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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百四十三章 憑險而守 文 / 夏言冰

    第二百四十三章憑險而守

    眾回鶻人目光都投向達雅爾。

    大宋官話的地位在當時的西域幾乎等於現在的英語,是上層人士必須掌握的一門語言。奈何這群回鶻人生活在窮鄉僻壤,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大宋官話。

    只有達雅爾自稱在甘州時和大宋天朝的商人做過一段買賣,習得一口流利的大宋官話。

    班谷渾亦望著達雅爾道:「達雅爾,你不是懂得大宋官話嗎?且去問問此人。」

    達雅爾面色有些異樣,嘴巴半張,似在遲疑什麼。

    「達雅爾,你怎麼了?」班谷渾奇怪地問道。

    達雅爾這才清醒過來,忙道:「班谷渾頭人,我這就問他。」

    說著,達雅爾一整衣冠,似模似樣地向江逐流一拱手,說道:「干門噶哈醉醒大民?」

    江逐流呆了一呆,腦子急速轉動:眼前這名回鶻人發音古怪之極,他說的究竟是什麼話?即不是黨項話,亦不像是回鶻話,至於和大宋官話,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了。

    見江逐流沒有反應,達雅爾面色微紅,又一次拱了拱手,提高聲音說道:「干門噶哈醉醒大民?」

    「干門噶哈醉醒大民?」江逐流口中低聲重複了一下達雅爾剛才的發音。搖頭用黨項話說道:「好漢,你能不能用大宋官話和我說話?」

    周圍的回鶻人大部分都懂得黨項話,聽江逐流這麼一說,俱都用懷疑地目光看著達雅爾。

    班谷渾亦用異樣地目光看著達雅爾,口中問道:「達雅爾,難道你剛才說的不是大宋官話嗎?」

    達雅爾是在甘州城內和一個大宋的商人接觸過幾天,學得了幾句大宋官話裡的日常對話。從甘州回來後,達雅爾就向部落中的族人大肆吹噓。

    他習得了一口流利地大宋官話。反正部落中的人都不懂得大宋官話,任他怎麼吹噓,別人也無法辨別他說的究竟是不是大宋官話。

    其實達雅爾的大宋官話別講是說的流利,若是遇到正宗的大宋人士,即使人家語速放慢十倍,達雅爾也不見得能聽懂其中的意思。

    若是達雅爾知道今日會遇到一個自稱是大宋人士的可疑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在以前向族人吹噓他地大宋官話如何「流利」了。

    但是現在木已成舟,達雅爾想退卻亦不可能了。可是讓達雅爾向班谷渾頭人承認自己不懂大宋官話。

    前面的話都是吹牛的,那還不如讓達雅爾直接從胭脂山的主峰上跳下來。

    為了避免眾人的嘲笑,達雅爾硬著頭皮用「大宋官話」向江逐流發問。他本來是想問「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可是從他口中出來,便成了「干門噶哈醉醒大民」了。

    這種大宋官話別說江逐流聽不懂,世界上除了達雅爾自己,能聽懂的人恐怕沒有幾個。

    其他回鶻人也跟著哄笑起來,有幾個平日裡和達雅爾不睦的人已經高聲喊道:「達雅爾。你不是自稱會講一口流利的大宋官話嗎?怎麼這個人聽不懂你地問話啊?」

    達雅爾面色潮紅,跟喝了幾罐葡萄酒似的,他瞪了一眼幾個哄鬧的族人,大聲向班谷渾回話道:「班谷渾頭人,這人連大宋官話都聽不懂,說明他一定是黨項狗探子,決不是什麼大宋人士。」

    班谷渾生性穩重,見達雅爾神色奇怪。心中就有了一分懷疑,他目光凌厲地望著達雅爾道:「達雅爾,你肯定他不懂大宋官話嗎?」

    達雅爾心中一緊,深悔不該如此之說,只是他現在騎虎難下,想改口亦是不可能了。反正眼前這黨項裝束之人來歷十分可疑,即使懂得大宋官話,也不見得就是大宋人士。

    真要是說他是黨項狗探子。也不見得就冤屈了他。

    想到這裡,達雅爾心中再無遲疑。他大聲道:「班谷渾頭人,我向雪山上的女神發誓,此人絕對不懂大宋官話!」神態之間甚為果斷。

    伊斯蘭教雖然在唐朝時期就已經傳入了中國,但是此時尚未被全體回鶻人所接受。

    大多數回鶻人保持著原來的信仰,班谷渾這族人地信仰還保持著對大自然原始力量圖騰的崇拜之中,雪山女神就是他們最神聖的崇拜對象。

    江逐流見達雅爾問了一句發音奇特的話語後,就開始和班谷渾頭人嘰裡咕嚕地說了起來,這些話發音比那一句問話更為奇特,江逐流明明知道這些對話可能決定他地命運,可是卻偏偏一句話也聽不明白,只有心中暗暗叫苦,祈禱對話中千萬不要有對他不利的內容。

    班谷渾見達雅爾以雪山女神發誓,心中的懷疑盡去。

    他濃眉一挑,沖江逐流厲聲喝道:「好個狡猾的東西,竟然敢冒充大宋人士,難不成本頭人真拿你沒辦法了嗎?」這句話卻是用黨項話來說的。

    江逐流歎了一口氣,顯然他的祈禱並沒有奏效,否則班谷渾頭人也不會如此聲色俱厲地質問他。

    「諸位好漢,我真的是大宋人士,絕對不是冒充!」江逐流急聲說道。

    見江逐流如此嘴硬,班谷渾不怒反笑,「哈哈,你既然是大宋人士,身上為何沒有一點大宋人的物品?反倒是儘是些黨項狗地物品?」

    江逐流為了逃避黨項人的追捕,把從大宋帶來的東西丟棄得乾乾淨淨,身上除了蕭洪留下的銀鈴外,都是黨項人的物品。沒有想到,這現在卻成了他地致命之處。

    讓眼前這群人不能相信他是大宋人。

    如果僅僅是這些也並不要緊,即使沒有一件從大宋帶過來的物品,江逐流心中至少有五六種證明自己是大宋人的辦法。

    問題是,江逐流黨項話地水平低地可憐,和眼前地回鶻人無法交流溝通。

    他即使有幾百種證明自己是大宋人的辦法,無法讓班谷渾理解,又有什麼用?江逐流實在是想不通,以大宋官話在西域地風靡程度。

    眼前的這些人也有百十號之多,其中竟然沒有一個懂得大宋官話地嗎?

    「諸位好漢,你們當中有沒有懂得大宋官話的人?」江逐流猶不死心,又張口問了一句。

    達雅爾面色潮紅,厲聲喝道:「你這黨項狗探子,不乖乖認罪,還想狡辯什麼?」跨步上前,手中的馬鞭兜頭蓋臉的抽向江逐流。

    江逐流被牢牢地捆在木樁上。不能有絲毫移動。

    達雅爾一鞭下來,江逐流臉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一道紫黑色的傷痕斜斜地貫穿了江逐流的臉龐,看起來甚為恐怖。

    達雅爾冷笑一聲,又掄起了馬鞭。遠處卻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班谷渾喝止住達雅爾。往遠方望去。

    三個回鶻騎士飛馳而至,到班谷渾面前翻身下馬,為首一人稟告道:「班谷渾頭人,一隊黨項軍隊正向這裡趕來。距山寨不到五十里。」

    班谷渾臉色是山路崎嶇難行,可是五十里山路任黨項軍隊趕來,最多也就四五個時辰地時間。

    「黨項軍隊有多少人?是騎兵還是步兵?」班谷渾問道。

    「大約有六七百人,全都是騎兵!」

    班谷渾強壓著心中的震驚,若是全部都是騎兵,那麼最多三個時辰,黨項軍隊就會出現在山寨前。山寨全部人口還不到兩百。

    不足黨項軍隊的三分之一,其中能打仗的青壯年僅僅八十餘人,雖然說這八十餘人個個都是勇士,但是若是想以這區區八十人來抵擋七百黨項鐵騎,無疑是癡人說夢。

    「班谷渾頭人,快召集山寨人馬,我們迎上去和黨項人拼了!」達雅爾和幾個悍勇的回鶻青年高聲叫道。

    班谷渾目光凌厲地一掃,沉聲道:「拼?拿什麼去拼?我們八十勇士能拚得過七百黨項大軍嗎?若是我們都戰死了。

    山寨中的老弱婦孺怎麼辦?難道留著他們任黨項人砍殺嗎?」

    正在聒噪的幾個人立刻乖乖閉上嘴巴。回鶻勇士是悍不畏死。但是卻不能不在意老婆孩子的性命。

    一個老實持重地中年回鶻男子開口說道:「班谷渾頭人,要不我們立刻帶著全山寨的人立刻撤退吧?」

    「撤退?我們又能退到哪裡?涼州城已破。甘州城被圍,我們還有什麼地方可以退?」班谷渾搖頭緩緩道。

    中年回鶻男子默然。

    班谷渾又道:「縱使我們有地方退,此時也無法撤退。

    黨項鐵騎來去如風,若是我們一退,任他們在後面追擊,不出一日,定然被他們追上,到時候我們無險可守,只有任黨項人宰割了。」

    四週一片啞然。

    戰不能戰,退無可退,究竟該如何是好?所有回鶻人都等著班谷渾頭人拿出主意。

    班谷渾緩緩走了幾步,對眾人說道:「現在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憑藉著地勢之險,死守著山寨,希望雪山女神保佑,讓我們抵擋住野蠻黨項人的進攻。」

    眾人俱都點頭,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達雅爾指著江逐流道:「班谷渾頭人,不如我們殺了這個黨項探子祭旗吧?」

    班谷渾搖了搖頭道:「不忙。若此人真的是黨項探子,兩軍對壘的時候或許有用。」

    說道這裡,班谷渾喝了一聲,道:「來人,把他給我關在後山的山洞中。」

    立刻過來兩個回鶻壯漢,拖著江逐流向後山走去。

    山洞位於後山地懸崖絕壁之上,洞深約三丈,洞口一丈方圓,洞門是用粗大的原木造成的,結實無比。

    兩個回鶻壯漢把江逐流扔進山洞中,把洞門鎖好,扭身離去,也不理會江逐流的大喊大叫。

    江逐流喊叫半天,見沒有一個人回來,只好放棄了做無用功。他打量一下石洞,裡面還算乾燥,洞中央鋪了一層厚厚的乾草,算是他的床鋪了。

    江逐流又來到洞口,雙手抓住洞門狠狠搖動,可是洞門卻紋絲不動,只是發出幾聲輕微的吱呀聲,像是在嘲笑江逐流是蚍蜉撼樹。

    江逐流無奈地看通過洞門往外望去,發現將山寨後面地清清楚楚。

    從地勢上看,山寨應該位於一個山峰上。在山寨後面,是一條青石板路,有一丈多寬,斜斜地向下方延伸,形成一個坡度超過三十度的長度超過三里地筆直大陡坡。

    過了這個陡坡,就是平緩地山路,曲曲折折延伸向遠處的山林。

    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江逐流收回目光,發現一個十二三歲地小姑娘,往山洞這邊走來。讓江逐流驚奇的是,小姑娘懷裡竟然抱了一隻小虎崽。

    小姑娘來到山洞前,見江逐流趴在洞門上,立刻凶巴巴的嚷道:「黨項狗探子,往後面退,不許趴在洞門上。」

    小姑娘說的是回鶻語,江逐流聽不明白,只好搖頭用結結巴巴的黨項話說道:「我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麼?」

    小姑娘眉頭一皺,奇道:「你不懂回鶻話嗎?」這次卻是用黨項話說的。

    江逐流搖頭道:「不懂!」

    小姑娘猛然醒悟眼前這個人是黨項狗探子,立刻又恢復了凶巴巴的語氣說道:「你這黨項狗探子,往裡面退一退,不許趴在洞門上!」

    小姑娘懷裡的小虎崽像是為了配合主人的話,呲牙咧嘴沖江逐流吼叫一聲,倒是有幾分百獸之王的威風。

    江逐流辯解道:「我不是黨項狗探子,我是大宋人!」

    小姑娘見江逐流不往後退,立刻撿起一塊石頭向江逐流的手擲去,江逐流一縮手,石頭砸在洞門上,發出彭的一聲巨響。

    「你若是還不後退,我就再用石頭砸你!」

    小姑娘凶巴巴地嚷道。

    江逐流苦笑著搖了搖頭,往後退了兩小步,距離洞門又三四尺遠,對小姑娘說道:「我退到這裡總可以了吧?」

    小姑娘點了點頭。

    江逐流見小姑娘許可,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道:「你叫什麼名字?來這裡幹什麼?」

    小姑娘平日裡見到的都是粗魯的回鶻大漢,哪裡見過江逐流這麼英俊又如此溫文爾雅的男子。

    雖然明明知道眼前這人是黨項狗探子,小姑娘還是不由自主地回答道:「我叫娜仁花,是來看守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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