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天才?丁廙?
這下我終於明白了丁廙如此緊張小心的原因,所為無他,僅是「為商者鄙」四字而已。其實自從到了這個時代,我已不止一次的遇到此種情況,從當初的鄧樺到後來的龐統,再到如今的丁廙,無不顯示出商人地位的低下。當然,後漢三國時期的商人地位,相對之後的朝代來說,總還是要好一些,再加上諸侯林立,戰亂頻發,商人手中的財力往往被諸侯們所看重,因此尚未到後來的地步,譬如糜氏兄弟等人依舊得到了劉備的重用,甚至連妹妹也都嫁給了劉玄德,況且無論中原、江南、西南還是西北,各大氏族豪門往往都擁有商號、店舖,也在不同程度上經營著各種生意。
但是,不應忘記的是,無論從社會輿論到現實情況,商人依舊是被利用的對象,任何一個大的氏族都不會把重心放在經商上,他們的目光仍聚集在讀書、為官方面,真正經營著他們生意的大多手下的心腹奴僕或是族中偏枝子弟,仍以糜氏兄弟為例,當年他們可是天下有名的商家,財力之豐令人側目,但為何遇到當時並不強大,甚至可以說是前途未卜的劉備卻會傾囊而助?想必其中除了當世形勢因素及劉備的個人魅力外,能夠徹底擺脫商人身份,真正邁入上流社會亦佔有極大的成分,要知那時天下有名的諸侯有曹操、袁紹、袁術、孫堅等等,但這些人大多勢力已成,倘若糜家兄弟前去投效,雖絕不會遭到拒絕,但卻很難真正被納入重用,錦上添花永遠不如雪中送碳,這個道理糜竺、糜芳兄弟看得極為透徹明白,至於其他的諸如呂布等等,卻顯然不是值得投資的對象,因此劉備這樣的潛力股,無疑是最好的選擇,而為了進一步鞏固自己的地位,糜家小姐自然而然的便成為這樁交易的犧牲品。由此可見,商人,在大多數人眼中,終究還是上不得檯面的。
可以想像,丁廙面對我這樣一個深受曹操器重的朝廷官員,且又是天下聞名的名士,提出如此請求時,心中若不忐忑不安那才奇怪。
但是,此等事情倘若換做旁人,怕是連心思也不會動一下,而丁廙卻敢當面提出,想來多半也是因我當初在竟陵時拍賣雙劍的緣故,雖然自從那次拍賣後,一直以來眾人間傳揚的多是這種新奇的方式,但從根本上說,終究仍是逃不脫經商之道。
「世間百業,於干看來皆無不同,商者雖是重利,卻亦乃國之不可缺者,若是用之得當,甚可強於農事也未可知。」雖然我深知後世商業的重要程度,不要說農,便是「士、農、工、商」中的「士」也不能比,但如此驚世駭俗的言論,顯然並不適合講出,可即便如此,丁廙也已是聽得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望著我。
「先生……先生真乃廙之知己也!此等所言,便如出自在下肺腑一般,這…這…這真是蒼天有眼啊!」丁廙如同突然喝了半斤「燒刀子」相仿,滿面通紅,一雙小眼瞪得溜圓,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於是這此輪到我詫異的望著他,不知這中散大夫同志怎會突然變得如此「狂放」,難道仍是在表演不成?那這次的演技可比方才強上不少,足可媲美藝術家的水平了。
我淡然的看著坐在客位的丁廙興奮的來回搓著雙手,整個人坐在那裡躍躍欲試,似乎屁股下面墊的不是毛皮而是釘子,嘴裡則不停的喃喃自語著什麼。
片刻之後,丁廙終於從莫名的興奮中逐漸冷靜下來,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極其尷尬的起身衝我拱手賠禮道:「廙失態無度,實不該也,請先生海涵一二。」
我平靜的擺了擺手道:「丁大人不必介意。」
雖然情緒漸漸穩定,但顯然丁廙仍是意猶未盡,真是如同酒鬼遇到酒鬼一般,雙眼放光的道:「在下謝過先生,實不相瞞,廙自幼便對經商一道頗為喜好,數十年來未曾更變,只是世人皆鄙於此,卻不知商者之重,廙見之甚哀,然無扭轉之力,更無知音,故今日聞先生言,便猶如得遇甘淋,無禮之處還望先生恕罪。」說著著他再次起身,一躬到地。
我見狀忙又起身相扶,道:「商者為世人所輕,非一時可變,丁大人到也不需心憂,或至千百年後便將不同也未可知。」
丁廙起身,點頭道:「先生說的是。」
也許是想到自己永遠無法見到那一天,他神色間微有寞落之色,但很快,丁廙便又興奮起來,道:「數年前大人於竟陵拍賣雙劍,廙聞之心動,曾欲前往一觀,只是受制於職不得而行,一直引為憾事,後多番詢問,雖僅粗知當日情形,卻已將先生視為天人,否則怎能思得如此玄妙經營之法?是故仰慕已久,今日亦才敢斗膽相求,不知不知。」
丁廙說到此處,又吞吞吐吐起來,我見了笑道:「丁大人有話儘管直言。」
丁廙似乎狠了狠心,拱手道:「在下唐突,不知先生可願為在下賜教這拍賣之法其中祥情,請大人放心,廙只是好奇,絕無他念,若先生不信,在下願對天銘誓。」
難怪他如此猶豫,按理說這可是商業機密,就算在這個年代,也絕不是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我聞言不由沉吟起來,到不是在乎什麼機密,只是一來我對拍賣本身瞭解的並不多,當初完全是照著胡蘆畫瓢,二來這種方法在眼下這個年代其實並不適用,我當初能勉強操持起來,也可以說是機緣巧合,久比如說見證人,試想天下有幾個龐德公這樣既有名望,且又中立的人?即便有,又有幾個會降下身份幹這種事?所以就算我告訴了丁亦,也不怕他侵權,我所猶豫的,是如今尚有一堆麻煩纏身,倘若這傢伙真的癡迷此道,一但聊起來沒完,日後再三天兩頭往這兒拋,我自找累贅是小,要讓曹丕誤會了那才是自討苦吃。
丁廙見我沉思不語,到是也不再言,只是一臉迫切渴求之色的望著我,絲毫不見朝庭官吏的模樣,到如一個望著無數糖果的孩子,令人既覺好笑,又覺彆扭。
「拍賣之法非是什麼緊要之事,干告之於丁大人又有何妨,只是近日在下公務頗多,不若另擇他日再與大人詳談如何?」我想了片刻,緩緩開口道。
丁廙聞言雖略顯失望,但卻未如我想像的那般嚴重,想來畢竟我已答應於他,在這極重然諾的年代,以我的身份,斷不會言而無信,況且他好歹也是出自氏族大家,縱然再想得知,也不好死皮賴臉求個沒完,於是他點了點頭,道:「如此廙便謝過先生了。」
我笑了笑,道:「既如此,干到有一事相問。」
「偶?先生有何見教?在下必知無不言。」
「這『書桌』、『座椅』雖是干所創,然卻非難造,丁大人如何會看上此等之物?」我望著丁廙,淡淡的問道。
丁廙聽我聞到此事,略微低落的情緒重新一震,並不遲疑的道:「實不相瞞,在下乃是與子建公子於子桓公子書房中初見,子建公子相尋之下,才知乃是先生所創之物。」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心道:「好你個曹丕,竟然暗地仿造了兄弟我的東西,要不是沒有專利法,我非要告你個侵權不可。」
「此兩物依干看來,雖是世間少有,然卻非難造,不知丁大人如何想與干一同買賣之?」說實話,當初才找木匠做完這兩樣東西時,我確是有過大量製造賺錢的方法,但後來一是麻煩接踵而來,難得分神,二是這東西並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很容易仿造,所以便擱置下來,眼下丁廙竟有心做這生意,我自然免不得要聽聽他的想法。
丁廙微微拱了拱手,朗聲道:「正如先生所言,此『書桌』、『座椅』雖造來並無深奧之處,然卻貴在新奇,且用來確為舒適,否則子桓公子亦不會打造,是故若得傳揚,知乃先生所思得之物,想必所求者必眾,倘是初時集中人手打造之,必大有可圖。至於日後仿造之事,廙並非欲售予尋常之人,只賣于氏族官宦大家,如此一來便需精細、雅致,故則需能工巧匠眾多,這又豈是泛泛之輩可為之事?況且在下想來,先生既能思得如此妙物,必有更為上佳之做,如此即便他人欲效仿之,卻恐已無相爭之力也。」
看著丁廙從容自若、信心十足的樣子,聽著他並不複雜的闡述,實是令我不免心中感慨,眼前之人,哪裡還是之前談論西涼得失時迷茫與疑惑的丁廙,他的神態語氣,簡直便如一位縱橫商場的精英,又如百戰百勝的將軍,期間充滿了自信和勇氣。
而且,更讓我驚歎的是,他顯然是要以高端產品路線、規模化壟斷生產及名人效應佔領市場,想想到時若是先打出我的牌子,而後推出多種樣式精雕細做的書桌、座椅,又何愁那些豪門大族不會爭相購買?況且歷史證明,桌、椅不但是日常家用物品,也是一種裝飾、擺設,一套名貴氣派的桌椅,遠比如今低矮的桌案和坐墊更能襯托出主人的身份和地位,而哪個世家大族不願如此?
靠!這傢伙真是這個時代的人麼?雖然他所言的一些理論在我看來仍是粗淺,但其無論是發覺產品潛能的眼力,還是把握市場需求的敏銳,以及製造、銷售的手法,都要比我見過的其他人先進的多,也更有創意的多,至少我之前尚未見到一個真正重視名人廣告效益的商人。
我又仔細打量了幾眼這個白白胖胖,園臉小眼的傢伙,莫非他真是一個三國時代的商業天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