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囂張公子
羅大成心中好奇,舉目看去,只看了一眼,便即心中作惡,扭頭不敢多看。
目光一掃,卻見那頭目站在一邊,拚命地嚥著口水,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卻忍不住要悄悄瞟那些女子幾眼,似乎是羨慕至極的模樣。
羅大成暗歎一聲,看起來這山寨果然閉塞,如此模樣的女子,也可作壓寨夫人,而那頭目卻還渴求不得。
沉吟了一下,他再回頭看那些女子,卻見她們眼中含淚,淒淒惶惶的模樣,雖然容貌平庸甚至醜陋,倒也有幾分可憐,便問道:「她們是從哪裡來的,都是從山下搶來的麼?」
那頭目慌忙答道:「稟大王,都是原來的寨主從山下村落中搶來的,有的原來還有夫家,因為懼怕寨主,不敢來索要。」
看著那些女子含悲忍泣的模樣,羅大成微歎一聲,沉聲道:「你們幾個,可願回家去麼?」
那七八名女子聞聲大驚,紛紛哭拜於地,叩頭哭泣道:「大王開恩,小女子願服侍大王終身,絕不敢有他念!」
羅大成微皺眉頭,看向頭目,那頭目慌忙上前陪笑道:「稟大王,原來的寨主常用這話來詐幾位壓寨夫人,若有人敢說要回家,便會挨皮鞭毒打,若遇到寨主心情不好,便烹了吃下。上次有個剛滿雙五妙齡的壓寨夫人,剛被大寨主寵幸了三天,就因為說錯了話,被大寨主放在蒸籠裡……」
羅大成聽得幾欲作嘔,揮手阻止他再說,心中暗怒這傢伙從何處學來「雙五妙齡」這種奇怪的文言,十歲的女孩根本就是幼女,那個余黑闕果然是食人惡魔,用狼牙棒打得他臉骨碎裂呻吟半日方死,已經是便宜他了。
再看看那些女子,果然是滿臉慘白,顯是長期以來都被嚇得狠了,縱然想要回家,也絕不敢對自己說真話。
那七八名女子,跪在他的膝前拚命磕頭,口口聲聲顫聲哀求,只道願求大王收納,必不敢有二心。不管羅大成如何溫言解釋,她們只當聽不到,依然叩頭哀哭不絕。
見她們哭哭啼啼滿臉鼻涕眼淚的模樣,羅大成直解釋得口乾舌燥,終於心煩起來,陡然斷喝道:「住口!誰再敢哭,皮鞭伺候!」
幾個女子登時嚇得呆住,直挺挺跪在他的身前,瞪大淚眼看著他,卻見羅大成一臉怒色,以手指著她們,恨聲道:「我平生最恨醜女沒有自知之明,你們長得這般醜陋,還要強行侍奉我,當我是收垃圾的麼?現在你們快快將家居何處報給我,我讓人送你們下山與親人團聚,我山上不收你們這些醜陋女子!」
那些女子呆呆地聽著這番話,還不敢信,卻見上首坐著那大王伸手攬過旁邊一個年輕美貌女子,滿眼柔情蜜意地看著她,曼聲笑道:「我已有夫人,而且夫人善妒,我便容得下你們,夫人眼裡也不揉沙子!他日夫人吃起醋來,將你們拷打至死,休怪我事先沒有說過!」
狄麗娘聽得臉紅,忍不住握拳輕輕捶打他一下,咬緊櫻唇強忍住笑,雖然明知夫君慣會騙人,想不到今日竟然當著這些女子的面編排起自己來。
那些女子定睛看去,只見狄麗娘雖然年紀尚小,卻美貌異常,便如天仙一般,這才明白羅大成之言非虛,雖是心中委屈悲苦,卻也鬆了一口氣,相信羅大成不是象前任寨主一樣,用虛言誆騙她們,當下紛紛拜倒於地,放聲大哭道:「大王慈悲!小女子願回家鄉,求大王恩准!」
羅大成這才鬆了一口氣,心下暗忖:「看起來有時候說得狠一些,反而能夠幫助別人。雖然剛才那些話說得過份,傷了她們的自尊心,不過能讓她們說出心裡話,將來和親人團聚,倒也是一件好事。」
只有一個黑胖女子呆呆地跪在地上,只是目光呆滯默默抽泣,卻不像別的女子那樣跪地叩拜謝恩,羅大成看得奇怪,問道:「你家住何處?先報上來再說!」
那女子伏拜於地,悲傷哭泣道:「小女子已經沒有親人,僅餘老父,也因路過山下時被二寨主殺了,將小女子擄上山來。大王若要趕我下山,又讓小女子何以為生?因此傷心哭泣,大王莫要怪罪!」
羅大成嗯了一聲,想想這女子身世也極可憐,生得如此醜陋還被人劫色,果然是人生一大慘事。
抬頭看看那高瘦頭目,尚站在一旁流著口水,滿眼都是惋惜之色,顯是對羅大成放她們下山持不同意見,卻又不敢說,只是默默流著口水暗自惋惜,眼中射出孤單淒楚的目光,看起來也頗為淒惶可憐。
羅大成心中一動,想這頭目倒也乖巧,把實話都對自己說了,或者倒是可用的手下,當即伸手一指,喝道:「你既無去處,可願嫁他麼?我陪送嫁妝,定不讓你吃虧!」
黑胖女子回頭看了頭目一眼,只見他不殘不缺,身體健壯,又是山上有名脾氣好的人,倒也沒有什麼不滿,只是跪在羅大成面前磕頭,哭拜道:「一切任憑大王做主,只要能容小女子活下來,便是小女子再生父母!」
聽她哭得淒慘,羅大成心下也自慘然,招手喚那頭目過來,問道:「你可有妻室麼?」
那頭目聽了他的話,已經軟了半邊身子,兩腿軟軟的幾乎要跪下來,仰首看著他,滿臉不敢置信的驚喜神色,顫聲道:「稟、稟大王,小人沒、沒有妻室……山上的女子,都是壓寨夫人,小人沒這福分……」
「那好!」羅大成截斷他的話,伸手指著那女子,斷然道:「從今後她便是你老婆了!此生你要好生待她,不可打她罵她,知道了麼?」
頭目噗通一聲跪倒在羅大成面前,滿臉涕淚交流,拚命磕頭稱謝,口口聲聲泣道:「大王天高地厚之恩,小人此生結草啣環,粉身難報!」
羅大成搖手微笑,囑咐道:「不必謝我!只要你真心待她,便是報答我的恩情了。這山寨我初來乍到,不清楚此中情形,以後你就幫我管理山寨吧,暫封你總管之職,須要幫我把山寨管理得井井有條,不得有誤!」
頭目磕頭謝恩,心知雖然不是寨主,卻掌握實權,此後日子定然過得十分舒服。何況他也不敢與大王比肩,若封他做二寨主,他倒要嚇得半死,堅辭不敢受了。
羅大成忽然想起來還不知他的姓名,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頭目磕頭陪笑道:「回大王,小人姓沐,名侯官!」
羅大成臉上肌肉登時抽搐了一下,緊盯著他,遲遲疑疑地問道:「沐猴……而冠?」
頭目被他看得心慌,忙解釋道:「稟大王,這名字是小人出生時,村中一個測字先生給小人取的,道是小人天庭飽滿,將來必有出身,說不定可掛印封侯,當上大官!因此給小人取這名字,家父十分喜歡,對那先生重重謝禮,一心就等著小人當官了……只可惜小人無能,以現在才當上一個總管……」
羅大成沒聽他說完,就明白那測字先生定是和他家有仇,才會給他取這麼一個好名字。不然的話,以他這乾癟模樣,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什麼天庭飽滿的意思來。
他後背靠在交椅上,微帶幾分無力,喃喃歎息道:「你既姓沐,我們這個山寨,倒不如改名叫穆柯寨好了……」
寬敞結實的屋子裡面,羅大成盤膝坐在床上,默運玄功,感覺著真力在經脈中奔騰流淌,生生不息,身體也因此而漸漸地熱了起來。
自從服用過靈藥之後,他就感覺到自己的體內,真力澎湃充沛至極,只能經常盤坐運功,以提高實力,不至於將靈藥的效力浪費掉。
當真力不斷地運行,湧入丹田之中,一直將丹田填得幾乎充盈而滿,羅大成按照秘笈中所說的法門,努力壓縮著真氣,讓它在丹田中漸漸旋轉起來,最終化為一個旋轉的真氣團,在丹田中不住地旋轉,便如龍捲風中心的旋轉氣場一般,位於丹田內部不停地旋轉著,生生不息。
當一切步入正軌,羅大成默默查看著自己體內的情形,真氣團在丹田內旋轉著,將勃勃生機,不停地傳到他體內各個部位,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比從前有了極大的增長。
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一張美麗溫婉的少女面容,卻是狄麗娘跪坐在他的身邊,靜靜地看著他,清澈如水的雙眸中,隱隱含著一絲擔心,卻又充滿了愛戀,滿懷依戀地看著他英俊粗獷的面龐,彷彿要將他深深地印入心中,再也不能忘記一般。
看到他睜開眼睛,狄麗娘眼中忽然泛起羞意,紅著臉扭向一邊,微張櫻唇,正要說話,卻被羅大成伸手攬住她柔軟纖腰,輕輕一帶,將她溫軟嬌軀攬到懷中,也不說什麼,低下頭就要親吻她的櫻唇。
狄麗娘玉頰羞紅,卻不反抗掙扎,只是微閉美目,柔順地任他親吻,待他吻夠了,才輕輕睜開眼睛,纖手按在羅大成的胸膛上,玉指輕揉,半晌後才輕輕地問:「羅郎,我……我是不是真的很善妒?」
羅大成一怔,忽然失笑道:「我那是在開玩笑,用來嚇唬那些女人的,你怎麼也當真了?」
狄麗娘伏在他胸前,鼓足勇氣,輕聲說道:「羅郎,我……我不會做妒婦的,你放心……」
羅大成在她嬌軀上輕輕拍了一下,失笑道:「又在說奇怪的話了!應用物事都收拾好了嗎?」
狄麗娘點頭道:「都替她們收拾好了,現在她們正躲在屋子裡面又哭又笑,相互道別。」
羅大成點點頭,從床上站起來,抱著她纖柔嬌軀下了床,溫聲笑道:「既如此,我們就出發吧!」
偏遠村落中,一片破敗,寒風吹過,身穿破爛衣衫的村民在風中瑟瑟發抖,卻依然努力地幹著農活,以養活一家老小,希望能免除饑饉之苦。
縱然上天降下多少磨難,有多少親人慘死或被擄掠,餘下的人還是得要努力地活下去,將一切痛苦往事都埋在心底,只在深夜思念之情滾滾湧來時,發出努力壓抑的淒楚悲聲。
疾風之中,一聲淒厲恐懼的叫聲陡然響了起來:「山賊來了!有山賊下山來了!」
聽到這一聲傳來,滿村男女,盡都嚇得面無人色,扶老攜幼,拚命地跑進屋子裡面,將屋門緊閉,跪在地上向天祈禱,只望這次山賊前來,不要殺人——可是若僅存的糧食也被他們搶走,將來又如何養家餬口?
馬蹄聲響起,數匹駿馬馳入村中,聽得一個人放聲高喊道:「你們村子裡面,可有認識這女人的麼?」
叫喊的這人,正是山寨總管沐侯官。此時他騎在駿馬背上,一臉志得意滿之色,身上穿著二寨主留下來的鮮亮衣衫,懷中還抱著一個瘦小女子,指著那女子的臉大聲叫嚷,喚她的親人出來認領。
在後面,羅大成騎駿馬與狄麗娘並肩而行,周圍有幾個乖巧嘍囉,也騎馬跟隨侍候。
本來這次下山,不必一定要帶著狄麗娘。只是羅大成總是不肯放心將她一個人留在山寨中,若那些山賊起了反意,豈不是會讓她陷入危險之中?因此只要她能夠休息好,時而帶她出來解悶散心,也是好的。每時每刻都能看到她,讓她總是處於自己保護之下,也會讓自己安心一些。
不遠處,一扇門緩緩打開,從裡面走出來一個老者,鬚髮皆白,身軀幹瘦,滿臉歲月留下的深深皺紋,顫微微地走到沐侯官馬前,跪下磕頭道:「大王……」
沐侯官慌忙將馬拉到一邊,斥道:「胡說!我們大王在此,你不得認錯了!」
老者也不敢抬頭仔細看,慌忙膝行到羅大成馬前,磕頭哀懇道:「大王容稟,小村太過窮困,還望大王高抬貴手……」
「起來說話!」羅大成勒馬淡然道:「我這次來,不是來搶掠的,你們可認識這女子麼?」
老者驚訝地抬起頭,看著沐侯官懷中抱著的瘦小女子,遲疑道:「這……這不是前日大王帶上山去的春桃?」
「春桃!」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喊聲從遠處一間屋中發出,屋門登時被撞開,一個健壯男子從屋中衝出來,手中拿著一柄柴刀,臉色漲得通紅,眼中充滿悲憤狂怒之意,放聲嘶吼道:「我跟你們這群山賊拼了!」
在他身後,一個老者追出門來,用力去抱他的腰,卻被他飛速閃開,衝到羅大成馬前,舉柴刀便砍,滿臉淒厲悲憤,卻是看到久違的妻子,終於承受不住痛苦折磨,已經不想活了,只欲與這些擄掠淫辱自己妻室的賊人火拚到死。
眼前寒光閃過,噹的一聲大響,那年輕農夫的手掌登時被震得發麻,撲通摔倒在地,再看手中柴刀已經不見,抬起頭,卻見那身材高大的山賊頭領手執明晃晃的利刃,指著自己,顯然便是他一刀擊飛了自己的柴刀,將自己震翻在地。
農夫雙眼血紅,厲聲嘶吼著,爬起來便撲向羅大成,便欲在他身上咬一塊肉下來,以報償這些日子以來的痛苦折磨。
羅大成反過戰刀,用刀身在他頭上重重拍了一記,讓他撲地而倒,沉聲喝道:「別搞錯了,我是來送還你妻子,讓你們夫妻團聚的!」
農夫呆了一下,還不肯相信,身後已經有兩個老者撲上來,按住他的身體,低聲哀叫著,教他不要衝動,又向羅大成叩頭哀懇道:「大王饒命!他年輕不懂事,求大王不要殺他!」
此時,那瘦小女子已經從馬上滾落下來,跌跌撞撞地跑到他的身邊,用力抱住他的身體,顫聲哭泣道:「不要!這位大王是好心人,原來搶我上山的那個寨主,已經被這位新來的大王殺了,是這位大王發善心送我回來的……」
羅大成收刀入鞘,扭頭看到沐侯官正在羨慕惋惜地看著那瘦小女子,不由微微皺眉,瞪了他一眼,心中暗忖道:「這傢伙該不會偷偷跑來,再把這女子搶上山吧?回頭得嚇唬嚇唬他,免得他真的做出這等事來!」
沐侯官看到羅大成的目光不善,慌忙低下頭,心中大悔。這位大王的手段他是見過的,若是惹惱了他,便有幾百個自己,也不夠他砍的。
那一對被迫離散的夫妻跪在地上,抱頭痛哭,哭聲淒厲悲楚,令人不忍聽聞。而那兩個老者也跪在一旁擦眼抹淚,狀甚淒傷。
羅大成也不想看他們如此痛哭,只交待一聲:「沐侯官,把賠償費留下!從今往後,不許到此村來搶掠!」撥馬便向村外行去。
那一對夫妻卻從地上爬起來,搶到馬前跪下,叩頭哀哭道:「大王天高地厚之恩,我夫妻粉身難報,求大王暫停尊足,小人便奉上薄酒,以表寸心!」
羅大成微一沉吟,道:「我還有事,日後再說罷!」
那年輕男子跪在地上,拚命地磕頭,嘶聲道:「大王,小人得罪尊顏,大王寬宏!」
他磕頭極為用力,砰砰磕得山響,額頭已被碰破,鮮血混著淚水從臉上流下來,灑落地面上。
羅大成看得慘然,下馬扶起這農夫,還未答言,後面已有大批村夫農婦搶出門來,跪倒在他面前,叩頭哭訴,謝他沒有殺這族中晚輩,還將他被搶去的妻子也送了回來。
到後來,滿村中的男女都壯著膽子出門來,滿滿跪了一地,伏拜放聲大哭道:「大王天高地厚之恩,永不敢忘!願立大王長生牌位,每日叩拜,只望大王福壽安康!」
幾個老者捧著托盤上前跪下,恭聲道:「求大王用些酒食,以成全我等恭敬之心!」
羅大成推辭不過,便取了一杯酒,滿滿飲了一大爵,放下酒杯,翻身上馬,朝四周團團抱拳行禮,撥馬轉身,帶著自己的壓寨夫人和部下嘍囉,循大路回山去了。
常言「狡兔三窟」,羅大成佔據這一座山寨,也只是希望能有一個落腳之地,並不是真的想要把山賊作為自己終身的職業。
不過既然有了這個山寨在手,羅大成也稍稍用心打理,在山寨中建立了一套粗略的行政和軍事機制,由沐侯官負責管理,並提拔精通農業之人,讓他們帶些老弱在後山開墾荒地,種植糧食。
為了發展農業,羅大成特地去找了些種子來,讓他們在後山種植下去,期望來年有所收穫,便是不靠搶掠,也能讓這些山賊填飽肚子。
附近村落,都窮困至極,便是骨頭裡也搾不出多少油水。羅大成立下戒規,嚴令部下不得去搶劫這些窮村,要多派出人員在附近城鎮中打探消息,待發現有商旅經過山下大道,再去收稅,只是不可隨意殺人害命,違令者必受重責。
把這些改革措施實行之後,羅大成便不願在這裡多呆,帶著狄麗娘離寨而去,臨行前囑咐沐侯官一定要仔細照管山寨,等自己回來,若發現他有任何不規之舉,必斬其頭祭旗!
沐侯官悚然領命,賭咒發誓道,大王恩義永不敢忘,他每日必勤勤懇懇照管山寨事務,一心等待大王回來,重為山寨之主。
在一眾山賊們歡呼遠送下,羅大成與狄麗娘飄然而去,騎快馬直奔中原,去尋訪王朝的家鄉——以及龐克行的家鄉。
一路縱馬行來,早已進入中原地界。這一日,來到一個名叫「陳家集」的小鎮上,雖然以鎮為名,卻因處於大道上,往來商旅眾多,鎮上倒也熱鬧繁盛,不比一些縣城差了。
在鎮上最大的酒店之中,羅大成叫了滿滿一桌好酒好菜,打算給狄麗娘好好補補身子。這些日子趕路辛苦,看著狄麗娘瓜子臉微微變得更加尖了一些,不由心疼,便想要多叫些好菜,讓她多吃些,免得太過消瘦了。
他們坐在酒樓的二層,這裡是專供有錢的客商吃飯的所在,陳設佈置十分雅致,酒菜價格雖貴,味道倒還不錯,讓狄麗娘忍不住多吃了幾口。
她的臉上,蒙著純白輕紗,遮住了絕美容顏。這是羅大成的意思,除了遮擋風沙之外,還因狄麗娘如此美貌,若被人看到,難免會引起麻煩。便如上一次,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山賊頭領,便是因美色而引來禍患,慘死在他手下。羅大成現在一心趕路,能避免麻煩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怎奈世間之事,你若一心想避免麻煩,麻煩偏偏會自己找上門來,躲都躲不掉。
酒樓的三層,這一天被當地兩個有錢公子包下,不讓旁人上去。此時,這兩個公子已經吃喝完畢,半醉中晃晃悠悠走下樓來,身旁還跟著十幾個家奴護衛,浩浩蕩蕩,在樓梯上踩得一片山響。
羅大成抬頭看去,卻見在那二人之側,一群家奴大都是膀大腰圓,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旁人無不躲開,不敢正面相覷。
這些家奴倒也罷了,只是在他們中間有一個人,年約三十餘歲,身形高瘦挺拔,峨冠博帶,穿著一件長衫,一副孤高冷傲的模樣,懷中抱著一柄寶劍,面容冷漠孤傲,微閉雙目,彷彿對什麼都看不上眼一般。
羅大成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感覺到這個人的實力似乎不可小覷,或可算得強者,雖然還未必是自己的對手,但是在自己平生所見高手中,也可以排得上號了。
感受到羅大成的目光,那人微睜開眼,斜目看來,見羅大成腰間懸著佩刀,微微注意了他一下,卻因羅大成神華內斂,未曾看出他有什麼不同。
那人眼中現出一道輕蔑的光芒,冷冷一笑,將目光移開去,只將羅大成當作木雞瓦狗一般,若自己動手想必可將他輕易斬成十七八片,因此不屑多看他一眼。
那兩個年輕公子半醉中腳步虛浮,臉色青白,一副被酒色淘空了的模樣。其中為首的一個,睜開惺忪醉眼,突然看到狄麗娘坐在二樓一桌酒菜旁邊,正在輕輕撩起面上白紗用餐,雖然看不清面容,卻是素手纖纖,膚色晶瑩如玉,不由引動淫心,嘻嘻淫笑著走上前去,伸手便去摸狄麗娘的手。
見一個服飾華貴、面容猥瑣的青年走上前來動手動腳,狄麗娘驚得低呼一聲,身形翩若雲燕般,迅速站起來,躲到羅大成的身後,避開了那只鹹豬手。
羅大成心中惱怒,用力一拍桌子,喝道:「這位公子,你與我素不相識,突然前來調戲我的家眷,是何道理?」
那富家子抬起一雙腫泡眼,帶醉斜睨羅大成的臉,眼中現出蔑視輕眺的譏諷笑意,伸手指著他的鼻子,大大咧咧地道:「真是給臉不要臉!你一個外鄉蠻子,也敢來我陳家集撒野!本公子是憐香惜玉之人,見這美貌女子跟了你一個莽夫,為她打抱不平,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後面那個臉黃身材瘦削的富家子弟也跟上來,摟住他的肩膀,邪笑道:「陳二兄,你覺得這小娘子怎麼樣?看著倒是溫柔嫻靜,若到了床上,不知道會不會有不同的滋味?」
陳二公子反手搭住他的肩膀,滿臉淫笑斜睨狄麗娘,肆無忌憚地叫道:「秦賢弟,不如今夜你我同床,共試美人滋味,你道如何?待我們把她剝光了……」
羅大成氣得面色鐵青,霍然站起來,手按刀柄,卻見面前人影一閃,那形容孤傲的高瘦男子已經站到他的面前,懷中抱著寶劍微微出鞘,微睜雙目斜睨他一眼,嘲諷地看著他,手搭在劍柄上,森然道:「你待怎樣?」
在他的眼中,微微現出殺氣,似是只待羅大成鋼刀出鞘,便要一劍結果他的性命一般。
被他擋住了那兩個富家子弟,羅大成這一刀便揮不出去。旁邊幾個豪奴搶上前來,指著他的鼻子惡聲大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們公子是鎮主陳老爺家的公子,能看上你的女人,那是給你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旁邊桌上的酒客們看到這邊鬧起來,都嚇得變了臉色,慌忙站起來,悄悄地沿樓梯逃下樓去,不敢沾染半分。
這邊兩個公子,乃是鎮上最大的兩個大戶陳家與秦家的子弟,也是官宦世家,鎮上產業,有近十成是他們兩家的,田地亦佔了鎮子附近田地的**成,便是更遠處,亦有他們家的田產,當真是財雄勢大,鋪天般的家業,無人敢於小視。
只可惜這兩人不學好,整天在街上閒逛,見了來往客商中有漂亮女子,便強行搶了去,玩上幾天再行送還,美其名曰「賞鑒」,還打出口號來,道是要賞遍天下美女。只是對女子手段尤為殘酷,常有將女子玩殘了,再送回去的事。
過往客商,都是求財之人,在此地沒有根基,哪敢與他們爭執,大都忍氣吞聲,帶著傷痕纍纍的家眷女子,含悲忍泣而去。
若有不識相的,硬要與他們爭執,或是前往縣城告狀,這二人也不介意指使豪奴,做一回殺人滅口的事。便是有人能夠躲過追殺,來到縣衙擊鼓喊冤,那縣官也懼陳家勢大,多有推托不理者。
去年時,有一姓包的新科進士來此縣為官,收了一張狀紙,告這二人搶男霸女,不由一怒拍案而起,發令教衙役們去捉拿這二人來縣衙對質。那衙役們慢悠悠地出縣城去了,還未趕到幾十里外的陳家集,這年輕的清官便已被人強喂毒藥,毒殺於後堂之中。
雖然陳老爺早已致仕,家中暫時無人在朝為官,可是在官場中的勢力亦不在小,使用銀錢上下活動,這天大的事情,居然輕輕巧巧地抹去,初入仕途的進士被判為貪污事敗畏罪自殺而死,草草結案了事。
自此後,再無人敢於招惹陳秦二家。這兩人雖也消停了一段時間,怎奈本性難移,終究熬不下去,漸漸故態復萌,對來往客商常常派人打探是否攜帶美女,以供他們「賞鑒」之用。
現在,他們親自在酒樓上碰到了如許美女,雖然看不到面紗下面覆蓋的容貌,可是以這二人的習性,怎麼肯放過這個機會,自是上前挑釁調戲,一心想要搶狄麗娘回去淫樂了。
那些家奴知道主人的心思,便更形囂張,飛起一腳將羅大成面前酒席踢翻,指著羅大成的鼻子破口大罵,言辭中大肆辱罵他的親人。
一個小廝為求討好主子,更是滿臉惡毒之色,伸手指著羅大成囂張大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給我家公子提鞋都不配的豬狗輩,也敢佔著這麼美貌的女子不放,聰明的快些跪下來將美女奉上,我家公子可憐你,說不定還賞你幾貫錢遮羞費,夠你去妓院嫖上幾夜,耐心等我家公子玩膩了你家娘子再送還你……」
話未說完,突見寒光暴射而來,這小廝未及慘叫,便已被一股大力擊飛起來,重重撞在牆上,噗地一聲,大蓬鮮血噴灑出來,血濺畫壁。
身體轟然跌落地面,小廝費力地抬起頭來,驚怖痛苦至極地看著那一怒拔刀的男子,做夢也想不到,居然還有人如此大膽,敢在兩位公子面前拔刀殺人……而且,殺的還是自己……
這一刀,含怒砍下,迅若雷霆般橫斬在他的右肋下,右臂因抬起來指著羅大成的鼻子,因此倖免沒有被斬斷,身子卻被斬斷了小半,右邊肺部,被斬裂了一半,鮮血轟然噴湧而出,劇烈的痛楚和大量失血讓他漸漸沉入昏迷,心中也明白,一旦閉上眼睛,自己這條命便已送終了。
可憐,他還只有十七歲,未曾娶過媳婦……雖然公子憐惜他,曾將那些過路客商的女人賞他玩過幾次……
染血的眼睛中,恍惚看到佈滿視野的血紅色裡,那男子滿面怒色,手中鋼刀凌空揮動,刀光如電,喀嚓幾聲,圍在他身邊戟指大罵的幾個豪奴俱都頸間中刀,頭顱沖天飛起,在空中劃出弧線,轟然摔落地面,砸得地面砰砰亂響。
一時間,滿地人頭亂滾,鮮血到處流淌,直嚇得陳秦二人大聲尖叫,跳著腳向後躲去,指著那高瘦男子恐懼尖嘯道:「陰一釣,快去殺了他,別留活口!」
峨冠男子冷哼一聲,懷中利劍疾速出鞘,寒光暴射,直向羅大成心窩刺去,劍尖處,隱然有罡氣閃動。
羅大成一怒擊殺數名惡奴,眼見銳利劍尖刺向自己心臟,手中鋼刀疾向前斬,轟然擊在劍尖之上,刀罡劍罡,撞在一起,二人俱是身子一震,那高瘦男子被震退數步,卻是已經在力量上落了下風。
羅大成怒嘯一聲,揮刀直取那二名富家子弟。對於這兩名奪人妻子的惡徒,他是深惡痛絕,定欲殺之而後快。
看著羅大成逼來,眼中殺機四溢,陳秦二人都嚇得步步後退,驚恐至極地大聲尖叫。他們平日裡欺人霸道,從未想過還有人敢於反抗,而且竟能擊退陰一釣,陡然見到此事,都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利刃劈下,卻有寒光疾速射來,擋住了這一刀,讓那二人免了一刀之厄。
持劍的,卻是陰一釣,方纔他咬牙疾射而來,提起真氣將速度提到極致,方才擋住了這一刀,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本是氤氳門中一名傑出子弟,這氤氳門只是一個小門派,功法雖不屬五行訣中,修煉出的罡氣也不及五行訣罡氣那般厲害,可是能修煉出護體罡氣,也足以傲視大多數江湖門派了。
以他的藝業,做一個富家子的護院,自是委屈,只是因為師父得罪了大門派,又被朝廷通緝,帶著他暫時避禍於此,受了陳老爺的庇護,自然要為他做些事。
上一次毒殺清官,便是他得了消息後,騎快馬趕去縣城,闖入後堂抓住年輕的包姓縣官,強行灌毒到他口中,做出服毒自殺的假象,事後也安心享用了陳老爺送的大量黃金白銀,以及陳二公子送的美貌丫環,被所有家奴當作神人般敬仰,一切服侍得周到之至。
對於在陳家的生活,陰一釣頗覺愜意,一時也捨不得離開。若被人在他面前殺了陳二公子,既丟臉又損失頗大,因此縱然知道今天踢到了鐵板,羅大成不似先前想的那樣好欺負,也只有咬牙強上,阻止他刺殺陳二公子了。
酒樓中,寒光閃閃,刀劍撞擊轟響聲不絕於耳,剎那間,二人便已相互交手十餘招,震得雙臂發麻。
陰一釣已經是胸中氣血翻湧,暗暗叫苦。縱然他拚命提起真氣,罡氣遍佈週身,強行將戰鬥速度提升到極至,也只能勉強擋住羅大成迅若閃電般的攻擊,而這樣提升速度他終究不能持久,體內真氣已有不能支撐之勢。
在他的身後,陳二公子已經嚇得面無人色,手足顫抖地指著羅大成亢奮尖叫道:「這強徒大膽,竟敢刺殺本公子,還不都給我圍上去,宰了這賊,我要將他懸屍城頭,以儆傚尤!」
秦公子也被他提醒,跳著腳大叫道:「快給我圍上去,亂刀斬死他,把他身邊的小娘子搶過來讓我抱抱,讓這強賊知道與我們作對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