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渺茫的希望
真正讓魯拉賈帕尼最揪心的問題，是蠻度錯綜複雜的國內矛盾。
魯拉賈帕尼上台執政的時候，蠻度剛剛經歷了第四次蠻巴戰爭的慘敗，在民族主義情緒的激勵下，蠻度國內矛盾反而有所降低。隨著魯拉賈帕尼推行「開放政策」，極力與包括華國在內的周邊國家改善關係，積極推動經濟發展、縮小貧富差距、擴大公共福利、改變社會結構，蠻度走上了快速發展的道路，國內矛盾得到緩解。15年的努力，比不上4年的破壞。藏南衝突之後，隨著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利益集團大舉進軍蠻度市場，與蠻度傳統勢力狼狽為奸，大肆打擊新興勢力，壓搾蠻度百姓，蠻度的國內矛盾迅速激化，再次成為了阻礙蠻度前進的頭號問題。
戰爭爆發前，與權力勾結的高度壟斷的市場化經營體制，成為了蠻度社會的毒瘤。
用部分還有點良心的西方經濟學者、以及西方新聞媒體的話來說，在蠻度採取單一經貿政策、全面倒向西方國家集團之後，西方企業獲得了驚人的利潤、蠻度統治集團獲得了巨額外匯、蠻度民族資本家獲得了工廠，而蠻度平民只獲得了餬口的收入。雖然這番話並不完全是貶義，但是深入分析就能發現，問題就出在蠻度的政治與社會結構上，最大受害者就是無權無錢的蠻度平民。
據不完全統計，2031年到2034年的4年間，西方企業在蠻度市場上獲利超過10萬億美元，其中流出蠻度的資產高達25000億美元。這是個什麼概念？在此期間，蠻度總共吸引國際投資13000億美元，外匯收入8700億美元。也就是說，蠻度的實際收入是負數，並未從開放市場中獲得任何好處。
與之相對應的是蠻度社會的貧富差距極端化。按照民間機構的調查結果，2030年，1%的蠻度人控制27%的社會財富，2034年達到68%，戰爭爆發前，肯定超過70%。根據西方調查機構的估計，蠻度最大的500個家族，控制了40%以上的社會財富。在掌握了國家權力的統治集團斂聚社會財富的同時，成千上萬的平民跌入赤貧階層。按照蠻度政府公佈的調查數據，2034年，蠻度赤貧人口超過4億，而國外機構的估計至少有9億蠻度人生活在聯合國公佈的赤貧線以下，而在2030年，這個數字只有2.1億。換句話說，在1%的蠻度人控制70%以上的社會財富時，超過50%的蠻度人只佔有不到1%的社會財富。如果不是蠻度有著隱忍的傳統文化，如此懸殊的貧富差距早已引發社會動亂了。
即便在蠻度政府高調宣揚的工業化進程方面，蠻度也沒有任何值得驕傲的資本。雖然按照蠻度政府的政策，外資企業在進入蠻度市場時，必須與蠻度國內的企業合作，帶動蠻度工業發展。但是實際情況是，蠻度僅僅獲得了工廠，以及提供給貧苦大眾的勞動機會，沒有獲得與工業化進程有關的關鍵技術。在蠻度的500強企業中，除了少數幾家國家壟斷經營的企業之外，另外493家企業都是合資與外資企業。按照蠻度政府公佈的數據，2034年，在33個領域的847種商品中，外資品派與外資企業的產品已經在其中的32個領域817種商品中佔據了大部分市場份額，小到牙膏、大到汽車，幾乎所有與民生有關的市場都掌握在外資企業手中。
對超過10億的蠻度貧民來說，所能得到的，只有勉強維持生計的工作。雖然按照蠻度政府公佈的數據，從2030年到2034年，蠻度的平均工資以每年10%以上的速度增長，但是與每年超過15%的經濟增長率，以及蠻度政府公佈的8%以上的通貨膨脹相比，蠻度工人的實際工資不但沒有增長，反而以每年7%以上的速度降低。實際情況是，2030年蠻度社會總工資占GDP的45%，到了2034年，這一比例降低到了23%。如果按照西方調查機構的統計結果，蠻度在2030年到2034年間的年均通貨膨脹超過14%，與GDP增長率持平，扣除通貨膨脹、人口增長等因素，蠻度的社會平均工資下降幅度超過50%。再往細處看，2030年，一個蠻度工人基本上能夠保證一家三口的基本生活，而到了2034年，一個蠻度工人只能勉強保證兩個人的最低生活需求。
蠻度的情況是否似曾相識？
在魯拉賈帕尼調整國家政策，打出「以市場換技術」的經貿牌時，部分有良心的西方經濟學家就直言不諱的指出，蠻度必須吸取華國改革前30年的經驗，不要低估西方財團的貪婪，更不要認為市場能夠換來技術。如果蠻度不能在核心技術上取得突破，改革開放政策只能使蠻度走上衰亡的道路。
走到這一步，錯的不是魯拉賈帕尼。
按照他的設想，蠻度將沿著穩健的道路前進，雖然無法創造舉世矚目的經濟奇跡，無法在短短數年之內完成工業化進程，但是能夠給蠻度的民族企業提供更多的時間，為蠻度的科技發展注入更多的活力，為最終掌握尖端技術，成為發達國家創造機會。
魯拉賈帕尼沒有後悔，作為政治人物，他不會後悔。
戰爭爆發，魯拉賈帕尼首先需要解決的就是國內矛盾，特別是因為懸殊的貧富差距導致的階級矛盾。
換句話說，如果魯拉賈帕尼不能給貧苦大眾一個交代，貧苦大眾就不會接受政府領導。
雖然具有法律強制效力的徵召行動能夠在短時間內解決兵員短缺的問題，但是在民眾不願意為政府、為統治集團、為既得利益者打仗的情況下，招募再多的兵員，也不可能解決部隊戰鬥力低下、士氣渙散的問題。
要想讓貧苦大眾拿起武器抵抗侵略者，就等讓貧苦大眾知道，他們不是在保護奴役他們的政府，而是在保護屬於他們的東西。換句話說，要讓貧苦大眾奮起抗戰，就得讓貧苦大眾找到值得用生命去捍衛的個人利益。站在統治者的角度就不難看出，發動貧苦大眾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給予貧苦大眾足夠大的社會利益。
外界並不知道，魯拉賈帕尼為這一天準備了4年。
作為蠻度歷史上在任時間最長的總理，在婆羅門貴族再次掌控國民議會的時候，魯拉賈帕尼就意識到，蠻度必將面臨一場生死存亡的戰爭，在戰爭中能夠依靠的不是篡取社會利益、壓搾貧苦大眾的貴族，而是處於社會底層的平民。
和平時期，魯拉賈帕尼拿那些國家的蛀蟲、民族的敗類沒有多少辦法。
戰爭時期，在獲得了國家的最高權力之後，魯拉賈帕尼才能採取行動。
為此，魯拉賈帕尼用4年時間進行準備。
可以說，在此之前，魯拉賈帕尼毫無保留的向傳統勢力妥協，甚至充當傳統勢力壓搾百姓的幫兇，就是為了得到傳統勢力的信任，獲得戰時大權。
當國民議會通過戰爭法案，授予總理戰時大權的時候，魯拉賈帕尼就開始行動了。
除了宣佈進行戰爭動員之外，魯拉賈帕尼還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讓絕對忠誠的首都衛戍部隊控制所有高級將領的家人，並且按照戰爭動員令，徵召高級將領的子嗣服役。
控制了軍隊高層之後，魯拉賈帕尼走出了第二步。
在工業部長庫裡亞還沒有來得及拿出詳細的工業搬遷方案時，魯拉賈帕尼就以總理的身份公佈了工業轉移計劃，且全部針對由傳統勢力與國外企業控制的重工業與軍事工業，並且宣佈在戰爭期間，所有工業企業必須聽從政府的統一指揮。
換句話說，魯拉賈帕尼以最直接的方式實現了工業的國有化。
因為戰爭法案授予總理調動一切國家資源的權力，所以魯拉賈帕尼沒有違法，甚至不需要提交國民議會的戰爭委員會審議。
控制了工業之後，魯拉賈帕尼還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5日上午，魯拉賈帕尼簽署了第35080502號戰時行政令。
雖然這份戰時行政令只有個代號，但是意義非同凡響，其主要內容就是根據國家戰爭需要，在「三有」（有秩序、有針對、有必要）與「三無」（無條件、無責任、無義務）的情況下，徵繳個人與團體的資源。
不得不說，這道行政令太狠了。
因為將徵繳範圍定為個人與團體，所以包括公民、企業、社團、乃至家族在內的，蠻度社會的所有成員都在徵繳的範圍之內。因為徵繳對像為「資源」，所以涵蓋包括資金、原材料、人力、設備、基礎設施在內的所有社會財富。
由此可見，魯拉賈帕尼向蠻度的利益集團開刀了。
該戰時行政令公佈之後，立即引起悍然大波。只是外界並不知道，同時公佈的還有另外一份戰時行政令。
按照第35080503號戰時行政令，蠻度中央政府與各級地方政府，按照戰爭法案授予的權力，從及時對全國範圍內的所有社會資源進行統一征管，以戰時配給制度的方式發放給國家公民，由軍隊與各地方武裝力量機構協助執行。
也就是說，這道戰時行政令是具體的行動方案。
邁出這一步，魯拉賈帕尼已經站到了貧苦大眾一方，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受這兩道戰時行政令的影響，在當天上午召開的戰時會議上，幾乎所有內閣成員都保持了沉默，反而是軍隊將領比較積極。
有點良心的將領都知道，只有這麼做，才能發動貧苦大眾，蠻度才有希望。
只是，嚴重不利的戰局對這次改變蠻度命運的會議產生了或多或少的影響。
在內閣官員不願意就戰時行政令表態，甚至帶有牴觸情緒的情況下，軍隊將領受到戰局的影響，也沒有過多的發表意見。
對參會人員來講，如何堅持到8月20日，讓第一批動員部隊參戰，才是頭等大事。
因為沒有人願意討論國家的戰爭動員行動，所以話題很快就轉到了戰局上。
雖然魯拉賈帕尼不是軍人，但是他也知道戰局的嚴峻性。
拉合爾方向上的進攻已經失敗，巴軍在卡蘇爾方向上發起反擊、進入蠻度境內，查謨方向上的進攻駐足不前、離失敗也不遠了，而至關重要的斯利那加方向上的戰鬥、蠻軍離失敗只有一步之遙。
4個方向上的進攻都遭遇慘敗，蠻度西北地區即將遭到戰火荼毒。
討論的重點不是如何擊敗巴基斯坦，而是有沒有辦法在8月20日之前守住新德里。
與戰爭動員一樣，政府官員與軍隊將領的態度截然相反。
包括外長、國防部長、工業部長在內的眾多官員都認為，應該做好遷都準備，如果無法守住新德里，就得做長遠打算，盡快把首都遷移到南方。工業部長庫裡亞還直接提出，應該在博帕爾建立中央政府的臨時辦公地點。
與部長的態度不一樣，幾乎所有將軍都認為應該死守新德里，絕不能遷都。按照費爾南德斯的說法，如果中央政府轉移到博帕爾，將對軍心士氣產生毀滅性的打擊，就算能夠在8月20日完成動員，投入更多的作戰部隊，也守不住新德里。
事實是，魯拉賈帕尼根本沒有考慮遷都的問題。
因為軍政兩派人員意見分歧太大，所以魯拉賈帕尼沒有深入討論遷都的事情。
會議結束後，魯拉賈帕尼將史塔克請了過來。
比起蠻度將軍，魯拉賈帕尼似乎更加信任史塔克。
「如果我是政治家，我會建議政府遷都；如果我是軍人，我會請求總理留下來。」史塔克直言不諱的說出了他的想法。「現在的情況是，只要戰局繼續惡化，遲早都得遷都。也許有人認為，華**隊會在佔領新德里之後停止大規模軍事行動，畢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夠征服擁有十七億人口的蠻度。可是從華國的軍事部署來看，其最終目的不是佔領新德里，而是推翻蠻度政權。」
魯拉賈帕尼微微皺了下眉頭，不動聲色的聽史塔克繼續說下去。
「如果華國的目的只是佔領新德里，不但不應該在東線戰場上投入太多的兵力，甚至不應該首先在東線戰場上發起軍事行動。吉申根傑距離新德里太遠了，不管華**隊的戰鬥力有多厲害，要從東線打到新德里，沒有一年半載的時間根本辦不到。」史塔刻苦笑著歎了口氣，說道，「華國首先在東線開戰，目的很清楚，那就是策動巴基斯坦以外的周邊國家參加這場戰爭，聯合整個南亞地區打擊蠻度。我們有足夠的情報證明，華國政府與尼泊爾、孟加拉國、緬甸、斯里蘭卡等國進行過秘密接觸，甚至承諾在戰後解決這些國家與蠻度的領土領海糾紛。從我們掌握的軍事情報來看，除了巴基斯坦正在擴大動員規模之外，周邊其他國家也在為戰爭做準備。只要華**隊能夠在東線戰場上獲得一次重大勝利，甚至只要華**隊能夠順利攻佔蠻度東部地區，孟加拉國與緬甸就會參戰。華國海軍艦隊進入蠻度洋，開始在孟加拉灣執行戰鬥任務之後，斯里蘭卡就會參戰。尼泊爾將在華**隊在西線戰場上發動大規模進攻之後參戰。由此可以推斷，華國正想方設法解決佔領蠻度本土後的問題，也就不會在佔領了新德里之後停止大規模軍事行動。」
魯拉賈帕尼微微點了點頭，說道：「照你的說法，我們該怎麼做？」
「到底該怎麼做，首先得知道華國害怕什麼。」史塔克點上了香煙，說道，「從華國在近二十年來參加的戰爭來看，華國高層最重視的就是戰爭傷亡。口木戰爭期間，華**隊沒有登陸口木本土，就是擔心出現慘重傷亡。要想擋住華**隊的前進步伐，唯一的辦法就是在戰場上給華**隊製造足夠大的傷亡。為此，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在東線戰場上投入足夠多的兵力，與華**隊面對面的打上一場。如果東線戰敗，就得死守新德里，不惜一切代價的在新德里城外，乃至在新德里的街頭巷尾阻擊華**隊。只有當華**隊的傷亡數字突破華國領導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之後，華**隊才會停止前進，至少將在短期內停止前進，蠻度也就獲得了進行全面戰爭動員，給華**隊製造更大傷亡，迫使華國領導人結束戰爭行動的機會。」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在西線戰場沒有達到預期目的的情況下，在東線發起進攻。」
「實際上，我們在西線戰場上已經達到了預期目的。」
魯拉賈帕尼立即皺起了眉頭，似乎沒有搞清楚史塔克的意思。
「雖然華**隊與巴基斯坦軍隊在西線戰場上獲得了勝利，但是照目前的局勢發展下去，華**隊必須考慮一個問題，那就是巴軍在沒有華**隊協助的情況下，搶先攻打新德里。換句話說，如果巴軍佔領了新德里，華國就無法控制巴基斯坦，甚至會失去這場戰爭的主導權。顯然，王元慶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為此，華**隊必須提前在西線戰場上投入更多的兵力。如果我的判斷沒有錯，二十四小時之內，裴承毅就會向西線增派第一支空降部隊，參加斯利那加方向上的戰鬥，並且為南下攻打新德里做準備。在此情況下，華**隊很難在東線戰場上投入足夠的作戰部隊，也就不大可能按照原先的作戰計劃，及時殲滅東部地區的蠻軍。」
「二十四小時之內？」
「對，二十四小時之內就有結果。」
魯拉賈帕尼長出了口氣，也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如果史塔克的推斷沒有錯，蠻度還有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