世家子弟,暫時落魄,但以後終有出頭之日。於是乎不少同樣好狠鬥勇的市井之徒聚在了他的身邊,竟把宇文牧州捧成了東市的一霸,人送綽號「倒勾太歲」,和他做對頭的混混們則稱他為毒蠍子!

    宇文牧州橫行東市二十八坊,每日裡不是打架鬥毆便是勒索行商,錢來得快去得也快,錢一到手即刻花光,從不拿回家裡,全不顧老娘日子辛苦,半點孝心也無。

    前幾日他帶著批手下前去西市爭地盤,衝鋒在前,與西市的混混們鬥毆,然而衝鋒在前的結果往往是陣亡在前,被打得頭破血流,大敗而歸!混混們把他送回家後,當晚便嚥了氣。

    韓氏見兒子喪命痛哭不止,嚎啕半夜之後,也許是感動了上天,宇文牧州竟然又活了過來!

    可活是活過來了,卻開始胡言亂語,說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話,說什麼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還有他以前是個什麼營銷經理之類的話,韓氏也聽不懂,但兒子卻說自己不是他娘,這話她可聽明白了,這是失魂得了魔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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