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天元之術
聽邢中和說完了,江逐流開始低頭苦思冥想,過了好半天,他抬起頭拱手對邢中和說道:「少監大人,江舟認輸便是。
這道題目算法實在過於繁複,倉促之間江舟實在想不出來。」
眾人都用期待的目光望著江逐流,沒有想到江逐流一番苦思冥想後,竟然是這麼一個結果。一時籠罩在江逐流身上的神奇之氣頓時消退不少。
雷允恭臉上每一塊肥肉上都堆滿了笑容,他故作驚訝地說道:「哎呀,江承事郎,竟然也有你不會的術數題目?真是讓洒家想不到啊。」
說到這裡,雷允恭又做出一副後怕的樣咂著嘴巴,「洒家如今想想還真是後怕。
若是當日在朝堂之上,西域番僧阿布杜用鬼谷子問徒這道題目來考驗江承事郎,那江承事郎豈不是要墜我大宋國威?幸甚幸甚!阿布杜不知道鬼谷子問徒這道題目。」
江逐流微微一笑,道:「都監大人,尺有所長,寸有所短。
江舟有不會的題目,又有何稀奇啊?不過,江舟以為,即使當日在朝堂之上阿布杜提出鬼谷子問徒這道題目,江舟不會回答也不會墜了我大宋國威。
這鬼谷子問徒本是我華夏術數前賢提出的問題,阿布杜一個西域番僧用我華夏之術難我華夏之人,豈不惹人恥笑哉?」
雷允恭臉色微微一板,寒聲說道:「江承事郎好一副伶牙俐齒,自己回答不出來,還找出這麼多的理由。」
江逐流又是一笑,也不言語。他並不想和雷允恭多說什麼,這道鬼谷子問徒的題目在他上高中的時候就接觸過,並且還知道四五種解法。
那兩個整數是四和十三,江逐流如何不知?他之所以推說不知道。是想給邢中和留幾分面子,讓他有個台階下。
因為江逐流知道,他贏邢中和不難,但是他如果再贏了邢中和,那和邢中和的梁子就結下來了。以後在山陵使司衙門做事,雷允恭和邢中和少不得要難為江逐流。
現在江逐流退一步,賣給邢中和一個人情,那麼以後在承事郎任上。邢中和少不得要給他提供一些幫助。
當然,這只是江逐流內心中的打算,最後能不能實現,還要看今後的具體情況。
邢中和抬眼望了一下江逐流,眼神頗為複雜。因為他發覺江逐流地表現有點異常,不像是回答不出問題的人。
按照常理度之,江逐流若是真回答不上來,一定會急切地追問問題的答案。
可是現在江逐流優哉游哉的樣子,哪裡像是想急切知道答案的人?會不會是江逐流本來知道答案,卻不說出來,故意給他留幾分面子呢?邢中和覺得很有可能。
丁謂撚鬚一笑,高聲說道:「邢少監和江承事郎皆都術數奇才。這一場交鋒看得老夫驚心動魄,真是過癮啊。
現在結果是兩位互有勝負,如此甚好,也不至於傷了你們二人的和氣。」
頓了一頓。丁謂又語重心長地說道:「老夫知道,無論是邢少監還是江承事郎,皆是大度之人。
這次交鋒本乃酒席之餘的助興之舉,希望你們兩個人心中不要對彼此存下什麼芥蒂。江承事郎屬山陵使司衙門,直隸於老夫麾下。
邢少監雖然不屬於山陵使司衙門,但是在勘察地輿方面,卻是山陵使司衙門不可或缺的助力。說起來你們兩人都是老夫和雷都監得力地左膀右臂,希望你們以後多親近一下。
萬萬不可因為今日之術數遊戲而變得生分起來。」
邢中和與江逐流連忙抱拳說道:「下官謹尊丁相教導。」
因為邢中和和江逐流之間的幾度交鋒,這一場酒宴下來,下午的時光已經過了大半。
丁謂看了看窗外天色,扶著酒案對眾人說道:「今日時光不早,爾等也不用回衙門中去了,各自回家休息去吧。切記明日早些到衙門中去,把今日欠下的功夫補上即可。」
眾人又是一陣大喜,紛紛感謝丁相體諒下屬。體恤下情。
出了長慶樓。眾人立在門口,恭送丁謂和雷允恭率先離去。待看不到丁、雷二人的身影。這一眾官員立刻作鳥獸散。
長慶樓門口只留下江逐流和邢中和兩個人。
江逐流微笑著沖邢中和拱了拱手,邁步正要回家。不想邢中和卻開口叫道:「江承事郎,請留步。」
江逐流微微一怔,停下腳步,抱拳說道:「不知道少監大人有何指教?」
邢中和邁前兩步,靠近江逐流,緊緊盯著江逐流的雙眼道:「江承事郎,那鬼谷子問徒的答案你真的不知曉嗎?」
江逐流沒有回答,卻意味深長地反問了一句,「少監大人,你以為呢?」
邢中和心中一沉,他地推測果然得到了證實。江逐流並不是答不上來這道問題,而是在宰相丁謂和山陵都監雷允恭面前給他留了幾分面子。
想到這裡,邢中和內心又是失落又是感激。
他失落的是,他今年四十有五,從五歲開始接觸術數,算起來在術數方面浸潤也超過四十年了,可是竟然比不過江逐流。
若是江逐流比他年長,邢中和內心還會感覺到好受一點。可是江逐流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毛頭青年,這讓邢中和感到分外難受。
至於感激,不言而喻,江逐流今日初到山陵使司衙門上任,他竟然不惜用自己在宰相丁謂、山陵都監雷允恭兩位頂頭上司以及山陵使司衙門一干同僚面前出醜,來給邢中和留幾分面子、一個台階。
這份情誼,邢中和又如何能不感激呢?
邢中和心情複雜地說道:「邢某認為,江承事郎知道答案。」
江逐流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口中輕聲說道:「四和十三,不知道江舟說的可對?」
「慚愧啊!」邢中和抱拳對江逐流說道:「邢某真是夜郎自大。今日一見江老弟,方知果然是樓外有樓,天外有天!」
「呵呵,少監大人客氣!」江逐流抱拳還了一禮。開口問道:「時候不早了,少監大人不回去小憩一下麼?改日有暇,江舟當再來聆聽少監大人的教誨。」
邢中和連忙攔住江逐流道:「江老弟,且慢。邢某浸潤術數一生,從來沒有見過江老弟這般術數奇才。
今日能見到江老弟,也是有緣,不知道江老弟肯否隨邢某到寒舍一敘呢?」
江逐流還真沒有想到,邢中和這麼快就邀請他到家裡去。如果真地能和邢中和建立良好的關係。未嘗不是意外的收穫。
看雷允恭如此看重邢中和,那麼從邢中和的口中,一定會知道不少山陵使司衙門和雷允恭地東西呢。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江逐流笑著說道,「如此江舟就到少監大人的府邸叨擾了!」
邢中和的住處位於南門大街上的金家巷,從長慶樓到邢中和的住處不過一刻鐘的時間。
江逐流隨邢中和進了邢府,抬眼所看,俱是算籌、星圭、蓍草、龜甲、銅錢、卦盤這些器物。這中間既然觀看天文星相的儀器、也有術數計算的工具、更有風水堪輿地用具。
江逐流心道。若是邢中和生活在現代,憑借家中這麼大陣仗的器具,說不定會稱為中國最有名的風水大師呢!
邢中和把江逐流讓進書房,分賓客之位坐下。這才拱手說道:「江老弟,邢某今日把你請來。
實在是因為邢某在術數運算中有太多疑難問題,希望江老弟能為邢某解出一下心中的疑惑。」
江逐流這才明白,邢中和把他請過來的用意,原來是想向他請教術數問題啊。
「少監大人客氣。你有什麼疑惑且講出來,江舟和少監大人互相探討一下。至於能不能解開少監大人心中的疑惑。江舟可不敢保證。」
邢中和感激道:「多謝了!不知道江老弟對天元術可有研究?」
所謂天元術,乃是中國古代一種用數學符號列方程的方法,其中「立天元一為某某」相當於後世現代數學中「設x為某某」。
在張震的術數手卷中,對天元術有詳盡地論述。江逐流以前曾經粗略地瀏覽過一下。
在年節的七天假期內,江逐流特意下功夫研究了一下天文術數手卷,但是他重點是研究風水堪輿,對於這天元術還真沒有下功夫鑽研。
「少監大人。這天元術江舟倒是略知一二,只是不知道江舟多知地天元術和少監大人所說的天元術有沒有什麼異同。」
邢中和對江逐流地話自然是認同。這術數有不同的學派,每個學派都有自己獨創的表示方式。
邢中和點頭說道:「江老弟,你如果不嫌棄邢某囉嗦,邢某先把邢某所學的天元術完整地向江老弟講述一下。」
邢中和是司天監少監,是大宋朝屈指可數地術數大師。由他親口為江逐流講述天元術,自然比江逐流看著張震的手卷瞎琢磨要強上百倍。
江逐流不是怕天元術過於艱難,而是不大明白北宋術數的計算方法和表示方法。現在有邢中和親自做老師。江逐流自然是求之不得。
邢中和開口道:「術數之學。乃分古今。先師曾言,古術數來源有三。洛書、河圖、五行。洛書,又稱九宮圖,有神龜馱書,現身於洛水,故稱洛書。
又有黃龍負圖出於黃河,則為河圖。九宮之圖法以靈龜,八方之數,相加皆為十五。而河圖化為八卦,八八六十四卦,每卦之中,皆含小九宮之相。
這個江老弟自是懂得吧?」
江逐流哪裡懂得這些啊?不過他還是胡亂點了一下頭,強行把邢中和所說的話記住。這些唬人的東西與堪輿之術有關。
掌握了這套東西,將來皇陵修繕中出了什麼差錯,江逐流也好用這些唬人的東西自圓其說。
邢中和接著說道:「但是但九宮之中,又分陰陽奇偶之數,卻是取自河圖陰陽之理,九宮圖有四十五個方位,每一個所在又包含著一個八卦。」
說著,邢中和取過筆來,在紙上畫出兩個圖,以推演河圖洛書相生之道。
邢中和一邊畫,一邊解釋,口中並無停頓:「五行也能化作九宮,左邊這個叫洛書五行成數,右方這個叫洛書五行生數,由這兩個數,便可九宮演八卦。
如此相互推演,以至無窮。此乃古術數也。」
江逐流囫圇吞棗地記了下來。
「自西漢劉向起,則是今術數的發端,歷經東漢張衡及曹魏劉徽,至南北朝的祖沖之大師,方至大成。其中祖沖之大師以切割之術計算圓周率之法,即為今術數地代表之作。
從南北朝至今五百餘年時間內,歷代術數宗師把祖沖之大師的切割計圓之法推演變化,數形結合,推算未知之數,最後形成了天元之術。」
邢中和這麼一講解,江逐流才明白,天元之術原來是這麼來的啊。
「到了我大宋初年,天元術已經形成幾種相對固定的表示方法,其中尤其以『十九字』使用的人數最多。
以十九字識其上下層,曰『仙、明、霄、漢、壘、層、高、上、天、人、地、下、低、減、落、逝、泉、暗、鬼』。
不知道江老弟所習的天元術,用得可是『十九字』否?」邢中和拱手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