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以退為進
見到裴承毅的時候，李存勳突然安心了許多，因為那如炬的眼神告訴李存勳，真正的軍人不會輕易言敗。
「李局長，你找我有事？」面對李存勳，裴承毅還是非常客氣。
按照規定，軍情局長最多只能晉陞為陸軍中將，也就是說，在裴承毅晉陞為陸軍上將之後，他就是李存勳的「上級」了。只是，沒有哪個軍人敢低估軍情局長，就連項鋌輝都得對李存勳禮讓三分。
「沒什麼大事，只是想找你聊聊。」李存勳呵呵一笑，說道，「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裴承毅掏出了香煙。
見到對方把煙遞過來，李存勳立即搖了搖手，說道：「你自便，我戒了。」
裴承毅愣了一下，給自己點上了一根。「大家都說裝備辦公室是清水衙門，我覺得完全不是那麼回事，每天找上門來的人絡繹不絕。當然，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來找麻煩的，誰叫我們替國防部背黑鍋呢。」
「麻煩很多？」李存勳笑了起來。
「多如牛毛，不過都是小麻煩。」裴承毅笑著歎了口氣，說道，「你也知道，一下砍掉那麼多的裝備研製計劃，別說各軍兵種鬼冒火，各大軍火商也急得直跳。如果不是你把我叫過來，今天晚上又得去應付那些軍火商的說客了。」
「有事做就好，總比閒著舒服。」李存勳停頓了一下，轉口說道，「剛收到消息，阿根廷的軍購團就要過來了。」
裴承毅微微著了下眉頭，說道：「打算從我們這裡購買軍火？」
李存勳點了點頭，說道：「知道南大西洋那邊的情況嗎？」
「看了些新聞，但不是很瞭解。」
「風起雲湧啊！」李存勳歎了口氣，說道，「如果不是靠近南極，恐怕早就沸騰了。對了，你去過阿根廷沒有？」
裴承毅遲疑了一下，說道：「結婚後就想到那邊去度假，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去阿根廷度假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特別是每年十月與十一月，但是不要在三月與四月過去。」李存勳閒聊了一句，說道，「按照我們的估計，太平盛事不會持續太久，不管傳聞是真是假，阿根廷準備出手了。」
「現在？」
「幾個月之後，最遲明年。」
「現在才採購武器，是不是太晚了一點？」
「說晚也不晚，畢竟阿根廷軍隊的主要裝備來自我國，而且使用了二十多年。」
「也就是說，需要出售一批尖端武器給阿根廷？」
李存勳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暫時還沒有定下來，但是按照元首的意思，只要不是限製出口的武器裝備，阿根廷要什麼，我們就賣什麼。當然，前提條件是，阿根廷必須拿現金購買。」
「這樣也好，補貼點家用。」
李存勳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說道：「你認為阿根廷會購買我們的二手裝備？」
「為什麼不會？」裴承毅反問了一句。
見到裴承毅很有把握的樣子，李存勳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樣子。
「二十年前，阿根廷為什麼要從我國採購武器裝備，為什麼要將我國當成主要武器進口國？」裴承毅稍微停頓了一下，說道，「原因很簡單，當時我們剛剛打贏了第四次蠻巴戰爭，隨後又打贏了東海戰爭，用實戰證明，我國的武器裝備不但比俄羅斯的先進，還絲毫不亞於美國貨。當然，這是從純軍事角度分析。受英國的影響，美國與歐洲長期禁止向阿根廷出售先進武器裝備，而俄羅斯的武器裝備又不和阿根廷的胃口，所以數十年來，阿根廷軍隊的裝備非常落後，甚至連西面的智利與北面的秘魯都比不上，更別說巴西了。也就是說，從政治上講，阿根廷沒有別的選擇。所謂強扭的瓜不甜，如果我國的武器裝備無法讓阿根廷軍隊感到滿意，做成了第一回買賣，也做不成第二回買賣。二十年來，我們分數次向阿根廷出售了幾千億元的武器裝備，足以證明，阿根廷軍隊對我國的武器裝備非常滿意。阿根廷在這個時候派軍購團過來，在我看來，根本原因還是我們才打贏了蠻度戰爭，並且在戰爭中打垮了由美國援建的蠻軍，讓阿根廷相信，我國的武器裝備比美國的先進得多。蠻度戰爭才結束一年多，阿根廷沒有理由採購那些連我們都沒有裝備的先進武器，主要還是採購我軍已經裝備部隊，而且在蠻度戰爭中大規模使用的武器裝備。如果李局長開始的話沒有錯，阿根廷首先就得考慮購買二手裝備，而不是排隊等上好幾年。」
聽裴承毅說完，李存勳呵呵一笑，說道：「軍事改革後，有沒有興趣到軍情局做事？」
「軍情局？」裴承毅愣了一下，說道，「李局長，你這就是在挖苦我了，我要去了軍情局，你跟劉局長幹什麼？」
「呵呵，看來軍情局的廟太小了，容不下你這尊大菩薩。」
「李局長，我只是隨便開句玩笑話。不瞞你說，當年我差點就進了軍情局。」
「是嗎？」李存勳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不說這些了，跟你談正事。你開始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阿根廷在為戰爭做準備，首先就得考慮購買我軍的二手裝備，而且最好是八成新的二手裝備。當然，到底賣些什麼裝備給阿根廷，還需要慎重考慮，畢竟直接購買我軍的二手裝備，意圖太明顯了。今天找你來，是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
「什麼事？」
「你開始說了，準備去阿根廷度假，結果沒去成。」
裴承毅微微皺了下眉頭，說道：「你是說……」
「元首在倫敦與阿根廷總統進行了私下會晤，塞隆希望我們派遣軍事人員，幫助阿根廷完成軍事現代化建設。」
裴承毅的眉頭鎖得更緊了，因為他聽出了李存勳這番話的另外一層意思。
「名為軍事現代化建設，實際上是充當軍事顧問。當然，幫助阿根廷建立完善的國防體系與軍事制度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你也知道，阿根廷是我們的重要盟友，地位不在巴基斯坦之下。按照元首的意思，我們要派一名擁有駐外經驗、精力充沛、名聲顯赫、能夠服眾的將軍過去。想來想去，我也沒有想到更好的人選。」
裴承毅苦笑了一下，說道：「阿根廷可不是巴基斯坦。」
「當然，阿根廷肯定不是巴基斯坦，至少不用擔心吃不上回鍋肉。」
「李局長，這是元首的安排？」裴承毅都有點苦笑不得了。
李存勳點了點頭，說道：「元首親自吩咐的，不然我也不會找你商量。」
「什麼時候出發？」
「阿根廷軍購團回國之後，大約下個月底。」
裴承毅微微皺了下眉頭，說道：「這樣的話，我得趕緊把這邊的工作安排好。」
「這邊的職位仍然給你留著，當然，你得找個人做你的工作。如果我沒記錯，東方聞應該在你手下工作吧？」
裴承毅點了點頭，說道：「他的能力不錯，應該能夠擔當大任。」
李存勳立即笑了起來，說道：「你找他好好談一談，雖然是替你做事，但是做好了，國家不會忘記他的功勞。」
「這個我知道。」裴承毅猶豫了一下，說道，「能夠帶家屬嗎？」
「當然，你妻子是外交人員吧？」李存勳沒有讓裴承毅操心，「這事我親自安排，人事關係掛在駐阿大使館，你女兒也可以過去，使館小學的條件很不錯，還能學三種語言。你與你家人的安全工作我會親自安排，讓劉曉賓負責。還有什麼要求？」
裴承毅沉思了一陣，說道：「需要一名陪同翻譯，最好是男性。」
「男性？」
「你也知道，我有家室，而且因工作原因長期在外，所以……」
「明白，我幫你安排。」
裴承毅點了點頭，表示沒有別的要求了。
「最後一件事情，阿根廷軍購談判你也要參與。」
「這……」
「你現在還是裝備辦公室主任，管裝備是你的事情。」李存勳呵呵一笑，說道，「你開始也說了，補貼點家用也好。實際情況你比我清楚，受裁軍的影響，我軍很多裝備研製計劃都被腰斬，軍隊受到的影響非常大。雖然阿根廷不大可能採購我軍還未裝備的武器，也不大可能與我軍聯合研製武器裝備，但是我們要盡最大的努力，畢竟賣裝備不是賣白菜，能夠多撈一點就多撈一點，是不是？」
裴承毅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李局長，聽說你以前在中重集團幹過。」
「是啊，幹了一段時間，主要負責保密工作。」
「我覺得，你應該留在中重集團。」
「為什麼？」
「真要這樣，中重集團的規模還能擴大十倍。」
李存勳立即笑了起來，說道：「看來，還是你比較瞭解我啊。我也想留在中重集團，別的不說，每年幾百萬的薪水，節假日照常休息，還有半個月的年假，什麼事都不用做，多麼愜意的生活啊。」
「確實如此，想想都很滿足。」
「是嗎？你要有意，我幫你聯繫藺慕華，等你退役後，到中重集團當個高級顧問，保證虧不了你。」
「退役後？」裴承毅立即笑著搖了搖頭，起身說道，「到時候，藺家大小姐還在不在中重集團都是個問題了。不說這些了，沒別的事，我先告辭了。」
「對了，忘記告訴你一件事。」李存勳站了起來，「中重集團也要參與軍購談判，見到藺慕華，你可以跟她談談你的想法。以你的身份，別說拿幾百萬的佣金，每年不給你五千萬的酬勞，你壓根就別考慮。」
裴承毅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告辭後轉身離去。
看著裴承毅的背影，李存勳基本上肯定了他的猜測。至少最近幾年，裴承毅不會考慮退役。也許裴承毅仍然想在軍隊裡幹出一番事業，只是時機還不成熟，所以選擇了等待。問題是，裴承毅能夠等待多久？
離開軍情局，裴承毅的心情也很複雜。
與外界對他的看法不一樣，裴承毅一直是個比較單純的軍人。與所有他這一代，也就是所謂的90後一樣，裴承毅非常在乎個人得失。與同輩相比，裴承毅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夠在注重個人得失的同時照顧到國家利益。這一性格，讓裴承毅在很多時候給人一種非常矛盾的感覺。實際上，就連裴承毅自己也覺得，在很多問題上，他的思想非常矛盾。
蠻度戰爭後，在晉陞上將已成定局的情況下，裴承毅在戰爭總結中高度評價了袁晨皓髮揮的作用，從而使袁晨皓一躍兩級，從上校晉陞為少將。在很多人看來，袁晨皓能夠獲得越級提拔，完全就是裴承毅的功勞。做這件事的時候，裴承毅根本沒有考慮那麼多，只是覺得那是袁晨皓應該得到的，畢竟在指揮作戰的時候，袁晨皓承擔了大部分工作，很多時候甚至讓裴承毅無事可做。當然，受益的不僅僅是袁晨皓，東方聞也被提拔為上校，幾乎所有前線指揮部的參謀都獲得了晉陞與嘉獎，前線作戰部隊半數以上的官兵獲得了晉陞、嘉獎與表彰。雖然大部分官兵的收穫都是他們應該得到的，但是在軍隊內部，關於裴承毅提拔手下的傳聞卻風靡一時。這樣的傳聞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基層官兵都願意在裴承毅手下做事。壞處是，某些人認為裴承毅在軍隊里拉幫結派。
不管是好處，還是壞處，都是裴承毅所不願意看到的。
這件事情，直接導致裴承毅決定退出競爭總參謀長的行列。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元首沒有把他派往南亞戰區，而是讓他留了下來。
當時，裴承毅的第一想法就是退役。
對共和**人來說，晉陞為上將之後，可以說功成名就，除非爆發全面戰爭，而且是持續數年的全面戰爭，不然沒有機會成為大將與元帥。對裴承毅來說，獲得晉陞的時候，就是他軍人生涯到頂的時候。再說了，以上將身份退役，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能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
只是裴承毅非常清楚，現在還不是退役的時候。
對某些人來說，一名年僅45歲就退役的上將，而且是一個擁有政治頭腦的上將，絕對是個巨大的威脅。
更重要的是，裴承毅心有不甘。
與20年前相比，裴承毅不再那麼單純。雖然軍人的使命與職責已經成為了他終生追求的目標，但是站在更高的位置上，裴承毅知道，履行軍人的使命與職責不是一個過程，而是為了達到讓國家強大、民族強盛、人民富裕的目的。要達到這個目的，不一定要在軍隊中服役、也不一定要在戰場上殺敵，還有很多方式方法。與中央高層接觸得越多，裴承毅越發相信，一萬個最厲害的將軍都頂不上一個率領國家走上正確發展軌道的政治家。很多時候，他甚至相信，如果沒有王元慶那樣的優秀政治家，就算有一萬個裴承毅，也不可能給國家帶來繁榮與強盛。同樣的，越瞭解國家的發展方向，裴承毅越清楚未來的挑戰。雖然在今後數十年內，共和國不會再為國家安全擔憂，但是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也許三十年後、也許四十年後，共和國將再次需要一位像紀佑國與王元慶那樣的領導人，一位能夠率領共和國迎接嚴峻挑戰，並且取得勝利的領導人。
明白這個道理，裴承毅就看清了奮鬥的方向。
只是，裴承毅心裡非常清楚，現在還太早了。
對一個年僅45歲的將軍來說，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
與李存勳談話的時候，裴承毅就感覺到，軍情局長在故意試探他，似乎想知道他對人生的規劃。
裴承毅不是不想說，也不是信不過李存勳。
在他眼裡，李存勳算得上是共和國有影響力的重要人物中最客觀、最本分、也最值得信賴的一個，但是裴承毅更清楚，李存勳同樣是一個目的意識極為明確的人，是那種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換句話說，如果李存勳認為某個人能夠給共和國帶來好處，他會不遺餘力的提供支持，相反的話，則會竭盡全力將其扼殺在萌芽狀態。
面對李存勳這種有權、有勢，而且極有眼光的人，裴承毅不得不萬分小心。
正是如此，在李存勳提到讓他去阿根廷的時候，裴承毅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雖然在王元慶的把控下，共和國不會走上歧途，但是王元慶肯定不會插手軍隊內部鬥爭，至少不會明確的站在哪一邊，只會利用軍隊內部鬥爭。也就是說，不管是裴承毅、還是林嘯雷、或者心懷鬼胎的章忠憲，都是王元慶手裡的棋子。留下來，將不得不面對軍隊內部鬥爭，而裴承毅絕不希望被捲入進去。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找個地方避難，等到風暴平息，再回來謀求一塊立足之地。
作為軍人，裴承毅非常清楚，有的時候，進就是退、退就是進。
也許，去阿根廷度假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這，裴承毅稍微安心了一點。阿根廷是度假勝地，而且他也有機會兌現早就給妻子許下的諾言，帶著全家人安安心心的出去玩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