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敏感話題
2月22日,農曆正月初八。
運送第一批與會代表進京的列車駛入北京西站之前,全球新聞媒體就把鏡頭對準了共和國首都,成百上千的記者守候在車站外,抓住一切機會向來自全國各地的代表詢問與大會有關的事情。雖然早在數年前,全體代表大會就實現了常態化,代表的「職業化」程度也大大提高,但是這次大會仍然與眾不同,因為誰都知道,未來30天之內,共和國的政局將發生重大變化。
這一天,關於王元慶會不會留任的爭論也進入了白熱化。
別說那些喜歡沒事找事的西方新聞媒體,就連遠在地球另外一端的裴承毅也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把目光轉向了萬里之外的北京。
王元慶會謀求第三屆任期嗎?
僅以感覺而言,裴承毅一直認為王元慶不是自私自利的政客,而是擁有崇高理想的政治家。也就是說,王元慶不會已個人得失為衡量標準,也就不會為了個人的利益而做出有背於理想的事情來。問題是,政治家的價值觀念非常複雜,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因此在做出某些決策時,肯定會超出常理。雖然裴承毅與王元慶的接觸不算少,以他的瞭解,王元慶有著非常明確的目的,但是在裴承毅看來,問題就在這裡。為了達到目的,王元慶很有可能做出讓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的事情來。也就是說,如果王元慶認為留任有助於達到目的,他就會毫不遲疑的謀求第三屆任期。
裴承毅沒有胡亂猜測,因為他知道,猜測沒有任何用。
讓他有點意外的是,以阿方索為代表的阿根廷將領竟然認為「首席顧問」是共和國決策圈裡的大人物。當天晚上,阿方索在他的莊園裡舉行晚宴,邀請數十名高級將領,名義上給裴承毅接風洗塵,實際上則想借此機會探聽些「內幕消息」。因為裴承毅的家人已經在兩天前到達布宜諾斯艾利斯,所以按照阿根廷的習俗,裴承毅帶上了妻子。
晚宴很有阿根廷的風格,正規儀式過程後,裴承毅跟著阿方索離開了主會場。
來到書房,見到提前進來的那幾名阿軍高級將領,裴承毅就知道阿方索的這頓飯不是那麼美味可口了。
因為地處南半球,所以2月正是阿根廷一年最熱的剩下。雖然已經是深夜,氣溫仍然有20多度,幾個體型偏旁的上將早就是滿頭大汗了。
坐下的時候,裴承毅迅速觀察了一下局勢。
除了阿方索,還有7名將領,其中兩個來自陸軍,一個上將、一個中將,根據裴承毅的瞭解,兩人應該是陸軍司令與陸軍參謀長。還有三個來自海軍,一個上將與兩個中將,如果不出所料的話,應該是海軍參謀長與兩位副參謀長。另外兩個都是空軍中將,肯定是阿方索的副手。
阿根廷的軍事體制有點奇怪,三大軍種中,只有陸軍設「司令」一職,海軍與空軍都是由參謀長代行司令職權。另外,在最高軍事指揮機構的總參謀部中,雖然陸軍司令永遠兼任總參謀長,但是總參謀部的實權則由分別來自海軍、空軍與總統衛隊的三名副總參謀長掌握。
很明顯,阿根廷陸軍與海軍、空軍的關係並不怎麼樣。
裴承毅也做足了「課前準備」,從軍情局那裡瞭解了阿根廷軍隊的內部情況。接到阿方索的邀請時,裴承毅就想好了,作為軍事顧問,他的職責只是盡量幫助阿根廷軍隊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軍事制度,而不是幫助阿根廷軍隊解決內部紛爭。
懷著這個想法,裴承毅顯得非常放鬆。
一番寒蟬後,阿方索帶出了主要話題。「雖然作為軍人,我們不應該過多的討論政治上的問題,更不應該討論其他國家的政治問題,但是共和國是我們最重要的盟友,而共和國的政治走向關係到了我國與我軍的根本利益,所以我們必須高度關注正在發生的事情,並且做出正確的分析與判斷。」
聽到這話,裴承毅不動生色的朝幾名阿根廷將軍掃了一眼。
「裴將軍……」阿方索沒有打算放過裴承毅的意思,畢竟這頓晚飯價值不菲,總不能一點收穫都沒有吧。「裴將軍的威名早已名滿四海,在我們看來,完全算得上是貴國與貴軍歷史上最偉大的將軍之一。如果我們沒有猜錯,裴將軍與貴國高層有著很不錯的關係,也對貴國高層的變動情況有所瞭解……」
「阿方索將軍,我想這些話題有點過分了,畢竟我們是軍人,不是政客。」
「裴將軍,我們確實是軍人,但是軍人的職責讓我們必須搞清楚一些問題。」搶著開口的是阿根廷海軍參謀長特雷塞斯庫上將,「裴將軍是我們專程請來的首席顧問,算得上是自己人,所以我們也用不著拐彎抹角,該說什麼就說什麼。就我所知,年初的時候,貴國元首在倫敦與我國總統會晤的時候做出了鄭重承諾,裴將軍也因此來到了我們這裡。雖然二十年來,貴國兌現了所有承諾,從沒食言,但是與以往相比,現在的情況有很大的區別,簡單的說,我們準備了二十年,為的就是最後的行動。哪怕我們仍然願意相信,貴國絕對不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打破慣例,但是我們需要更加切合實際的保證。」
裴承毅微微皺了下眉頭,做出沉思的樣子。
見此情形,特雷塞斯庫沒再多說什麼,拿出了一點耐心。
說實話,特雷塞斯庫已經非常客氣了,不但沒有把矛盾挑明,也沒有針對裴承毅。雖然在很大的程度上,裴承毅通過戰功建立起了足夠讓任何一名軍人深感敬畏的威望,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看,特雷塞斯庫對裴承毅的態度就是阿根廷對共和國的態度。
沉思的時候,裴承毅掃了其他人一眼。
與特雷塞斯庫一樣,其他阿軍將領也表現出了同樣的觀點,希望能夠在裴承毅這裡得到一些有價值的信息。
過了好一會,裴承毅才開口說道:「各位的心情我能夠理解,如果換個位置,設身處地的想一下,我也會有同樣的要求。只不過,我並不像各位想像的那樣。這麼說吧,如果我真是各位想像的那種人,還會坐在這裡嗎?」
特雷塞斯庫的眉頭跳了幾下,顯得非常不爽。
阿方索與裴承毅接觸過,知道裴承毅的性格,見到特雷塞斯庫要開口,他趕緊壓了壓手,說道:「裴將軍,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也請你多多包涵,畢竟在這個關鍵時刻,不管是進、還是退,我們都需要一個理由。」
裴承毅微微一笑,說道:「既然如此,我就說說我的觀點吧。」
聽到裴承毅這句話,幾位阿軍將領的神色才好看了一點。
「當然,事下聲明,接下來說的,都是我作為貴軍首席軍事顧問的分析與猜測,只是我的私人觀點。」裴承毅掃了眾人一眼,說道,「實際上,各位的擔心未免有點多餘。如果我沒猜錯,各位主要有兩個擔憂。一是元首會不會謀求第三屆任期,二是在元首不謀求第三屆任期的情況下,下任元首會不會改變現在的對阿政策。」
裴承毅一句話就點明了要害,幾個阿軍將領都閉上嘴,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樣子。
「因為時間有限,所以我只簡單談一下這兩個問題。」裴承毅喝了口咖啡,才不急不慢的說道,「首先是元首會不會謀求第三屆任期的問題,雖然我不是政客,也沒有多少政治覺悟,但是作為一名軍人,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帶領我們戰勝了兩個強大的敵人,為共和國開創了一個嶄新時代的元首擁有非常崇高的理想,擁有值得敬仰的人格魅力,也就是說,在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的前提下,元首絕對不會打破慣例,為今後的國家領導人開創一個極為惡劣的先例。」
「也就是說,貴國元首不會謀求第三屆任期?」
裴承毅點了點頭,說道:「這只是我的猜測,至於具體如何,我不會做任何保證。」
特雷塞斯庫遲疑了一下,又問道:「如果貴國元首放棄第三屆任期,誰最有可能成為貴國的下一任元首?」
「這就是第二個問題了。」裴承毅呵呵一笑,說道,「雖然我從來沒有小看貴國與貴軍的想法,但是站在客觀的立場上,與共和國國內的眾多問題相比,我絕對貴國與貴軍的這點事情就算不了什麼了。」
特雷塞斯庫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裴承毅的意思。
「裴將軍說得沒錯,貴國正在轉型階段,國內問題嚴重得多。」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陸軍司令帕托斯開口了。「貴國是綜合國力排第一的全球大國,而且剛剛經歷了規模空前的蠻度戰爭,雖然我從沒懷疑過貴國的實力,但是在我看來,貴國更應該集中精力解決國內問題,而不是到處製造麻煩。」
裴承毅沒有急著開口,因為他知道帕托斯絕對是個不受歡迎的傢伙。
「帕托斯,你這話就過分了。」感到面子放不下的阿方索立即就說道,「雖然沒有人否認共和國的實力,但是更不應該對我們與共和國的傳統友誼有任何懷疑。共和國確實需要花很大的精力解決國內問題,可是作為全球性大國,絕對不會用一條腿走路,也就不會顧此失彼。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共和國將對內外政策做出調整,找到新的平衡點,從而兼顧內外利益。」
說完,阿方索把目光轉向了裴承毅。
「我也贊同阿方索的觀點。」特雷塞斯庫沒有放過打擊帕托斯的機會。
裴承毅暗自苦笑一下,說道:「必須承認,帕托斯將軍的擔憂不是空穴來風。蠻度戰爭對我國產生了多大的影響,也許我比很多人多有發言權。在外界看來,我們用不到半年的時間打贏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規模最大的一場地區戰爭,獲得了了不起的勝利,可是站在客觀的立場上,我們必須承認,蠻度戰爭對共和國造成了很大的影響。事實上,貴國也從中獲得了不少的好處。別的不說,光是去年從貴國採購的糧食就多達數百億元、為貴國創造了數以萬計的工作崗位、以及大量稅收收入,而這些糧食無一例外的都送往了蠻度。至於帕托斯將軍提到的國內問題,我覺得蠻度戰爭的影響反而算不了什麼。如同各位所說,共和國作為綜合國力最強的世界性大國,有足夠的能力解決地區性戰爭帶來的問題。相對而言,真正影響共和國的是國內矛盾,而不是外界矛盾。」
被裴承毅這麼一說,幾個阿軍將領都不再插話了。
「說到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必須肯定一點,元首的最大成就不是兩場舉世矚目的地區戰爭,而是政治改革。」掃了幾位阿軍將領一眼,裴承毅才接著說道,「雖然作為軍人,我沒有權利去評價元首的政治作為,但是作為共和國的公民,我有足夠的理由認為,政治改革才是元首最大的成就。即便以貴軍首席軍事顧問的身份,我也有足夠的理由相信,貴國與貴軍也是政治改革的受益者。」
「裴將軍……」特雷塞斯庫遲疑了一下,說道,「我不否認你前面的觀點,可是我軍什麼時候成為貴國政治改革的受益者了呢?」
裴承毅呵呵一笑,說道:「特雷塞斯庫將軍,你最擔心的是什麼?如果我沒說錯,你與在坐的各位將軍最擔心的正是我國的政局更迭對貴軍現代化建設與收復馬島的軍事行動帶來的消極影響吧?顯然,各位的擔憂完全可以理解,也很有必要。自從紀佑國元首在二十年前訪問貴國,並且與貴國簽署了第一份合作協議之後,二十年來,連續三位共和國元首都在積極推進我國與貴國的關係。可是這種局面還能維持多久?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擔心,畢竟這種建立在個人喜好問題上的外交關係並不牢靠,存在隨時翻臉的可能。那麼,什麼樣的外交關係才值得依靠呢?我相信,各位與我的觀點是一樣的,那就是建立在共同利益之上,而且受到了法律與制度保障的外交關係。元首推行政治改革,就是要在共和國建立完善的法制體系,用行之有效的政治制度來取代個人決策,從而減少個人對國家政策的影響。設想,如果能夠通過法律與制度確定我國與貴國的關係,各位的擔憂還會存在嗎?換句話說,只要我們雙方擁有共同利益,不管下一任共和國元首是誰,也不可能改變我們之間的關係。當然,如果我們之間沒有了共同利益,我相信,各位也不會有這樣的擔憂了。」
雖然裴承毅的話說得很委婉,但是意思表達得非常明確。
說完,裴承毅還特意觀察了一下幾個阿軍將領的神色變化。既然已經撕破遮羞布,也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把話說明,對後面的合作有很大的好處。
沉默了好一陣,阿方索才說道:「裴將軍說得沒錯,我也相信,貴國元首會在離任前處理好我們關心的事情,只是我們仍然想知道得更多一點,比如一個月後,誰將住進貴國元首府?」
「阿方索將軍,你太高估我了。」裴承毅呵呵一笑,說道,「不管怎麼說,我是軍人而不是政治家。如果讓我猜測數個月後,誰將率領英國遠征艦隊離開撲茨茅斯港,也許我能夠猜個**不離十,但是要我猜測一個月後向誰宣誓效忠,我可沒有那個本事。」
「這麼說,裴將軍非常清楚英軍的情況?」特雷塞斯庫立即對新的話題產生了興趣。
「算不上很瞭解,只是略知一二。不管怎麼說,作為有一名擁有職業道德的軍人,我可不會讓貴軍白白出錢請我擔任首席軍事顧問。」
轉入軍事話題,裴承毅一下就輕鬆了許多。
說實話,如果不是被幾個阿軍將領逼迫,裴承毅根本不想談論政治上的事情,因為他接受李存勳的安排,乘坐10多個小時的航班躲到地球另外一端,就是為了迴避國內嚴峻的鬥爭局勢,不想捲入政治漩渦。更重要的是,裴承毅非常清楚軍情局的能耐,所以在談到政治話題的時候,就算面對的是幾個阿軍將領,他仍然有所顧慮,詞句用得非常委婉,沒有提到任何要緊的東西。
對於軍事話題,裴承毅就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了。
只要談到軍事話題,裴承毅有足夠的能力讓幾個阿軍將領心服口服。作為共和國派往阿根廷的首席軍事顧問,裴承毅在到達布宜諾斯艾利斯之前就掌握了很多相關信息,特別是英**隊的信息。如果不考慮時間與精力,裴承毅可以與阿軍將領吹上幾天幾夜,讓阿軍將領覺得花在聘請軍事顧問上的巨額資金沒有白費。
裴承毅並不知道,在他竭力迴避政治話題的時候,在他看來無所不能的軍情局長根本沒有留意地球另外一邊的事情。
對李存勳來說,協助元首平穩完成政治過渡才是首要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