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鄱陽如畫,美女如雲
魯肅顯然是知道周瑜誑我前來這件事的,因為這忠厚之人見到我時,神色之間不免有些不自然,但我既已認命,並把希望寄托在諸葛亮的玄機之中,便也神色自若的與他見禮。
彼此交談之中,魯子敬自然難免感歎,說要早知我的大名,一定苦留我投孫權帳下,言中之意自然不用講明。
當天周瑜便留我及李忠、王直、呂豐、吳克住在都督府的偏院之中,晚上自然少不得擺酒款待,席間只有我與周瑜及他的長子周循。
這孩子如今已有十五歲,已和孫權之女孫魯班有婚約,比銘心、鄧艾還大上一些,有乃父之風,俊朗瀟灑,舉止得體,談吐之間頗顯機智,真不虧周瑜和小喬兩人之子,歷史上他若非早亡,定也是東吳的一大俊才。
對於周循我其實很有興趣,若非自己真是個冒牌,定要收下他這徒弟,如此一來在江南也算有了點安全的保障。
有心考較他一下,我微笑著問:「江南歷來富饒之地,孫將軍治理有方,百姓擁戴,數年來勵精圖治兵精良足,賢侄以為若要進取,當征伐何處?」
周循聞言微微躊躇,隨後恭敬的道:「小侄以為應討曹操。」
大感意外的看著他,瞟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周瑜,我又問:「何故?」
「曹操久占中原之地,又狹天子以令天下,實為國賊也,其帳下兵多將廣,屢有圖江南之心,為我東吳首要之敵,自當聯天下豪傑共相討伐。」周循道。
哈哈,孺子可教啊!沒想到周瑜的兒子竟然是個鴿派,而且在知他父親心意之下,竟也敢如此直言己思,有自己獨立的見解,實是不易。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作為周瑜、孫權這樣的牛人,為何總是緊盯著劉備手中的荊州不放,難道他們看不出天下大勢?縱然是劉備比較弱小,可相比起曹操的威脅來說,劉備又算得了什麼?歷史上若不是孫劉兩家大打了幾次,以諸葛亮和陸遜之能若要協同出擊,曹魏能否抵擋得住還真不好說。
我點了點頭,隨後又問了一些用兵謀略,周循一一對答如流,我讚歎道:「人言虎父無犬子,今日一見果然不假,足見公瑾平日教導有方。」
周瑜笑道:「子翼過譽了,來,來,你我多飲幾杯。」
酒過三旬,周瑜命兒子離去,嘿嘿笑了兩聲,似乎很是隨意的問:「子翼觀劉使君此番入蜀,可能取得益州之地?」
我毫不在意的道:「劉璋之能公瑾怎會不知?川中之地定入劉使君之手。」
周瑜聽了笑笑不語,我略微思索,道:「干有一事不明,想向公瑾請教。」
「子翼何必如此客氣,但問無妨。」
「如今天下,以曹操所佔之地最廣,若論實力,無人可及也,劉使君與孫將軍皆為其大敵,兩家實為唇齒相依,一榮俱榮,一損皆損,因何孫將軍與公瑾甚欲得荊州之地,縱是劉使君胸有大志,日後或可為勁敵,然怎不能兩家聯手先破中原後在一論長短?」我將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之事說出,只看周瑜怎樣回答,雖然這話題有些敏感,但我反正是一白丁,到也沒什麼忌諱之處。
顯然周瑜也未想到我會有此一問,一時間不由楞了一楞,隨後竟哈哈大笑起來,將手中酒杯放下,道:「若非子翼為瑜所邀而來,聞此言定當你乃荊州說客,子翼所言雖有幾分道理,然一山安能容二虎?座榻之側又怎能容他人鼾睡?荊州歷來為我江南之地,自文台公始幾欲得而不能,況我東吳以舟船之利而稱著天下,憑己之長先取荊州乃是正理。」說著,周瑜神態間露出藐視天下之色,朗聲道:「如今我主有八十一郡已令天下不敢輕視,曹操側目,若再得荊州,盡佔江南,安不能與中原爭雄於天下?故只盼劉使君得了西蜀還我荊州,若是毀諾不從,瑜定發兵自取!」
見周瑜意氣風發的樣子,我心中暗自感歎,江南才俊的割據意識實是強烈得讓人側目,雖然從魯肅當年的「榻上策」上便可看出苗頭,但如今聽了周瑜的一番話,我才親身感受到是多麼的嚴重,自古以來,從秦滅六國,楚漢相爭,到後來隋,唐、宋多以北人一統天下為結局,其中雖有北方經濟多處於領先地位,生產技術也比較進步及其他等等原因,也未嘗不有南方之地多以割據為首要目標的原因,便如日後王夫之所說東吳「望曹、劉之勝敗,弗擁江東以自帝,割據自保,即險以爭,其勢自危,皆敗道也」。
深知思想一事乃是最為難以改變的,於是我也不不打算去白廢氣力,笑著點了點頭,我違心的道:「聽公瑾之言,確不虛也。」
到了柴桑,自然也相當於到了我這身體的原主人——蔣干的祖籍九江了,但我實在不知這被我「霸佔」了肉身的蔣兄在這裡還有什麼親戚或是家業,反正自銘心那裡套出來的信息,應早是「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了。
九江者乃湖漢九水即贛江水、鄱水、余水、修水、淦水、盱水、蜀水、南水、彭水,山擁千嶂,江環九派,襟江帶湖,背倚廬山,實在有太多的風景可以一遊,無論是鄱陽湖還是廬山,都是絕美之地,然而在想去看李白筆下「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廬山瀑布被周瑜婉言阻止後,我只能帶著李忠和王直等人,在十幾名東吳士卒的「保護」之下前去遊覽鄱陽湖了。
此時已入秋季的鄱陽湖雖水位略降,已有湖灘、草洲、沼澤濕地微顯,但遠遠望去,仍是浩浩蕩蕩,煙波萬頃,淼淼然橫無際涯,晴日浮光躍金,舟發鳥翔,雨時雲水茫茫,風急浪高,亦有白鸛、黑鸛、鴛鴦等眾多讓我叫不上名字的候鳥已開始飛至於此,忽而騰空飛舞,忽而又降落在水面滑翔,有如此醉人的美景,又有鮮美的湖魚,實是讓我留戀忘返,徘徊多日不肯離去。
這天,在隨行而來的東吳軍司馬的懇求下,我終是決定返回柴桑,那些一時拋於腦後的煩惱,又紛紛各歸其位,一一湧了進來。
心情有些寞落的策馬而行,忽然見往來人少的官道之上有一駕馬車和十幾個家人模樣的人迎面而來,本來並未留意的我,偶然間抬頭望去,卻見到一個本不應出現在這裡的面容,那車旁馬上之人,竟是陸遜陸伯言之妹——陸雪。
顯然也是吃了一驚,女扮男裝的陸雪見到是我,拉住馬韁停了下來,先挑開車簾沖車廂中什麼人說了幾句,隨後竟笑著從馬上一躍而下衝我走來。
李忠、呂豐、吳克見過這丫頭,雖說感到奇怪,卻不擔心,而那軍司馬見了,不免微微皺眉,看著這俊俏得有些過頭的年輕男子手持長劍而來,立即策馬而上,將手扶於配刀之上,並命一干軍兵小心戒備。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制止了他,有些頭大的翻身下馬,迎上前去,拱手道:「干見過陸小姐。」
陸雪臉上露著極為少見的迷人笑容,還禮嬌聲道:「能與先生在此相見,實是欣喜,先生不是在江陵麼?如何到了柴桑來?」
先聽了我的稱呼,又再聽她這一張嘴,那軍司馬才愕然的看出這竟是個女人,又見與我相識,不由略微放下心來,但仍不失警惕的注視著。
沒空理會他們,我極為客氣的道:「干受周都督之邀前來小住,閒來無事便游了一番鄱陽湖,今日便要回轉。」
「偶?」陸雪聽了,似乎很是歡喜,眼珠一轉道:「可是周公瑾周都督?」
很是詫異她對我的態度,不知這丫頭又打了什麼主意,我道:「正是。」
略微沉吟了一下,陸雪美目流連,問:「先生想必日後仍要回江陵?」
「正是。」
「請先生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說著,也不知這丫頭打著什麼主意,不等我回應,又轉身匆匆往馬車走去。
心中隱約有不妙的預感,但我卻只能暗自苦笑,這時呂豐見陸雪走遠,上前輕聲的問:「先生,陸小姐莫非又是逃婚而出?」
搖了搖頭,我無奈的道:「哎~,若是麻煩纏身,躲是躲不掉的。」
只見陸雪到車邊,微微掀開車簾,與車中之人低語著什麼,著實讓我很是好奇,未用多久,只見車簾一挑,在陸雪的攙扶之下,一年約二十上下的女子翩然而下,隨後兩人齊往這邊走來。
隨著那女子走近,只見她面目清秀,青絲如雲,柳眉鳳目,朱唇紅潤,一張粉面略顯消瘦,雖長相不如陸雪那麼嬌美,亦樸素淡雅,但舉手投足間卻風姿卓著,氣質極佳,便如一朵白蓮般清純雅致。
兩人來到我面前,陸雪笑著介紹道:「嵇姐姐,這位便是蔣先生。」
那女子聽了,神態自若卻又不失恭敬衝我翩然一禮道:「小女嵇雲見過『天機』先生。」其聲似潺潺溪水,清雅宜人,令人聞之心靜。
嵇雲?這姓可真是少見,似乎在哪裡聽過,不過容不得我多想,於是還禮道:「『天機』實不敢當,小姐客氣了。」
嵇雲微微一笑,配上她那非凡的氣質,不由讓人眼前一亮。
一旁的陸雪這時笑著道:「聽聞先生欲往柴桑,我本要送嵇姐姐經江陵去譙郡,既遇先生,不知可否先同往柴桑,隨後共去江陵?」
「這……。」去譙郡怎麼會繞了如此彎路?實在弄不清楚陸雪這甚有個性的丫頭說的是真是假,如今煩惱已不少的我,著實有些怕了這女人。
嵇雲見我猶豫,微笑從容的道:「小女甚喜見各地山水風土,故繞道江陵,今日能於此得見名滿天下的『天機』先生,已是倍感榮幸,既先生不便同行,亦不敢相擾。」說完便要離去。
這女人實在是聰明,一眼便看出了我心中疑惑,陸雪卻一把將她拉住,嬌聲道:「先生可是怕我們添麻煩不成?周夫人亦寵於我,只請先生應允同行,一路上略為相護即可。」
你們既然敢從吳郡老遠跑到這裡,還有什麼可怕的?雖然陸雪這丫頭讓人頭疼,但嵇雲卻很是讓我有好感,說來到了這個時代,還真未見有如此氣質的女人,況且我一大丈夫,連如此小事也不應允,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笑著對兩女道:「干實非推委,僅是何時回江陵實是不知,若兩位小姐不嫌干粗鄙,自當守護而往柴桑。」
陸雪聞言面露喜色,拱手一禮道:「如此便謝過先生了。」說完拉著嵇雲轉身便走。
嵇雲卻似乎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隨後溫婉的翩翩一禮,道:「煩勞先生之處,實乃感激,陸妹妹性直,望先生莫怪。」
一路上有些鬱悶的做起護花使者,有美女同行是好事,可如今禮教大防雖不如日後那麼壁壘森嚴,但端莊知禮,賢淑守節依舊是女子必備之德,尤其是在江南更甚,因此也只有陸雪那丫頭依舊女扳男裝大大咧咧的策馬而行,間或還與我說上幾句,看來在知道我那稱號之後,態度改變了不少,但由於我自身的先天缺陷,懷疑是免不了的,因此我只能苦笑的搪塞於她。
一行人回轉柴桑,我雖然擔心陸雪是逃婚而出,但誰知她大大方方的見了周瑜後,安然無事的和嵇雲一同住進了後宅,和小喬做伴去了。
帶著李忠幾回到偏院,剛一進門我便驚異的發現銘心竟然迎了出來,一見我倒身而拜道:「父親在上,受孩兒一拜。」
看著英武的他面上似有焦慮神色,我將他扶起,一邊同往裡走,一邊問:「銘兒不在江陵,因何到了此處?」
銘心聞言道:「父親,如今老師已奉諸葛先生之命赴公安駐守,孩兒想多學領軍之法,故未曾告之父親便隨往而去,還望父親莫怪。」
趙雲去了公安?那裡是離江陵最近的江南之地,想來諸葛亮已經開始佈置對抗周瑜之事了,不過恐怕連趙雲也不知諸葛亮是為防孫權,那就更不用說銘心了。
點了點頭,我問:「如此說來,你是從公安而來?」
「正是,孩兒才到公安,便聞士載已奉龐老先生之命,前往西蜀龐先生那裡去了。」說著微微一頓,看了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父親曾有龐先生入川不祥之斷,故孩兒心中憂慮,便特來相報。」
靠!龐老頭兒搞什麼鬼?想必他讓鄧艾去龐統那裡,無非是欲觀摩學習而已,可萬一真有那落鳳坡一幕,兵戈混亂之際,鄧艾豈不性命危矣?
聽了銘心之言,我驟然停下腳步,又驚又惱的楞在那裡,一時間心中一片混亂。
人皆言「關心則亂」,如今我便是如此,雖說歷練磨難為成長之必不可少,但已知歷史的我,如何能任由鄧艾去冒險?即便龐統那醜鬼走時說的信誓旦旦,可很多時候事情的發生,非是人力可扭轉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這便是我知道歷史的苦處,相比起來銘心雖與趙雲齊至公安以防東吳,但日後孫劉兩家會否真的一戰卻非我知,故反而沒有那麼擔憂。
「士載已走幾日?」我按捺不住心中不安,急切的問。
「自父親離後,已有八、九日了。」銘心也皺著眉道。
「八、九日?算來應是十多天了。」我獨自沉吟著,又問銘心道:「銘兒可知使君如今到了哪裡?」
略微想了一下,銘心道:「孩兒來時聞使君已過巴東,如今想來應過了綏定,往巴川去了。」
我聽了心中一緊,忙往屋中走去,將隨身而帶的西蜀簡易圖取了出來,仔細觀看,一望之下不由一驚,巴川、劍閣、梓潼…涪城!哪個混蛋帶的路,這分明又是往歷史的槍口上撞,劉備既已知那處有「落鳳坡」又因何不換路而行?
很是惱怒的將地圖一把摔在地上,我陰沉著臉站在書房中不語。
眾人幾乎未見過我如此憤怒,不由一個個都寒蟬若襟,不敢說話,還是銘心比較瞭解我,默默的撿起地圖,等了片刻,才道:「父親,事已至此,當如何而為?」
按時間算如今鄧艾應已趕上劉備,想了一下,我道:「銘兒,你速回江陵,請諸葛先生派人趕往西蜀,將士載帶回,我則去見周都督辭行,自水路趕往川中。」