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新聞會中
縣委副書記屈滔來到縣委大院時，已是華燈初上，下了汽車，他剛要走進大樓，便聽到紀委書記孫立泉在身後呼喚了一聲。他一臉納悶的看著孫立泉從汽車上下來，問道：「遲書記也叫你過來啦？」
孫立泉點點頭，臉上也帶著茫然：「這麼晚了，遲書記叫我們過來做什麼？」
屈滔搖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只叫了你我，估計應該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要召開書記辦公會，你看高縣長的車也停在那裡了。」
他指了指一旁的黑色尼桑，肯定道：「沒錯了，如果只叫了你我二人，那就是要召開書記辦公會了。」
孫立泉忙了一天，本想著吃過晚飯就上床休息，卻被通知要求來到縣委，不禁埋怨道：「有什麼事情明天早晨不能說嗎？高縣長也真是的，自從他來到縣上，我們也不得清閒了。」
屈滔笑著點點頭，看了看表，指針已游到八點五十，便道：「我們快上去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說著，二人聯袂上樓。敲開遲兆辦公室，果不其然高陽正坐在其中，見二人出現在門口，遲兆笑道：「這麼晚叫你們過來，影響你們休息了吧？」
二人自是不可能當著遲兆的面發牢騷，屈滔笑道：「沒事，我和老孫在家也閒著，遲書記和高縣長這麼晚叫我們過來有什麼事情要說？」
遲兆指了指高陽，道：「省委組織部下午對高陽任海山縣縣長的任命進行了公示，這不，剛公示出來，就引來了一大堆記者。現在正在招待所那邊休息，高縣長想趁此機會宣傳一下我們海山縣，所以就連夜跑來找我們研究一下。」
「哦？高縣長準備怎麼宣傳我們海山縣？」屈滔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了，高陽這麼年輕就擔任縣長，毫無疑問，這些記者是衝著他來的。
孫立泉臉上也露出好奇神色，望向高陽。
高陽笑了笑，道：「這些記者的來意我們都清楚，無非是奔著我來的。可是目前咱們海山縣正處在風頭浪尖上，省市兩級聯合調查組一天不撤，陶大勇的案子就不算完，這些記者也不會為我們海山縣說好話。而如果這個時候再大肆炒作關於我的消息，恐怕會引起更多的議論，這樣對我們大兆鄉很不利。」
遲兆三人臉上同時露出了然神色，此時的確不是炒作高陽的時機，先不說像他這樣的幹部更應該韜光養晦，海山縣目前的情況也不適合再去大肆炒作新縣長。畢竟老縣長陶大勇還在監獄裡呆著，案子未結，又來了個這麼年輕的縣長，肯定會引發輿論的非議。
只聽高陽繼續道：「不過這些記者來咱們海山縣也不算是壞事，這至少給了我們一個機會，宣傳炒作咱們縣上的機會。遲書記，政府這邊幾位副縣長今天上午已經達成了統一，對咱們縣未來五年的發展方向確立了道路，我們認為縣上經濟基礎薄弱，缺乏支柱產業支撐，也正因為這樣，我們縣才會越來越困難。我們研究決定以旅遊產業作為未來五年的支柱產業，具體體現在清瀾山溫泉資源和老山巷改造維修兩塊，清瀾山溫泉資源將交給江山集團統一開發。至於老山巷，還需要引進一家投資公司。」
「高縣長的意思是我們今晚先達成一致，明天上午提交常委會討論。雖然這樣做有些倉促，但特事特辦，如果這兩項旅遊資源能夠被這些蜂擁而至的媒體同時報道，那麼我們海山縣無疑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遲兆笑著對二人解釋了一下，剛才他和高陽討論了好一會，基本已經統一了意見。
陶大勇案件所影響的不僅僅是那些被他牽連，一同鋃鐺入獄的幹部們。作為縣委書記，遲兆自然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尤其是省市領導都對他進行了批評，甚至連黨內嚴重警告處分都給他派了一份，這讓遲兆很是鬱悶。
只不過不管怎麼樣他也是縣委書記，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個失職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如今他能做的只能是盡量挽回海山縣的名譽，否則他這任縣委書記就成了海山縣的罪人。
因此，高陽剛剛提議，他便毫不猶豫的同意，有開發景點這麼大的噱頭，相信那些無冕之王肯定會大感興趣。
聽到縣委書記遲兆親自幫助高陽解釋，無論屈滔還是孫立泉都吃了一驚。在他們的印象裡，遲兆如此強勢的縣委書記，從未有過這樣的舉動。
屈滔猶豫了一下，狐疑道：「遲書記，高縣長，我們縣只有這麼兩個旅遊景點恐怕不妥吧，景點太少很難吸引到遊人。如果以旅遊立縣，會不會太過單薄無法形成產業鏈？「
屈滔在擔任縣委副書記前，曾擔任過其他縣的常務副縣長，因此對經濟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孫立泉則是坐在一旁一聲不吭，他不是經濟幹部出身，對發展經濟一知半解，更何況看遲兆和高陽的態勢，二人既然已經達成了統一意見，自己又有什麼好反對的。
「屈副書記的話很有道理，關於這一點我也思索過，這兩個項目只能吸引遊人過來，但若是想讓有人滿足，政府這邊還需要做一些其他工作。譬如說開闢城關鎮的農家樂休閒場所和海馬水庫的垂釣場所等等，我想只要能做到這些，應該會吸引更多的遊人來此休閒娛樂。」
高陽有些無奈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們海山縣經濟基礎太過薄弱了，而在市場經濟下，無論做什麼，都需要有錢。可是現實情況是我們縣目前只有兩家造紙廠和一家農藥廠每年還能上繳部分稅收，根本沒有其他收入。這幾年招商引資的效果也不好，如果再這樣下去，在座的包括我，恐怕都不會好過啊。」
高陽說的是實話，如果海山縣經濟發展在短期內無法取得成績，在這個以gdp增速為標準的大時代背景下，毫無疑問，市裡領導甚至是省領導都會對縣委高層進行問責。
屈滔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其他的發展方式，但思考了好一會，最終還是頹然搖頭道：「高縣長說的很對，縣裡的情況太差了。遲書記，我贊成高縣長的發展思路。」
屈滔同意，孫立泉自是毫無意見。他是紀委書記，又不分管縣裡經濟口，再者又有省公安廳副廳長鄭冠利和高陽關係密切的原因，他自然不會得罪高陽。
四人簡單的商量了一番，正要散會，遲兆突然道：「確定了以旅遊為主要發展方向的計劃，政府那邊是不是成立個小組？高縣長，我想既然大家都在，就借此機會討論一下小組的人選問題吧。」
高陽一愣，他本打算將清瀾山溫泉資源和老山巷改造項目全部交給負責城建的副縣長賈乃寬，因此就沒有考慮過要成立什麼小組的想法，遲兆突然來這麼一下，讓他很是吃了一驚。
望向遲兆，卻見他一反往日的陰沉，嘴角帶著淡淡笑容和高陽對視。
屈滔和遲兆搭檔這些年，對他雖說算不上瞭如指掌，但也能猜出他的想法。聽遲兆如此一說，他頓時明白過來，原來這個霸道專橫的縣委書記並沒有遠去，他同意高陽的意見最終的目的還是要阻止高陽對縣政府進行整合。
果然，遲兆不理高陽的愕然，繼續道：「高縣長要管理全縣工作，引導我們縣經濟走向正確目標，所以我建議這個『旅遊發展小組』你就負責指導工作吧。至於組長，我覺得常務副縣長趙志光對旅遊方面很有一套想法，我看不如就由他來擔任，你覺得怎麼樣？」
趙志光？旅遊發展小組？
高陽聽著遲兆的建議，心裡頓時恍然為何當他聽到自己的建議後，毫不猶豫的同意。這其中他不止是想藉機宣傳一下海山縣的正面形象，還有想要利用趙志光總攬旅遊建設工作，來制衡自己。
老狐狸啊。
看著遲兆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高陽心裡微微歎了口氣。事情到了這一步，就算自己不同意遲兆的意見，只要書記辦公會上通過，明天常委會表決，以自己在常委會上形單影隻的情況，毫無疑問，遲兆也會通過這項任命。
而趙志光只要將旅遊這項政府未來五年全力支持發展的工作抓在手裡，也就意味著巨大的政績將會分給他一份，並且是不小的一份。憑借這項政績，趙志光完全可以在縣政府和自己直接放對，除非自己暗中使絆子，不讓旅遊工作有所進展。
自己能做出如此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嗎？
高陽搖搖頭，當然不行。只是就這樣被遲兆這老狐狸陰了一把，他心裡大為不忿，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規劃，就這樣為別人做了嫁衣，那豈不是成了冤大頭？
看到高陽坐在沙發生，神色變幻不定，屈滔和孫立泉皆知他正處在兩難境地。遲兆選擇在書記辦公會上通過了以旅遊業為海山縣支柱產業的議題後提出成立小組，並建議常務副市長趙志光擔任組長，很顯然一下子就將高陽逼到了死角上。
遲兆掌控常委會，高陽就算不同意，他也可以強行通過這項任命。只不過看遲兆的反應，想來他也怕把高陽逼狠了，一拍兩散，屆時傳到市委領導耳中，他這個蠻橫霸道也算是坐實了。
而選擇在這時候提出來，就顯得他手腕高超了。
我同意你高陽定制我們縣發展方向，但常委會上，眾常委同不同意我可管不了。當然了，如果你能按照我的要求，將這項工作交給常務副縣長趙志光，那麼常委會上就不必擔憂了。
這便是遲兆的高明之處，常委會上無論能不能通過海山縣發展路線，從外人角度來看都與他無關。反正這個議題不是他提出來的，而是高陽主動提出的，就算無法通過，別人也不會說他遲兆如何。
換句話說，遲兆正以這份計劃在常委會上得以順利通過來換取高陽提名趙志光擔任旅遊發展小組組長。
高陽沉默著，對遲兆這樣的做法很是不恥，但他也明白，如果換做是他來當這個縣委書記，也必然會趁機要挾。
這就是所謂的平衡之道，制衡之道。
思考了好一會，高陽才有些艱難的開口道：「遲書記，趙副縣長分管的口太多，再加上一個旅遊口，恐怕會忙不過來。而且政府這邊負責旅遊口的一直是副縣長王松，如果貿然讓趙副縣長奪走王副縣長的分管口，是不是太……」
他沒說完，但在座的人都清楚他的意思。旅遊口本是王松負責，你趙志光按說沒道理插上一腳，再說旅遊這塊一直是縣裡最大的清水衙門，王松當初分管也是被陶大勇所逼。如今看到旅遊口要火爆起來，你趙志光就過來搶奪，這也欺人太甚。
「高縣長的顧慮我清楚，既然這樣，你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嗎？」遲兆深深的看了高陽一眼，心知他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同意趙志光擔任旅遊發展小組組長，接下來就看他提出什麼條件了。
高陽掏出香煙，給在座的幾人分發一圈，隨後自顧自的點燃，狠狠抽了一口才道：「隨著我們縣各方面工作的開展，原本的副縣長分工已不再適應目前的發展條件，我覺得應該對四位副縣長的分工做一下調整。」
調整副縣長分工？
遲兆一驚，這小子也太獅子大張口了吧，自己不過想要一個組長位置，他竟然想用副縣長分工來交換。
不悅的看了高陽一眼，遲兆淡淡道：「副縣長分工是市委組織部任命時就決定的，再說我覺得目前縣政府的情況並沒有高縣長所說的那麼嚴重，是不是應該繼續保持穩定態勢？」
遲兆側頭望向屈滔，笑問道：「老屈，你覺得呢？」
屈滔笑道：「我沒意見。不過陶大勇事情還沒收尾，如果此時調整副縣長分工，會不會給外人發送了錯誤的信號，造成別人誤解？」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倒是覺得屈副書記這個顧慮有些杞人憂天了。接下來的政府這邊的工作需要一名能夠領會我意圖的副縣長配合，我希望遲書記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高陽嘿然冷笑，想要讓自己為趙志光做嫁衣，那就要做好割肉的準備。
遲兆聽出了高陽語氣中的堅決，心知若是不同意他的建議，恐怕旅遊發展小組的事情在他一怒之下成為空口白話。一旦如此，即便是縣委常委會上得以通過，也只會化成一紙空文。
微微猶豫了一下，遲兆決定後退一步，微笑道：「如果是這樣，高縣長完全可以指定一名副縣長配合你工作，我看不如這樣吧，既然王松分管旅遊口，那就讓他出任副組長直接負責旅遊開發事宜如何？」
這和沒有任何讓步有何區別？
高陽冷冷想著，面無表情道：「兩名副縣長都去管理旅遊工作，我們政府工作由誰來做？遲書記，趙志光如果去管理旅遊工作，那麼就請他和王松交換分管口，我覺得招商引資這塊比較適合王鬆去做，你認為呢？」
說到這裡，高陽徹底被遲兆的步步緊逼逼出了火氣，以縣裡發展路線為要挾，逼迫高陽妥協，這本就不是光明正大的手段。
遲兆聽出高陽的不耐煩，思考了一番，道：「招商引資是我們縣歷年來最重要的一項工作，王副縣長能拿的下？」
高陽對此自是不會回答，王松究竟能不能拿的下，還要看他自己的努力。高陽自然不會為此在書記辦公會上做出保證。
遲兆似乎也知道高陽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笑著用手虛點了下高陽：「就按你說的辦吧，趙志光的工作由我來做，王松的工作你負責做通。」
高陽點點頭，面沉似水。
第二天大早，剛一上班，縣上所有常委就接到了縣委辦主任楊烈的通知，上午九點召開常委會議，要求各位常委準時到達。
除了昨晚參加書記辦公會的副書記屈滔和紀委書記孫立泉外，接到這一通知的眾常委們都有些納悶。常委會分為定期和不定期兩種，一般來說，都是定期召開常委會，對工作進行總結。只有遇到臨時或者緊急情況才會不定期召開常委會。
海山縣近來並沒有什麼大事發生，要說有大事，那也是昨天下午蜂擁而至的各路媒體記者們。只不過這些記者很顯然是追尋高陽而來，與其他常委似乎沒有太大關係。
距離九點還有十分鐘的時候，大部分常委就已紛紛走進常委會議室。趙志光和副書記屈滔走在最後，二人邊走邊談笑著。
趙志光今天看起來紅光滿面，即使他極力想要克制住臉上的喜悅，也依舊能讓人察覺到他的心情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