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大山外的錄取通知書()
連綿不絕的大山,坑坑窪窪盤延曲折的山間小道兒,一個一身綠衣的郵遞員,胯下一輛除了鈴鐺不響什麼都響的八十年代大金鹿自行車。哼哧哼哧,屁股一撅一聳的的騎進山坳裡的一個小村莊。
「猛子!郵件!」郵遞員扯著嗓子沖一個破落的小院喊道。
「郵你姥姥!娘的,戲弄老子是不,誰給我寄什麼狗屁郵件!」隨著打雷一樣隆隆的粗魯喊罵聲,一個光著膀子的大漢三兩步從院子裡走出來。
只見這個大漢略顯老的臉看上去快要30歲,身高足有一米九多,**的上身鼓起一塊塊古銅色的肌肉。亂糟糟的頭髮油亮油亮的,大概至少一個月不曾洗過了。下巴上寸許長的胡茬,給人一種粗獷懶散的感覺。而略有些黑的面龐卻是稜角分明,竟頗有幾分史泰龍的味道。讓人打眼一看,就知道這是只有大山才能孕育出的男人!
相比男人的長相身材,更加引人注意的卻是他的兩條手臂。並不是說他的手臂有多麼巧奪天工的俊美,而是那巨大的反差。
右臂粗壯異常,單是小臂就有一般孩童的大腿粗,手腕更是小碗碗口粗細,鼓脹的肱二頭肌肱三頭肌上佈滿蚯蚓一樣的暴起青筋。而他的左臂,卻是與右臂天差地別的相反。乾枯如柴,一層略皺的皮包著兩節脆弱的上肢骨,無力的下垂下來。
殘疾人,左臂重症肌萎縮。為了防止左臂蕩來蕩去影響幹活,男人把左臂手腕處在腰間用褲帶連同褲子一同綁住,固定在身側。
「啥事?有屁快放,老子正做飯呢!」男人扯著嗓子對著郵遞員喊道,雖然他倆相距總共不到兩米。
郵遞員一臉的笑瞇瞇,衝著男人伸出中指和食指,勾勾手,「煙來。」
「娘的!」男人大罵一聲,「你狗日的還耍上癮了是不!」
「我耍你個球!」郵遞員也是一瞪眼,唬著臉喊,「這郵件你狗日的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咦?」男人不禁發出一聲輕哼,「難道還真有我的郵件?」
「煙來。」郵遞員仍是伸出兩根手指,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你小子要是敢哄我,我卵子給你捏爆!」男人威脅到。然後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個被捏扁的煙盒。三角錢一盒的白蓮,裡面總共還只有兩根。
男人一隻大手輕輕一掂,熟練的抖出一根煙,直接扔給郵遞員。現在煙盒裡就只剩下一根煙,男人抿抿嘴唇,還是先揣了回去。
「呸!連個過濾嘴都沒有。」郵遞員叼著煙,支支吾吾的指指還沒點著的煙。
「球貨!欺負老子是殘廢是不是!」見郵遞員讓自己給他點煙,男人不禁罵罵咧咧到,但手上同時已從上衣方形大胯兜裡摸出一盒火柴。
只見他一隻右手幾根粗如胡蘿蔔的手指卻靈巧的推開火柴盒,然後用稍微能用得上一點力的左腋窩夾住火柴盒,捏出一根火柴,『嗤啦』一聲劃著。
在給郵遞員點上煙以後,抖抖手將火柴甩滅,並一把接住左腋窩一鬆落下來的火柴盒,然後又揣進大胯兜。
「呼……咳咳……娘的,這破煙真槓!」郵遞員夾著煙幾乎眼淚都嗆了下來,但還是忍不住貪婪的使勁吸幾口,一根煙瞬間就還只剩下半截。
「少他娘的得了便宜還賣乖,趕快拿來,再磨嘰一會兒老子屋裡鍋底的火都該滅了。」男人直接伸出手不耐煩的說道。
「拿來?什麼?」郵遞員反倒一臉茫然的看著男人。
「你小子卵子真癢了是不?」男人虎著臉,一隻大手握的咯吱咯吱響。
「嘿嘿,別別別,給你就是了。」郵遞員連忙賠笑,然後從乾癟的綠色大郵包裡掏出一個花花綠綠的郵件,直接扔給男人。
「在這簽上名字。」在男人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郵件,郵遞員就先伸過一個小冊子說道。
好在男人也掃過盲,把郵件夾到腋下,捻起用一個細線拴在小冊子上的圓珠筆,歪歪扭扭的寫下『劉猛』兩個字。
「猛子,是不是該請客啊。請我一頓酒,那喜錢就免了。」郵遞員夾著煙笑嘻嘻的說到。
「……我請你女人!這他娘的咋是一個錄取通知書!」待到叫劉猛的男人看清郵件封皮上的內容,這才猛然抬起頭,直接對著郵遞員破口大罵。
「嘻嘻……就是錄取通知書啊,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霉學校,竟然招你這麼個熊學生。」郵遞員搖頭歎息道。
「招你女人!老子什麼時候報過學校了!你他娘的用一個錯郵件騙了老子一根煙,我掐死你!」劉猛虎著臉,胳膊夾著郵件,一隻大手卻伸向郵遞員的脖子。
「等等,猛子你他娘的還想知道鄉里女人裙子有多短不!」郵遞員連忙擺手,這十里八村的沒有人不知道劉猛手勁大的,他可不敢輕易親身嘗試,忙分辯道,「你看那收件人上的地址,窮山鄉惡水村213號劉猛收,哪裡錯一丁點了!」
「咦?也是。」劉猛這才停下,不禁大手撓撓亂糟糟的頭髮,「這是他娘的誰沒事拿老子逗玩兒呢!」
「這可不一定,你看那上面寫的,車旦國際學校中國校區,一聽就是了不起的大學校!我聽說上海有一個叫復旦的,牛b得很,這車旦肯定也差不了!」郵遞員湊過來煞有其事的說到。
「滾!少拿老子窮開心!」白搭了一根煙,劉猛哪裡有好氣。
「呸!」郵遞員一口吐掉那就要燒到嘴唇的煙頭,跨上那輛大金鹿拽著車把掉了個頭,笑嘻嘻的沖劉猛擺擺手,「猛子你自己研究吧,我還有兩個村子要跑呢。娘的,又是幾十里山路!對了,上學前擺酒別忘了叫上我!」
「晚上我叫上你女人!」劉猛看著郵遞員的背影使勁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一根煙呢。
「車旦,車旦,我看是扯淡……咦……」劉猛不禁一愣,還真他娘的是扯淡!
回到屋裡,鍋灶下的火早已經滅了,他也懶得再升。把郵件扔到那張黑乎乎佈滿油污的小桌子上,手掌壓住兩根手指捏著撕口,一點一點撕開。等到完全撕開後,直接往外一抖,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在和自己扯淡。
而讓劉猛失望的是,這麼大一個郵件,裡面竟然就只有一張紙,錄取通知書。
劉猛仔細的看著這張一根煙換來的錄取通知書,還真做得像模像樣。不但各項信息齊全寫得清清楚楚,左上角竟然還彩印一張自己的兩寸免冠照片。照片?劉猛又是一愣,自己這輩子就沒照過相!
這不會真的是一張錄取通知書吧?劉猛不禁心裡犯嘀咕。
他雖然沒有走出過大山,但家裡卻有一個方盒子一樣的老舊半導體,他也是從那裡早就知道了鄉里的女人裙子究竟有多短,哪裡還用郵遞員給他講。
爹娘死的早,家裡窮得叮噹響,又是個殘疾,雖然模樣長得好,但是十里八村的女人沒人願意嫁他。所以已是23歲的劉猛,至今還是一根光棍。23歲的男人,在山溝裡一般孩子都該五六歲滿山跑了。沒媳婦的劉猛,就天天抱著半導體聽聽類似鄉里女人裙子的問題,但也偶爾聽到過叫什麼旦的大學。
這車旦說不定就真和那復旦差不多!劉猛傻呵呵的想到。
但當他再仔細一看這張錄取通知書,不禁再次破口大罵。那什麼車旦國際學校中國校區的校址,竟然寫著『窮山鄉惡水村後山大柳樹東三百米』。
後山大柳樹?不就是自己天天去放牛的地兒嗎,哪他娘的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什麼狗屁國際學校!
「什麼狗屁學校!」劉猛罵罵咧咧的直接將那張錄取通知書揉成一團塞進口袋。這張紙還不錯,以後下地再上廁所就不用到處找土坷垃了。不過一個煙換一張擦屁股紙,還真是貴啊,劉猛一臉的苦瓜相。
再重新生火,還在自己一個人,也不麻煩。
吃過午飯,又在家磨蹭了一會兒,天也快下午了,院子裡拴著的老黃牛也該餓了。這頭牛可不能餓著,地裡的活好多還要靠它呢。劉猛解開繩子牽著牛就出了門,房門也懶得鎖,反正他也沒什麼可偷的。
劉猛背著手牽著牛,晃悠悠的走往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