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豪言
縣大禮堂，縣府辦主任謝波一臉緊張的站在主席台上，目光不時掃視周圍，生怕花費一晚上的努力不被領導們認可。
從昨晚接到高陽秘書王辰的電話後，他立刻就通知縣府辦的人前來加班，整整耗費了一夜時間，才完成了大禮堂的佈置。
雖然一夜沒睡，但他卻沒有半分疲態，反而帶著些許亢奮。
一切都因為今天的記者招待會對於海山縣來說，是扭轉形象的的關鍵一步。他很清楚縣裡領導的打算，如此多的媒體記者能夠同聚海山縣這個不起眼的縣城，毫無疑問是因為省委組織部關於高陽任命後的公示，一個23歲的縣長，無論放在哪裡，都會是世人關注的焦點。
但如此之多的媒體聚集到這裡，無疑會使得高陽很是難做。他本以為高陽即使不刻意避開這些記者，也會盡量的低調，避免在這個時候出現紕漏。
卻怎麼也想不到，高陽不但高調召開記者招待會，甚至還藉機推銷海山縣。
謝波對這個年輕縣長的手段除了佩服，還是佩服，化被動為主動，果然是年輕有為。
「謝主任，謝主任，趙縣長來了。」正思忖著，綜合辦的一名幹事快步跑到他身邊，急沖沖的叫著。
謝波臉色一沉，斥道：「叫什麼叫？趙縣長過來開會，有什麼驚訝的。」
嘴裡雖然這麼說，但心裡卻有些納悶，今天召開新聞發佈會，除了縣長高陽和副縣長賈乃寬確定要來外，趙副縣長那邊卻始終沒有動靜，因此主席台上就只安排了高陽和賈乃寬的座位。其餘座位是縣旅遊局領導以及江山集團領導的座位，趙志光這個時候來，難道也是為了參加記者招待會？
正思量著，趙志光已陰著臉走到近前，謝波忙從主席台上跳下來，笑道：「趙縣長來了。」
趙志光瞥了謝波一眼，沒有理他，反而指著主席台，冷笑道：「為什麼只有高縣長和賈副縣長的名字？」
「這個……」謝波苦著臉道：「今天早上給您打電話，您的秘書說您很忙，沒時間參加招待會。」
「那你就不給我安排座位？我是分管全縣經濟發展的常務副縣長，縣裡面有這麼重要的活動，你說我會不參加嗎？」趙志光臉色愈發陰沉，上午的常委會讓他無比鬱悶。原本說好要成立的縣旅遊發展小組竟然無人提出，他的小組長也沒了影子，這讓他想要在江山集團投資案中參合一腳的目的徹底落空。
如今倒好，縣政府召開記者招待會對外宣佈江山集團的投資事宜以及海山縣未來五年發展規劃，縣府辦主任謝波竟然連他的座位都不給準備。
他冷冷地盯著面帶愕然的謝波，惱怒道：「你這個縣府辦主任究竟是怎麼當的？重要活動有常務副縣長不參加的嗎？這點常識都不懂，還幹什麼干？」
謝波被趙志光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罵的暈頭轉向，他早晨確實給趙志光的秘書打了電話，結果趙志光正一心想著擔任旅遊發展小組組長後，該如何與江山集團溝通的事宜，擺了擺手就示意秘書自己沒空。
秘書無奈，當然會如實對謝波敘述，因此才會出現這個問題。
當然，這其中有多少是趙志光藉機撒氣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趙副縣長，我這個縣府辦主任到底合不合格，上面有很多領導都在睜著眼睛看著，不是您一個人說了算的。小王，既然趙副縣長也要參加記者招待會，那你就去為他在主席台上安排一個座位。」
聽到趙志光的話，謝波臉色也有些難看，好歹他也是七年的老正科了，又是資格較老的縣府辦主任，即使趙志光是常務副縣長，這麼訓他也有些過份。
他不陰不陽的朝氣的臉色煞白的趙志光哼哼兩聲，轉身就走。
趙志光陰冷的目光死盯著謝波的後背，半晌沒有言語。
中午十一點半，高陽在副縣長賈乃寬以及秘書王辰的陪同下一同來到縣大禮堂，跟在他們身後的還有縣旅遊局局長葉弘流等人。
來到大禮堂，高陽意外的發現常務副縣長趙志光正一臉陰沉的坐在主席台上，不禁愕然問向身旁的謝波：「趙副縣長怎麼過來了？」
謝波被趙志光訓斥，憋了一肚子火，此時自是不會說他好話，解釋道：「趙副縣長說他分管全縣經濟工作，這麼重要的活動，他肯定要參加的。」
高陽哦了一聲，沒有說話。對於趙志光，他愈發有些反感，這傢伙分管招商局，除了第一年招進來兩家造紙廠和一家農藥廠外，這幾年東奔西走再沒有任何成績。反而每次外出招商都要花費大量差旅費，使得招商局這幾年成為財政局局長黃大海最頭疼的部門。
只不過趙志光既是常委，又是常務副縣長，就算黃大海也不敢有半分怨言。
高陽剛來到海山縣，黃大海匯報工作時就提到過招商局每年要報銷近百萬的差旅費的事情，只不過他剛上任伊始，事情較多，還沒來得及處理。
遲兆竟然選了這麼個人要和自己打擂台，簡直就是可笑。
趙志光老遠就看到高陽在眾星捧月中進入大禮堂，他坐在主席台的位置上，並沒有起身，只是當高陽走到他身後時，略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雖然在高陽上任後並沒有和他發生直接衝突，但無可否認高陽已經徹底的佔據了他原來的光環，這讓他心裡極端不舒服，甚至連面子功夫都懶得去做了。
對趙志光的冷淡，高陽毫不在意，這個常務副縣長，他已經在心裡徹底打入冷宮。遲兆不是想玩平衡嗎，那自己就陪他好好玩一場。上任一個多月，老虎不發威，還真當自己是病貓了。
眾人坐好，各大媒體的記者此時也紛紛入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陽這個年輕到極點的縣長身上。
賈乃寬敲了敲話筒，望著下方坐著的二十多家媒體的記者，笑道：「海山縣還從未有過如此多的媒體精英同聚一堂的情況，對大家的到來，縣委縣政府領導委託我向大家表示誠摯的歡迎。今天，我們縣高陽縣長特地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和大家交流一下。另外，趁此機會，我們要宣佈一些消息，還請諸位精英給予配合。」
話音剛落，下方就有一名帶著眼睛的青年站起身說道：「我是江南週刊的記者，我想請問一下，既然這位領導說你們縣委縣政府的領導歡迎我們到來，為什麼昨晚你們縣長的汽車在招待所門口見到我們後，立刻掉頭離開？」
顯然，昨晚的事情讓這些記者心裡憋了一股氣。江南週刊的記者話音剛落，人群中同時傳來質問聲。
賈乃寬笑笑，雙手虛壓道：「還請各位稍安勿躁，昨晚的事情我們自有解釋，高縣長本來要回到招待所休息，結果突然接到領導的電話，要去商量一些重要事情。所以，才會臨時決定掉頭離去，但隨後又吩咐招待所葉經理細心招呼大家，難道各位對我們的接待不滿意？」
那名記者呆了一下，雖然對賈乃寬的解釋很不滿意，但招待所無微不至的接待實在讓他挑不出毛病，只能怏怏的坐下。
此時又有一名記者站起來道：「我是京都日報的記者凌亞，海山縣原縣長陶大勇案件就是我們報社披露出來的。我想請問一下，寧空省為什麼會任命一個只有23歲的青年擔任海山縣縣長？」
這個問題就比較尖銳了，賈乃寬為難的看了眼高陽，卻見他拿起話筒笑道：「凌記者你好，我是新任縣長高陽，也就是你所說的23歲的青年。」
雖然這些記者在進入大禮堂後就認出了坐在中間的高陽，但此時聽到他親口承認，也還是著實震驚了一把。
凌亞淡淡一笑，目光直視主席台上高陽，問道：「高縣長你好，我非常好奇寧空省領導為何會選擇你來擔任海山縣縣長，可以為我解釋一下嗎？」
「很抱歉，對於凌記者的問題，我無法回答，我想這個問你凌記者應該去問市委組織部又或者是市委領導。」高陽微微一笑，道：「我想和凌記者有同樣疑問的朋友們一定不少，甚至於大家都是因為這個疑問才會來到我們海山縣，不過非常遺憾，組織上的任命不是我來決定的，所以如果接下來還準備提出這一問題的朋友就請你不必再提起了。」
「那麼我是否可以問一下高縣長，幹部任用條例規定擔任主官，尤其是縣一級主官必須具備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以及副職工作經驗。可是省委組織部的公示牌上關於您的簡歷，我們只看到您在東安省三河縣擔任過鄉長的經歷，剛剛提拔為副縣長就掉到了寧空省，而且您這一年副處級都是在省政府工作，這樣的提拔符合規定嗎？」凌亞笑起來很有親和力，能夠以二十多歲的年紀就擔任京都日報的王牌記者，果然有一套。
高陽瞇著眼睛打量凌亞，這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就是當初揭露陶大勇貪污**案件的那名記者，看來她是準備和海山縣卯上了。
「凌記者有沒有聽說過破格提拔這個詞？」
「當然聽說過，但這應該只局限於一些非常時期以及對工作做出重大貢獻的人來講吧。」凌亞毫不怯場的和高陽對視，一個記者敢於炮轟縣長，在2001年雖然不是沒有，但也極少。
高陽本不願與她糾纏，但看下方眾記者紛紛眼睛冒光等待他的回答，再加上凌亞這人來歷似乎並不簡單，猶豫了一下，便道：「我無意炫耀自己的功績，這樣吧，凌記者如果感興趣，稍後可以前往省政府進行調查，屆時便知我為何會得到破格提拔。」
「好吧，高縣長，我最後再問一個問題，您上任後，準備如何施政？」對於高陽的回答，凌亞顯然有些不滿意，眼珠一轉，再次問道。
高陽伸出食指，笑著搖了搖：「這是今天記者招待會上我最後一次回答你的問題，海山縣的情況比較複雜，尤其是在出了陶大勇一案之後，全縣的幹部形象受到了惡劣的影響，這幾年縣上的經濟發展也很不如意，目前在全市排名倒數第二。」
他笑道：「我受上級領導委派前來擔任縣長，既惶恐又不安，以海山縣目前的底子，我不敢保證能否發展成為全省第一縣，但五年任期內，我會帶領全縣人民將海山縣建設成為嶺州市下屬的所有縣區第一名。這也是今天召集大家過來的目的，接下來，將由我縣副縣長賈乃寬同志宣讀海山縣人民政府關於發展海山縣的規劃綱領。」
「我是榕城日報的記者，高縣長您好，早在榕城，我就已久聞你的大名。」又一名記者站了出來，對高陽善意的笑了笑：「據我所知，在過去的一年裡，高縣長您帶領全省經濟領域出名的專家們為我們寧空省制訂了全省經濟發展藍圖，近期省上頻頻出現的大動作也與高縣長當初制定的規劃藍圖有關。當然，我也曾聽說您曾經把一個鄉建設成為全省知名的鄉鎮，您在經濟方面的能力無可置疑。但海山縣畢竟是縣，而不是鄉，您準備如何將海山縣打造成為全市第一縣呢？」
這名記者明顯是為高陽解圍的，既提問了高陽，又間接回答了凌亞關於破格提拔的問題，這讓高陽對他心生好感。
笑著對這名記者點了點頭，高陽道：「無論是縣還是鄉，總會有一些可以崛起的脈搏，只要尋找到這些脈搏，就能夠找到發展的路子。海山縣底子很薄，這一點不容否認，但縣上所擁有的一些資源卻是別的城市不具備的，例如說清瀾山溫泉，在座的各位肯定沒有去過吧？稍後記者招待會結束，會邀請諸位一同去現場感受一下氣氛，保證不會令各位失望。我說的意思是縣上將以清瀾山溫泉作為突破口，以旅遊拉動全縣經濟發展，旅遊立縣、旅遊建縣。這也是今天召開記者招待會的目的，我希望諸位不要將目光關注在我的身上，而是放在這些方面。」
「謝謝高縣長的回答，我的問題完了，我很期待您所說的清瀾山溫泉會給我帶來不一般的感受。」這名記者善意的笑了笑，坐了下來。
人群中，凌亞聽著高陽的話，卻是不屑的撇撇嘴，這個年紀輕輕的傢伙很會耍太極，自己問了半天，也沒見他答到正題上。反而大言不慚的說要在五年內將一個排名倒數第二的縣發展成全市第一大縣，哼，也有十五六個縣區，這牛皮吹得可夠大的。
她瞇著眼睛，聽著身旁的同行提出一個又一個問題，都被高陽老道的回答著，不禁愈發覺得這個年輕人太過圓滑。暗想難道和自己一樣，從小在那樣的家庭裡長大？否則就算他政績再突出，也不可能在23歲就擔任縣長職務。
只不過如果是這樣，他的長輩怎麼會將他推倒風口浪尖？
凌亞不解的看著相貌清秀的高陽從容不迫的坐在主席台上，心中泛起一絲絲疑問。
回答完一眾記者的提問，高陽暗地裡抹了把冷汗，目光示意賈乃寬可以開始接下來的事情了。
賈乃寬會意，剛要說話，就聽坐在一旁的常務副縣長趙志光拿起話筒道：「剛才高縣長的話相信大家都做了記錄，也希望咱們大家都做一個見證，在高縣長的帶領下，我們海山縣一定會成為嶺州第一縣。」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默然。一眾記者摸不清這個常務副縣長說的這番話是在幫助高陽，還是要將他逼到死角，所以都用愕然的目光望向主席台。
賈乃寬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沒想到趙志光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發難，這番話一出，無疑將高陽逼到了死角。記者們倒不用介意，就算有人報道，也不過會遭人非議一段時間，日子久了，自然不會有太多人記得這事。可是若傳到領導耳朵裡，那就是問題了，到時候高陽如果不能帶領全縣成為嶺州第一縣，他的前途堪憂啊。
想到這裡，賈乃寬不禁瞥了眼高陽，卻見他淡然自若，臉上表情很是輕鬆，不禁讓賈乃寬極度不解的同時，心裡也暗自埋怨這個年輕的縣長把話說的太滿，以至於被趙志光抓到漏洞。
「媒體所起到的作用就是監督作用，我們一定會將高縣長的豪言壯語如實對外宣佈。」凌亞的聲音適時的響起，讓賈乃寬臉色更黑幾分。
高陽看到賈乃寬望過來的徵詢目光，擺擺手，示意他繼續後，目光望向凌亞，卻見她同樣帶著挑釁的神色望過來，不禁啞然失笑。
真不明白這個小丫頭是不是和自己有仇，怎麼一開始就針對自己，還擺出這樣一副神色。
高陽收回目光，不再理會凌亞挑釁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