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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三章 梁間雙雙新燕子(中) 文 / 柳折眉

    第三章梁間雙雙新燕子(中)

    北洛花朝節的規矩,花朝正日皇帝寅時三刻起,在一國最高祭司引導下於日出之時向最高神宮舉行祭祀,取回神宮供奉的泉水,賜福朝臣百官;百官領泉水出宮後,自宮門向各自政務處所沿途以花朝所在的花枝沾水一路播撒,以神明有鑒,必將淨滌誠心,恩惠百姓,稱為「善生濟」。皇后則在宮內最高神殿舉行祭祀,收集京畿地區《農時譜例》上所有當令的作物和花卉枝葉向農神明蘿女神祭拜,並行「成全禮」允准到達年限的宮人出宮;每個被放出宮的宮人必須當日離開京城,在出城門後將離宮時帶走的祭祀用的花葉拋在大路邊,表示神明慷慨,是以取用民間,滋養生靈,稱為「惠慈濟」。而到花朝後第一日酉時,百官大朝獻表,向皇帝拜謝花朝福報;後宮中新一批宮人行「入宮式」,宗親命婦同朝臣官眷攜自家種植的花葉向皇后行禮獻福。其後帝后在擎雲宮中舉行大宴,君臣同歡,方是一個完整的花朝節盛況。

    看一眼遠處墮星湖畔一片笙歌,青梵微微搖一搖頭。「寫影,回去罷。」

    前一晚徐皇后主持的家宴,胤軒帝興致極高多飲了兩杯,雖然大朝是在這一日下午且取消了早上例行的議政,但大宴上胤軒帝顯然已是不勝酒力,只稍稍過一遍基本的禮數便回宮休息,留下眾臣自行飲樂。青梵名高位尊,眾人雖皆知他善飲海量,不得胤軒帝默許到底不敢聯合了向他灌酒,於是被他輕輕鬆鬆再次逃席出來。循著走熟的道路轉出禁城,並順路巡視了各處宮衛崗哨,最後看到西華門外飛簷擋壁的華貴馬車,青梵不由微微挑一挑眉。

    果然,風司廷笑吟吟地從車上跳下來。「司廷見過太傅,太傅萬安。」

    靜靜看向從風司廷身後轉出來的風司寧與風司磊,青梵微微一笑。「三位殿下真是好興致啊。」

    年長沉靜的風司寧只是恭恭敬敬行一個禮稱一聲「柳太傅」,風司磊卻是一邊行禮一邊笑著湊上前來。「宮中這些天連日的宴會鬧得厲害,實在無趣!聽說昨日太傅在霓裳閣點了一出風流歌舞與上方駙馬並九皇弟同樂,我兄弟幾個實在羨慕得緊。有心附庸風雅,偏偏那霓裳閣只認太傅的面子。說不得,今日只好掭著臉來,要沾太傅的光呢!」

    「殿下如此誠心請求,柳青梵豈有回絕之理?」青梵微微笑著,一邊轉頭向寫影道,「回去告訴純叔並蘭卿,今天門上謝辭了孫壹仟,讓他辭京那日再到府上。」

    「孫壹仟?那個由邰州牧升階,被父皇放了北海郡郡守的孫壹仟?」常在吏部、熟悉各處官員的風司廷忍不住小小一聲驚呼,風司寧與風司磊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只見到同樣的驚愕。

    北洛京畿之外,國中六郡四十一州,隗郡、潼郡、陳郡、東平郡、渤海郡、北海郡六郡各佔地理、擁民養國關係深遠,郡守一職作為「封疆大吏」可謂名副其實。六郡郡守向來由皇帝直接任命,京中官員與這些郡守往來之間無不小心,協同各部處理政事的皇子們則更是倍加謹慎。北海郡是六郡之中最大的一個,又直接關連著北方三分之二的海運,之前胤軒帝對剛剛做了三年州牧的孫壹仟的這項任命,在朝中反響不可謂不大——京中雖也聽聞孫壹仟「能臣」之名,但他自府丞到州牧兩次上京述職謝恩眾人也未見其十分特殊之處,而他也從不與京中朝臣往來。這次他升階郡守再到京中,眾人或有心也同樣未得其門拜會。此刻突然從青梵口中聽到他的名字,三人一時都是怔住。

    見三人表情,青梵笑著搖一搖頭。「或者,便由青梵做東,索性請孫大人一起過來欣賞京中繁華歌舞?」

    「啊,今日這般邀請太傅確是我等冒昧了。」風司磊腦子轉得極快,臉上迅速堆起笑容道,「太傅正事,不能因為我們幾個偏廢了……」

    「不算什麼正事,不過是例行公事的拜望,隨便找時間見個面罷了。花朝大宴他也算逃了席,便讓他等等也無什麼不妥。」玩味著風司寧臉上表情,青梵淡淡笑一笑道。「只是柳青梵不喜歡玩樂盡興之後緊接著便是無聊公事,白白浪費了花朝好景。如果殿下們不請這一請,青梵也該想其他推托了去的。」

    風司廷頓時微笑起來:「太傅這麼說司廷便放心了。」一邊說著一邊撩起車簾,「太傅,請!」

    青梵笑一笑,隨手一揮示意寫影不必跟隨便登上馬車。等三人坐定馬車馳動,這才向身邊風司廷輕聲道:「勒索了多少才肯幫七殿下這一出的?」

    雖然城內大道寬闊平坦,馬車還是有些微微的顛簸。感覺到風司廷身子跳了一跳,青梵又是微微一笑。「二殿下那邊,殿下又得了多少好處?」

    他雖然說得輕聲,卻沒有刻意壓到不可聽聞,車廂對面的風司磊頓時笑起來:「到底是柳太傅——為了借出他這輛車子逃席,我把今年份內的『金針銀線』都送出去啦!」

    垂下眉眼,青梵臉上帶著淡淡笑容:風司廷一直都是胤軒帝最寵愛的皇子,承安京中除了擁有親王爵位的風司冥,也只有他的馬車可以自由出入擎雲宮禁,三人這次集體逃席顯然是他一手安排。抬頭,目光掃過,只見風司廷微微漲紅了臉,一邊大聲道:「老七你又不好飲茶,送給我有什麼不好?!」

    「可以直接送上太傅府裡啊!」風司磊笑著向青梵行個禮,「學生知道柳太傅喜歡茶葉,前日得了一味用石瀾雪的花蕊配的花茶,十分特別,明日便送上太傅那裡。」

    「老七你真有一手啊!」風司廷一副咬牙切齒的憤恨模樣,隨即轉向青梵,「太傅,二哥,你們這可是聽見了,老七最擅長的果然便是藏私!」

    「我哪裡藏私了——」風司磊頓時站起,伸手便向風司廷抓去。

    「七弟,小心撞著頂篷!」風司寧連忙扯住風司磊衣袖,一邊笑著罵道,「不過兩句玩笑,怎麼就當真了?司廷是你三哥不是?當著柳太傅還這般沒規矩,藏書殿裡禮儀白學了?還不賠禮!」又轉向風司廷,「老三又不是不知道七弟脾氣,怎麼說話還跟外人一般轉著彎子?這倒有七分不是了!」

    「二哥就是護著老七,才慣出了這副臭脾氣,成天瞎琢磨還愛著急——」

    「誰是誰護著的?再說你才是陰陽怪氣,一句話都九轉十八彎,我能不著急……」

    「老三老七你們兩個——太傅,我這做兄長的又讓您看笑話了……」

    含笑看三兄弟一路半開玩笑有意無心的玩鬧,青梵微微瞇起眼睛像是閉目養神。他從十三歲便進了藏書殿,擎雲宮裡整整六年,胤軒帝的這些皇子他原是再熟悉不過。都說二皇子風司寧溫怯懦弱,最慣寵縱兄弟,只要開口隨便那個皇子公主都能讓這個「哥哥」軟了心腸恣意縱容;便是對帝后不喜的風司冥,風司寧也從來沒有任何過分的舉動。也正是這溫吞水一般的優柔個性,風司寧才始終不得胤軒帝歡心。不過再次回到承安,這位二皇子卻當真讓人刮目相看。青梵饒有興趣地回想著這一年多來風司寧的種種舉動言談,一邊將風司磊有意無意說給自己聽的話全部收進腦子。

    「這兒便是霓裳閣——二哥還從來沒進來見識一下吧?」幾乎是半拖拽地拉著風司寧,風司磊一踏進霓裳閣的大門就興奮地嚷嚷道。「都說這裡是比西陵醉夢閣更風雅更浮艷的地方,二哥你快過來看看這舞台這彩繪……」

    見風司廷一臉悔不當初,青梵心中暗暗好笑,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隨手拍拍他肩頭示意安撫,青梵安然自若地站在門口靜看兩人表演。不過風司寧顯然沒料到風司磊一進門便會嚷得眾人側目,竟是一副手腳無措的尷尬模樣,幸而眼尖的許媽媽快步上前才解了圍。

    「廢話,當然是最好的雅間!」風司磊大聲嚷道。「要最好的酒菜……還有茶!然後把你這裡最紅的姑娘給我們帶過來!」

    「如果這就是老七在外面閒逛四年的結果,我覺得他最好根本不要回來!」

    聽到霓裳閣的一片嘩然中風司廷幾乎詛咒的恨恨自語,青梵更是笑意倍生。風司磊的目光表情以及動作裡都滿是年輕人獨有的熱切,初次嘗試的興奮期待但又堅持不肯承認自己事實上的生澀。承安京中、霓裳閣遇到的這種初出茅廬的富家公子比比皆是,許媽媽一呆之下立刻恢復了鎮靜。「幾位公子這一身貴氣……霓裳閣自然不會怠慢了公子,二樓上請!」目光一轉對上青梵,「啊,痕公子今兒也來了?!」

    「跟著這幾位過來湊湊熱鬧,便是這位二公子做東,媽媽可要伺候好了。」隨手一指風司寧,青梵微笑著點一點頭。

    許媽媽頓時堆起滿臉的笑,一把挽住風司寧:「公子爺第一次來,又是痕公子的朋友,真是霓裳閣的大喜!爺有什麼特別喜好的只管說出來,千萬別跟老婆子客氣!」口中一邊說著一邊便挾著風司寧往樓上走去。風司廷和青梵緊跟在後,只有突然被撇下的風司磊忍不住大喊,「喂喂,你這婆子——還有你們……」

    四人在一間雅座包廂坐定,小廝送上幾個清淡素菜兩瓶果酒。許媽媽將一壺竹青茶移到青梵面前,然後才向四人笑道:「幾位爺是喜歡自己說說話再看看節目,還是叫兩個姑娘過來清彈清唱一段?還是新鮮些,聽些鼓詞,看看戲法,或者索性講兩段書取個樂子玩兒?」

    風司磊剛要張口,風司寧已然開口:「主家費心,我們自己說話順便看看場上節目便好。」

    看一眼青梵,許媽媽會意一笑:「如此,公子爺可吃好玩好——小廝便在外面候著,桌上玉梨花撥動一下就知道伺候了。」說著輕輕退出房間去。

    屋中沉默片刻,風司磊終於長歎一口氣,笑道:「這霓裳閣果然不同一般!」

    「我不信你沒藉著巡察溜進來過!」

    「那是幾年前,根本還不是這個樣子的時候!」風司磊立刻反駁道,「沒易容便這般大搖大擺進這些地方來我還是第一次。」

    風司廷挑一挑眉:「所以便表現得跟傻瓜一樣,防止有人聯想到七皇子殿下的尊貴身份?」

    「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青梵這才主動開口阻止了任何可能的爭吵,「霓裳閣認得出朝中任何一位權貴,哪怕是皇子。」

    「什麼?」

    對三人的異口同聲毫不驚訝,青梵只是靜靜微笑一下,隨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因為這兒是承安京裡,除了皇宮和府院我待得最多的地方。所以幾位殿下有什麼話想要問柳青梵的,請儘管開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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