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百態上
在高陽的概念中，從來就沒有過雙休日這一說，平常雙休日除了學習還是學習，以至於他給人的感覺越來越悶。
然而在嶺州市的這個雙休日卻讓他徹底的淪陷了，他從未想過男女之事竟令人如此著迷。二人這兩天足不出戶，就連吃飯也叫的外賣。兩天的時間，讓高陽對唐珊也有了深刻的瞭解，這個看似妖媚的女子實際上卻是一個孤獨可憐的小女孩罷了。
在唐珊戀戀不捨中，高陽駕車回到海山縣。兩天兩夜沒回去，心中竟有了些陌生感。
剛回到辦公室，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周喜春的電話就打了過來，高陽接起，那邊傳來周喜春的笑聲：「到縣政府沒有？」
高陽笑道：「剛進辦公室，周部長有何指示？」
「我正在趕往你們縣的路上，估計再有二十分鐘就能到達。」周喜春笑道：「海山縣可算是在省委領導心裡掛上號了，每次都直接指定班子成員，我們市委組織部如今都成了擺設了。」
高陽想想還真是這樣，自己是省委書記葉慶民指定的，新來的副書記和政法委書記也都是由省委常委指定的。這原本默默無名的海山縣不說其他，單是省委領導親自指定常委人選，一旦宣揚出去，都足夠惹人注目了。
他好笑地說道：「這說明省委領導對嶺州、對海山縣很是關心。「
周喜春笑了笑，壓低了聲音：「省委領導越是這樣，你這個縣長就越要小心，週末我去省上，聽到了一些消息，是關於新上任的縣委副書記牛森林的一些事情，你要警惕一些。」
周喜春雖然沒有講透，但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高陽提防牛森林。
高陽早在人選確定後，就得到了牛森林的履歷，此時正擺放在他辦公室的抽屜裡。
牛森林是從榕城市靜安區副區長的位置調過來的，雖說過來就是縣委常委，專職副書記，也算是小小的進步了一下，但海山縣比起省城卻差得太遠，因此很難說是提拔或是平調。
不過有一點毋庸置疑，能夠被省委副書記景為民選定的人，恐怕很不簡單。並且以牛森林的資歷也達到提拔正處的標準了，所欠缺的無非是一個合適的位置而已。這樣看來，省委副書記景為民的真正目的並不僅僅限於制約高陽，更是想鳩佔鵲巢。
至於另一位政法委書記范志國，高陽也有幾分瞭解，剛剛三十四歲的他原是省公安廳裝備處的副處長，屬於省公安廳的少壯派骨幹。副廳長鄭冠利對他非常重視，不僅如此，就連省政法委書記程毅也非常欣賞他。
能夠將范志國下放過來，還是省長梁棟親自發話才起的作用。由此可見景為民的做法已經徹底激怒了梁棟，海山縣已經成為了省委領導較力的戰場。
掛了周喜春的電話，高陽剛要叫王辰過來，桌子上的電話響了起來，高陽接起，卻是縣委書記遲兆打過來的。
「高縣長，聽說你這兩天身體不太舒服，怎麼樣？如果太疲憊就再休息幾天。你可是咱們縣的頂樑柱啊，一旦出現什麼問題可就麻煩了。」
遲兆的聲音透著一股子愉悅情緒，這讓高陽有些納悶。同時他也對遲兆的話感到不解，自己這兩天雖然沒回到縣裡，但也沒說身體不舒服。
正暗忖著，王辰推門進來，看到他接電話，便在筆記本上寫了一行字：老闆，這兩天有人找你，我都推說你病了，正在修養。
高陽恍然大悟，連忙對著電話笑道：「謝謝遲書記關心，已經沒問題了。」
「沒問題就好，高縣長要注意身體，可不能只顧工作不顧身體。剛剛接到吳書記打來的電話，市委又給我們送來了兩員得力大將，組織部周副部長正帶著人趕往我們海山縣。作為大家長，我們是不是應該前去迎接一下？」遲兆雖明是商量，但語氣卻是不容置疑的。
高陽笑道：「應該的，這樣吧遲書記，我們一起去。」
遲兆滿意的誇獎了幾句，隨後才掛了電話。
高陽放下話筒，看到王辰一副賊兮兮的模樣，不禁笑罵道：「誰讓你胡說八道的？生病這樣蹩腳的借口以後不許用。」
「這不是沒轍了嗎，您甩甩手瀟灑去了，縣裡一大攤子事情沒人能做主，我也沒法子啊。王副縣長和賈副縣長都打電話過來，想向您匯報和江山集團的談判事宜，您看……」王辰腆著臉笑著回答。
「讓他們下午過來，你去通知老賀，我出去一趟。」高陽想了一下道：「另外晚上給我訂桌飯，我有個重要客人要會面。」
王辰屁顛屁顛的離去，高陽簡單收拾了一下，也下了樓。
汽車剛出政府大院，遲兆的一號車以從縣委那邊拐上大街，見到二號車，按了下喇叭示意。
高陽看著遲兆所乘的一號車後跟著的一排汽車，不禁咋舌道：「難道遲書記要拉著所有常委去迎接他們兩個？」
正琢磨著，電話響起，是紀委書記孫立泉打過來的。
「遲書記要求全縣常委都要前去迎接新來的牛副書記，這待遇有些破格啊。」
高陽笑道：「這也是遲書記表達對牛副書記的重視嘛，孫書記你就別斤斤計較了。另外，省市兩級聯合調查組什麼時候撤回，有沒有對你們說？」
孫立泉那邊又埋怨了一句：「真沒道理，遲書記這樣做有些過份了。您來的時候，他都不去迎接，反而來了個副書記，他竟然要求全縣常委都去。」
嗯？
高陽這才品出孫立泉話裡的含義，他的態度怎麼突然變得親熱起來了？
自從上次暗示孫立泉無果後，高陽便再也沒有和他有過交集，而孫立泉想來也是忌諱遲兆，也刻意的和高陽保持距離。
「高縣長什麼時候有時間，您上任時的接風酒我沒來，請您吃頓便飯表達一下我老孫的歉意，恰好還有一些工作向您匯報一下。」聽到高陽那邊沒有聲音，孫立泉緊接著有些巴結的說道，還生恐高陽不給面子，又道：「新來的政法委書記范志國和我有些來往，他久聞您大名，也想請您吃頓飯。」
「這樣啊。」高陽沉吟了一下，有些摸不透孫立泉的想法，難道他不怕遲兆了？怎麼突然之間對自己熱情了許多。
「孫書記太客氣了，我看不如這樣吧，今晚我和老范小聚一下，如果孫書記方面的話，就過來一起聊聊天。」
「那就說定了。」孫立泉大喜若狂，似乎生怕高陽反悔似得，連忙掛斷了電話，看的坐在副駕駛上的秘書徐遠清目光發直。
徐遠清從孫立泉來到海山縣就一直擔任他的秘書，如今已有六個年頭，這些年他跟隨在孫立泉左右，二人之間的關係早已超越了普通的領導和秘書之間的情感，如今更多的是長輩和晚輩之情。
「老闆，您不是說縣領導班子一片混沌，不適合站隊嗎？怎麼高縣長他……」
他的確很納悶，身為孫立泉的貼身秘書，徐遠清對他內心裡的矛盾看的很清。孫立泉寧願對不起公安廳副廳長鄭冠利，也不願和高陽走的太近，這些徐遠清無比清楚。
可是這才僅僅過了幾個月，自家老闆竟然主動投向高陽，這讓他覺得非常不解。
孫立泉正沉著臉想著心事，聞言斥責道：「不該你問的就別問。」
徐遠清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
孫立泉見他這番模樣，淡淡道：「你知道政法委梁海強書記是怎麼被調走的嗎？是高陽一手操縱的！」
他不等徐遠清露出驚訝神色，又冷笑道：「我聽說他曾經評價梁海強兩句話，左右逢迎，當斷不斷，他這是在警告我啊。」
要說起來，孫立泉也真是鬱悶到了極點。高陽調走梁海強，很顯然一方面是為了找一個妥當人把握住政法系統，另一方面則是在告訴鄭冠利，你提拔的人很不給力啊，不配和我工作。
鄭冠利既然能將梁海強和孫立泉介紹給高陽，自然是認為二人能夠全力支持他，可是如今高陽委婉的告了二人一狀，鄭冠利的臉面自是沒處去放。
就在昨晚，孫立泉接到了鄭冠利的電話，很是嚴厲的對他說教了一番，說他不顧大局、不識進退等等，總之一句話沒提他不配合高陽工作的事情，但卻又句句在批評他不識好歹。
省公安廳副廳長的份量，相較於孫立泉來說，無異於天上地下，如此嚴厲的批評，如果他在不反省，恐怕下一個被調走的就是他了。
梁海強倒還好說，雖然立場不堅定，但還算支持高陽工作，因此此次是與新來的政法委書記范志國對調。可是如果輪到他，恐怕就不會有那麼好的待遇了。
孫立泉毫不懷疑鄭冠利有能量做到這一點，哪怕是紀委系統和政法系統不是一條線，但一個副廳真要鐵下心來折騰他，除非他是省紀委領導面前的紅人，否則根本就不可能會有人保他。
也正因為此，他算是徹底明白了鄭冠利對高陽的支持力度，哪兒還敢使什麼ど蛾子。再說高陽自來到海山縣以來，極少對其他常委的工作指手劃腳，只是安心發展政府事業，這也讓孫立泉感到這個年輕的縣長比起霸道的遲兆要強許多，至少不會胡亂插手別人的勢力範圍。
原本他還有些發愁該怎麼向高陽表達出自己的誠意，但范志國的一個電話卻解決了他最大的麻煩，電話裡稱請他代為出面邀請高陽共赴晚餐。
孫立泉用腳指頭都能猜到，這是鄭冠利給他的台階，在常委班子裡混了許多年的他如果再不懂得順驢下坡的道理，那也算是白活了。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打了這個電話。
卻說高陽放下電話時，還有些莫名其妙，孫立泉的話裡表達了強烈的投靠之意，這讓他很是難以理解。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那種虎軀一震，應著無數的高人，也正因為如此，對於孫立泉毫無徵兆的靠攏，還有著一絲絲的警惕。
轎車很快出了城向通往嶺州的國道上駛去，高陽用電話拄著下巴，心中快速分析著孫立泉如此急於投靠自己的原因，卻始終不得要領。
想了好一會，最終卻無奈的拍了拍額頭，心說不管了，反正是真是假，到時候書記辦公會上自然明瞭。
嶺州和海山縣國道交界處，十一輛小轎車整齊的排成一排，縣委書記遲兆一馬當先站在汽車前，抬手遮住陽光，眺望著國道遠方。
其他常委則是各自站在後面，低聲笑語。
政法委書記梁海強從車裡出來，便看到高陽正靠在車門上，安靜的抽著煙，猶豫了一下，還是湊了上來。
「和高縣長共事這幾個月來，我很開心，希望以後能有和您繼續共事的機會。」他早在省委做出決定後，就已得知了自己即將調回公安廳的消息。鄭冠利打電話過來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讓他既憋屈，又鬱悶。他知道自己被調離海山縣，都是眼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青年一手操縱的結果，但他對即將到任的崗位並沒有任何牴觸，相反還有些期盼。
就算是海山縣常委又能如何？還不是要窩在縣城裡，更何況以他的陞遷路線，下一步最多也就是到市裡政法系統工作，想要擔任市政法委書記，卻是沒有半分希望。畢竟市裡就那麼一個正處位置，太多雙眼睛在那裡盯著看。而省裡卻不同了，處級崗位那麼多，只要他不出差錯，踏入正處卻是比起市裡要輕鬆太多。
這樣想著，他對這個縣委常委的身份更是沒有半點留戀，站在高陽面前時，臉上已露出誠摯的笑容：「我最大的願望就是進省城工作，我年齡也不小了，如果繼續在海山縣工作，恐怕要終老在這裡啦。高縣長雖然出於其他考慮將我調走，但我還是要感謝你。」
高陽沒想到梁海強會有這麼一說，他本以為自己將他調離，他就算不恨自己，也不會給自己好臉色看。
掏出中華遞了根過去，高陽拍了拍梁海強的肩膀：「梁書記，跳出這個圈子未必是壞事，而且我對你也沒有惡意。祝你到省廳工作後，能夠爬得更高。」
梁海強用力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