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張大事記年表,是將《帝師》中歷年大事歸攏一處;不僅僅以北洛發生事件為中心,而是將整個西雲大陸的重大事件加以整理,並給出統一的「大陸歷」為紀年參照。希望能夠給有心的讀者們一個閱讀時的對照參考。中間或有一二時間、年齡不能完全相合,請勿求全,留貼指出就好。
大陸歷元年,先知奉神明旨意,迎天命聖者「蒙斯坦敦」於斷雲雪山聖湖湖畔。行走四方,傳播神道,並於大陸歷十二年在摩陽山建成西蒙伊斯大神殿。蒙斯坦敦自領大祭司,為大陸教宗第一代首領。
大陸歷三十三年,上方巽合西方百二十部族,奉女神愛提絲為唯一母神,建統一王朝。因所在多丘陵山地,乃定國號為「陵」。又在大陸之西,故又稱「西陵」。西陵建國,為大陸國家與官府歷史之始。
大陸歷三百一十二年,東方草原二百四十九部族會盟,共推阿史葉迷部為統領,尊阿史葉迷部族長御華焯為共主,取阿史葉迷部族簡稱「炎」建立起草原政權,史稱「東炎」。
大陸歷九百七十四年春,宓洛國主於春狩田獵猝死。無嗣,朝臣各擁其主,意見不能一,國為之亂。大陸歷九百七十五年,宓洛皇族宗親、世襲貴胄風氏,家主風靖宇得君氏家主君非凡輔佐支持,合國中元老、重臣,繼承宓洛國主之位。改國號北洛,建風氏王朝,帝號武德。命君非凡為宰相,主持國中一切政務。風靖宇乃集國中軍隊,親率部屬。抗擊諸國聯軍。五年,諸國聯軍潰敗,武德帝又收北方沿海大片土地。經十年,北洛風氏王朝疆域始定。
大陸歷九百九十八年,君離塵會北洛承遠帝、西陵宣昭帝、東炎神武帝三國君皇於北洛國都承安。**居上,定和平協定。彼此盟誓,五十年間三國互不起動刀兵。次年,迎娶大神殿侍奉神女巫卜曜,即後世所尊之「啟明夫人」。出任北洛上朝廷宰相,主持政務。扶立景文帝第二皇子,亦景文帝唯一皇后嫡出之子風怡然為太子,親為教導。生,賜名胥然,即後來胤軒皇帝-靳然陷害,受傷,並墮入所謂「絕地」之迷霧森林,幸為時隱居山谷的道門掌教柳衍所救。相識相投。風胥然乃邀柳衍出山,返回京城。自此,開始奪嫡之路,與君霧臣正式對峙。子君念安突染重病。十月十二日亥末,君念安病逝承安碧玉苑。同日辰正,君霧臣第五子降生,君霧臣為幼子起名無痕。次日即送母子於北郊別院。言此子天生癡傻,不欲令外人知。是故外界於此子鮮有所聞。文三十七年除夕,風胥然起變奪宮。然圖謀為君霧臣所窺,乃相約,保天家無損、群臣無傷。君霧臣遂逝於擎雲宮祈年殿。同時。京城北郊君氏別院大火,於此過年守歲之君氏族人,主僕三百餘口無人逃脫。人謂君氏一族乃絕。然而變起之日,君無痕母子恰為君氏主母逐出別院,君無痕僥倖得脫。又遇到得君霧臣秘密傳訊、「願為收一門骸骨」而趕赴君氏別院的柳衍,乃隨柳衍而去,拜師改名。從此以「柳青梵」存活世間。受脅迫,景文帝廢太子風怡然。改立風胥然為儲君。九月,景文帝駕崩,風胥然即位。帝號胤軒,次年改元,為胤軒元年。行鐵血政治,打擊反叛,鎮壓不滿。群臣深受苦楚,終日惶惶。直至皇后徐氏冒死進諫,胤軒帝方有所悔悟,國中政治乃趨平緩-氏誕皇子。是為胤軒帝第九皇子,賜名司冥。即後來大周開國之君,天嘉皇帝。者」之預言。依預言所提示,胤軒帝風胥然令上將、同時也是道門弟子的孟安進入迷霧森林中山谷,請出柳衍、柳青梵師徒父子。柳青梵首度進入擎雲宮,遇風司冥,與胤軒帝約為太傅。年,柳青梵二度進入承安擎雲宮,正式拜太子太傅,與九皇子司冥居秋肅殿。柳衍加太醫正,居清心苑。比,錄取林間非、多馬等文武能臣。胤軒帝與之數年籌備議定的新政,由此正式拉開帷幕。年四月,胤軒帝三皇子風司廷娶寧國公之女,瓊華郡主郗氏為正妃。十月,經柳青梵協調,禮部侍郎、徐氏皇后族兄徐湟次女徐凝雪拜入西蒙伊斯神殿。次年十一月,胤軒帝命從大神殿迎回徐凝雪。徐氏女入主祈年殿,為大陸千年以來首位女性最高祭司。螭貴妃援借本國之力,並與國丈徐密等私擁皇八子司退,逼宮謀逆。史稱「玉螭宮之變」。謀逆迅速為胤軒帝粉碎鎮壓,然而國中因此巨大動盪:皇八子風司退被圈禁,螭貴妃被廢,徐密等主犯被斬,官員牽連受處者上千,上朝廷所有從事官員自黜三等。而在宮變之中。為取得逆謀者真正計劃,御醫柳衍甘為死間,潛入徐密一夥,為平定宮變立下巨大功勞。然而因亦在逆謀書上署名,是國法所不容,在不赦之列。柳青梵上書無效。於是闖天牢、救柳衍而去。胤軒帝乃告天下,柳青梵辭官隱退,禁清心苑。皇九子風司冥無所依靠,於是自請從中不穩之機,合兵二十五萬,東西兩路夾擊。東炎騎兵攻破玉乾關,大片城池土地失守。胤軒帝令國中一志,起兵還擊。連續取得亞德藍草原會戰、野狼谷之役的大勝,收復失地。其中。九皇子風司冥顯出軍事方面天才,軍中尊號「冥王」,並建「冥王軍」。其後三年間,北洛連續取得薩科敕會戰、孩兒嶺之役等重要勝利,最終於大陸歷一一三三年四月徹底擊敗東炎大軍。風司冥屢立戰功,九月奉詔回京時,帝令比照太子還朝禮儀。百官城外六里相迎。的太子上方未神在南巡迴京途中遭人暗算毒害,僥倖得脫性命,髮色眸色卻變成妖魔之形。同時,西陵朝中圍繞持續了四年、且仍在進行中的戰事分成戰與和地兩派意見,爭持對立激烈。自擎雲宮中脫身,數年來化名無痕公子行走西陵,探查各類情報的柳青梵,在西陵眾皇子中設計周旋。以求於北洛最大有利。十二月,大鄭宮金裟殿莫名大火,成治帝上方朔離駕崩。念安,改元承恩。邊境絕龍谷之役,北洛慘勝。冥王重傷。二月,西陵北洛會戰於蝴蝶谷。西陵大敗。念安帝遣副相劭諶洛凱上書求和。四月,以安王上方無忌、定王上方雅臣為正副主使,率使團出訪承安,議和兵、通商、睦友三事。柳青梵重回北洛朝堂,任督點三司大司正,比位宰相。參與議和協商。七月。兩國會盟於北洛邊境重鎮太寧,史稱「太寧之盟」。上方無忌自請為質。留居承安,胤軒帝封「遂寧君」,傾城公主風若璃招之為駙馬。又為皇三子風司廷請西陵吉昌公主,念安帝允之。大陸歷一一三六年,吉昌公主到承安,與風司廷完婚。至此,兩國姻好,會盟基礎堅實-司冥行成年禮。行冠禮,行大婚禮,娶靳川秋原氏之女秋原佩蘭為皇子正妃。三月二日,西陵念安帝冊立嗣子上方敏淳為太子,通告大陸諸國。胤軒帝以第三皇子、誠郡王風司廷為主使,率使團出訪西陵,道賀新太子並參與冊封觀禮。
四月,北洛雨水連綿,北方三郡大水成災,暴露河工弊政。五月查軍制,又見巨弊。胤軒帝密宣第五皇子、池郡王風司琪,令徹查河工弊政,查得第七皇子、治郡王風司磊舞弊、勾連、貪瀆等一十七宗大罪,並告第二皇子、倫郡王風司寧瀆職、構陷之罪。帝震怒,旨意宗人府、刑部、大理寺會同督點三司協同審理河工大案。圈風司磊,廢郡王號為庶人。黜風司寧,奪一切職權,閉於王府。貶樂音長公主,去「容碩公主」稱號,削采邑八百戶,原封地穎曲改縣制,除宗室祭典長公主夫婦不得離地返京。其餘涉案官員誅六人,流、徒從眾及其族屬二百五十八人。而在徹查河工、軍制弊政中,因遭貶斥的靖寧親王風司冥,胤軒帝亦親為正名,還其寧平軒職權,並以重賞。風司冥因感念過程中霓裳閣鍾無射協力之德,因請納為側妃。
十月,東炎鴻逵帝冊立皇妃真珠氏所出皇子為太子,通告大陸各國,並邀使節觀禮兕寧。胤軒帝乃令皇五子、池郡王風司琪為主使,靖寧親王風司冥為副,率使團東炎致賀。太子太傅、三司大司正柳青梵與使團協行。行遇東炎無雙公主御華緋熒,柳青梵與之互為傾心——冬十二月,北洛靖寧王妃秋原佩蘭因遭東炎劇毒小產,世子夭殤。靖寧親王風司冥憤而起兵復仇。戰爭持續四月,雙方陷入僵持。大陸歷一一四年四月中。北洛胤軒帝遣使者攜國書、解之前於承安所擒東炎間諜,向兕寧請停戰、和議、處治並解爭端。秋原鏡葉為使,奉胤軒帝旨,遣回毒害靖王夫婦之暗哨。鴻逵帝依東炎刑律處極刑。開晟星殿,正禮祭告靖王世子亡靈。五月末,兩國退兵至各自國境線內。
六月。豳王淙因國中危亂,致國書求援北洛。先,申太子微服游於豳,誤傷乃死。申王怒,問罪豳王,逼殺豳王子;復而扶立廢主坤,圍豳都,欲代王而治。豳王因是求救於洛。胤軒帝令靖王率還京之師馳援豳都,圍旋解。七月,靖王風司冥還京。請擅戰、敗師之罪。群臣齊為之詞。胤軒帝遂赦其罪,並厚慰之。災饑饉,大舉出兵,越境劫掠屬國越、豳。同時,溫斯徹部兵犯屬國爻。爻王褚立抗,被廢。另立新君韓,得國庫。九月中,博沃柯克部卡斯特越豳、衛國境,犯北洛屬國衛,又犯北洛邊城車池。十月十二,胤軒帝以靖寧親王風司冥為三軍元帥,上將軍軒轅皓為副帥起兵四十萬伐炎。大司正柳青梵隨軍監察。
十月,復衛、豳之地。北洛軍入東炎,連下西南重鎮白麓、寶邯。分兵。風司冥率北路北上。軒轅皓率南路,兵進鷲兒池。
十一月廿六,風司冥率軍攻破雁碭草原南方重鎮高城,與自玉乾關東進南下的慕容子歸會合。十一月廿七,無雙公主私離國都,夜馳高城平岡。闖北洛陣,會柳青梵。尋命絕。廿九,鴻逵帝通告全國,奪御華緋熒公主封號,斥為叛徒、國仇。舉國震動。班都爾大亂,分兩派,原公主侍從長裘恩、戴倫澤率部分軍隊回守兕寧。十二月。冥王進軍雁碭川。班都爾部遂降,東南各部順勢皆下。
十二月。軒轅皓陳兵鷲兒池,激戰,幾破城池。賀藍.考斯岱爾親率大軍救援,兩軍僵持不能勝負。
十二月二十八日夜,風司冥率兵十萬,取海路,大軍突襲黃石河口祭魚浦,大捷。大軍直逼東炎國都兕寧。數東炎御華氏罪惡,號召大陸有識,聯軍共討。三日,豳、越、爻、雍國書應之。宋國宗室子僑,自領宋君正統,糾兵十萬伺攻炎。
六月,北洛南、北、西三路大軍分別逼近兕寧,成合圍之勢。六月二十四,紅土坡決戰。東炎第一將軍賀藍.考斯岱爾力戰三日而亡。二十七日,北洛大將韓臨淵攻破兕寧,繼而緋櫻宮防破。鴻逵帝皇后梅爾瑞麗飲鴆殉國,晟星殿大祭司御華真明殉國,真珠皇妃自縊。王族中凡御華姓者皆奉鴻逵帝旨登承露台,賜鴆,意與城同在。二十八日凌晨,鴻逵帝御華焰崩於緋櫻宮承露台。風司冥大軍入主兕寧。為治喪禮,通告諸國。
七月,西雲大陸聯軍合擊東南部族溫斯徹,破。宋、爻、雍三國舊炎扶立偽主竄逃,三國王室乃復舊觀。九月,上將軍皇甫雷岸率軍二十萬,平定舊炎東南。原草原十一部族皆各臣服,願遵北洛為共主。十月末,西陵定王上方雅臣奉念安帝國書至廣寧。與靖王議聯軍事。史稱「廣寧軍議」。十二月,諸國聯軍解。軒二十六年十月廿八,靖寧親王風司冥自廣寧返回承安。舉國同慶同迎。胤軒帝特旨,百官出京城十六里迎接,一切均遵迎奉太子之禮節。
十二月四日,北洛胤軒帝萬壽節,六十整壽。擎雲宮開大宴,會邀諸國使節。宴上,胤軒帝於文武朝臣、諸國使者、摩陽山大神殿特使祭司,冊立第九皇子、靖王風司冥為太子。同賀之。西陵國主念安帝向太子獻西陵國圖,大陸皆驚。冊立之禮。二月初二,玉棠花朝。太子風司冥生日正辰。胤軒帝祭於太阿神宮,行禪位禮,傳位太子。太子拜而受之。遂以靖寧為號,登基繼統,大赦天下。胤軒帝退位,尊太上皇。西陵國主上方未神率國人朝覲觀禮,獻城邑之圖、軍民之數,願去帝號,居承京以為臣。靖寧帝納圖冊,賜上方未神「順義王」;逐次改西陵州郡制道、官員法度,合北洛、西陵兩國為「大洛」。
靖寧帝登基,離、鄞、豳、衛、申、越、雍等國並遣使賀之。離、鄞、趙、宋四國,賀禮進山河地理圖,願效昔陵例順服之。帝允之。
三月,豳、衛、荊、亳、五國獻國圖。
四月,申、越、雍、管、蔡、魯、魏、鄭、齊、婁、邶、良、齊、蓁十四國獻圖,稱臣順服。
四月中,摩陽山大神殿再佔神意,得神諭:「天嘉一統,洛周全之。」乃通告諸國。主祭司伊萬沙親捧鎮殿法杖,以至尊身,棄車輦,步行千里至於承安,奉獻靖寧帝。大陸神道由是歸依,奉靖寧帝以為之主。
五月,祈、宋、晉、康、陳、虢等四十七國,與錫康、昆、百越、大劁、胡剌、赤兀敦等三十六部族歸服大洛,願尊共主。
是時,各國歸服,天下一心。萬民百姓,同尊大洛。靖寧帝遂依主祭司伊萬沙與眾人議,奉尊神諭,定一統國號「大周」,帝號「天嘉」。在承安東築高陽台,於六月六日夏花朝正日登台,行天地神明祭告大禮。大洛最高祭司徐凝雪主持典禮,最高神宮主持烏倫貝林為帝之先導。而摩陽山主祭司伊萬沙以神明尊號,授帝以享國撫民之神權天賦,加執法權杖,加大皇帝冠——
於是,西雲大陸千年來第一個統一王朝正式創立。寧五年六月初二,柳青梵溘逝於京東毗陵縣,年六十六。帝親扶其靈歸京,停泰安正殿三日,百官朝祭。又停太阿神宮,三月歸葬。葬青河帝陵主宮,廟謚翼成王、青陽公。寧五年五月五日,天嘉帝崩秋肅殿。太子涪澍繼位,帝號熙元。次年改元,為興平元年。開科舉,大赦天下。
《帝師》,終於完結了。
從2005年11月至今,三年零四個月。
五卷正文,連帶九個番外,堪堪一百六十萬字。
如果是在十年前,沒有電腦,或者說電腦並不那麼普及的時代,完全靠手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出來……稿紙,或真正要堆積成小山。
然而真正寫完,心情竟是之前根本無法想像的平靜——心平氣和,就好像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情,終於做完了一樣。
但回頭看看,卻到底是不同。
三年零四個月的時間,一百六十萬字,我究竟寫了什麼,又為什麼這麼寫呢?
《帝師》,如果要讓我自己給予一個評價,或者說自己認為這部小說與旁人的有什麼不同的話,我想,這應該是一部以作者意志為絕對意志的作品。當然,任何的小說、任何的文學創作、乃至任何的藝術作品,都是作者意志的體現。不過,像我這樣倔強、頑固、專橫而把自我意志貫徹得徹底的作者,或許並不是很多——小說的內容也好,人物的形象也好,情節的設定也好,整個故事想要表達的思想也好,甚至,連更新的時間都完全遵循了自己的心願。必須承認,把帝師看到最後的讀者,是可愛的、是可敬的,某種意義上也是可憐的——因為一直忍耐著我的自我中心到最後一刻。
我必須感謝我的讀者,無論從哪個層面,哪種意義上。雖然從開始的最初一刻就反覆強調說,「這是完全自娛的小說」,寫自己的夢想、自己的理想,徹底地滿足了創作的自我中心、表現最自由地意志。但是,網絡這一載體本身的最大意義就在於讀者與作者的交流,不受影響是不可能。事實上。每一道出自真心的回應,都會讓我由衷地激動;給予這些回應以回應,豐富我的小說、豐滿我的人物、豐沛我地情感和心靈,像是一種本能,刺激著我努力構畫那個先只存在於我的頭腦,而現在也為他人所知的世界。因為這種內心深處的願望。這種本能一般的渴切的感情,《帝師》,才有了今天的模樣。
不過,《帝師》還是自我的。寫《帝師》的目的不在於講故事,而在於描摹人物;故事情節不是小說地重點,一切峰迴路轉、波瀾起伏,都是為了展現出情境中的個人,都是為了塑造想像中的各類人格。加上在某些方面,特別的愛好與興趣的投射,使得《帝師》和很多歷史小說的寫法完全不同。風格、視角、筆觸、情致……呈現出不太同於一般的面貌。雖然心裡很清楚,這並不是最能獲得理解、取得支持地文字表述,但我對自己說,「哦,就這樣吧——這是你的小說,而作者是上帝。」
寫《帝師》,為的。是寫人。
寫兩個人,帝,以及,師。
或者確切地,應該把順序倒過來,師,而後,帝。帝師,帝王之師。「師」是基本身份,「帝」才強調了其身份的特殊。最初想要寫的,其實只有「帝王之師」這一個人物而已。只是,學生是老師心血的凝結、人格的投射,與其本身能力最有說服力的「實證」,寫老師。就不可能不寫學生。所以,才設定出一個類似「雙子星」的雙主角地基本故事框架。
柳青梵,或者說君無痕,是理想,是完美的偶像,因此是一個還沒有出場,能力、個性、人生經歷就被基本設定框死的人物。他是按著一個基本的模型去塑造的。這個模型在小說創作的最初就已經現成存在。也就是小說簡介裡地那一段話:「將有非常之大事,必生希世之異人。使其名高一時。學貫千載。智足以達其道,辯足以行其言;瑰瑋之文,足以藻飾萬物;卓絕之行,足以風動四方。用能於期歲之閒,靡然變天下之俗。」雖然是在小說的最後,才把東坡這一篇《王安石贈太傅制》的全文在附錄引文的地方放出來,但這樣一種完美的人的狀態,卻是小說自始至終在追求,也在努力描摹和創造。
所以,青梵,是有標準的。雖然這個標準已經太高,雖然能夠達到這樣標準地人必然完美,但依然有標準可以評價、可以衡量。然而,小說中與「師」相對地「帝」,也就是風司冥這個角色,這個人物最初是沒有特定的塑造目標,換句話說,就是沒有一個人物評判標準地。風司冥是個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皇帝;他是如何傑出,他的傑出到底到達一個怎樣的程度……在小說創作的最初,完全無法回答。事實上,到今天,小說正文已經全部完成的今天,身為作者我也無法回答作者,風司冥在各方面究竟是何等的優秀。因為是在根本無意識間,是在一種完全的不知不覺中將這個人物塑造得完美,像是懷著母親對孩子一切成就毫無遲疑的肯定和永遠沒有盡頭的滿足,而目睹著、同時也竭盡所能幫助他由「凡人」向「聖人」乃至「神明」的一路發展和走向。
可以說,風司冥身上,寄托了對於孩子、對於學生一切最美好的願望,和希望看到他們體現出的全部優秀;寄托了通過良好的教育、正確的引導、積極的影響,能夠培養出健康身心和健全人格,將人塑造成為完美、優雅典範的理想。很多讀者喜歡風司冥,疼愛風司冥,讚歎風司冥——我想,這才是必然的,因為,教育、培養出這樣的人,原本就是我們共同的希望。
風司冥,誠如一些書友所說,只有它才是我最心疼的孩子,也給予了最多的偏愛。想起他從孩童到少年,從少年到青年,從青年直到垂老的一言一行,都會忍不住嘴角上翹,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曾經看過一首詩歌,美國詩人macarthur所作。題為《對兒子的祈禱》。恰能體現此刻的感覺:
「啊,上帝,請給我造就這樣一個兒子,他將堅強得足以認識自己的弱點,勇敢得足以面對恐懼,在遇到正當地挫折時能夠昂首而不卑躬屈膝。在勝利時能謙遜而不趾高氣揚。
請給我造就這樣一個兒子,他不會用願望代替行動,將牢記你的教誨——認識自己是認識世界的奠基石。
我祈求,請不要把他引上平靜安逸的道路,而要把他置於困難和挑戰的考驗和激勵之下。讓他學會對那些失敗者富於憐憫。
請給我造就這樣一個兒子,他將心地純淨,目標高尚;他將在征服別人之前先征服自己;他將擁有未來,但永遠不會忘記過去。
我祈求,除了上述的一切之外,請賜他以足夠地幽默感。這樣他可能永遠莊重,但不至於盛氣凌人;賦他以謙卑的品質,這樣他可能永遠銘記在心:真正的偉人也要直率真誠。真正的閒人也要虛懷若谷,真正的強者也要溫文爾雅。
那麼,作為他父親的我就將敢於對人低語:我這一生沒有白白度過。」
我想,這就是青梵的心情,這就是我的心情。
《帝師》。為寫人。但同時,它也是一部小說,一部完整的、獨立的作品,我地第一部作品。三年多時間,確實投入了巨大的熱情,凝注了無數的感情,縱不能說百煉千錘、字字皆血,但得來也非尋常。尤其,那些特別的愛好、興趣的投注。筆鋒所及,流連於文字本身的遊戲,甚至往往較故事情節耗費了更多心神和精力。「華麗」,這是很多人對我小說文字的評價;「酸」,或許是對華麗文字過度執著地必然延伸。但,我想很多人不能知道。也無法想像的是,小說裡呈現的那些充滿了緻密、甚至瑣碎細節的場景,其本身便是一種文字對於景致的真實摹寫——就像是影視劇的拍攝,一個場景、一個鏡頭的設計和選定,這些文字展現的情景曾經無數遍地在頭腦裡重播,我用想像的犀利目光,極盡可能地去審視鏡頭裡地一切、場景中每一個最細微的角落。這種想像。源於兒時一種思維訓練:設想一座完全屬於自己的房子。單純地靠想像去設計每一個房間,在頭腦裡虛擬、但真切地呈現每一個房間裡每一個細節。大到房間佈置的整體風格,小到窗簾上鏤絲花邊的圖樣。在最初的時候,這或許只是為睡不著覺時催促盡快入夢地手段,但到後來,這種想像、虛擬,這種思維方式擴展到生活的各個方面、各種情景。假設場景、想像事件、模擬發展,這種自覺不自覺的訓練事實上對人的思維能力、應對各種突發狀況和處理問題的能力都有極大的好處,儘管最初可能僅僅是一種自娛自樂的遊戲。
當然,我不是想說,我通過這種訓練方式獲得了多少好處,或者因為這種訓練,將自己提高到怎樣地水平——不,當然不是。我想說明地,其實僅僅是在創作過程中感受到的愉快。通過那一雙虛擬地眼睛,去審視頭腦中虛擬的世界,去完善那些細節;真實地「看」到那些風花雪月、錦繡富貴,「聽」到風掠過樹梢、花朵綻放的聲音;真切地感受人物的喜怒哀樂,分享心跳和呼吸,牽動同樣的神經和肌肉……從某種意義上,這就是一個內在的世界、內在的自我,而我能夠不斷挖掘和發現新鮮的東西。這種經歷,我想是寶貴的,值得人珍藏。而這個過程的最後成果,自然也應該被最鄭重地對待。
所以,《帝師》是屬於自我的。因為承認只屬於自我,忠實於自我,寫作的態度才能保持始終的認真和嚴肅。不扭曲,不娛眾,不為外界所動搖,堅決跟從本心的聲音,真實地記錄和描寫當時所能設想到的一切感受。曾經這樣對別人說過,我希望《帝師》是這樣一部作品:無論過去五年、十年、三十年、五十年,每當我回過頭來看曾經的自己,都不會為自己感到羞愧;或許時間的流逝、閱歷的增長會讓我感歎當年的淺薄和天真,但絕不會是當初態度的不認真,讓我以為羞恥和懊惱追悔。現在,在《帝師》正文完結的時候,我能夠對自己說,無論過程中有過怎樣的波折變動,對於小說,對於小說的每個一章節、對於小說中每一個人物,我都已經盡自己的全力認真去對待。《帝師》還需要修改,而且一定可以修改得更好、更完美、更出色,但這絕對不是因為曾經的敷衍和馬虎。
而另外,《帝師》所以讓我自己深感滿意的,便是對文字的執著,真實地體現了平日的熱愛。小說裡引用、化用的大量詩文經典,建立在對內容本身的理解、認同和自然而然內化的基礎上,都讓我真正地感覺到快慰。還有那些自擬的詞句,心思轉動是一種愉快;詞句融合於情境,章節渾然一體,又是一種非同尋常的自得和愉快;想到這便是平日熱愛的成果,對文字的感知和技巧運用的磨練,這種愉快更上升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程度。雖然這種愉悅很少得到回應,然而一旦有人發現潛藏在文字中的情愫,發現那些炫技背後的深意,所激起的共鳴就能從最深處震動我的心靈,獲得一種長久的感動——
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在他的小說《洛麗塔》的作者後記裡寫過這樣的一段話:「我敢說,任何一個嚴肅的作家,是心中明瞭他的這部或那部出版作品能夠作為永久令人趁心的呈獻的。它的嚮導的光芒持續地閃耀在它堅實的基礎之上,任何一筆對自己私底溫暖的添飾都會產生同等熱度的微小爆發。這樣的呈獻,這等的作品,這種可觸及的遙遠的閃光,是最溫暖心靈的情愫,而且作品愈能不失時機地加強預示,其廓行與色彩就愈能更加充分而流暢地閃爍。但即使這樣,作品中仍有某些地點、某些蹊徑、某些潛心刻意的空闊留白之處,是作者要比在書中別的地方更加急切地希望喚起共鳴、是自己滿含柔情心得意滿的得意之筆。自從1955年的春天我審閱校樣以後,我再沒有重讀「洛麗塔」,但我知道這是一部令人趁心的呈獻,它靜靜地充盈在我的室宇當中,就像你知道那薄霧之外,夏日是如此的燦爛。」
對創作態度的嚴肅,對嚴肅創作態度下完成的作品的肯定,對寫作過程中文字微妙效果的體味……一年前初次讀到這段話的時候,我曾經深深為這相類共通的感受所震驚,同時為這一段文字的親切、優美和含意深刻而傾倒歎服,並再三玩味。我想,作為作者、寫手,即便還不能稱為「作家」,這樣的創作態度也是最基本的。因為惟有如此,我們的作品,才能真正地、長久地溫暖和滋養我們自己的心靈。
後記寫到這裡,我想,也是差不多了。最後,是習慣、禮貌,也是真實、必要,向《帝師》三年多創作過程中,一直支持的朋友表示感謝。向照顧我的起點編輯們表示感謝,向這個平台表示感謝。寫《帝師》,曾經是每天生活中最重要的一個部分,而從今天以後,《帝師》本身,成為人生中一個最富光彩的組成。
因為我知道,對於我而言,《帝師》,是一部令人趁心的呈獻。它靜靜地充盈在我的室宇當中,就像你知道那薄霧之外,夏日是如此的燦爛。
以上
柳折眉
己丑、二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