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夜宴(上)
三名壯漢口中稱的「少爺」並未如我想像般蠻橫,反而讓人出乎意料的一團和氣。
那年輕人緩步從容的進到店中,呵斥了手下幾句後,微微笑著拱手道:「在下家僕言語不敬之處,還望老先生見諒。」
這數年來我雖不能說是閱人無數,但從一方梟雄霸主到智絕天下的名士,從文武雙全之將帥到百萬軍中無人可敵的猛將也見過不少,因此眼前這年輕人雖穿著樸素,但卻能感受到他舉止之間那難掩的豪門大族氣質,於是心中暗自留意,裝做有些惶恐的還禮道:「不敢,不敢,老朽粗鄙之人,怎當公子如此?」
年輕人聽了我略顯蒼老的沙啞之聲,不由有些詫異,俊面之上露出幾許疑惑,淡淡的笑著問:「老先生聽口音似是江南人氏否?」
我點了點頭,恭敬的道:「正是,老朽乃漢陽人也。」
這時,年青人身後走來一中年文士,清瘦的面容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傲然之氣,雙目炯炯有神,低聲在年青人身側道:「少主人,此店中尚餘空房三間,怕是一行所來難以住下,這……。」
察覺眼前的這一行人來歷頗不尋常,我有了避讓之心,於是略顯膽怯的拱手對年輕人道:「老朽等僅是暫住一晚,願將房間讓出,去村中百姓家借宿。」
年輕人聞言皺了皺眉,隨後擺手道:「不可,我等既是後來,怎能令老先生搬出?」隨後灑脫的一笑,對中年人道:「先生命家僕自去村中借宿即可,不過當需好言而請,不可鹵莽。」而那中年文士則看著我,眉頭微微一動。
原本以為此事難以善了,一臉恐慌的蔡掌櫃見事有轉機,這時滿面陪笑,哈著腰恭順的插口道:「小人原先一時被豬油蒙了腦袋,此刻到有個主意,不知公子可能允小人一言。」
「偶?你既有辦法,不妨講來。」年輕人聽他說的有趣,笑了笑道。
「公子這般俊傑能來小店,乃是小人之幸事,祖上積德,若是不嫌小人及夥計所住之處粗陋,可請隨公子前來的眾位壯士居住,這空堂中也可住上幾人,既然這位老先生和家人只住一晚,小人便與夥計先搬到柴房中,不知公子以為如何?」
年輕人聽了呵呵一笑,也不客氣的點點頭,道:「既如此便如爾所言,我等離去之時,自少不得打賞與你。」
蔡掌櫃招呼著夥計打掃房間,慇勤的招待那年輕人一行安頓下來,我卻沒了遊玩之心,藉機告辭與劉正回到房中。
耳裡聽著院中凌亂的腳步聲,我皺著眉,指了指對面西側,低聲問劉正道:「先生觀此人來歷如何?」
劉正微微沉吟了片刻,輕聲道:「此人雖衣著不華,談吐平和,但目光靈動,氣宇不凡,舉止間難掩雍容之質,且其所隨之眾人,皆非尋常家僕,少主言行實當謹慎。」
見他與我所思無有偏差,我點點頭,苦笑著道:「我觀其等絕非大富商賈中人,恐怕乃為官宦大族之家子弟,實難想於這等偏僻之地竟也會遇此等人物。」
正說著,就聽張任在門外道:「主人,賜有事請見。」
我聞言起身打開房門請其進來,張任衝我和劉正施禮後,來不及入座,便面上少見的略帶憂慮之色,沉聲道:「主人可知對面所居何人?」
他嚴肅的表情落在我眼中,不由令我心中一顫,與劉正對視一眼後,我焦慮的問:「君興莫非知其等身份不成?」
就見張任搖了搖頭,但雙眉微皺著道:「在下雖亦不知,但卻察那十幾名精壯之士,應乃為軍中驍勇之兵,故前來稟告,請主人不可不防也。」
軍兵?!我和劉正聞言不由面面相覷,心中充滿震駭。
以張任這蜀中名將的眼光,既然認定便絕無差錯,如此便更可肯定那年輕人的身份絕不簡單,但他們因何要如我們一般隱瞞身份?
我心中雖然充滿疑惑和不安,但如今也只能小心應付,於是一面囑咐張任叮囑手下家丁收斂行跡,莫要令他人起疑,一面前往嵇雲和陸雪房中,提醒那個刁蠻的丫頭不要惹事。
世間之事往往便是如此,越是擔心還偏偏就有麻煩上門,天色將黑之時,那年輕人便譴人來請我到客棧前堂飲宴,既然已知這一行人的身份非比尋常,我自然無法拒絕,只得心懷忐忑的前去。
客棧前堂之中擺放了三桌酒菜,雖樣式不多卻也還算豐盛,除了那年輕人及中年文士外再無他人,見我在其家僕引領下前來,那換了一身白衫,火燭下顯得格外俊朗的年輕人微笑著拱手道:「天下之大何止萬里,今日能同居一店,亦算有緣,故在下冒昧請老先生同飲,唐突之處還望莫怪。」
我聞言忙面露不安的施禮道:「老朽微末之人,公子相邀已是厚待,萬不敢相責也。」
見我舉止有些拘束,年輕人開朗的哈哈一笑,擺手道:「老先生切莫拘謹,在下性喜交遊,今日別無他意,只欲閒談以渡秋夜,還請就座。」
既然已經來了,我便隨遇而安,道了聲告罪後,便入位而座。
年輕人端然而坐後,從容道:「在下姓譙名仁字仲康。」說著一指那中年文士道:「這位乃是我家中幕賓楊德字季才,我等三人不妨自斟自飲,如此才可盡興。」說完自己滿上一杯酒,舉起道:「在下先敬老先生一杯。」一旁楊德也微微笑了笑,舉杯。
譙?這姓可少見的很,我記得好像比較有名的就是原來劉璋,現在在劉備手下的譙周了吧,但他乃是巴西西充國人,這年輕人既是北方口音,難道乃是譙郡之人?
心中琢磨著,我也忙舉起酒杯,卻不由皺眉,這杯子雖沒張飛的那麼過分,卻也比我常用的大上不少,看譙仁和他那幕賓兩人毫不在意的一飲而盡,我也只能苦著臉把酒倒進腹中。
似乎看到了我略微為難的表情,譙仁怔了一下,道:「此乃在下隨行特攜之酒,老先生莫非覺不佳否?」
我剛剛放下酒杯,正瞟著桌上的菜打算找個機會墊墊空無一物的肚子,聞聽他所言,忙擺手道:「公子之酒乃為佳釀,只是老朽實不擅飲,還請公子見諒。」
譙仁聽了臉上微露遺憾之色,隨後爽朗的笑道:「既如此便不勉求老先生了,來,此魚乃是方才新捕,汝水之秋正乃其肥美之時,老先生嘗嘗與江南相比如何?」
我正愁空腹喝酒易罪,聽了自然不客氣的猛吃了兩口,隨後少不得讚歎不已。
一旁楊德看這半百之人的吃相,不由微微皺眉,隨後笑著問:「不知老先生高姓大名,當如何稱呼?」
我見他那笑容裡掩不住的幾分傲氣,雖然感覺不怎麼舒服,但仍陪著笑臉道:「不敢當先生之重,老朽賤名張進鄙字奉直。」
楊德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淡淡的道:「在下聞張老先生言辭,當為知書曉禮之人,想必亦是江南名士。」
我歎息一聲,神情落寞的搖著頭苦笑道:「先生實是高抬了,老朽哪是什麼名士,少年時家中頗有些資財,便從學於師,亦想日後可得入仕,上報社稷,下安黎民,無奈資質魯鈍,未有尺寸之進,又逢黃巾賊起,天下動盪,家道漸衰,不得以為衣食之事而操商賈之賤業,如今不過一市儈之人,想來雖也讀詩書,卻難守清貧士者之道,實為慚愧也。」
譙仁聽了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隨後微露同情之色,道:「老先生不必太過介懷。」之後對楊德笑著道:「季才之言使老先生思不愉之事,應自罰一杯。」
這番話是早在魚復便與龐老頭商議好的,由於我的言談舉止實在不像個重利的商人,因此這半儒半商的經歷便被炮製出來,以在需要時用以搪塞一番,沒想到今日果然用上。而這文雅之氣甚濃的譙仁顯然乃是頗有才學之人,聽到我是個商賈卻未有鄙視之態,仍以「先生」相稱,也令我難免有些驚訝和暗自欣賞。
隨後這譙仁又向我敬酒,幾杯下肚後我已經有些發暈,而他則似乎漸入佳境,開始與我談古論今,評述、描繪南北兩地山川地理、風土人情、名人逸事,又常常出口成章,實可謂文才出眾,博而多學,而我雖所知有限,但卻能恰到好處的從旁附和讚歎,堂中竟一時也談笑風生,彼此顯得相處甚歡。
看著譙仁年輕俊秀的臉上神采飛揚,我不由心中稱讚,但也奇怪,如他這般才學,怎竟未聞其名,莫非因為尚自年輕不成?但如今天下少年成名者眾多,其又非是貧寒落魄之身,實不應默默無名,難道是我孤陋寡聞不曾聽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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譙(qia;o)姓出自於上古周朝時周天子的姬姓王室。譙姓的始祖,是西周時與周公旦同負賢名的召公姬奭,姬奭之子盛,受封於譙,為侯爵,世稱譙侯,其後形成盛、譙二姓;周文王第十三子振嶧封曹,並且建立了曹國,他的子孫世代為曹國的大夫,形成了曹氏。而曹姓的大夫的封地於譙邑(今安徽省亳州市),其後世子孫就以採食邑名作為姓氏,稱為譙氏,形成了又一支譙姓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